第一章
“台北訊:旅美華人於仲揚今日離美返國,將帶着他如日中天的事業在台灣建立基地。
於仲揚在三十歲時赴美髮展,短短五年之間,完全展露他經商的過人才智,成功地創立‘金普集團’。‘金普集團’的移轉無疑是替台灣日漸衰退的經濟打入一劑強心針,我們相信以‘金普’的實力必能在台灣創造一個新的金普世界,進而成為商業的領導者,更為其帶來新的生命。”
※※※
四年前
一輛小型跑車從大門開了進來,後頭跟着一輛黑色賓士轎車,兩輛車最後皆停在一幢三層獨棟別墅門口。筋疲力竭的宋清雅下了車,而從黑色賓士車下車的則是於光重——於仲揚的父親。
他望望宋清雅遲疑的臉孔。“進不進去?”
她呆望着緊閉的大門。“他真的在裏面?”
於光重溫和地拍拍她的肩膀,點了點頭。“不會錯的,我們進去吧。”
宋清雅深吸口氣。“爸,我一個人進去就好了,您先回飯店休息好了,坐那麼久的飛機您也累了。”
“可是,仲揚他……”
宋清雅哀怨地笑笑。“我知道他最不想見的人就是我。”
她舉起手阻止於光重的勸阻。“我們都努力過了,也許我早該清醒,這個問題遲早都要面對的,所以,何不讓這一切提早結束……爸,對不起,我不是個成功的媳婦。”
於光重一臉的懊悔。“都怪我們這些長輩勉強你們了,清雅,你辛苦了。”
她真的害怕提起這樣的話題。“我想進去了,爸。”她掩起心中的哀傷說道。
“那,我先走了,自己保重。”於光重愛莫能助地道。
望着於光重車子離去所揚起的糜埃,她的思緒飛向好遠好遠。
她的年輕歲月過得平平淡淡,上的是平凡的學校,長得一張平凡的臉孔,也沒有顯赫的家世。只有在考大學的那一年,她不甘心一生平凡,所以死拼活拼擠進“清大建築系”,讀的是她最愛的室內設計,那年她十八歲。大學四年,她過得愉快且充實,忙着弄社團、忙着創造新奇瘋狂的事,壓根兒連“煩惱”二字如何寫都不知道!
畢業后,她和幾個同學合夥弄了間室內設計工作室,搞了兩年,幾件CASE的成功,讓她享足了成功的喜悅。
然而,就在二十四歲生日那天,她的父親突然宣佈兩個星期後她要和一個只知其名不聞其人的小時侯隔壁鄰居的長子結婚。理由是雙方父母老早就有協定,在她周歲,男方五歲的時候。軍人世家的服從本性,父親的話宛如聖旨,她根本無法抵抗。
她並不是不相信一見鍾情這種事,只是不相信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可她竟愛上自己的丈夫,也心甘情願地放棄一手創立的事業,和他結婚赴美髮展。於是,於仲揚和宋清雅在一個有皎潔月光的夜晚完婚了。
她愛他高勁的身材、帥氣的臉孔,甚至那調皮的笑容,儘管於仲揚一分一秒也沒在乎過她。不過,愛人是種幸福,被愛更是一種幸福,如果註定她無法擁有被愛,但至少她能愛人,能和她所愛的男人長相廝守,這樣也就足夠了,這是她原本的想法。
婚後,於仲揚對她一直很尊重,也從沒隱瞞過她任何事,包括他所愛的女人——JANICE,那個原本要娶進門的美國籍女人。可是她實在太愛他了,絲毫不在意他疏遠的態度,仍舊每天打理好家裏的一切等着他回來。她相信耐心等待、真誠付出一定能夠有所結果,可她的用心,卻換來於仲揚的要求離婚。
到了最後,三年的努力,儘管她有再多的愛卻仍舊敵不過自己最愛的人鄙視自己的苦。所以她來了,來到這兒把一切結束,不再留戀。
這幢別墅,是於仲揚在西雅圖的房子,有三層樓和一個大院子,原本是他和JANICE結婚後要住的地方,但和她結婚之後,於仲揚就沒再來這兒了,偌大的房子沒有出租、一直空擺着。
聽於仲揚的父親說,兩個月前於仲揚和JANICE因兩人未來的問題起了衝突,於是他一個人跑到西雅圖放逐自己,沒有和外界有任何的聯絡。
宋清雅轉了轉大門把鎖,發現其並沒上鎖,於是推開門走了進去。
“仲揚……”她顫着聲喊着,不知是因為空蕩毫無人氣的死寂,還是為了即將來到的“結束”害怕着。
在一樓遍尋不着於仲揚的身影后,宋清雅走上二樓,推開主卧室的房門。
無法剋制的,宋清雅整個人呆愣在原地。天啊!為什麼?為什麼她的愛會讓她所愛的男人墮落成這樣!為什麼……她在內心不斷自問、吶喊着。
那張面孔毫無表情、毫無生氣、眼眸暗淡無光、雙頰深陷,雜亂的鬍鬚蓋住了他漂亮的唇形,以往帥勁的頭髮此刻正零亂披散着,所有的神采飛揚,所有的朝氣活力全部消失!他就像一副活死人般地癱在地上,周圍全是一個個東倒西歪的空酒瓶。
宋清雅渾身無法剋制的顫抖。老天啊!這就是她愛他的後果?這一切都是她的愛造成的嗎?為什麼?她轉過身,雙臂環住自己,心痛地低泣着,覺得自己徹底被打敗!
“你來做什麼?”
於仲揚無力、冷漠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宋清雅快速擦乾眼淚,帶着笑意轉過身,她走向前,在於仲揚面前蹲了下來。
“仲揚,你兩個多月沒回家了,家裏的人都很擔心,我幫你收拾東西然後回家,好不好?”
“回家?”於仲揚只是瞪着她。
宋清雅受不了他那種怨恨的眼光,她低下頭,努力控制自己的眼淚,不讓自己在他面前崩潰。
於仲揚突然大笑,笑聲空洞刺耳。
“回家?哪裏是我的家?三年了,你到底還要跟我耗多久?你為什麼還不放過我?宋清雅,我不可能會愛上你!三年來沒有,現在沒有,未來更不可能!我不愛你!甚至厭惡你!我愛的是JANICE,我要跟她結婚!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放過我!跟我離婚!就算我求你好不好……”
酒醉的他爬起身沖向前,狂亂地抓住宋清雅的肩膀。“你要什麼?我都給你!錢要多少?我都給你!房子我也給你!車子我也給你!我所有的財產所有的一切全都給你!只求你放過我。宋清雅,你放過我啊!”
宋清雅只是搖着頭,不斷流着眼淚,心痛已經讓她無法言語。
“放了我!放了我!宋清雅,我求你放了我!”於仲揚發狂地拚命搖着她的身子。
宋清雅崩潰了,她努力控制的情緒終於徹底瓦解。原來她的愛竟會如此不值,她對他的愛竟會讓他認為那只是在“要求”!
她大力掙脫於仲揚的箝制,掩面哭泣。“不要再說了!我答應你!我答應離婚!你不要再說了!”她再也無法剋制奔流的淚水,於仲揚的這一番話徹徹底底擊敗了她。
“我從來沒想到我對你的愛,你竟會如此的看待,好!我答應離婚,你不要再侮辱我了……”她閉上眼撫着胸口控制情緒,吞回想哭的衝動,自皮包里拿出一張紙放在桌上。“這是我今天來找你的目的,我已經簽好字了。”
於仲揚眼裏升起希望,令她覺得心如刀割。
“三年來你對我的態度我比誰都清楚,你的厭惡、你對這場婚姻的不看重,這些我都可以忍受。但是,我不是為了錢、為了於家的財產才死纏着你不和你離婚的,我不是個沒自尊沒情感的女人,你不能這樣子羞辱我!”
宋清雅站起身,微晃地走向房門口。“我走了。”
“宋清雅——”於仲揚叫住她。
她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你沒有懷孕吧?”
她以很緩慢很緩慢的速度轉身。“你為什麼問?”
“如果你懷了我的孩子,必須留下他,你才能走。”
宋清雅無法置信地瞪着他。“你不要我,卻要我的孩子?”
“那是我的孩子。”於仲揚冷靜地說道。
宋清雅感受到“恨”——這是三年來,對於於仲揚她從來沒有過的情緒。
“於仲揚,你聽好,我沒有懷孕。你不必怕日後我會用孩子來要求你於家的任何東西。”
“我不相信你會這麼甘願跟我離婚,你跟我去醫院檢查,我必須看到檢驗報告后才會相信。”
宋清雅恨恨地看着他,她沒想到於仲揚會這麼殘酷,一點尊嚴也不留給她。
“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無情?我死纏着你不跟你離婚,是因為我愛你,一直等待是以為會有所結果,絕對不是想貪圖你什麼……”宋清雅語帶埂咽地說道。
“你到底去不去?”於仲揚面無表情地又問了一次。
他……太過分了。“好,我去,如果這樣侮辱我可以讓你安心,我成全你!只是,於仲揚,到今天我才了解你竟是如此殘忍的人,這三年我對你的愛有多麼不值得!”
※※※
四年後的現在
台北的天空由於寒流來襲而顯得陰霾,路上行人紛紛穿上厚大衣、豎高衣領以抵擋冷風的侵襲,入夜後,街道上更是冷清。
這一幢十五層樓的辦公大樓,只剩下六樓幾扇窗里仍透着的光線,大部分忙碌的上班族早已經結束了他們一天的工作。
而在六樓A室“風林室內設計工作室”中,俯首在繪圖桌的宋清雅並沒有察覺時間已晚,她的目光仍在桌上那張設計圖上游移着,有時微皺着眉,有時思索地甩着筆桿,桌上的燈光在她臉上投下一圈光影,那是張清秀且專註的臉龐。
突然,電話鈴聲尖銳的響起,宋清雅驚愕地抬起頭不斷地深呼吸以平穩慌亂的心跳后,才接起電話。“風林。”
“清雅!我就知道你還在公司!”
“黎莉?我還以為是誰!嚇了我一大跳,都幾點了,你還打電話來這兒?”宋清雅調整了坐姿,放下手中的筆。
“你還說呢!都十點多了還不回家?如果我再不打電話找你,搞不好你忙到天亮都還不知道呢!”
宋清雅無奈地嘆了口氣。“沒辦法,我在趕稿!明天客戶要來看。”
“奇怪,你景美的CASE不是已經開工了嗎?幹麼還趕設計圖?”電話那頭傳來黎莉不解的聲音。
“我幫那個合伙人收爛攤子啊!將在我們樓下新開的精品店委託我們做設計,這是我今天早上才知道,但明天客人就要來看圖了,天啊!我一點靈感都沒有,這下死定了。”宋清雅忍不住地哀嚎。
“不會啦!憑你的聰明才智,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你的合伙人——陳家俊就是看準了你這點,才一天到晚要你幫他收拾殘局,什麼鬼CASE都敢接。”
宋清雅笑而不答,她抬起手按按頸后僵硬的肌肉。
“你到現在都還不回家,請問我可憐的乾兒子呢?”
“我媽顧着,別擔心。”宋其華是宋清雅四歲的兒子,也是黎莉的乾兒子,她們都住在同一幢公寓裏。黎莉和宋清雅是大學同寢室友,現在則是最要好的知己朋友。
“兒子生日快到了,到時候你可別又要加班了。”黎莉提醒道。
“知道!我會在家當個盡職的媽媽,陪他玩,然後累死自己,睡個三天三夜才補得回來,這樣總可以了吧!親愛的乾媽?”
黎莉滿意地笑笑。“這還差不多。”
“到時候你也來,最近華華皮得很,來陪我一起搞定他吧。”
黎莉遲疑了會兒然後說道:“那天剛好不行,我要去律師那邊簽字,我們提前過好不好?”
她最近正在辦離婚,老公外遇的女人鬧到家裏來,令她整個人都崩潰了,冷靜好一陣子,最近才有勇氣走出來面對這個問題。
“恭喜你,我替你感到高興,既然你有事,那我們就改期吧!”
“好,那就這個星期天好不好?”
“好,沒問題。”
“還有,早點回家,明天早上再弄,太晚了。”黎莉叮嚀着。
“好,我盡量。”
正要說再見,黎莉突然想起一件事。“差點兒忘了一件事,清雅,於仲揚回來了。”
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這三個字仍舊會讓宋清雅感到無法剋制的刺痛。
她長長嘆了口氣,這口氣彷彿道盡了所有傷感。“我曉得,報紙登得很大。”
“他可能不會像以前一樣,待個一、兩天就回美國了,報上說他還打算長期留在台灣發展。”
“那也沒我的事,不管他在台灣停留多久,都不關我的事。”一切都過去了。
宋清雅揉揉酸澀的眉心,她覺得好累。
黎莉了解宋清雅的無奈,於仲揚能左右她的一切心情。
“既然你知道他回來那就好,好了,不跟你聊了,早點回家,BYE!”
“再見。”
宋清雅掛上電話,再度提起筆,卻一點靈感都沒有,她嘆口氣,索性放下筆稍作休息。她支着頭望向窗外,天上高掛的皎月,讓她想起四年前離婚的那一夜。
於仲揚離家的前一晚和她發生了關係。那是三年來的頭一次,原因則是因為於仲揚和JANICE吵架而心煩喝醉了,把她誤認成JANICE,她並沒有抵抗,那一夜的於仲揚非常溫柔。
一個月後她發現自己懷孕了。為了自己,為了肚子裏的寶貝,她決定和於仲揚離婚,於是前往西雅圖找他;沒想到是,他竟然會要求她去驗孕而且還由他指定診所指定醫生。也許於仲揚認為他所做的絕對萬無一失,只是他絕對無法料想得到,他指定的醫生竟然會接受賄賂……無疑的也帶給她另一條生路。
乘作子宮超音波內診時只有醫生和她單獨相處之下,宋清雅花了一大筆錢賄賂了醫生改了檢驗報告,讓於仲揚相信她並沒有懷孕;離開醫院的當天晚上她就在律師那裏辦妥離婚手續,第二天中午宋清雅離開美國回到台灣,一刻都未曾停留。
華華是她的一切,她所有的希望。她可以沒有於仲揚,但是絕對不能沒有她的寶貝,兒子是她未來日子裏唯一生存的希望!就算於仲揚回到台灣那也改變不了什麼!
電話鈴聲打斷她的回憶,她回過神,接起電話。“風林。”
“清雅?你還沒走?”黎明偉一下就認出她的聲音。
“正要走,有事嗎?明偉?”
黎明偉是黎莉的大哥,三十四歲,一家小型貿易公司的負責人,人長得高瘦斯文,個性相當溫和。
“華華吵着要找你,宋媽奈何不了就丟給我妹,我妹受不了又丟給我老媽,我老媽也快被煩死了只好叫我打電話找你。”
“真的?華華今天怎麼會這麼壞?”他知道我今天十點半才會回家的啊?”怎麼會這樣呢?
“大姐,現在十一點了!”
宋清雅驚訝地望向掛鐘。“老天!我都不曉得這麼晚了。”
“好啦!好人作到底啦!我去你公司接你,你把車放在停車場,明天我再送你上班,二十分鐘后你在你們公司樓下等我,華華我會帶去,你可別再忙了,等會兒見。”
“還是你對我最好。”宋清雅感謝道。
“那還用說,不過就只對你一個人哦!當然還有華華那個小鬼頭嘍。”他不忘提醒。
宋清雅會心的一笑,沒有答腔。
※※※
用餐完畢,於仲揚輕鬆自在地靠着椅背,他聆聽着音樂,啜着美酒,享受這難得的寧靜他環顧四周,很滿意這家餐廳的格調和平靜。自從昨天由美國回來,他一直是新聞界、政商界、社交界爭相邀請、採訪的對象,所以今晚的安靜,讓他覺得特別的愉快。
高而魁梧的於仲揚代表着成功、信心與力量,他與生俱來的威嚴和爆發力,在短短七年間,就建立了自己的企業王國,在建築及地產界嶄露頭角,現在則是進軍台灣,希望能在百貨業佔有一席之地。
於仲揚放下手中的酒杯,不經意地望向窗外。
入夜的街景顯得冷清,不再車水馬龍;突然,一個女人背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她站在餐廳外的騎樓道上,穿着一套鵝黃色毛料窄裙套裝,頭髮整齊地在頭上盤成一個髮髻。可吸引他注意的不是她的外表,而是她那手環胸的站姿,甚至頭傾斜的角度,那種感覺他總覺得好熟悉。
像是能感應到他的注視,窗外的女人緩緩轉頭朝他這個方向看過來,但由於落地玻璃是不能看透裏面的,她只是皺皺眉又轉回頭去了,雖只有兩、三秒的時間,但女人清秀的面容已經喚醒他的記憶,也解釋了對於這個女人熟悉的感覺是從何而來。
宋清雅,他的第一任妻子。
於仲揚舉起酒杯啜口酒,將視線轉回屋內中央正在彈琴的黃倩宜,這一家高級典雅的餐廳是她一手經營的,除此之外她還擁有兩家精品店。黃倩宜正是他所欣賞的女人,美麗而不膩、柔順又不失其野心。兩個月前他們相遇於巴黎一個晚宴,彼此互相吸引然後交往,她曾暗示結婚的訊息,本來他有點心動,但這股衝動很快就消失。不管在床上床下他都喜歡黃倩宜,只是兩次失敗的婚姻,讓他失去對婚姻的渴望。
於仲揚舉起酒杯敬邀,黃倩宜嬌媚地笑着也拿起擺在鋼琴上的酒杯與他對敬。他放下酒杯,掛着微微淺笑看着黃倩宜彈奏着曼妙的樂曲,然後,無法剋制地,視線又被吸引到窗外。
她不再是直挺挺地站在騎樓道上,而是輕鬆地靠着樓柱,正因為如此,所以她的側面一覽無遺。
在許久以前,他就曉得宋清雅並不如她自己所認為的平凡無味,她就像自己的名字一樣,清秀典雅。於仲揚點燃了煙,視線還是落在她身上,對於宋清雅,這個當了他三年妻子的女人,他絲毫不了解。她總是面帶着笑容,對於他的壞脾氣和對她的不友善態度,她從來沒有一絲哀怨、一絲憤怒,更沒有爭執理論,有的只是甜蜜的笑容和忠實的服從。他們的婚姻雖然不幸福倒也沒有一點火藥味,這一點也算希奇了。
那晚辦妥離婚後,宋清雅就在第二天中午離開美國,從她到西雅圖來找他到離開他們在紐約家中的三十六小時,只有那三十六小時,他在她臉上找不到一絲慣有的真心微笑,他的心也瀰漫著慚愧和一種很奇異的感覺,有點像……不忍?那種感覺相當奇怪。
宋清雅離美兩個月後,他娶了JANICE,一年後JANICE因吸毒過量去世。
於仲揚將手中的煙捻熄,而後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突然,一輛銀灰色福特轎車在宋清雅身旁停住,她站直身走下騎樓迎接由車內走出來的男人,男人手中抱着戴着一頂棒球帽的小男孩,小男孩很快地投入宋清雅展開的雙臂,她輕搖着他,在小男孩的耳旁呢喃細語,而站在一旁的男人柔情凝視着宋清雅,他笑着說了一句話,惹得她開懷大笑,然後他扶着她入座,最後自己上了車,車子揚塵而去。
她結婚了?
“KIM?”
黃倩宜的輕喚喚回於仲揚的視線,他迅速掩飾驚訝的神情,揚起一抹淺笑。
“外面有什麼東西讓你看得這麼入神?”
她攏攏低胸禮服的裙擺坐了下來。
於仲揚點燃了煙,緩緩吐了口煙。“沒什麼。”
身為社交界的紅人,對於別人的敷衍,更能深刻地感受到。她笑了笑,店裏的服務生要了杯咖啡,然後默默看着坐在她面前卻又顯得遙不可及的男人。三十五歲的於仲揚,有着成功的事業和可以令女人一見傾心的外表,但他臉上卻寫滿着冷漠疏遠,沒有人可以接觸到他的內心世界。
“KIM,明天陪我去見個室內設計師,我委託他們幫我設計隔壁的精品店,你幫我看看他們的構想合不合適,給點你的專業意見好不好?”
於仲揚吐了口煙,點點頭。
“我約早上十點。”
他只點頭,沒有搭腔。於仲揚已經無心將思緒放在她身上了,黃倩宜苦苦一笑,她看着他,再想想自己,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可悲。
在巴黎一個朋友的宴會上認識於仲揚,他十足的男性魅力吸引了她,但他的冷酷卻更佔領她的心。打從一開始她就了解愛上他就好像掉進了無底洞,沒想到自己還是一頭栽了進去,而且愈陷愈深。
不可能有結果的,他是一個不懂“愛”也不會去“愛”的男人,她自己也了解她無法永遠擁有這個男人,但,能陪伴在他的身旁,這樣也就足夠了,這叫傻嗎?也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