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早，宋凌將車子駛進員工停車場停好，之後搭着電梯直達一樓大廳，一天例行性的工作正式開始。
“宋小姐早!”櫃枱經理熱絡地打着招呼，並不意外宋凌會出現在櫃枱檢視飯店一天的重要事項流程。
目前的她除了是總經理的貼身秘書之外，以前的工作她一樣自己接手，並沒有轉交給其他人，其實這樣也好，宋小姐公關的本事是無人可比擬的!
宋凌看着電腦螢幕上顯現的圖表，依照往例在自己的電腦記事本中記下要注意的部分。
“關總今天還沒看到人哦!”櫃枱經理主動提供情報。
宋凌輕撇嘴角，並沒有任何的意外，這的確沒什麼好稀奇的，她當了他一星期的貼身秘書，可沒見過關昊哪天來上班過?
“關總很忙嗎?還是出差了?”
宋凌低垂着頭，眼底閃過一抹譏誚：“老闆可是日理萬機。”
“那你可得好好幫幫他才行!”
宋凌暗自一個冷哼，她收起隨身的電腦記事本，挺直身軀，展露一個笑容。
“我先上去了。”
宋凌沒有直接回答櫃枱經理的問題，即舉步離開，但在離去之時，櫃枱經理失望的神情卻已清楚地落入她的眼裏。
宋凌沿路笑着和每個擦身而過的同事、客人道早安、打招呼。這是她長年累月的工作之下，養成的反射動作，儘管心中再憤慨萬分，她的神情依然可以保持和善。
不錯，她的確生氣，她氣關昊辜負了所有人對他的期待!
但話說回來，她有必要這麼生氣嗎?一切的一切和她宋凌可是一點關係也沒有，她只是關家的一名員工，只要將本分的工作做好，老闆來不來上班、盡不盡責?這似乎都不關她的事!
只是……宋凌無力地嘆了口氣，“絕代風華酒店”是關家的命根子，她努力報恩之餘，同樣也和所有員工一樣，希望老闆能夠讓她安心，一個沒有老闆主事的公司，那種恐懼感是萬分可怕的。
關昊不管事的日子，所有的決策和計劃雖然都會事先和各層主管取得共識再知會關伯伯，但關伯伯早就不管事了，真正傳達命令和做事的人卻是她，這沉重的擔子壓在肩膀上，說不恐懼不疲累那絕對是騙人的……
突然覺得好累，真想有個厚實的肩膀可以倚靠。
電梯到達頂樓，宋凌深吸口氣走出電梯。
一如往例，走廊是一片昏暗，這些天一些高層主管都到廣西桂林考查休閑度假村的開發前景，整層頂樓辦公室就只剩下她一人，宋凌一邊往總經理辦公室走去，一邊打開走廊的開關，然後她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在總經理辦公室之前有一個秘書室，兩室之間只有一扇門之隔。
宋凌放下手上的東西，她看向那一扇門，意外地發現那扇從她“升格”成了秘書就投開啟過的門，此刻竟是半掩的?宋凌皺起眉頭，舉步走進總經理辦公室。
燈是亮的，桌上的電腦螢幕是開着的狀態，是誰來過?
宋凌擰緊眉，她的目光搜尋着四處，終於在一旁的長沙發椅上，找到她要找的人。
她不禁暗自驚呼，竟是他!?
宋凌按撩住猛然加速的心跳，她走向前，看着關昊躺卧在沙發椅上，三人座的長沙發還是無法容納他修長的身高，他一雙長腿吊在沙發尾端，結實的上身辛苦地屈在椅墊上。
她俯視着眼前正沉睡的男人，無法避免的，又再一次震懾於他俊朗的外表，他長而卷的睫毛遮蔽住一向犀利深邃的眼眸，宛如刀刻般深刻的臉部線條因熟睡而顯得輕鬆，少了清醒時的玩世不恭和狂妄霸道。不過，就算是熟睡狀態，他一身的活力也只是暫時蟄伏，隨時會一觸即發。
認識他這麼多年，有的時候她還是無法確定自己竟是和這樣的一個男人站在同一塊土地上!
沙發椅四周的地上散放着一些卷宗和紙張，宋凌蹲下身拾起這些文件，她審視后，再次意外地發現這些日文和英文交雜的文件資料竟然是和日本一家大規模飯店的合作方案?!她記得日本參訪團來訪時，關昊根本沒參與任何會議?怎麼會……
宋凌快速地翻閱所有的資料，我方的計劃中提出許多令她感到震撼的方案，而書寫入有着她不可能會錯辨的字跡，竟是他?那個她以為還在遊戲人間的大老闆——關昊。
她簡直無法置信，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她愈清楚文件所呈現的遠景，渾身的細胞就益發欣喜。
“你很高興?”
頭頂上方傳來沙啞低沉的嗓音，宋凌心一震，霍然抬起頭，就見關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媳，慵懶的模樣活像一隻飽睡之後的雄獅。
“你?”宋凌找不出任何字語可以形容此時心頭的感動，她揚揚手中的文件，“這真的是你寫的?”
關昊站起身，雙手高舉痛快地伸着懶腰：“當然。”他雙手攏過濃密的頭髮，“宋秘書，換個舒服一點的沙發如何?”
何只沙發?就算關昊現在想要天邊的月亮，她都會想辦法摘給他!
宋凌是萬分開心的，她相當容易滿足，這樣的關昊，這種偶爾儘儘本分的表現，卻可以讓宋凌把以前對他惡劣的觀點在此刻完完全全推翻。
“你什麼時候?”她的臉龐因狂喜而顯得紅潤，“我不知道你跟日本那邊有接觸?”
關昊笑了笑；順手解開早已鬆散的領帶，戲謔地看着宋凌，並將她的驚訝全數收進眼底。
“這就是你不對了，宋秘書，頂頭上司到日本出差四天，你竟然不知道，還得勞駕國際部的張經理陪我一起前往日本?宋秘書，這可是你失職的表現，完全失去你該有的工作水準。”
那種由天堂火速掉到地獄的感覺該如何形容?天旋地轉?昏頭轉向?當頭棒喝?全身僵硬?失望至極?還是簡單兩個字，痛心?!
此刻，心中那種和狂喜快樂全然相反的情緒，宛如狂風暴雨般侵襲而來，腐蝕着她的心。
“怎麼啦?宋秘書，怎麼立刻變得不快樂了?”關昊說著，指腹劃過她失去光彩的臉頰。
宋凌如驚弓之鳥般火速跳開。
“你怎麼了?”關昊收起嬉鬧，認真問着；他以為宋凌應該會和他一塊起鬨，而不是這副受傷的模樣。
“宋凌?”抓住她冰冷的手，關昊皺起眉頭，他不喜歡她這樣，沒有反擊，只有渾身的冰冷。
宋凌甩開關昊的手，她自嘲一笑，其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不是嗎?關昊和張經理一向“關係良好”，到哪裏都帶着她，這有什麼好值得驚訝的?
她淺淺笑開，恢復一貫的自信輕鬆。
。關先生，需要我幫你煮杯咖啡嗎?”她問着，直接認為煮咖啡應該是秘書必備的工作。
“好啊，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的口味。”
宋凌淺笑，轉身離開。
◆◆◆
手裏捧着他盡責的秘書今天煮來的第五杯咖啡，關昊審視着宋凌。
她頸子夾着話筒，一手翻閱文件，另一手時而敲打電腦鍵盤，時而接聽行動電話，或者是飯店內的對講機。
宋凌簡直是個超人，她可以在前一秒以威嚴的聲音分派工作下去，也可以用着連他都沒聽過的溫柔嗓音和客戶說話?!
關昊看了她一天，連吃中飯時也是在這裏陪她一起啃索然無味的三明治，他觀察了她一整天，總算不得不承認，宋凌的確是個超人!外界誇她厲害的讚許聲浪絕非謠傳。
宋凌掛掉手上的電話，無力地嘆了口氣，緊繃的神經幾乎將她逼瘋!他為什麼一直看着她?一整天他什麼事也沒做，就只是盯着她瞧，他為什麼要一直看着她?他為什麼不回他自己的辦公室，卻整天耗在這裏，看着她做事!?
宋凌霍然起身，她快步走到關昊面前，忍住興師問罪的衝動。
“關先生，還需要一杯咖啡嗎?”
“不用了，我這杯還沒喝完呢!”
關昊玩味地瞧着她，看着她咬着下唇，眼底盈滿敢怒不敢言的怒氣。
“那還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她的語氣重極了。
關昊回以帥氣一笑：“沒有，你忙你的，我看就好。”
顯然他的回話，讓宋凌相當不滿意，因為她的臉上似乎有股想飽他一頓老拳的殺氣。
宋凌悻悻然走回座位。
關昊一派悠閑自在地繼續他的觀察，
他記得宋凌剛來時的模樣，凡事她都以謹言慎行的態度去面對，活像一隻小刺猥般，不過話雖如此，當她想反擊時，那股力量卻有着萬夫莫敵的氣勢。
他望着她原本整齊的髮髻因為一天的忙碌，而有些許的髮絲散落在耳際，讓她一向自信幹練的臉龐，顯得柔和許多。
關昊淺淺一笑：“自信幹練”?這似乎已經成了宋凌的代名詞，也許就是因為如此，她更不可能讓自己脆弱的一面表露於外，
他放下咖啡杯，氣定神閑地觀察着，完全不去理會自己的秘書小姐即將爆發的衝天怒氣。
宋凌拾起頭，一雙盛滿怒火的清澈眸子對上了他，關昊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甚至對她露出迷人而且邪惡的笑容。宋凌杏眼圓睜，不敢置信他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宋凌無計可施，因為她深知一旦自己有了明確的反擊，只會更助長關昊戲弄她的決心，所以，只要不理他就好，不理他就好……
關昊的視線依舊緊鎖着她，她如果再一這麼用力敲擊鍵盤的話，就算鍵盤沒壞，她的手腕鐵定會受傷。
“別太用心，手會受傷，身為老闆的我可是會心疼的。”
宋凌渾身一震：“謝謝你的關心!”
她的回答幾乎是由牙縫裏進出來的，儘管已經火冒三丈，她還是堅守自己不理會的原則。
關昊睜着灼亮的雙眼，突然有一個大覺悟，早知道宋凌這麼有趣，他應該早點將她放在自己身邊，那麼他就不會覺得工作是件索然無味的事。
關昊平靜地凝望着她，殊不知自己的眼神在這一刻卻也柔和了許多，不再調侃玩世，而顯得認真。
這時前門傳來一陣敲門聲，關昊皺起眉頭，明顯表示不悅於來者的打擾。可宋凌倒是萬分開心，她簡直要高呼萬歲，叩頭跪拜登門拜訪的人。
宋凌快快起身，來人此時已推門而入。他是行銷企劃部門的經理——劉其鍾，也是飯店裏除“太子”關昊之外，另一個讓所有女同事口水流滿地的黃金單身漢。
宋凌迎向他，熱絡地打招呼：“其鍾?怎麼有空上來?”
其鍾?關昊挑高眉，他冷着眼，冷着表情，心中泉涌着高度的不悅。她會笑?他還以為宋凌只會擺着一張臉，不懂得笑!
他就從沒見她對他這麼笑過，好歹兩人也認識八年，除了在美國讀書的那四年不算，兩人“同居”也近四年了，他見也沒見過宋凌有那樣的笑容!
“總經理。”
劉其鍾向關昊頷首致敬，可是從他的眼神可以看出，其實這樣的動作並沒有多少真誠的敬意。
關昊挑着眉，犀利的眼讀出劉其鐘的肢體語言所表達出來的不善意味。
“有事嗎?”關昊冷聲問着。
儘管劉其鍾再怎麼不齒這個徒有家世就擁有一切的紈絝子弟。
如果他有這麼好的家世，他今天的成就絕不止如此!劉其鍾忿忿不平地想着。
“不知道您今天會回來，所以沒上來打聲招呼。”
關昊眼中閃過一絲怒氣，但嚴酷的俊臉倒是沒有一丁點的牽動，他勾起譏誚的嘴角：“這麼說來，劉經理，你上來我的辦公室不是來找我的，而是來找……宋秘書?”
關昊冷酷的神情、霸道的氣勢，讓劉其鍾大驚，他一直以為這位“太子”除了玩就沒別的……
“是的……”他支吾回答。
“原來不是找我的。”關昊看向宋凌，嘴角牽動着明顯的怒氣，“你倒是比我紅了。”
宋凌不去理會他的挑釁，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甚至更走近劉其鍾，對着他露出甜美的笑容：“找我計么事?”
劉其鍾瞪着大眼，看着眼前詭譎的氣氛。
就算是笨蛋也看得出大老闆不高興，說不高興還是含蓄的說法，正確來說，應該是，大老闆氣極了!
再說，他追求宋凌也不是一兩天了，可總是不得其門而人，兩人除了公事之外也就不曾談過其他話題，更何況是這麼甜美的笑容?
而現在大老闆和宋凌……
劉其鍾突然有種渾身發麻的恐懼感。
“我……我想約你吃晚餐……”最後，他仍鼓起勇氣提出邀約。
宋凌看看牆上的掛鐘，早過了下班時間，於是她笑得愈加甜美：“好啊!沒問題，你等我拿個皮包。”
劉其鍾簡直無法置信，宋凌竟會答應他的邀約?!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當然……”
宋凌微笑着，風情款款地轉身回座位拿東西。
這一來一往看在關昊眼中，惹得他妒火中燒，姣好的帥臉因氣憤而變得扭曲。
“等等，”關昊雙手抱在胸前，冷聲制止住宋凌的動作，“宋秘書，我還沒允許你離開!”
那冰寒冷凜的語氣，幾乎使周遭的溫度降為冰點。
宋凌冷冷一哼，皮笑肉不笑地迎視着他，目光冰冷的程度絕對和他不相上下。
“我想您是貴人多忘事了，關先生，現在早就過了下班時間，況且，半個小時之前，我曾詢問過你是否有其他的工作，而你的答覆可是沒有任何事要交代的。所以，我想，我現在下班並不為過，不是嗎?”
“如果我現在又有事呢?!”關昊扯扯嘴角，露出惡意的笑容，“那不知會不會打擾宋秘書和劉經理的晚餐約會?”
“當然會打擾。所以，關先生如果‘真’有事，明天請早。”拿起皮包，宋凌關上抽屜。
關昊倏地起身，他逼近她，狂飆的怒氣完全爆發!
“我不許你去!”關昊完全失去理性，也不想深究為何要去限制自己的秘書和別的男人約會?!
“他要去吃飯就找別人，至於你，我不許你跟他去!”
“你憑什麼管我?你管好你自己就好，沒資格管我!”之前被盯了一整天的怨，加上現在被無理要求的怒，前怨加新怒，逼使她不客氣地朝他吼了回去。
關昊臉色鐵青地冷笑：“你說到了一個重點，我為什麼沒資格?就憑你是我關昊未過門的媳婦，全天下就屬我最有資格管你!”
宋凌完全不領情，更不驚訝，反正這句“未過門的媳婦”這些年來她也聽多了，根本就麻痹了，當然更不會去當真!只是……倒是第一次聽關昊自己這樣說……
“是嗎?你以為你說說就算啦，對不起，我可沒這種打算，況且我也高攀不上你關大少爺，我識相得很!所以你絕對沒有資格站在這裏對我大聲吼叫!”宋凌的音量更大聲了。
兩人面對着面，死瞪着對方，恨不得可以一拳敲昏對方，省得自己看得徒生怒氣。
“我沒資格?!”他憤怒地想當場掐死她，一個闊步，他攫住了宋凌的身於，“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多有資格!”
狠話撂盡，關昊付諸行動，他兩隻大掌一伸，捧住了宋凌的雙頰，不顧宋凌的死命掙扎，狠狠地吻了下去，堵住她那張可以氣死他的小嘴。
事情就這樣發生了，在雙方對吼之際，這個意外的吻、不在兩人計劃中的吻，就這般發生了……
關昊的手臂環抱住她，他的吻宛如一道猛烈的火舌席捲着她，她可以感覺到他灼熱的舌強行敲開她的牙關，順勢侵入，狂肆地奪取她的呼吸……
宋凌的臉龐憤怒地漲紅，抓住一絲殘存的理智，她使出渾身的力量，憤而推開緊擁着自己的關昊。
“你以為……你怎麼可以!”宋凌喘息不已而且氣急敗壞，她用衣袖抹着嘴唇，卻發現怎麼樣也抹不去他的味道。
他凝視着她的雙眼，盛滿了慾望：“我為什麼不可以?我說過這是我的權利。”
他又逼近，宋凌趕緊後退，深怕他又以行動證明他的言論。
關昊取笑着：“你的膽子呢?”
宋凌握緊雙拳，悻悻然開口。“別再碰我，否則我鐵定要你好看!”
關昊挑高眉梢：“哦，是嗎?”
“你最好別試，否則到時可別怪我沒事先警告過你!”
宋凌斂去怒氣，拂去慌亂，她挺胸昂首闊步，轉身高去。
關昊望着她的背影，一抹奇異的笑容緩緩展開。
各有所思的兩人都沒察覺，引發這場激情風暴的肇事者早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