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色如墨,古盈吟坐在床上,與在加拿大的爸媽聊着自己的近況,正要掛電話時,爸爸又突地開口,「盈吟,呃,等一等……」
「爸,還有事嗎?」
「呃——杜煒有跟你聯絡嗎?」
她停頓了一會兒才回答,「他聯絡不到我的,因為我將手機停了,也沒有告訴他我來台灣,」她頓了一下才回答,「他有打到家裏去嗎?」
「沒有、沒有,我只是突然想到他而已,沒事了,再見。」
古盈吟看着已掛斷的電話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她聳聳肩,再打了一通越洋電話給遠在美國的沈柔。
「一切都還好嗎?」電話的另一端傳來沈柔帶着獨特磁性的女性嗓音。
「不知道,他又找了一個女人。」
「你介意嗎?」
她尷尬的咳了兩聲,「怎麼會呢?我回台灣不是要跟他發展感情的?」
「你記得就好,我想你的『傷口』也該好了許多了吧?」
「嗯。」對沈柔,她不好隱瞞,只是跟藍羿揚相處愈久,心的那道傷口反而愈來愈淺的矛盾感,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
倒是——她將父親提到灶煒卻欲言又止的事告訴沈柔后,也順便問道:「杜煒有找過你嗎?」
「我說沒有,你會失望嗎?」沈柔撒了謊。
「不會。」事實上,她回來台灣的這一個半月的日子裏,她發現自己居然沒有想到過他。
「你那邊的時間應該很晚了,快去睡吧。」
「嗯。」
在美國的沈柔看着掛掉的手機,微微一笑,放到餐桌上,看着坐在她對面,眸中閃爍着溫柔芒光的丹尼爾。
「看你的表情,好像很滿意盈吟的答案。」灰發藍眼的丹尼爾是她的好朋友,更是古盈吟的心理醫生。
「那當然,」她並不否認,「杜煒接近她並非真心,她對他沒啥眷戀,是最好的。」
「那你為什麼只將他的惡行告訴她的家人,卻不告訴她?」
「反正她們兩人不再會有交集,告訴她的家人,只是要他們不要透露她的行蹤。」
「我懂了,要是杜煒也跑到台灣,那你導的戲很快就得謝幕了。」
「此言差矣,心理醫生,」她笑笑的搖搖頭,「我只是拜託羅政倫幫幫忙而已,再說,演員只有小貓兩三隻,哪能算是戲?」
乾妹的駝鳥心態,她是最清楚的,她若沒有幫她安排一個「護身符」在身邊壯膽,她是絕對不會回去面對藍羿揚的。
丹尼爾微微一笑,看着這個外剛內柔的東方女子,「幫忙就幫忙,何必還幫他們設想『劇情』?」
她知道他指得是放激情錄音帶及拿東西敲牆壁等事,她莞爾一笑,「不然呢?盈吟的個性你也是清楚的,要她真的去扮演政倫的情婦,在公開場所兩人卿卿我我的,她一定辦不到,所以在家裏,至少得幫她營造點兩人真的很激情的假相啊。」
「是藉以刺激藍羿揚吧?」
她聳聳肩,「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不也說盈吟的情形,就是她無法對藍羿揚忘情,所以她的恐懼及心理障礙其實都是一種拒絕與他以外的男人親熱的抗禦心在作祟,因此,我敢打包票,他若真的吻了她,她絕對不會渾身僵硬。」
「是嗎?」
「那當然,你的名言嘛,擁抱恐懼才能戰勝恐懼啊。」
他凝睇着眼前着實讓自己心動的女人,知道她早已心有所屬,所以他也僅是守着友誼這道防線,跟她做個好朋友。
三藩市漁人碼頭的景色迷人,丹尼爾不再庸人自擾,在沈柔的作陪下,享受了一頓海鮮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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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熱的夏日午後,動熙集團辦公大樓的十四樓會議室,正籠罩着一股沉悶凝滯的低氣壓。
主持公司例行會議的古盈吟冷冷的睨視着坐在她右手邊的藍羿揚,自從「精品店」的事件后,只要是她提議的企劃案或營運上面的建言,他就成了為反對而反對的否定者。
今天,他到會議室時,已經遲到了一個多小時,會議都快結束就算了,他一進來還大刺刺的擁着蘿莎,讓她坐在他的大腿上。
「弟,別太過分了。」
坐在另一邊的藍靖揚跟他搖搖頭,也使了個眼色,要他別忘了,會議室里還有多名高級主管,沒想到藍羿揚根本不理會他。
「我怎麼會過分?哥,這陣子來,我愈想就愈覺得是羅叔太沒分寸,這集團本來就不是他的,而他人去出差,竟然還安排個情婦來掌權坐大位,甚至管我們——」他一臉冷硬的看着面無表情的古盈吟。
其實他這麼說,就是要逼她開口。
因為這段時間,他處處跟她作對,她雖不悅,卻也不跟他正對衝突,這讓他感覺相當的挫敗,她的無言,反而顯現出他的幼稚。
古盈吟也知道他今天這麼囂張的舉動是衝著她來的,她按兵不動,只對着眾人道:「事情都談得差不多了,今天就到此為止,散會。」
多名主管紛紛起身,匆匆的離開這個一觸即發的戰場,但眾人沒想到,古盈吟居然也只跟藍靖揚點點頭,就跟着他們走出會議室了。
「膽小鬼!」藍羿揚咬牙切齒的發出怒吼。
她回過頭,瞥了他懷中的蘿莎一眼,眸中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后,轉身走了出去。
有機會的,她絕對會讓他看看她是不是一個膽小鬼!
「羿揚?」藍靖揚看着怒目的弟弟,再看看他懷中明顯就是一個胸大無腦的女人,他真是不明白這個弟弟在想什麼?
「哥,別管我。」
他面無表情的擁着蘿莎起身回到自己的私人辦公室后,將門甩上。
而在另一邊的總裁辦公室里,古盈吟則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寫完畢的第七屆重型機車友誼飆車賽的報名表,走到傳真機旁,將報名表傳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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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叔,你再不回來,公司肯定要鬧的雞飛狗跳了。」
坐在辦公室的藍靖揚打了通電話給人在大陸滯留不歸的羅政倫,並將公司近日來的氣氛及弟弟跟古盈吟之間劍拔駑張的氣氛也做了個簡述。
在電話另一端的羅政倫其實感到很欣慰,他們兩人之間總算迸出電流了,不過,他話語仍很平靜,「我明白了,我會早點處理好這裏的事趕回去的,羿揚那邊你就多勸勸吧。」
「羿揚的個性我們都清楚,要勸他改變是很難的,倒是我想跟羅叔商量一下,難道不能讓盈吟先從代理職務上退下來?」他頓了一下又補充,「我知道她是個很有能力的女人,但是我相信我跟羿揚都有能力可以在你出國的這段時間將公司打理得很好。」
「我知道了,這事我會考慮的,我還有事,我得掛斷電話了,再見。」
「再見。」
藍靖揚有些失望,他相信他的提議應該可以讓羿揚跟古盈吟減少些衝突,但羅叔卻還要考慮?
剛把話筒放回去,他就看到藍羿揚擁着蘿莎往公司大門走去,他看了手錶一眼,發現才下午三點半。
他走了出去,「弟弟,你要去哪裏?」
藍羿揚抿緊了唇,轉身看着走向他的哥哥,「我要下班了。」
他蹙眉,「還沒到下班時間。」
「哥——」
藍靖揚看向蘿莎,「你先走,我還有事跟我弟弟談……」
她愣了愣,有點手足無措。
「你先到外面等我。」藍羿揚拍拍她的肩膀,鐵青着臉拉着哥哥走進他的私人辦公室,將門給關上后,劈口就道:「怎麼?現在我在這間公司的地位是最低的,連你也這樣欺壓我?」
「我沒有,而是你到底怎麼了?遲到早退絕不是你的作風。」
「那是因為我看某人愈看愈不順眼,就愈不想待在公司。」
「是真的愈看愈不順眼,還是愈看愈心動?」
藍羿揚倒抽了一口涼氣,臉色丕變,「你在胡說什麼?」
他嘆了一聲,「我們都是男人,古盈吟不是個花瓶美人,她腦袋有物、決定事情俐落、不拖泥帶水,才貌雙全的她絕對是一個讓男人動心的女人……」
「哈!那絕不包括我在內。」藍羿揚嘴硬的打斷他的話。
「是嗎?那請你告訴我是什麼理由讓你拿了上千萬打發舊情婦,再找一個胸大無腦,只會坐在你大腿上傻笑的女人當情婦?!」藍靖揚的口氣也不是很好。
藍羿揚語塞。
「弟……」
「我不想再聽了。」藍羿揚抿着唇,轉身大步的走出辦公室,摟着蘿莎離開辦公大樓,再開車到北縣八里的一處賽車場去練習重型機車。
而在轉動把手加速的剎那,古盈吟那張時而微笑、時而冷漠的美麗容顏居然跟呼嘯的風不停的閃過他的腦海。
該死的,他絕不承認自己被她吸引了,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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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第七屆重型機車友誼飆車賽的日子一天天逼近,藍羿揚上班的時間也就愈來愈短了,大半的時間,他都到八里的賽車場地去練車。
這場比賽可是打着他藍羿揚的名宇在各大報章雜誌上宣傳,他這個車神若沒有奪得第一,可就糗大了。
至於羅叔的那個情婦,這一連數天,他居然都沒碰見她,聽老哥說,她也是頻頻請假,不知道她在忙些什麼,而且還跟他一樣,請假的時間是一天比一天長,這兩天,更是請了全天假。
該不會是找到新的金主了吧?
一個夜夜春育的女人,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沒有男人在身邊肯定寂寞難耐……
這樣也好,他也不必每天跟她面對面了,但又想到某個不知名的男人成了她的入幕之賓,他又覺得喉間酸溜,難道他會比不上那些男人嗎?!
天,他在胡思亂想什麼!
藍羿揚爬了爬劉海,回頭看着躺在床上已沉沉睡去的蘿莎,再轉過頭來,看着隔壁的房間,已經凌晨兩點了,二樓房間的燈仍然亮着。
她到底在忙些什麼?
搖搖頭,他將複雜的情緒努力的拋諸腦後,上了床,沉睡中的蘿莎下意識的抱住了他,他看着她那卸了妝,不過爾爾的普通外貌——
「是嗎?那請你告訴我是什麼理由讓你拿了上千萬打發舊情婦,再找了一個胸大無腦,只會坐在你大腿上傻笑的女人當情婦?!」
哥哥的話沒來由的一閃而過腦海,他抿抿薄唇,拉起她的手放回床邊,自己則翻身背對她,努力的讓自己與睡神相遇。
明天就是賽車日,他得養足精神出賽。
不過,雖然這麼告訴自己,但一整晚被莫名的煩躁擾得輾轉難眠,一直到天泛魚肚白,他才睡着,卻也不得不在早上八點出現在八里的賽車場,至於蘿莎,在他起床時還在床上呼呼大睡呢!
由於睡眠略嫌不足,籃羿揚一到會場,就先到休息室去小歇一會兒,一直到接近出賽時間,他才步出休息室。
跟幾個熟悉的選手打過招呼后,他突地注意到一個穿着連身賽車服的女子,而事實上,不只是他,賽車場上有一大半以上的人焦點都在她身上。
雖然她戴着全罩式的安全帽,讓人看不出她的長相,但她一身標準的賽車配備,安全帽、皮衣、手套、護膝、高筒賽車靴,一看就是個玩家,而貼身皮衣下那婀娜多姿的身段,更是讓人瞠視。
「哇塞,她絕對有32D。」一個選手簡直看直了眼,忍不住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別小看她,她近半個月來都在另一個場地練習,也是不容小覷的高手。」另一名選手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指着她道。
「是嗎?」
「騙你幹什麼?聽說是動熙集團總裁包養的情婦,果然與一般庸脂俗粉不同,她不僅能代理總裁位置,這會兒連飆車的狠勁及膽子都有。」
藍羿揚轉過身去,注意到說話的兩人,一個是陌生臉孔,但另一個可就是企業家第二代電腦大亨的獨子朱文華。
朱文華沒想到背對着他們的就是藍羿揚,一見到他轉過身來的冷凝面孔,心一凜,連忙拉着自己的朋友趕緊離開。
看來連商界都得知動熙集團目前的狀況,吱!簡直成了大笑話了。
他不悅的走向幾個記者包圍訪問的古盈吟,在看到她摘下安全帽,露出那張脂粉未施,卻美麗絕倫的臉孔時,他的唇抿成了一直線,凝睇着她落落大方的接受訪問及拍照。
此時,有個女記者犀利的發問:「請問古小姐,羅總裁到大陸一個月了,你為何沒有跟着去?陪他不就是你的工作嗎?」
她嫣然一笑,「我的工作是幫他代理動熙集團。」
「以你一個情婦的『資格』,可以妥善管理那樣大規模的跨國集團嗎?」
「羅總裁現在是單身,」她的回答還是四兩撥千金,沒有正面回答關於情婦的問題,「至於我的能力,我想有個人可以回答你們。」她的目光落在神情冷峻的藍羿揚身上。
記者們看到藍羿揚也到場了,一大堆麥克風很快的擠到他面前,「請問對動熙集團由一個情婦掌舵,身為藍家的二少東,你有什麼想法?」
「我的想法是——」他冷笑一聲,「眾所周知,情婦的功用就是在床上,所以她是不是發揮古代眾人騎的妓女本色,以身體一一打通關才有了治理動熙集團的『能力』,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的回答很不客氣,古盈吟的粉臉也沉了下來,「那藍二少這一關,我肯定是lose掉了?要不,你的話聽來怎麼這麼酸?」
「你——」他抿緊了薄唇,黑眸綻出怒光。
她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但一雙藍眸不同於他的憤怒,而是冷颼颼的。
兩人四目相對,四周「啪」、「啪」、「啪」按快門的照相聲不斷。
「賽車場上一較高下吧!」她勾起嘴角一笑,但他也注意到那抹笑意並沒有抵達她的眼眸。
他冷笑一聲,先行往自己的重型機車走去,沒想到的是,她的車道就在自己的右手邊,兩人同騎在車上競賽的畫面自然又是記者們取鏡的焦點。
但兩人都無心理會,只專註的目視正前方。
比賽即將開始,選手們在各個跑道上都已蓄勢待發,「砰」地一聲,比賽槍響、旗幟一揮,一台台的重型機車像子彈一樣的飆射了出去。
隨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眾選手的能力也立見分明。
最令人意外的,莫過於領先眾選手,僅與相鄰跑道的藍羿揚差距不到半個車身的古盈吟。
行經彎道時,兩台車同時切入,也立即展示過彎技巧,兩台車身壓低傾斜,兩人的膝蓋幾乎都要碰到路面了。
而藍羿揚的震驚是難以用言語來形容的,上回兩人軋車,她已展示了膽識與速度,沒想到她在重型機車的表現上也如此令人震撼!
最後,他僅以一個輪子的距離贏得了這場車賽,四周的歡呼聲他沒有注意,只是瞠視着拿下安全帽,讓那一頭髮絲隨風飄揚,拭去額上熱汗的古盈吟,「你是怎麼辦到的?」
她可以在他的眸中看到驚愕與敬佩,而這讓她的心情意外的好,她聳聳肩,「那只是一個傻瓜做的傻事而已。」
「傻事?」他不懂。
是啊,因為想遺忘一個人,選擇了學習騎乘重型車、開賽車來宣洩內心的鬱悶,那樣的她不是傻子是什麼?但這一席心裏的話是不適合跟這個男人坦承的。
藍羿揚凝睇着她,「難不成你是為了吸引我的注意,讓我對你動心?要不然,一個情婦何必如此玩命?」
「藍羿揚,人長大了,也就懂得愛情跟人生的複雜,在經歷幾段感情后,身體與心理都會產生抗體,不會再傻傻的往愛河裏栽,更不會費心的去吸引一個男人的注意……」她笑了笑,「所以,還是請你別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了,我跟你一樣,不過是在追求極速的刺激感,當然,也是向你證明我不是一個膽小鬼,恭喜你贏了比賽,再見。」
話說得洒脫,但古盈吟自己最清楚,最初總是最美的,眼前這個一身賽車服,俊美的男人仍以他獨特的魅力在挑逗着她的心。
她壓抑住心中那一股不該再挑起的騷動感,轉身離開。
他凝睇着她那窈窕的身影,眸光複雜。
在高舉冠軍杯的剎那,藍羿揚的腦海中仍然是她與風追逐的賽車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