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市立醫院的三樓研究室里,周蔚倫面無表情的坐在桌前,看着人工心臟植入牛隻身體裏的一些相關數據,對坐在他對面的杉田正美是視而不見。

事實上,這一個月來,她幾乎天天守在他身旁,而對被重重過濾才能接近他的人來說,杉田正美顯然是周宜峰恩准可以近他身的人。

她身穿素色的高雅裙裝,打扮精緻的麗顏上是一臉的冷靜,她知道自己得以耐心來贏得他的注視,因此,她選擇靜靜的陪在他身旁,即使沒有一言一語也沒關係。

看他的咖啡涼了,她優雅的起身,幫他重新添了一杯熱咖啡后,再次在他的對面坐下來。

而研究部門的人都看了剛剛的晚報,得知兩人是好事近了,但見周蔚倫臉上慣有的冷酷神情並沒有一絲變化,所以他們的“恭喜”也梗在喉間,說不出口。

周蔚倫看了手錶一眼,六點了,他撤撇嘴角,瞧也沒瞧杉田正美的開口,“去吃飯。”

她點點頭,“是!那我先出去了,要不要幫你帶點吃的?”

“不必。”

“嗯,那我待會兒再進來陪你。”杉田正美微微一抿唇,起身拿起皮包離開。對他的答案,她並不意外,而且,她也相信在他正眼瞧自己之前,兩人要共進三餐是不可能的,她已有這樣的心理準備。

周蔚倫看着她優雅的背影,這就是杉田正美,不吵不鬧,卻也乏味得很!

“小姐,這很危險,不能從這裏進去。”一個驚慌的聲音突地從窗外響起。

“沒關係,我可以的,你再往上移一點。”一個銀鈴般的笑聲跟着傳來。

周蔚倫對這個聲音很熟悉,而且,很意外的,這一個月來,他居然還挺想念的。

在看到其他同仁朝自己的研究室走來時,他朝他們搖搖頭,“沒事,你們下班吧。”

劉邦彥、傑尼斯和田野森一互相交換了一個困惑的目光后,再看看一臉冷峻的他,也只得轉身離開。

周蔚倫看他們離開后,先走到研究室的門口,將門鎖住后,這才走到那扇窗戶旁,探頭一看,果然!他勾起嘴角一笑,宋友築就站在洗窗戶的升降梯里,低頭嘗試着要勾住左邊窗口的框架好跨入室內。

凝睬着她專心的踩穩步伐,一手勾住窗架的模樣,他忍不住搖頭,她還真厲害,總是找得到法子接近他!

他抿抿唇,伸出手拉住她的手,她倒抽了一口氣,詫異的抬起頭來,而在看到他時,他清楚的瞧見她那雙黑白明眸頓時一亮,並漾起濃濃的笑意,“終於看到你了!”

他搖搖頭,略微使力的將她拉抱到室內才放開她。

他抿抿唇,雙手環胸的看着她,“你是猴子?”

她笑了笑,知道他在調侃她,但她一點也不在意,“沒辦法啊,誰叫你像古時候的皇帝一樣,身旁一大堆人,我剛剛還沒走到醫院大門,就被請出去了。不過……”她俏皮的一笑,指指上面,“老天爺有眼,剛好讓我碰到來洗窗戶的工人,於是我便坐他們的車混進醫院,再請他們先洗A棟三樓的研究室。”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是立偉說的?”

“那當然,不然,我哪來的情報?”

他冷冷的揚一揚眉,“難道你不知道我要結婚了?”

她用力的點點頭,“就是知道才這麼急着來找你啊,而且,我也知道你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接受的,所以我更需要來見你。”

“見我做什麼?”

她指指腦袋,笑笑的說:“想法子幫你逃婚,或是讓你提前跟我結婚。”

他眸子微眯,適時的遮住一閃而過的笑意,然後抿唇道:“你還真是不放棄我。”

“那當然,不是每天都能遇上一個心儀的男人,碰上了,就該珍惜,並努力的讓兩人能在一起。”

“為什麼?”

她蹙眉,“哪有為什麼,就是要相愛相知相守一生一世。”

他撇撇嘴角,“你的想法太不切實際了。”

“我的想法很真,我只想要一個我愛的人,和一個愛我的人共組一個家庭,然後我會好好的經營,好好的栽培下一代。”

周蔚倫凝睇着她嘴角帶笑、眸中儘是深情的麗顏,平靜的心湖居然漾起了陣陣感動的漣漪,這樣的話也許在一些肥皂劇里常看到,但這卻是頭一回,有一個女子站在他眼前,以一種感性及真摯的語氣道出這平凡卻又不平凡的人生夢想。

這樣的感覺意外的溫暖、平靜、舒服……

“蔚倫,你心動了,對不對?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她笑盈盈的道。

他濃眉一擰,他的表情?他還能有什麼表情?他的目光移到玻璃窗反射的鏡面上,俊挺的面容上仍是冷冰冰的一號表情啊。

“這時候又變得冷漠了,但剛剛你的嘴角,”她指着他性感的唇瓣,“可是上揚的呢。”

他抿抿唇,轉身走到椅子坐下,平靜的說:“你不該將時間浪費在我身上,因為我是不可能跟你,或跟任何一個女人結婚的。”

“你說得太斬釘截鐵了,有時候事情的發展絕不是你想那樣就會那樣的,譬如現在……”她笑嘻嘻的來到他身旁,勾起他的手,“我們出去吃頓好康的,好不好?”

他抽回自己的手,“我沒興趣。”

“不行,明明是吃晚餐的時間了,而且有件事還得跟你商量呢。”

他挑起一道濃眉,“你找錯人了。”

“主角就是你,我怎麼會找錯人?”她再次拉起他的手,“走嘛,你們家的老爺子將你當成囚犯,你還乖乖的當囚犯。”

“我有事要做。”

“呷飯皇帝大,走了。”她硬是拉起他。

周蔚倫發覺自己拗不過她,而且,若對自己坦承些,他其實並不討厭跟她在一起,她老是笑盈盈的,整個人像是會發光的太陽般,讓人在她身邊也能感受到一股暖意。

思緒間,他已站起身,偕同她步出研究室。這似乎是這一個月來,他頭一回踏出研究室,因為他的吃喝拉撒睡全在研究室里,而乾洗店會定時來拿送洗衣物,三餐則是叫外燴。

兩人一走出三樓長廊,周蔚倫就發覺有不少的目光朝自己投注過來。他冷笑一聲,這樣也好,免得他爺爺花了大把的鈔票請了一大堆的眼線在他四周,卻什麼事也沒做。

他淡漠的道:“我帶你去用餐。”

她笑了笑,無異議的說:“好。”

他們搭了下樓電梯,一直到地下停車場,見周蔚倫開的是一輛賓士跑車,宋友築吹了一聲口哨,才跟着他坐進去,“難怪你不願坐我那輛破車,你這輛頂級跑車價值不菲吧?”

他僅瞥她一眼,沒有回答,再瞄了後視鏡一眼,一時之間,似乎有好幾輛車子同時啟動呢!

他發動引擎,快速的將油門踩到底,隨即車子便像子彈般奔馳而去。

“喂,你幹麼?飆車啊?”沒有心理準備的她可沒想到他開車這麼快,着實嚇了一大跳。

“我要甩掉一些討厭的蟑螂。”他冷冷的回答,車速快得可怕。

“別為了蟑螂沒了命,那太划不來了,開慢點。”她拍拍他握住方向盤的手,微微一笑。

他濃眉一擰,“你真的這麼想?”

“嗯,被跟蹤就算了,何必拿自己跟別人的性命開玩笑?”她溫柔的揚起一笑,“你是醫生,不會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吧?”

是啊,萬一撞到別人,那可會造成一生的遺憾,而受累的絕不是一方而已。

他放慢了速度,爬了爬劉海,“我被氣昏頭了。”

“所以才需要我在你的身旁提醒你、陪伴你啊。”

他嘲諷的一笑,“這是你的功能?”

“我的功能不只一樣,其實,我也很想念那一夜的纏綿,我們……”她做了個深呼吸后,笑笑的問:“今晚可以一起度過嗎?”

他瞥了後視鏡那些尾隨在後的幾輛車子一眼,“很難。”

她也轉頭看了後面一下,再回過頭來,聳聳肩的道:“那好吧,先吃飯,過夜的事我們慢慢計劃。”

他淡淡的道:“原則上,我不會跟一個糾纏不清的女人二度纏綿。”

“糾纏不清?”她不悅的挑高了柳眉,“你不是這樣看我的吧?”

他撇撇嘴角,選擇沉默。

她點點自己的鼻子,“或許你真是這樣看我,也覺得我很厚臉皮的倒追你,但是我很清楚自己要什麼,所以我要很努力,就算努力到最後,你還是不肯接受我,但至少我試了,那麼,這樣的遺憾便不會讓人太難過。”

“你根本不算認識我,也不了解真正的我。”

“那有什麼關係,你可以選擇婚後談戀愛,或是婚前談戀愛,我們都有時間彼此了解。”

“太好笑了,你忘了再半個月,我就要跟杉田正美結婚?”他故意這麼說,事實上他已想好落跑的方式了。

“你不會,我相信你還會落跑的。”她對他很有信心。

“你憑什麼這麼想?”他頗詫異她堅定的語氣。

她露齒一笑,“直覺吧,何況你對杉田正美又沒有感覺,怎麼可能乖乖的上禮堂?”

周蔚倫沒有回話,他不想再跟她交談,因為他發現她對他的了解似乎多過自己的想像,而他並不希望她了解他的內心世界。

見他不語,她繼續道:“這樣好不好?我們想個移花接木的法子,你跟我溜到台灣去‘現’一趟怎麼樣?”

“現?台灣?”他擰眉。

“嗯,六月的最後一個星期日正好是我們高中同學每年固定的同學會,你陪我出席好不好?”

“無聊!”他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

“什麼無聊?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可以帶你回去炫耀呢。”

“炫耀?你有病嗎?”她怎麼那麼幼稚?他嗤之以鼻。

“你才有病呢!”她沒好氣的頂了回去,“你這個大少爺一定不曾被一大堆輕蔑的眼光包圍過。”

“什麼意思?”

她吐了一個長氣,表情有些沉重,“我家境不好,又有一個無所事事的流氓弟弟,同學因此看不起我,也怕跟我走在一起,我在那段時間裏真的很孤獨。”

“是嗎?我看你挺樂觀的。”這一句是夏心話。

她笑了笑,“是啊,不樂觀的話怎麼過日子呢,還好我有兩個好朋友方毓月跟朱芷妮,她們兩人雖是天之驕女,卻沒有嫌棄我,反而跟我成了莫逆之交,所以當她們知道我的情形后,就以她們家族的豐厚人脈,幫我辦了移民,這也是我這個窮女孩能在美國生活的主因。”

他瞥她一眼,“既然如此,何必還去參加那個討厭的同學會?”

她瞪他一記,噘起嘴兒道:“出一口氣嘛,我早就說大話要嫁給一個優質醫生,當然要秀給他們看了。”

“你真的很無聊。”

“一點都不無聊,人活着不就為了爭一口氣嘛,有一些真的很討厭的人,不去挫挫他們的銳氣,是不會甘願的。”

他搖搖頭,一臉的不以為然,卻沒再搭話。他將車子左轉進入一家高級的日式料理餐廳的大門前,逕自下車,將鑰匙扔給泊車小弟后,便率先步入餐廳。

還坐在車內的宋友築翻了翻白眼—她還肖想他幫她開門呢!去!她忘了他可是個萬金大少爺呢!

她開門下車,又得“追”他了。

***

“歡迎、歡迎,周少爺,你的未婚妻在‘雅竹廳’。”

這間氣派高雅的日式餐廳的經理一見周蔚倫進來后,邊招呼邊帶領他往後面的包廂走去。

她也在這裏?他蹙眉。

經理笑笑的站在包廂門口,將門拉開后,高貴的日式榻榻米上,杉田正美詫異的目光對上了周蔚倫那雙微眯的褐眸后,馬上露出一個美麗的笑靨,“好巧,你也來這兒用餐。”

“周蔚倫,你幹麼每次都不等人嘛,老要我追!”

宋友築嘀嘀咕咕的聲音響起,周蔚倫回頭瞥了站在他身後的她一眼,再看看顯然有點搞不清楚狀況的經理。

“沒事,再準備兩份餐點過來。”他淡淡的做了指示后,便步入包廂,脫下皮鞋后,坐到榻榻米上。

經理愣了一下,隨即尷尬的笑着離開。

宋友築在看到杉田正美也在座后,一時之間杵在原地不動,目光卻射向周蔚倫。什麼嘛,他未來老婆也在這裏,那他幹麼帶她來這裏用餐?

她偷偷打量着一身素色雅服的杉田正美,今天報上有刊登她的照片,所以她知道她是個大美人,如今近看之下,本人更是美,長發披肩,端莊高雅,但也有一股冷傲的氣質在,她不喜歡!

“你要站着吃飯?”周蔚倫冷睨她一眼,將她從沉思中敲醒過來。

她愣了一下,連忙脫下腳上的涼鞋,但一跟他那雙發亮的皮鞋,還有杉田正美那雙潔白高貴的高跟鞋排在一起,她穿了三年的涼鞋看來好像早該作廢了!

“還在看什麼?”周蔚倫不耐煩的聲音又響起。

她齜牙咧嘴的朝他做了一個鬼臉后,這才踏上榻榻米,走到杉田正美的旁邊,看看她雙腳采跪姿坐着的姿勢,再瞄瞄周蔚倫也是這種標準的日式傳統坐姿后,她只得跟着一跪,挺直腰桿的坐正,但也不免暗暗叫苦。

“你是蔚倫的朋友?”杉田正美對宋友築其實並不陌生,那天她跟周蔚倫頭一回見面,她爬牆鬧場時,她便察覺到周蔚倫對她似乎有好感,所以她就差人調查她的資料,而在得知她只是一個窮女孩后,她便沒有將她放在眼裏,卻沒想到她居然又跟周蔚倫在一起。

“我是他的情人。”她笑咪咪的回答她的問題。

杉田正美的臉色倏地一變,語氣也轉為冰冷,“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是一對情人,而且還是有肌膚之親的情人,你最好主動解除婚約,免得結婚那天成了被放鴿子的新娘。”宋友築其實是好心提醒。

杉田正美冷眼看着這張笑容可掬的麗顏,在頓了三秒鐘后,便拿起桌上半溫的熱煎茶,用力的潑向她。

宋友築可沒想到這個討人厭但應該很有教養的美人兒會突然來這麼一招,她躲避不及,滿臉全是水了。

周蔚倫看着她那雙帶笑的黑眸頓時竄起兩簇怒火時,一抹笑意一閃而過他的褐眸。

他雖然正對着兩個大美人,但他的目光幾乎只停駐在宋友築身上,他對杉田正美沒有一絲好感,因為她看來跟他們那一家人的冷漠是同一個樣,儘管對他很溫柔,也對他微笑,然而他還是覺得她冷冰冰的。

如今看着她們兩人為了自己而互斗,似乎挺有趣的……他不動聲色的繼續“觀戰”。

“喂,你幹麼潑我水?”宋友築氣呼呼的瞪着一臉冰霜的杉田正美。

“我要你清醒點,別做白日夢。”她的口氣很冷,看她的目光也相當不屑。

“神經病,我才沒有做夢呢。”

“你沒有?”她嗤之以鼻,“蔚倫是誰你很清楚,而你自己有幾兩重,也應該很清楚,你們兩人猶如天跟地,憑你也配眼蔚倫在一起?”

她明白她指的又是門戶之見,但現在是什麼年代了!她咬咬牙,“我告訴你,我這會兒坐在這裏,周蔚倫也坐在這裏,我們同在一個‘天地’里,此刻就‘在一起’了,你說我在做夢嗎?”她抑揚頓挫的駁斥她迂腐的觀念。

還挺會抗辯的!周蔚倫揚起嘴角,雖然仍是一張冷麵,但眸中已不由自主的放柔了。

杉田正美被駁斥得語塞,她沒想到她這麼尖牙利嘴的。

她的目光移到周蔚倫身上,“你不是已經答應周爺爺要跟我結婚了,為什麼又帶她出現在這裏!”

他冷光一閃,“你又為什麼在這裏?”

她柳眉一擰,抿抿唇,眸中帶有一絲委屈,“為了更加了解你,融入你的生活,這一個月來,除了在研究室陪你之外,我大半時間都在你習慣消費的餐廳及服飾店來回,所以,這會兒算是巧遇了。”

“你何必白費力氣?”他冷漠的看着她那張精緻的美人臉,“我根本不領情。”

“可是我們將會是一對夫妻。”

“誰知道呢?”他一語雙關。

“你的意思是你還會落跑?”

他聳聳肩,將問題扔回去給她,“你說呢?”

她無言,眼角餘光掃到身旁的宋友築邊彎起嘴角邊拿面紙擦拭茶漬。為什麼她還能一臉愉悅?難道問題就出在她身上嗎?是她讓周蔚倫不想接受自己的?

此時,敲門聲響起,門隨即被拉了開來,侍者推了一台小餐車進來,將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日式餐點送上桌。

宋友築睜大了眼看着那些令人垂涎三尺的美食,再瞥了已用餐一半的杉田正美,她桌上的東西跟那些送上來的菜色似乎是一樣的。

彷彿察覺到她的目光,杉田正美冷聲的道:“我的品味跟蔚倫是一樣的,那可不是你這個窮女人吃得起的。”

“你話太多了!”周蔚倫出乎意料的幫宋友築說話,引來她感激的一瞥,光看那一盤盤精緻的河豚沙西米、龍蝦料理、鯛魚壽司、清蒸紅潯、乾貝等高價位的料理,對一向省吃儉用的她的確是個奢侈的消費。

杉田正美難掩不悅的抱怨道:“為什麼代她發言?你真的在乎這個小護士?”

他冷冷的睨她一眼,“看來你對周家的規矩還不夠了解,用餐時間就該閉嘴,你不合格了,明白嗎?”

她咬白了下唇,一臉的不甘願,“我們不是在你家裏……”

“如果你還不閉嘴,那我就按服務鈕,請經理幫我跟宋友築換個包廂。”

她眉心攏緊,不得不閉上嘴巴,但一記犀利的寒光不禁氣憤的射向宋友築。

宋友築微微吐吐舌頭,笑笑的看着周蔚倫,以唇形無聲的道:“用餐了吧?”

他沒有回答,卻拿起筷子用餐,算是以行動來回答她。

她開心的一笑,隨即拿起筷子開始大快朵頤。

心情鬱悶的杉田正美是一肚子怒火,她畢竟是個千金大小姐,實在無法咽下那一口氣,更無法裝成沒事樣的繼續用餐。

她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直視周蔚倫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僅瞟她一眼,便繼續用餐。

見狀,杉田正美心中的怒火更熾,但她還是將它壓了下來,對這樣的天之驕子,她早有心理準備,得打一場長期的戰爭才能贏得他的心。

不過,有個眼中釘她也得想法子除掉!她冷冷的瞟了開心的瞅着她看的宋友築一眼后,起身步下榻榻米,穿上鞋子,轉身離開。

“好棒!就只有我們兩人。”宋友築眉飛色舞的頻點頭,看着優雅用餐的周蔚倫,她用筷子夾起一塊龍蝦就往他的口中送,沒想到他居然頭一偏,不領情外,還自己夾了一塊沙西米就咀嚼起來。

“喂,幹麼這樣?我喂你不好嗎?”她一臉委屈。

“我有筷子。”

“這是情趣嘛。”

她的花樣還真多!他撇撇嘴角,“我沒興趣。”

“不管,你一定要將這一塊吃下去,這塊吃起來肯定味道不一樣。”

“嗤。”他一臉不屑。

她以一記白眼瞪向他,“在我面前何必還戴這張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面具呢?一些親密的舉動只會讓我們的感覺更好,你何必排斥?”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不過,我吃飯不習慣說話,如果你想自己付這頓晚餐,那你可以繼續說話。”

她瞪大了眼睛,但隨即將嘴巴閉了起來,對從小就為錢傷腦筋的她來說,她從來不是個跟錢過不去的人。

室內靜默了下來,只有動筷子或湯碗的聲音,而這樣的氣氛對周蔚倫來說是很熟悉的,不過,這時的靜默跟他家的氣氛卻不全然相同,他家是冷漠的空氣充塞,但這個小小的和室房裏卻有着一股靜謐的溫馨,而他也很清楚原因就在他的對面。

她笑容可掬的品嘗每一道佳肴,她吃得津津有味,表情也多,沾哇沙米時,吃得眼眶都泛紅了,也聽到她的損鼻涕聲,但她還是又吃了第二塊魚肉,一臉人間美味的享受神情。

喝湯時大口大口的喝,吃壽司時也不計形象,將一大塊壽司整個放入口中咀嚼

他曾跟不少女人用過餐,但大概只有她敢在他面前吞下那麼多的食物!

然而對宋友築來說,一向省吃儉用的她雖然有方毓月跟朱芷妮這兩個富家千金好友,但她們鮮少到外面用餐,一方面是她們家裏就有大廚師,另一方面每次到餐廳吃飯,宋友築會主張各付各的,所以她們通常也不會到太高級的餐廳用餐,而這自然是考慮到宋友築的荷包。

所以難得能吃到這種高級料理,又不用自己出錢,她當然不會客氣的。

只是這樣努力的吃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后,宋友築便發覺一直采跪姿坐着的雙腿麻掉了!

周蔚倫瞥見靠近她桌上的一大堆食物已被掃得清潔溜溜后,再看看自己桌前仍有一些菜肴,抿抿唇道:“吃不夠,這兒還有。”

她吐吐舌頭,“老天,我吃得比你多了,哪還吞得下你的份。”

他點點頭,“那該走了。”

“走?”她的笑容一下子僵硬起來。

他站起身,轉身下了榻榻米,套上皮鞋后,身後即傳來她哎喲喊痛的聲音。

他轉過身—看着她齜牙咧嘴的,表情怪得很,“你幹麼?”

她有點兒不好意思的點點自己的鼻子,“你的人借我一下好不好?”

“什麼?”他褐眸微眯。

她指指自己僵硬麻掉的腳,“我站不起來了。”

他凝睇着她,脫口而出道:“周家的媳婦至少能跪坐四、五個鐘頭以上,你這樣怎麼合格?”

她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的笑說:“你將我納入媳婦人選了?”

周蔚倫濃眉一擰,他在說什麼?他怎麼會說那樣的話?

“我就說嘛,人是相對的,我對你有感覺,你不可能對我無動於衷,因為火花絕不是單方面就能擦撞出來的。”腳麻歸麻,但她的心可是輕飄飄的。

他凝睇着一臉幸福的她,卻找不到反駁的話。捫心自問,他並不討厭她在自己身邊,只是他卻不希望自己放下真感情,因為他沒有勇氣去承擔沒有結果的愛情。

他轉過身,背對着她,頭也不回的道:“我去付帳,你等到你能站起身時再離開。”

見他拉開門就走,她可慌了,誰知道他這一走,她是不是又得等到一個月或一年半載后才能看到他?到時候他早成了杉田正美的老公了!

“等一等,周蔚倫!”她慌亂的要站起身,但腳實在太僵太麻了,她根本站不起來,而這一緊張,又或許是吃得太飽,她的心跳居然怦怦加速,隨即胸悶、呼吸急促,有點快喘不過氣來了。

該死的,不是有好幾年沒發作過了嗎?怎麼這會兒卻……

她撫着胸口,臉色蒼白的大叫,“周蔚倫,我心臟病發了,你快點……快點回來。”

已走到前面的周蔚倫根本沒將她的話當真,他認為她只是想騙他回去,不過,在聽到突如其來的乒乒乓乓玻璃碗筷落地的聲音時,他摔然轉身,便看到一名侍者站在雅竹廳的包廂門口,驚惶失措的嚷叫,“有人昏過去了!”

他神情一震,飛快的跑了過去,在看到宋友築臉色慘白、動也不動的躺在榻榻米上時,他倒抽了口氣,急忙沖向前去,咆哮道:“快叫救護車!”

那名侍者連忙稱是的跑到櫃枱打電話。

周蔚倫則急忙為宋友築施行心肺復蘇術,他想到心臟病患里有不少人是突然發病就一命嗚呼后,更是心慌意亂,此刻的手足無措、擔心害怕都是令人不安且陌生的,因為即使他在面對數名重症病患的生死關頭時,他也不曾有過這樣無助的感受。

見她遲遲沒有恢復心跳,他發覺自己的心臟也快衰竭了。

他心浮氣躁的一邊做心肺復蘇術,一邊怒道:“不是不放棄我嗎?那就該死的快醒過來,聽到了沒有?

“宋友築,我命令你醒過來!

“我命令你恢復心跳!”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在聽到救護車嗚笛聲的同時,宋友築也終於在周蔚倫一而再、再而三的施行心肺復蘇術后恢復了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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