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黑翼獃獃的站在崖邊。天靜了地平了，只有風仍然刀割般吹過臉頰……這就是說，他們已經死了吧……
離離，那個無辜的，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還有黑羽，他唯一的弟弟。他記得小時候黑羽總是跟在他的屁股後面哥哥、哥哥的叫個不停。他撿到離離的那天，還興緻勃勃的抱來讓自己看。他說自己終於找到當哥哥的感覺了。
可是當時自己直接就粉碎了他的希望，他是雪狐的後代，是擁有強大力量的妖精，絕對不可以留在身邊的。
大概就是從那時起，黑羽不再粘着自己的吧。直到他離開黑風崖自己一個人帶着離離住……他在這之後再也沒有看到過黑羽。就在剛才他抱住黑羽的時候，他還叫他──族長。
然後他親手把自己的親弟弟推下了懸崖。
黑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是他們兄弟的最後一面，來不及思索和回想的最後一面。
「族長。」四名長老趕了過來，擔心的圍在黑翼的身邊。這個年輕的孩子過早的背負起了整個烏鴉族的命運，他們擔心有一天他終會被壓垮。
「我沒事。」黑翼笑了笑，回頭冷靜的吩咐，「派人去崖底搜查，把屍……屍體收回來好好安葬。還有，繼續觀測天象，監視雪蓮的花期，特別是雪狐的動向。」
「是。」看到一貫冷靜的族長又恢復了正常，每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黑翼轉身離開崖邊，突然聽到有人用一種顫抖到扭曲的聲音喊道，「他……他們還活着！」
黑翼猛的轉過身，就看到一個金色的光圈從濃霧瀰漫的崖底緩緩的升上來。光圈像一道屏障般保護着中間的三個人，仲韶，黑羽……還有一個人，應該是離離。
可他已經不是以前的離離了。單從外表看，他長大了。原本圓圓可愛的身體變的修長，一張臉蛋也變的成熟起來。如果說以前的小離離是用可愛的來形容的話，現在的離離就只能用美麗來形容了，驚人的美麗。他沒有睜開自己的眼睛，無瑕的臉龐上淡淡的清，泠泠的冷，不再是以前那張讓人願意親近的臉，卻增加了數倍的誘惑。
黑翼一跺腳，展開雙翼追了上去。四大長老緊隨其後，把漂浮在半空的金色光圈攔住。「離離！停下來！」黑翼伸手去抓，卻被光圈擊了一下，整個手掌火燒般的疼痛。忙提醒其它人，「別太靠近光圈！」
離離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那幾乎是一雙看不到任何感情的眼睛，冷冷的反射出周圍幾個人的影子。
「離離，留下來！」黑翼撂下狠話，眼神和四個長老一接觸，立刻不約而同把羽翼連接起來，在中間結成一個界。
金色的光圈終於停止了上升，黑翼和四個長老小心的控制着力道把光圈往崖頂上帶。
「你們為什麼要抓我？」離離突然開口問道，黑翼不敢答話，這個在半空中維持的結界非常難以控制，稍微不小心就沒有辦法維持平衡。
離離似乎有些生氣了，「我知道你們都不是好人。可是，我不會再讓你們欺負了！」說著，金色的光圈突然暴漲，光暈拓展了數倍，黑翼連同四名長老全部慘叫一聲被打了回去。
離離站在光圈中呵呵的笑起來，披散在背後的頭髮張揚起來，原來的黑色漸漸變淡變淺，直到轉變成一種和金色光圈交相輝映的銀白色。「我不會讓你們欺負仲韶和黑羽的！不許！」
黑翼捂着受傷的胸口難以置信的看着離離，這就是他本來的面目嗎？所以黑羽才不顧一切的封印了他的力量？既然離離的力量已經覺醒，他們烏鴉族就不會再有任何的機會了。
身旁的仲韶和黑羽都還在昏睡，離離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異常溫柔的微笑，幾乎令所有的人看傻了眼。金色的光圈帶着三個人緩緩的離開，終於消失在西山蒼茫的群嶺之間。
*****
越往西山山頂走，天氣越惡劣。高大的植物已經看不不到了，只有在深深的積雪下挖出生命力極其頑強的連根草，他們肩並着肩手牽着手熬過一整個冬天，夏天來臨的時候，他們才有機會從冰雪下探出頭來，享受一下陽光的溫暖。
離離在這片不毛之地找到一個山洞，生起火，把仲韶和黑羽抱到火堆旁邊。火堆上搭着烤肉架，離離有一下沒一下的翻着一隻烤兔。這是他剛才在過來的路上抓到的。其實不是抓，離離只專註的注視了這隻倒霉的兔子三秒，它就渾身僵硬的倒在地上了，它是凍死的。
看了看身邊的仲韶和黑羽，他們的眼皮眨動，似乎快要醒了。離離覺得不安，像一個等待審判結果的犯人，想知道，卻又害怕結果。他已經變得強大了，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可以承受失去他們的寂寞。
仲韶的睫毛微微的顫動了幾下，終於睜開了眼睛，離離忙迎了上去，跪坐在仲韶的身旁。「仲韶，你還好嗎？有沒有不舒服？我已經幫你把傷療好了，可是……」
仲韶皺着眉，費力的撐起身子，離離伸手去扶卻被仲韶一巴掌拍開。離離捂着手驚訝的看着仲韶，「仲韶？」
「你是誰？」
夢境終於變成了現實。儘管已經預想過很多次這樣的結果，但仲韶真的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離離還是覺得心裏痛的喘不過氣來。
「我是離離啊！」離離低下頭，不敢讓自己的眼淚流出來。很想直接撲到仲韶的懷裏放聲大哭，卻又不敢，自己變樣子了，仲韶一定不喜歡了。
仲韶揉了揉抽痛的額角，開始回憶發生的事情。離離被拐走，自己和黑羽一起上黑風崖去救離離。然後黑羽要殺自己，最後卻又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計策，因為他一個人沒有辦法救離離出去。再然後，他們在崖頂奮戰，黑羽和離離被黑翼推下了懸崖，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仲韶點了點頭，「原來是你長大了。黑羽在你身上下了封印是吧。」
離離點了點頭，「我記起來了，那時候我被黑羽從封印里救出來，力量就恢復了，那是我母親留給我的，但是黑羽又替我幫了起來，因為那時候……那時候我還不會控制那麼強大的力量，我……」
一時間，兩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以前那個吵着鬧着的離離消失不見了，仲韶並不知道現在的自己該怎麼面對這個……看起來仍是個陌生人的離離。
黑羽也緊接着醒了過來，悄無聲息的，各自想着心事出神的兩個人半天都沒有發現他。直到黑羽很突然的問了一句，「黑翼呢？」
離離嚇了一跳，說話都有些緊張，「他……他沒事。我……我……」
眼見着黑羽沒有再聽的興趣，離離尷尬的把幾個我字咽了回去。
仲韶不聲不響，黑羽看着火堆發獃。離離覺得自己快要被逼瘋了，他很想問一問他們，「我還是以前的離離，你們還喜不喜歡我了？」可是離離沒這個勇氣，況且他自己也知道，他明明已經不是原來的離離了。
「我抓了兔子，快趁熱吃了吧。」離離把兔子扯成幾份分給仲韶和黑羽，仲韶有些驚訝的看着他，然後道了聲謝謝。離離忙低下頭把兔子肉大塊大塊的塞到嘴裏。就在不久之前，他們還在一起吃着烤兔子，仲韶把最好的肉留給自己，氣的黑羽哇哇亂叫。可是現在，當初的那種感覺再也找不到了。
強烈的不安定感湧起，他一點都不知道黑羽和仲韶現在是怎麼看待他的，而且如果仲韶知道了那件事情，那……那……仲韶一定會恨他的。
想到這裏，離離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黑羽只吃了一點就放下東西逕自走到洞外，仲韶立刻追了過去。離離沒有動，默默的吃着完全不知道是什麼味道的兔肉，仲韶和黑羽應該不願意再見到他才對。畢竟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引起來的。特別是仲韶，離離覺得心裏又揪了一下，他要變成仲韶的仇人了。
*****
「黑羽。黑羽！」仲韶在山洞的背面找到了黑羽，「別坐在這裏，這邊風這麼大。會生病的。」黑羽低着頭一動不動，仲韶只好坐下來把他攬到自己的懷裏。這才發現黑羽在哭。
「黑羽……是因為你們族裏的事情嗎？」
黑羽點了點頭，抽咽着，把腦袋埋到仲韶的懷裏。仲韶輕輕的拍着他的後背，其實在黑風崖上就隱約能猜出點端倪來，這個孩子怕也是冒着毀掉整個家族的危險來救離離的吧！
「我們合作一場，能跟我講講，到底是怎麼回事嗎？」仲韶耐心的安慰着黑羽，直到他平靜下來擦乾了眼淚。
「我們烏鴉族遇到了一場浩劫。」黑羽緩緩的講道，「我們世代都居住在黑風崖上，靠那裏優越的地理位置吸收西山上的精氣來修鍊。可是後來大家發現，黑風崖越來越難吸收到精氣了。天氣變的很古怪，地脈也發生偏移，前兩代的族長都在找原因，以為是風水的流轉，但卻不是。大家都沒有辦法，後來族裏最老最有經驗的長者想到了另外的解決辦法。用西山山頂的雪蓮花鎮住地脈，就可以穩住根基。」
「你們需要雪蓮花，但是為什麼要找離離？」
黑羽繼續說道，「我們查了很久，雪蓮花每五年開一次，花期只有不到十二個時辰，我們族每次都派最優秀的人去採摘，都沒有成功。守護雪蓮花的是雪狐，他不會讓任何人接近雪蓮。然而終於有一年，雪狐下山，到了雪蓮花即將開花的時候還沒有回來。我們都以為這次一定能成功的。」
「可還是不行，對嗎？」
黑羽點了點頭，「雪蓮花是西山的神物，和雪狐的生命相連。我們失去了唯一的機會。那時候我還小，看爸爸他們焦急的樣子什麼都不明白。後來我偷偷下山去玩，找到了離離，就把他帶了回來。那時候我哥哥已經是族長了，我把離離帶給他看，我還很高興的跟他說我終於有一個弟弟了。可是哥哥當時臉色就變了，我以為他不喜歡離離，後來才知道當時哥哥就已經想到了唯一個能摘到雪蓮花的辦法，就是利用離離的力量。」
黑羽痛苦的低下頭，「我是很想幫助族裏的人啊！我知道怎麼樣取得離離的力量，可是那樣離離就會死，我怎麼捨得對離離下手？後來，我們離開了黑風崖，搬到別的地方。我知道哥哥一直在給我機會，他知道我也捨不得，可是……」黑羽嗚嗚的哭起來。
即使再堅強，他也只一個剛剛長大的孩子，仲韶從來沒有想過像黑羽這樣看起來非常開朗傢伙會把這麼多的事情死死的埋在心裏，還能成天陪着離離開開心心的過日子，整整五年。
「我幫你……」一個聲音突然響起。仲韶抬起頭，看見離離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臉色很是難看，卻偏偏擠出一個笑臉，做出輕鬆的樣子。「我們去找雪狐，如果他還認我這個孩子，說不定願意幫我想想辦法，而且……如果我也算是一隻雪狐，那麼應該還有一朵雪蓮吧……」離離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你救了我，我的雪蓮送給你……」
黑羽楞楞的看着他，又看了看仲韶。他應該說不用，他不會傷害到離離，可是這話他說不出來，離離是他們一族人唯一的希望了，他雖然不願意看到離離受到傷害，可是也不能忍受自己的族人一步步走向滅亡。
離離走過來跪在黑羽的面前，摸了摸他的臉蛋，就像自己以前哭泣時黑羽對他做的事情一樣。「黑羽不要哭了好不好……」輕輕柔柔的聲音，離離死命的低下頭去。
仲韶突然伸手把兩個人都拉起來，「好了好了，都別哭了。都給我站起來！」
離離和黑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有點尷尬。黑羽抿了抿嘴，「謝謝你，離離。」
離離渾身一震，哆嗦着嘴唇勉強說了一個不用，就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仲韶在黑羽的屁股上重重的拍了一下，「臭小子，以前那麼欺負人家離離也不說道歉，現在想起人家的好處來了？」
黑羽被這不輕不重的一下打紅了臉，「誰欺負他了！我一直都對他那麼好！離離你自己說！」
冷不妨被叫道自己的名字，離離嚇了一跳。看着氣的滿臉通紅的黑羽，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黑羽見離離支支吾吾不答應，習慣性的去揪離離的耳朵，「臭狐狸！虧我對你這麼好！」
離離耳朵被揪的生疼，一邊躲一邊叫，「你老欺負我，擰我耳朵揪我尾巴，還讓我說你好！」
拚命一掙躲到仲韶身後，滿眼的眼淚，「仲韶，你看他！」
黑羽伸着手獃獃的矗在那裏。他都忘記了，離離長大了，都跟他差不多高了。離離這時也反應過來，自己又躲到了仲韶身後了，臉瞬間漲的通紅，很不好意思的一步步蹭出來。
「嘖，耳朵變這麼小，抓都不好抓了。」黑羽故做輕鬆。離離一氣之下又沒了大腦，「那以前你還說我長的丑，長了那麼大的耳朵、那麼長的尾巴！」
「我哪說了！那是可愛！你看你現在長的一點都不可愛了！」黑羽不甘示弱的喊回去。
「不可愛就別看！也別老欺負我！」
「就要！」黑羽惡劣的揪住離離的尾巴，狠狠的一扯。離離一個不穩，撲通坐到了地上。
「你……你！」眼圈一紅，嘴巴一抿，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黑羽慌了神，「不是吧不是吧，這麼容易就哭了。虧你長高了這麼多。」
「我就要哭，要你管！黑羽我再也不理你了！」
離離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的傷心，仲韶趁機做好人，伸開胳膊沖離離笑，「那現在認清楚誰是好人了嗎？」
「仲韶！還是你最好！」手一身就被仲韶抱了起來。可是……抱的方式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仲韶一圈他的膝蓋就可以把自己抱起來，可是現在，仲韶一手摟着他的腰一手抱起腿，打橫着抱了起來。
離離又回過神來，攬着仲韶的脖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尷尬的要死。黑羽還唯恐天下不亂的在那邊低聲吆喝，「哦，離離又當笨蛋嘍。長這麼大還往人家身上爬。」
「我願意，要你管！」離離回過頭惡狠狠的瞪他，轉回來正對上仲韶笑的不懷好意的臉，瞬間喪失了語言能力。「我……我……我是不是更丑了？」終於忍不住這樣問道。
「黑羽你覺得呢？」
黑羽板着一張臉，「光長個子不長腦子。長的漂亮有什麼用！」
離離眨巴眨巴眼睛，沒太聽清楚。「到底是還是不是啊！」
黑羽這次是吃了秤砣鐵定了心一句話不說，臉卻不自覺的有點泛紅。
離離轉向仲韶，一臉委屈，「仲韶……」
仲韶神色一正，咳嗽了兩聲，「是沒小時候可愛了。」離離頓時垮下了小臉。
「不過更漂亮了。」仲韶把後半句話說完，成功的讓離離轉悲為喜。
「真的？」離離將信將疑。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離離激動的抱住仲韶在他的臉頰上大大的親了兩口，「仲韶仲韶我最喜歡你了。以前就只有媽媽說我好看。」越說越激動，眼淚鼻涕口水蹭了仲韶一臉都是。
黑羽在一邊看的肝火上升，一把揪住離離的尾巴拚命的往下來，「你給我下來！不準親不準親！你都這麼大了！」
離離死命的抓住仲韶的脖領子，「黑羽你吃醋啦？」
黑羽一挺脖子，「廢話！」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喜歡仲韶。」離離從仲韶的懷抱里跳出來，看着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已經傻掉了的黑羽。「黑羽，你別這樣……我不和你搶仲韶……」推了推黑羽，終於把他推回了神，頓時臉紅的像猴屁股一樣。
「離離你去死吧！」一掌打過去。離離嚇的縮起了脖子，等半天沒見動靜，偷偷睜開一隻眼睛，發現黑羽已經不見了。「咦？黑羽呢？」
仲韶拍了拍他的腦袋，「被你氣走了啊！」
離離自己也是一驚，「不會吧……」轉過身看着笑嘻嘻的仲韶，「你這個花心大蘿蔔。」
仲韶哭笑不得，「喂喂，你講點道理好不好？」
「偏不要！」小臉一仰，轉身就走。仲韶跟在他的後面傻呵呵的笑，末了，離離突然停下了腳步，也不回頭，「那個……仲韶。」
「嗯？」
「謝謝你。」
「呦，你終於發現我的好了？」
離離氣的回頭，一看到仲韶那張不正經的臉就知道自己又被騙了，「你明明知道的！」
仲韶揉了揉離離的腦袋只是笑，「走，外面這麼冷，該回去了。」
*****
夜很快的來了。火光在石壁上的影子閃啊閃的，漸漸微弱下去。黑羽和離離似乎都睡著了。仲韶坐起來往火堆里添了些柴，這裏不比山下，萬一火在夜裏滅了，他們很可能一覺睡過去再也醒不過來。
火劈里啪啦又歡快的燃起來，仲韶整了整自己的小包袱，枕在腦袋下面。裏面軟軟的是自己給離離做的衣服。想到這裏，仲韶忍不住把那件精緻的小衣服拿出來看。原本是這個時候拿給離離穿的，結果現在也用不上了。仲韶輕輕的嘆了口氣。
「別丟！」仲韶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眼前一花低下頭就看到離離跪在自己身邊死死的抓住了那件衣服，眼淚汪汪的望向自己，「別燒了它好不好，你說是給我的。」
仲韶聽着莫名其妙，「我燒了它幹什麼？」
離離疑惑的看着它，手卻死活不肯從那上面鬆開，「那你……」
仲韶這才明白離離是誤會了。「笨蛋，不睡覺想什麼呢！我只是想把它抖一抖然後收回去。」
離離訕訕的縮回手，這才知道自己誤會了。「我……我以為……」
「不過這衣服是穿不成了，再往上走可就更冷了。」仲韶皺起眉頭。
「不會不會，我現在一點都不怕冷的。不信你看。」離離伸出手給仲韶看，瑩白的掌心水汽越凝越重，小水滴聚成大水滴，然後結成一個小小的冰球，晶瑩剔透。
仲韶伸過手去接，小冰球很快就化掉了，忍不住笑，「怪不得是雪狐呢。」
離離小心的打量着仲韶的表情，確定他沒有生氣和討厭，小心翼翼的問，「仲韶……會覺得討厭嗎？」
「為什麼要討厭呢？啊，當然，你不像小的時候那麼可愛了，而且重了也不好抱……」
「不是！」離離急急的搖頭，「我會這種冷冰冰的東西啊！還可以用它來傷害別人！」以前大家都是因為這個才討厭他的。
「你本來就是妖怪，不會才奇怪，不是嗎？」仲韶回答的理所當然。
離離獃獃的看着仲韶，「如果……如果我用它做了不好的事情呢？」
「那應該是不小心吧，看你這麼笨就原諒你好了。」仲韶拉着離離靠着火邊躺下，自己躺到了外面，「別亂想了，趕緊睡吧。」
離離拚命的忍住眼淚，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我……我怕你們都不再喜歡我了。」
「想什麼呢？笨蛋，就算你長大了也是我們的離離啊。」仲韶在離離的額頭吻了一下，「快睡覺，明天早上還要趕路了。」
離離閉上眼睛，感覺眼淚快要流下來了。不想讓仲韶知道，可是仲韶遲早有一天會知道的。如果仲韶不再喜歡他了怎麼辦？「仲韶我長大了還能抱我嗎？」
「好啊。」把離離摟在自己的胸前。
「那可以親親我嗎？」
「喂。」仲韶苦笑，「你在勾引我呢。」
離離天真的抬起頭，「你不是說你不會被勾引嗎？你又和黑羽不一樣。」
「笨蛋啊！」仲韶看着離離在火光下誘人的紅唇，終於忍不住吻了上去。等了很久了，以為自己沒有機會等到離離長大，可是老天還是照顧他的不是嗎？
離離睜大了眼睛，這次和以前不一樣！仲韶把舌頭都伸進來了。可是……好奇怪，也不覺得臟也不覺得噁心。仲韶還是那麼溫柔，整個身子都暖和起來了。
「仲……仲韶……」離離忍不住發出一聲**，把自己嚇了一跳。
仲韶倏的推開他，撐起自己的身子。「離離，我也想對你做那種奇怪的事情了，怎麼辦？」
奇……奇怪的事。離離腦子裏閃爍着這個詞，好半天終於反映過來，「呀」的一聲滾了好遠。仲韶伸過手去，離離輕輕一扭身子，避了過去。伸出去去的手僵在那裏……
「對……對不起。」仲韶迅速的站起身走到洞外，離離一動不動的坐着，突然就有大滴的眼淚落到乾燥的地上。篝火依舊燃的很旺，那點點的淚痕只片刻就消失得乾乾淨淨，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一個人影罩住了離離。離離沒回頭，「仲韶……我……」
「是我。」冰冰冷冷的聲音。
離離嚇了一跳，猛回過頭才看到黑羽站到他的身後，背對着火光看不清臉色的表情。離離驚的話都說不清楚，「黑……黑羽，你……怎麼……」
「那麼大的動靜，你們當我死了嗎？」
離離漲紅了臉，黑羽在他的身邊坐下，嚓嚓把粗樹枝折斷了扔火里。
「黑羽……」離離可憐巴巴的望着他，他現在唯一可以相信也只能相信的人，「我……你如果想對我做那種事，是因為喜歡我嗎？」
火燃的更旺了。黑羽沉默了很長時間，半天才說，「不是。」
離離一楞，他接着又說，「仲韶不是也說了嗎？是你身上散發出的氣味會引起我的本能反應。」
「可是……可是仲韶他……」離離急的不知所措。
黑羽突然白了他一眼，「所以，如果仲韶想對你那種事那就是喜歡上你了吧。」
離離張了張嘴，眼淚又下來了。
「哭什麼哭，又哭又哭！」黑羽不耐煩的把離離的頭抱上膝蓋，伸出手亂擦一通。離離也不躲，伏在他膝蓋上哭的更大聲，「可是……將來仲韶不理我了……我，他討厭我……」
「他還不知道嘛！」黑羽沉下一張臉，說話又氣又急。
離離的哭聲嘎然而止。緩緩的抬起頭來，黑羽把臉扭到一邊，並不看他。「黑羽……」離離小聲的叫他。
「幹嘛？」粗聲粗氣的回答。
「呃，沒……沒什麼……」離離忙笑着搖了搖頭，雖然淚珠還掛在臉頰上。「那個……一直都沒有跟你說，謝謝你救了我，還一直照顧我。」
黑羽疑惑的回頭，離離卻又把身子轉了過去，側身躺下，「那我先睡了。」
「離離……」
離離急忙打斷他的話，「你放心，就當是報恩，我也會幫你摘到雪蓮花的。」
「我不肯定我是不是能一直替你保守秘密。」黑羽說完抿了抿嘴，躺回了原來的地方。
離離死命的咬着嘴唇，才沒有讓自己的哭聲從嘴角泄露一絲一毫。原來黑羽還是介意的，如果黑羽都不會原諒他，他還能指望仲韶有一天會原諒他嗎？一想到這裏，離離就渾身抖的厲害。如果他沒有記起這一切該多好。
而此刻，仲韶已經在一片冰雪中走了很遠。他大概真的是瘋掉了才會對離離做那種事情的吧。
越來越無法滿足離離只是單純的呆在自己身邊。好不容易看到離離長大，想着終於可以讓他明白自己對他的感情……可是……仲韶泄氣的大字形躺在雪地里。他為什麼會這麼著急呢？他明明知道離離剛剛經歷了巨變，腦子裏重新裝進的東西太多，還有很多事情一時適應不了啊！這下可好，離離對自己的信任都已經毀掉了吧。
閉上眼，並不覺得寒冷，寂靜的幾乎聽得到身下冰雪悄悄融化的聲音……明天該怎麼面對離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