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怡伶,這次你一定要救救媽媽啦,如果沒有錢,我就得跳樓自殺了。」陸母又哭又叫。

「你為什麼會沒錢?我給你的錢已足夠你每個月的生活了。」她忍不住放大音量。

「我……就是那個……」陸母說得吞吞吐吐。

「你又把所有的錢都給了那個男的是不是?」陸怡伶皺眉質問。

「什麼那個男的,那是我丈夫,你該喊一聲叔叔呀。」陸母急急辯護。

「媽,那不關我的事。我沒有錢。」陸怡伶狠心拒絕。

「好呀,我死了也不關你的事嗎?你就等着幫我收屍好了!」陸母撂下狠話。

「你為什麼每次都用死來威脅我?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很努力的在這世上活下去?你是不是要逼我走上絕路?」陸怡伶的語氣越來越重,有着深深的無力感。

「怡伶呀,媽是真的沒辦法呀,債主找上門來,沒有五十萬,他會被人砍死的。」陸母軟硬兼施。

「我上次就已經說過,那是最後一次了。你想要幫他,就自己想辦法,我無能為力。」她說得斬釘截鐵。

「怡伶,你這麼狠,媽就先死給你看!」

「你放心,你要是死了,我也會跟着你去死,這樣我們兩個就都解脫了。」陸怡伶毫不留情的切斷手機。

她無力地癱軟在椅子上,已經完全沒有繼續工作的力氣和心情。

第一次聽到母親要尋死時,她嚇得趕緊籌出一大筆錢來;然而一次又一次之後,這樣的威脅已讓她麻痹,她只覺得心痛。

為什麼這樣的事會一再發生在她身上?原來她自以為的幸福,竟是這麼薄弱到不堪一擊。

突然感覺到眼前被黑影遮住,一抬頭,從罩着一層水霧的眼裏,她看見了鄧子弦。

她驚慌的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淚水。「你……」

「到我辦公室來。」他柔聲說著。

她警戒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聽進去了多少。「我沒事。」

他的聲音沉了沉,再說了一次:「到我辦公室來。」

她的心仍痛着,眼睫一眨,又眨出了淚水;此時此刻,她無法再假裝堅強,因為他的關懷是一股力量。

她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跟着他走進辦公室。

部門裏的同事沒有人覺得異常,因為秘書進副總辦公室是天經地義的事。

他拉着她在沙發上坐下,抽了張面紙遞到她手中。

她的話他聽進了大半,也了解了大半,知道她通話的對象是她母親,可她言語間不僅疏離,還有着他未曾見過的凄苦,甚至,他從來不曾見過她掉淚。

這麼好強的一個女人,縱使心裏有再多的痛苦,也是牙一咬,藉着高傲面具來掩藏心裏的不安和自卑。

跟他在一起這麼久,即使是個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她卻從來不曾抱怨過。

「對不起,我不小心聽見你和你母親的談話,你願意說說嗎?」他柔聲問着。

她搖頭,努力抽着鼻子,想剋制那不聽話的眼淚。

「是不是你母親跟你要錢,如果你不給她錢,她就以死威脅?」他看着她那雙盈亮的眼眸,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溫言軟語終於讓她卸下心房;多年來,她不曾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秘密,總以冷淡與人隔出距離,然而此刻,所有的心事與心酸就這麼赤裸裸在他面前攤了開來。

她點頭。「但是,我不會再給她錢了。她要死,我就跟着她一起去死——」她說著氣話。

「別這樣說!你沒想到還有我嗎?」他急急阻止她說出那樣的喪氣話。

「那你要我怎麼辦?」她反而笑了出來,唇角隱含苦澀,眼神迷濛,緩緩說起過往——

「我爸爸在我三歲時就過世了,我媽獨立扶養我長大;我知道她很辛苦,所以當我國中畢業那年,她找到了第二春時,我是帶着歡喜的心情的,沒想到那卻是我痛苦人生的開始。

「那個男人有兩個小孩,他不要我媽帶我過去,於是我便開始一個人過日子;剛開始,我媽還會按月給我生活費,每個星期來探望我一次;後來我知道我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聽到這裏,他的心跟着揪緊,將她摟抱進懷裏,讓她的臉枕靠在他胸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狠心的媽媽!那時你還未成年,她怎麼可以讓你一個人過生活?」氣憤之中:心裏又有着對她的心疼不舍。

「我白天念書,晚上打工。我沒有讓任何同學知道我家的變故,仍是維持着有個溫暖家庭的假象;我不希望別人同情我,那是我僅有的尊嚴。」她抱緊他,終於說出心裏的話。

「而你卻從來不曾告訴我。為什麼?」他心疼她所受的苦。

原來,她那冷情高傲的背後,竟有着這樣一段艱辛的成長過程。可是,她跟他在一起那麼久了,要不是他無意中偷聽到她和她母親的對話,她是不是就打算永遠瞞着他?

「我的身家這麼糟糕,我有什麼臉說得出口?」那是源於她內心最深沉的自卑,只是她從來都掩飾得很好。

她怕他知道之後,會嫌棄她;明知他不是那種嫌貧愛富的男人,但她還是沒有勇氣讓他知道。

「你這個傻瓜。」他沒說出口的是:難道他不值得她信賴嗎?為何要對他隱瞞這一切?

「我和你本來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我們——」她的話還沒說完,他的手機突然響起,她隨即離開他的懷抱,好讓他可以接聽電話。

鄧子弦拿起手機,一看來電顯示,那是父親的特助打來的。

「我是子弦……什麼?」他緊張地站了起來,臉色一下子刷白!

「什麼?我爸爸昏倒了?那快叫救護車呀……」鄧子弦大踏步往辦公室外跑。「好,我馬上到!」

陸怡伶一聽,擱下原本捧在手上的文件,心臟怦怦亂跳,跟着他的腳步往外跑。

接下來的一切是那麼的混亂,陸怡伶根本插不上手;那就像是電影畫面般,不停地在她眼前播放,而她卻只能當個旁觀者。

當他們來到總裁辦公室時,總裁已經昏倒在地,救護人員在最短的時間內緊急將總裁送上救護車。

鄧子弦也坐上了救護車;而她這個秘書,沒有辦法跟着去醫院,只能帶着焦慮的心情回到辦公室。

總裁原本就有高血壓病史,再加上最近寒流來襲,董事會改選又在即,公司里許多不同派系都在覬覦總裁這個位置。

總裁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只好不眠不休的應酬周旋。醫護人員研判他應該是腦溢血,也就是俗稱的中風。

陸怡伶忐忑不安,萬一總裁就此倒下,那鄧子弦要怎麼辦?

而關於總裁被送上救護車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個集團。

陸怡伶以鄧子弦秘書的身分下了封口令,要員工不能對外透露、發表任何訊息,所有的訊息必須由公關部門統一發言。

陸陸續續有董事、法人股東打電話到公關部來關切這件事,陸怡伶都以總裁還在醫院為由,不做任何評論。

她心急難耐,又不敢主動撥電話給鄧子弦,直到傍晚過後,鄧子弦來了一通電話,告訴她總裁已在手術室接受開刀治療。

時值鼎盛內部多方派系角力正盛時期,總裁這一倒下,那麼他手中的大權就成了兵家必爭之地。

原來,今天是個大凶日。她在心裏拚命禱告,希望老天爺保佑,讓鄧總裁平安無事,否則鄧子弦這幾年來不眠不休的努力恐怕會因此而遭到無情的摧毀。

是否她的幸福就到此為止了?四年!老天爺這麼快就要收回它給她的好運了嗎?

而在醫院這一頭,不僅鄧母,連鄧總裁的手足也都匆忙趕到醫院。

「子弦,怎麼辦?」鄧母坐在手術室外,神情焦慮,不停地掉眼淚。

鄧母是標準的千金大小姐,嫁給鄧父之後就成了好命的少奶奶,過着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鄧母從來沒有什麼煩心事,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依靠了大半輩子的丈夫,居然會在沒有任何預警下病倒,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媽,爸不會有事的。」鄧子弦安撫。

鄧家老二戴着一副厚重的眼鏡,眉頭深鎖,不發一語,靜靜站在一角。

至於鄧家老么,截至目前為止還未聯絡上,可能是窩在哪個女人房裏,乾脆直接關機。

「你爸爸太拚了,早叫他要顧身體,偏偏他以為自己還年輕,怎麼會這樣……」鄧母悲從中來,夫妻恩愛之情表露無遺。

三個小時之後,手術里傳來了壞消息,醫生鄧父宣告不治。

鄧母哭天搶地,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鄧子弦在悲痛之餘,仍要努力安撫母親的情緒;鄧家老二隻是靜靜掉着眼淚,將母親摟進懷裏。

總裁過世的消息一傳出,鼎盛集團上下莫不感到震驚,頃刻間風雲變色,哀凄氣氛瀰漫。

集團內部亂成了一團,陷入群龍無首狀態。

有人痛心難過,有人卻高興得想要開香檳慶賀,這下權力中心重新洗牌,就算是親手足,也都在算計着總裁之位。

鄧子弦高齡八十五歲的爺爺雖早已經交棒給第二代,但面對長子驟然去世,只得親上火線。

在對外的簡單聲明中,鼎盛飯店總裁之位由鄧子弦的二叔,也就是鄧子豪的父親,現任鼎盛旅遊網的總裁暫代。

聲明中更強調,鄧總裁的去世絕不會影響海內外十家飯店的運作,更不會影響所有股東及投資人的權益;等告別式之後,再舉行董事會,決定新任總裁人選。

身後事非常繁瑣,除了交由專業禮儀公司承辦外,鄧子弦身為長子,更得一肩扛起所有事務;而陸怡伶卻只能遠遠的站在一邊,因為他身邊站的是相交多年的女友王佳柔。

王佳柔始終一身黑或白的進出靈堂,並以鄧家准媳婦之姿陪在鄧母身邊,協助招呼前往悼念的政商官員、親朋好友。

鄧子弦要陸怡伶鎮守公司,為他處理飯店的事務,並與他保持密切聯繫。關於喪禮的細節,他完全沒有讓她參與。

陸怡伶只能以員工身分,和一群同事前往祭拜,更是只能遠遠看着他,絲毫不敢去打擾他的心情。

過去已經是甚受媒體關注的鄧子弦,如今更成為媒體想要採訪的對象,只見他在進出靈堂時總戴着一副墨鏡,面容哀凄,神情嚴肅;他完全拒絕採訪,回異於以往的親和形象。

「鄧副總,可以說說未來的打算嗎?」

「什麼時候舉行告別式?」

「決定將鄧總裁安葬在何處?」

「總裁有留下遺囑嗎?」

最後,這群白目的記者全被保全人員阻擋下來,鄧子弦才能脫身。

天人永隔,尤其是在毫無心理準備下,是那樣的令人痛不欲生。鄧子弦只能收拾起悲傷的情緒,因為未來他還有一場硬戰要打。

在鄧總裁過世后的第四天,鄧子弦終於在接近中午時分踏進辦公室。

公司里還有一些重要的事得處理,許多股東派系儘管表面上按兵不動,實際上卻已在暗地裏運作,尤其是掌管財務系統的鄧子豪這一派。

一看到鄧子弦,陸怡伶再也忍不住相思,立刻跟進他的辦公室,並反手將門關上。

「子弦……」看着他的憔悴、痛苦和悲傷,她緊緊握住他的大手。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愛情膽小鬼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愛情膽小鬼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