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星錦原從睡夢中醒來。甫一張開眼，他便看到郁璇妍臉色凝重的坐在旁邊看着他，好像是看了他很久一樣，一動都不動的。

“呼，睡得好飽。璇妍，你怎麼了?”難道是剛才他睡覺時，有不知死活的男人來騷擾她?不會吧!他已經把車停離人群聚集地，這段路應該是車子不會停下的地方。

那璇妍聽到他的問話，沉思了很久，她才抬起頭來，對上星錦原的黑眸，彷彿在那黑眸里見到了他的擔憂。

為了不想讓他擔心，她苦笑着對他說：“沒有，我沒事。”唉，她明明就是在揣想他以前的生活，才會想得出神，表情才會變得凝重，怎能說沒事?

“是嗎?”星錦原再度把車子發動，先讓車子暖車，才不致中途出狀況。“那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說謊是不好的行為喔!”他一手摸上她的頭，給了她前所未有的溫暖和愛。

他對她這麼好，她幹什麼還對他說謊?想着想着，她豆大的眼淚流了出來，滴在她的衣服，登時令星錦原不知所措。

“我只是在想，你為什麼會是個在女人堆中的風流種。”見他這麼溫柔，郁璇妍把她苦惱的事情說了出來。“因為你長得很好看，可是卻遊戲人間，照理說來，你應該早就結婚了，為什麼……”

話還沒說完，她剩下的話全被星錦原給吞沒入他口中。

他拭去她眼角的淚，陳年往事被提起，令他表情一變。為了不傷及郁璇妍，他只好對她說：“璇妍，有些事情是需要時間來改變的。在我還沒準備好之前，不要再問這件事了好嗎?”

郁璇妍疑惑的看着他，以為他真的有什麼事在瞞着她，連以前的事都不提，這個回答令她心痛，眼淚又不聽話地流了出來。看得星錦原好心疼，他只好抱她入懷，轉為無言的請求。

“你那麼溫柔地叫我別騙你，可是你卻沒有和我一樣誠實。不公平!”郁璇妍像小孩子般地叫嚷着，雙手更是握緊成拳，捶打着他的肩頭。

“別鬧了!璇妍，就當我這一次不能向你坦白，請原諒我的私心，恕我真的現在……沒辦法和你說!”星錦原一臉悲痛的說著。可看在那璇妍眼裏，她只覺得他很自私，自私的騙了她!

“隨便你，要是你不說就算了。”她心裏對星錦原的愛打了個折扣，既然沒辦法互相表白彼此的心和坦白以前的事情，這叫作“愛”嗎?愛應該是無止境的付出，和無止境的信任。

現在他不願跟她說，就表示他不信任她!既然如此，她又何必白白浪費自己的愛?

那根本不值得!

“你要對我失去信心，我也無言以對，但是等你知道真相后，你就會了解我的痛苦。我是個自私的人，請你別見諒。”星錦原嘆口氣，像是能看穿她的想法，知道她對他的愛已改變。

“隨便你怎麼想，我可沒說這話。”

郁璇妍不想再多說什麼。星錦原沒答腔，將車子開往山上去。

******

星錦原帶着郁璇妍走至夫妻樹。

望向那枝頭伸往天際，兩棵纏繞在一起的百年老樹，郁璇妍瞥一跟那標示上所說的樹名，心中沒來由的一陣痛苦。

連樹都可以做到難捨難分、毫無保留，為什麼星錦原會有意隱瞞他以前的事情呢?

在星錦原的帶領下，她一路欣賞阿里山的風景，見到了夫妻樹，她不由得便站在樹下思索着星錦原剛才在車上說的話；又看了一眼夫妻樹，她更是覺得欲哭無淚。

突然，她的腦筋一轉，他們又還沒論及婚嫁，為何要知道得那麼清楚?看來她是在自尋煩惱。

可是，她還是很在意他以前的生活。

當她還在為這個問題困擾時，星錦原拿了兩杯熱騰騰的咖啡走到她身旁。

這一路上；她從不欣賞自然景觀，他還以為她不喜歡大自然，沒想到她現在竟然在看樹。

真是奇怪，一路上都有樹，為何那棵樹教她看得目不轉睛；他不禁想知道她在看什麼樹，不意瞥見樹的模樣，他很快就明白她是在看夫妻樹。

“咖啡來了，山上會冷。”他幫她拉了拉身上快掉下來的外套。“就算你氣我，也要小心身體健康，萬一下山的時候感冒了，我可是會心疼、自責的。”

“謝謝。”她雖然對他有些生氣，不過他這麼溫柔地對待自己，她也不好意思辜負他的關心。

“夫妻樹……你為什麼注意它很久?”星錦原的疑問在心中泛起點點漣漪，他很想知道為何郁璇妍會注意它這麼久，莫非她心中有了想要和樹一樣、不願和他分開的想法?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也願意承認他曾有過和她一樣的想法，也很想將它實現在現實的生活里。

他不要郁璇妍只做他的女傭、女人，他想要她成為他專屬的女人，也是妻子的角色。

“因為它很漂亮。而且樹都能這麼長長久久，永不分離，為什麼人類不能像它一樣?”郁璇妍指出現今社會中離婚率高的現象，結了婚又離婚，那當初為什麼要在一起?難道他們沒有真心相愛過嗎?

“人世無常，很難有情侶或夫妻能像它一樣長久恩愛下去。”星錦原真佩服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平常他花了很多時間寫譜，沒啥文學素養，可是他竟然會說出這麼有深度的話，看來他的資質也是不差的。

不過，說出這般愛情的大道理，還真是好笑。

“是嗎?”郁璇妍的眼神倏地變得冷冰，她接過咖啡，連看也不看他就要轉身離開。

星錦原登時慌張起來，他知道因為他不和她說以前的事情，所以她覺得不公平的對他生氣。

他會變成這樣子，完全是因為……

唉!不提也罷。他連忙拉住她的手腕。

突如其來的拉扯，使得走在前面、手上拿着咖啡的郁璇妍差點跌倒在地，一副很糗的模樣。

“你幹什麼?”她雖然沒有跌倒，不過一個腳步不穩，把手中的咖啡都灑出一半了，幸好是向外，不是向內，不然就浪費了一件好衣服。

“你還在生我的氣?”

“沒有。”她矢口否認。

”那你為何不理我?”星錦原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可憐的人，不但演出在眾人前拉住她，還問起情侶間私底下才會有的對話，覺得自己真是快瘋了，才會這麼做。

“我沒有不理你，剛才不是還在和你說話嗎?”郁璇妍覺得莫名其妙，她只是拿着咖啡要到別的地方喝，順便想些事情；誰知她不過走了幾步，就被他拉住，他到底想幹嘛?

灑出一半的咖啡不說，他實在是不應該在這麼多人面前做出這樣的行為。她又沒有生他的氣，幹嘛害她在眾人面前陪他演出情侶吵架的鬧劇?又不是吃飽沒事做!

“那你幹嘛剛才露出那種冰冷的跟神?”現在想起來還真是心有餘悸，那麼冷冰的眼神他從來沒看過。

為什麼她會霹出這種沒有感情、且異於平常的眼神呢?

若不是生他的氣，那是為什麼?

“我想起家裏的一些事情，快放開我，附近的人越來越多了。”大家都在看着他們，害她不得不對他這麼說，只為了能消除眾人好奇心與看戲的目光，她不想讓自己成為眾人的焦點。

“是嗎?那你喜歡我嗎?”他緊緊地拉住她。

郁璇妍連掙脫的機會。也沒有，只能讓他這麼抓着，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她同時在心中暗罵著星錦原什麼時候不問，偏偏挑在人多的時候問她這個問題。

倘若不答應，恐怕眾人放在他們身上的目光不會移開；要是答應的話，更會讓一些不必要的人在旁嚷嚷起鬨。

不答應不是，答應也不是……最後她選擇答應，因為她是愛他的，所以她不避諱的表白自己的心意。

“我喜歡你，這樣總行了吧!”

星錦原很聰明，他曉得郁璇妍還很在意他以前的事情，就是為這事情才和他吵起來的。現在有這麼多人盯着他們看，她並不敢說些與自己心意不符合的話，也不敢輕易拒絕他，他懂得抓住這次機會，乘機再問她；“那你可以原諒我無法對你說出我以前的事情嗎?”

郁璇妍完全想不到他會利用眾人的目光來問她這話，但為了不想繼續成為眾人的焦點，她只好答應道：“我不生氣了，等你要說的時候再說吧。”說出這話后，她覺得其實這件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等他想說時也不遲。

郁瑾妍的心情豁然開朗，臉上掛着一抹令人神魂顛倒的微笑。聽她說出的話，再加上她的笑臉，星錦原以為她了解自己的用意，便將她拉入懷中，吸引更多人上前看他們擁抱，還有人在一旁吹口哨，甚至有人也拉着身旁的情人互相擁抱起來，場面變得好不熱鬧。

“都是你啦!人越變越多，本來我是想要跑的，卻被你給拉入懷裏。”郁璇妍不滿的抗議着。

“是是是，我的小璇妍，你說的都是真的?”星錦原親昵地喚她的小名。“在夫妻樹面前，我想問你，你願意嫁給我嗎?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他一直不結婚的原因，是因為還找不到適合的對象，如今出現一個這麼令他心儀的對象，當然動起了結婚的念頭。

他輕聲柔氣地問着，但聽在郁璇妍的耳中，卻像是投下一顆原子彈般的爆炸四射。

“我……”他的誠懇令她措手不及，也更緊張了，她害羞地看着他。

“嗯?”他抬起她的下巴。“之前我對女人都是玩玩的，唯有對你，我有了想要和你在一起的念頭。你願意嗎?”

他堅定的態度打動了她，她點了點頭。“我答應你。”

*******

旅行回來后沒多久，星錦原的身體便出現異狀。原來在旅行之前，他的胃早已有毛病，不過他死都不肯去醫院治療，恰巧的在這時發作了。使得剛踏入家門的他，只能狼狽不堪的被所愛的女人送進醫院救治。

一時拉不下臉，星錦原幾天以來脾氣都不太好，不過習慣他脾氣的郁璇妍，倒是默默承受。

郁璇妍臉色平靜，只是聽着他的抱怨。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一天她到醫院探望星錦原時，發現病房裏已經有人了。“真是受不了你!自己的身體不好好照顧，偏偏要鬧到大家都知道，你才甘心。”

女人的聲音從他的病房裏傳出，那略帶抱怨的甜膩嗓音，聽得郁璇妍心痛不已。

在病房裏的女人是誰?她站在病房門前，手中緊握住門把，仔細地聆聽他們的對話。

難道是星錦原以前的女人?在這種情況並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那些以前糾纏過他的女人，要是捨不得星錦原這樣一個好男人，一定會再回來找他。這是她以前看過小說里的劇情。

那麼……可能是了!

“你少點抱怨啦!”

星錦原火大地開口，反而引得女孩笑聲不斷。

“身體還不錯，那我也不用擔心了!”女人笑了好幾聲。

心痛不已的郁璇妍轉身想離去，但在離開病房前，不小心踢到了門，發出不小的碰撞聲，引起病房裏兩人注意。

問話的是女人：“誰在外面鬼鬼祟祟的，不敢見人?”她用那甜膩的嗓音說著，問話的口吻似乎仗着有星錦原在，因此她大聲了不少。

郁璇妍被耶女人這麼一質問，就更覺得傷心了。

她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隨後跑離病房。

她沒有勇氣去面對那個女人，更沒有勇氣和她成為情敵；因為對星錦原而言，她的愛並沒有那女人來得重要，她自卑地這麼想着。她只是個再平凡也不過的女人，怎能和裏頭的人相比?

*******

“該不會是璇妍吧?”星錦原聽那離去的腳步聲，不免擔心起來。畢竟之前曾有過類似的經驗，她曾經因為珍佛的關係，和他有過爭執；但是那時的郁璇妍很勇敢的面對，這時應該不會聽到女人的聲音便逃跑才對。

心裏雖是這麼想，但他還是不禁擔心一下。

生怕那個跑走的人真的是郁璇妍……

探病的星灰芩冷哼一聲。“是不是，就自己去看。”她冷冷的說道。這個笨老哥，連女人心都摸不清，還想要將心愛的人娶回家，簡直是痴人說夢，真是氣死她了!

“那我還是去看看好了。”星錦原不放心，怕剛剛跑走的人真的是郁璇妍。

畢竟他可沒有耐心去猜測那個人是誰，想要知道真相，唯有自己去尋找，不能期待別人給一個答案。

*******

郁璇妍傷心地離開后，並沒有亂跑，就只是回到星家，倒在沙發上大哭一場，直到外頭的電鈴聲打斷她的哭聲。

她好奇地想着會是誰來按電鈴，星錦原對她說過，星家每個人都有一把鑰匙，絕不會麻煩裏頭的人來開門；加上這幢別墅是位於郊外的高級住宅，一般人是進不來的。

她疑惑着，但為了滿足好奇心，還是去開門了。

會不會是忘了帶鑰匙的星家人?或是星錦原追了出來?不可能，她都沒出聲他怎麼會知道?

打開門，一個令她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她面前。

還以為是沒帶鑰匙的星家人，沒想到來的會是和她沒有血緣的哥哥——鄭佟駒，嚇得郁璇妍一個踉蹌，跌坐在地。

郁璇妍雖然不姓鄭，但是她從孤兒院裏被鄭家兄弟收養了當妹妹，所以兩人並沒有血緣關係。

“璇妍，好久不見。”

鄭佟駒看來非常的憔悴，雙眼附近還帶有黑眼圈，如果不是那麼明顯可見，或許郁璇妍不會注意到，但那黑眼圈真的太顯眼了。

她還發現一向精壯的鄭佟駒，他的身型消瘦了，令她不禁擔心起來，連忙請他進來。她卻沒看見他嘴角掛着的邪笑，也沒問他為什麼會來這裏。

天生的好脾氣，撇開戀愛的她變得有些遲鈍。

“哥哥，你為什麼會來——”

話才說到一半，她的唇猛地被鄭佟駒給吻上。

面對自己哥哥對她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舉動，郁璇妍心中感到害怕，她對上他的眼，看到一份隱忍已久的愛意和怒意……

這時，她終於了解鄭佟駒以前用着什麼樣的眼神來看她了。她以前常感受到鄭佟駒奇異的眼神，他的態度一直和焚哥哥不同，原來他對她有着超越兄妹之情的愛意。

“放開我!”她狠狠地往他嘴巴一咬；使他痛得鬆開了嘴。

“哥哥，你為什麼對我這樣?”雖然她明知他眼中露出的是愛意，但是沒聽到對方親口證實前，她是不相信。

嘴角泛着血絲，鄭佟駒不以為然的抹去。“因為我喜歡你，我聽說你到星家工作，那時我也從友人那邊知道你僱主的事情。五天前我就來過，見到門外貼着外出的字條，我很生氣。幾天前見到你和一個男人在一起，怒氣更是無法控制地上揚。你為什麼這麼狠心的拋下我，你不知道我這一個多月來為了你茶不思、飯不想的嗎?”

郁璇妍頓時震了一下，她果然沒猜錯，佟駒哥哥從以前就對她有情意了，只是她一直都不想承認。現在形成這樣的局面，她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才好。

見她沒說話，鄭佟駒繼續的說：“我和焚收養你做妹妹，也是因為你的樣子很吸引我啊!”說完，他便流下淚來。

郁璇妍看得也忍不住心痛起來。

這樣的關係，到底要怎麼解才能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