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進房門,易洛將瞳兒攔腰抱起,置於床榻上。
「剛才妳和易向都談了些什麼?」禁不住內心的好奇,易洛不掩飾的詢問。
「他來告訴我一件事。」
「什麼事?」
她伸手觸摸他的臉。「他說什麼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了解了另一件事。」她張開雙臂將他擁緊,「我要和你做一生一世的夫妻。」
「錯了。」他輕撫她的背,「我們要做生生世世的夫妻。」
瞳兒停下動作,加以解釋:「我說的是白首偕老的那一種。」
易洛理所當然的回答:「本來就是白首偕老的那一種啊!」
對於這十年之期不知該怎麼解釋,瞳兒放聲大笑。
「瞳兒?」易洛覺得莫名其妙,難道他們剛才在雞同鴨講嗎?
「你答應了哦!」她聲音輕柔,輕輕解開他胸前的衣扣。「你要和我做生生世世、白首偕老的夫妻。」
「唉!真是沒天理啊!」易向移指走馬,又開始他喋喋不休的叨念。不過他叨念的內容,可跟這盤棋沒半點關係。「我們這幾個勞碌命,不是為他竭盡心力、任勞任怨;便是為他東奔西走、南征北討。怎麼都沒他這種好運道?蒼天啊!你要是真有靈,快掉下一個如花美眷給我吧!」
秋衾微露不耐的神情,舉杯喝一口熱茶,移步衝車。「將軍!」
「啊!」易向一臉心有不甘,情場失意,棋場竟也不得意。
來至月華山已有十來天了,這裏雖不像綾山擁有的那份浩茫蒼渺,卻多了一份山水之樂的情趣。
一個寬厚溫暖的手臂從后將她牢牢擁住,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輕語:「妳的小腦袋瓜里在想什麼,快給我從實招來。」
這陣子,他笑謔的語氣常像這樣,輕易就把她逗笑。
「告訴你又沒好處,我才不浪費口舌呢!」她懶懶地嬌嗔。
「好啊!妳竟敢對偉大的殊冥王說這種大不敬的話,看我怎麼教訓妳。」話還沒說完,他的手又開始極不安分的上下其手。「快,快說不敢了,快點。」易洛邊吃她的豆腐邊呵癢。
「啊……不要,我死也不說。」
「好,看我大刑伺候。」
易洛繼續施予甜蜜「酷刑」,且更加變本加厲。瞳兒高聲尖叫,兩人笑鬧了好一陣子,之後易洛坐上椅子,將瞳兒帶到他的腿上。
「每次看着妳,我都好想知道妳的每個想法、每個念頭。妳不想知道我在想什麼嗎?」輕撫她額前髮絲,易洛柔聲的問。
「你的想法有什麼好知道的,還不就是那回事。」
「哦……哪回事啊?」易洛一臉邪邪的壞笑。
「你看看你,一臉淫邪的表情,滿腦子不正經的思想,教人看了好討厭。」瞳兒笑罵著,易洛卻把她抱得更緊。
「沒辦法呀,我就是沒辦法控制自己嘛!雖然早上才剛做了一次,可是我還是想和妳一直一直親熱,最好整天都別離開床上,和妳戰到昏……哎喲……」
一聲慘叫,原來是頭部被瞳兒的粉拳一擊。「就說你滿腦子不正經,還愈說愈離譜,貓狗只在春天發情,怎麼你卻一天到晚發情啊?傳出去你還有沒有臉見人?」
「我不要出去見人,每天見妳就夠了,我要把妳跟我一起關在這裏,而且一年四季都發情。」他懶懶地耍賴。
瞳兒很不雅的白眼向他。愛情的魔力真的那麼大嗎?居然能讓他說出這麼孩子氣的話。就算只是他一時的玩笑話,她心頭仍覺得甜絲絲的,易洛花了很多時間在陪伴她,更愛帶着她遊山玩水,像這次上月華山,都已過月余,他仍然每天想新點子來逗她開心,好像紅塵俗事真的都已被他們丟棄腦後。
「我明天就要啟程前往禾都了,妳還是不肯跟我一起去,決定一個人留在宮中嗎?」
禾都乃是以前的舊皇城,現在的皇都是易洛登位以後所遷移的,很多需要動員大批人員的雜項,易洛都不喜歡在新都舉行。
比如每次的閱兵、軍隊的整頓以及這次接見四方使節,都依舊在禾都舉行。
「我才不去呢!易向說你們到了那裏整天忙得緊,晚上也不見得有空休息,再說,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我還是乖乖待在宮中等着你回來吧!」
也好,那種場合充滿了爾虞我詐,若瞳兒真的跟過去,他也會分心。雖然和她分開令他萬般不舍,他也只能強忍着,畢竟他是一國之君,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會過去的。
「也好,只是怕妳一個人會寂寞,不過事情一辦完,我會馬上趕回來,可別太想我哦!」
這句話應該是她說的才對,瞧他抱她抱得死緊,一副千般不願、萬般不舍的模樣。
「等我回來的時候,咱們也該成親了。」他認真的語調不容她有一絲懷疑。
「你……你的意思是說……」
「我的意思是說,我要立妳為後。」
瞳兒臉上未見喜色,反而有幾分為難。
「怎麼了?妳不高興?」
她嘆了一口氣,「我說過,我願無名無分的跟着你,不想當什麼王后。」世俗的名諱、頭銜,對她來說不值一提,沒有反而自在,有了倒像是束縛一般。
「我明白妳的心思,可是我卻做不到,妳說過我們要做生生世世的夫妻,我也只認定妳是我易洛唯一的妻。
既然是我的妻子,那自然也是殊冥國的王后。妳可以委屈自己不要名分的跟着我,我卻無法容忍自己心愛的女人被我如此對待,妳若是不肯接受,對妳我而言,不是很不公平嗎?」
「可是……你若將我封后,那對其他人……不是更不公平嗎?」
她口中的其它人,正是嫵春園的雲屏和雅敘樓的如煙。
「別人怎麼樣我不管,我在乎的人只有妳,我只要妳當我的王后,其它人都不行,她們的後路我自有安排。妳以為有了妳之後,我的眼裏還能再容得下別人嗎?聽我的話,什麼都別想,乖乖等着當我的新娘子,嗯?」
看來,若是她不肯,只怕他今日是不會罷休的了。瞳兒笑了,認命的點頭,既然都已經決定一生跟着他,是不是王后又有什麼差別呢?他喜歡她當,她就當吧!
第二天送走了易洛和易向後,瞳兒便由侍衛從月華山護送回到了宮中。
而此時的黎雲已經開始為王上大婚的事,忙碌的籌備着。
瞳兒開始懊侮不該這麼早回宮,整天被人擺弄着試衣服。聽說嫁衣是特別裁製的,雖然還沒看到成品,不過知道布織局的人趕得很辛苦。
每天照着清單別冊,各式物品及珍寶就像流水一般的湧進別院中,任她挑選過目。她雖嫌煩,但別院中的人卻很喜歡,看到那些奇珍異寶總會引起他們無限讚歎,所以瞳兒強迫自己忍住想撤回的舉動。
每天看別人進駐出入、忙裏忙外的,多少也被感染了些氣氛,也因此她才不至於太想他,不知他在那裏過得如何?
黎雲說,等易洛一回來就要行文召告天下,行文過後第三天就要舉行封后大典,他抱怨着無論怎麼趕都太匆忙倉促了,還好他早預料會這樣,因此之前早有準備。
「看你們忙成這樣,你們該不會早就在預謀我和易洛的事了吧?」
黎雲可是全無愧疚之色,反倒一副嬉皮笑臉。
瞳兒想想只好算了,雖然是被人算計,但自己也得到幸福了不是嗎?還好易洛在之前就吩咐下去,她不必學習宮廷禮儀,要不然她可能真的會逃回綾山。
算起來,大多時間她仍是在想他,有時真覺得不可思議,自己這一路從無到有的情路歷程,竟是如此清楚深刻,若是要她和以前的自己交換,只怕心裏已是一萬個不願意了。唉!
想到這裏,她不禁一聲嘆息,怪不得凡人皆喜歡沉迷在情愛中,它的滋味這麼誘人,以前不知道還覺得無所謂,現在嘗過了,這一生只怕是割捨不掉了。
「秋衾。」瞳兒站在床邊,輕搖着熟睡的秋衾。「走,陪我散步去。」說完,給他一個笑容便逕自「散步」去也。
秋衾沒有異議,睜着惺忪迷濛的睡眼跟在她身後。
最近很少這樣了,只有易洛不在的這些時候,她會趁着天還沒亮把秋衾拉出來作陪,因為天一亮,又得忙得沒完沒了。
大多時候,她喜歡一個人在楓林中、在竹林中、在小橋上、在山茶花下散步,想像着易洛就在身邊,溫暖的胸膛環抱依偎,在她耳邊喃喃低語着愛語……
秋衾的想法是否像她這般有巨大的轉變,她不知道。不過在有些生活習慣上,確實有些不同,最大的變化,就是他不再像以前那樣,白天、晚上對她「黏得死緊」——這是易洛的說法。
最大的功臣當然是易向!他老是有事沒事的纏着秋衾,久而久之秋衾也就懶得再那麼辛苦了——這是瞳兒自己的看法。
現在演變成有時瞳兒要找秋衾,還得到他房裏把他揪出來。易洛為此很感激易向,他說至少以後他們親熱的時候,不必顧慮有人在一旁聽見。
當時聽到易洛的話,瞳兒的臉刷的紅透,以前完全不曾注意過這些,現在回想每當他們在溫存、親熱的時候,秋衾不是守在門口,就是守在離他們不遠之處,若是有心的話,別說聲音了,只怕該看的、不該看的,也全讓他看光了。
唉!怎麼又想起易洛來了,自己不是這麼多愁善感的人啊!
希望有一天,秋衾能遇上一位好女孩,也嘗嘗情愛的滋味,縱使是酸、是苦,也不枉到人世走這一遭!
又近黎明,瞳兒與秋衾一前一後漫步至竹林中。這座竹林雖在宮中,但地屬偏遠,出了楓林別院還得走上一段腳程,易洛愛帶她來,現在這裏也成了她另一塊相思之地了。
轉眼易洛已去了半旬,她漸漸有度日如年之感,有時沒來由的一陣心悸,這些天來,心口上好像多了些什麼,總覺得心頭悶悶的。不知為什麼,她開始覺得不再快樂。心中只希望易洛馬上回來,讓他來撫慰她躁動的情緒。
「秋衾,是不是有什麼事要發生?我好怕,怕他有個萬一……」瞳兒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
秋衾看向她憂心的臉色。「沒事的,他快回來了。」
「是嗎?」她輕閉上眼,秋衾的語氣平淡,讓她彷若吃了一顆定心丸。
易洛,快回來!她忍不住在心裏喊着。
深夜時分,空氣中瀰漫著詭譎的氣息,地牢通道照得通亮,先前一陣凄絕的哀號已轉為低聲的悲鳴。黎雲疾步走進地牢,森嚴戒備的士兵襯出事件的嚴重。他揮手示意他們不必行禮,腳下是因被用刑而狼狽昏迷的黑衣男子。
「這件事,務必要壓下。」
「屬下對外只說是捉到一名竊賊,應不致驚擾各宮安駕。」地牢內唯一的一名將士回話。
黎雲點頭表示讚許,用腳踢了踢腳下的男子,之前在他身上搜出了敵國昌見第八皇子的通信函,表示宮中有卧底的姦細內應,還好捕捉的時間過程短,不致驚擾太多人。
「他都招了嗎?」黎雲眼中閃着冷酷,若能仁慈點,他會賜這人一劍痛快,只可惜還要找出宮中的姦細,註定這人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人請看。」禁軍統領呈上三張供紙,黎雲看完臉色大變。
「不可能。」
「依屬下看,他們這種死士,不可能出賣自己人,一定是想栽贓嫁禍,保全他們的人。再說,他供稱並未與接應者見面,只負責在固定地點傳遞信函,光這一點就令人起疑。」
黎雲冷眼看着那男子,「除了你之外,可有其它人看過這份供詞?」
「沒有,屬下一開始就發現他的供詞關係重大,所以獨自審問,到目前為止,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他說了些什麼。」
「好,把他拖進密室,我要親自審問。」
「是!」
禁軍統領背起犯人,壓下地上一塊石磚,一面石牆應聲而開,在外面駐守的士兵不再聽見哀號聲,除非將耳朵貼緊那面石牆,才可能隱約聽見由密室內所傳出的凄慘叫聲。
待黎雲離開密室已近黎明,他仍是臉色凝重,那竊賊的口供使人心寒。
他一口咬定宮中的內應是柳瞳兒,指證她是昌見國所派出的卧底。通信之處是北圍竹林中的一塊大石,石頭底下壓着信件,由他負責拿取。他聲稱雖見過前來取信之人,但二人不曾交談,而來人一身白衣素紗卻矇著面,氣質脫俗出塵。
瞳兒是不是姦細,黎雲當然清楚。她是黎遠劫來,再交給他帶回來的,她會進宮,一切只能說是機緣巧合;就是再厲害的人,也沒法安排得如此天衣無縫。
更何況若是要掩人耳目,何以只蒙面卻一身白衣未換?一眼就能讓人認出,蒙面不是多此一舉嗎?內奸自然是另有其人,但要如何才能找出?當此大婚之際,突然冒出這件事來,不難讓人聯想可能是一件陰謀。
這件事若傳出去,被有心人士一利用,只怕後果將不堪設想。
黎雲提筆疾書。片刻,便將寫好的信交予禁軍統領,「日夜兼程,快馬加鞭,給我送到禾都去。挑一個你信得過的人送,記住,此事關係重大,密函需親自交平康王世子過目,絕不可向王上透露半點風聲。」
若是讓易洛知悉,怕會影響他在禾都接見外來使節的事宜,倒不如先徵詢易向的意見,把事情查清楚,待他們回來之後,再做交代。在此事未查明之前,還是小心為上。
「還有,傳令宮中,就說王上傳旨賜游白玉湖,你再帶兵到各宮,借口巡備,給我徹底搜查。」
「二位夫人那裏也要去嗎?」
「尤其是二位夫人住處,更要搜查仔細。」
「那……楓林別院那邊……」禁軍統領點出為難之處。
二人都很明白,瞳兒一向自在慣了,命令她,她可能不當回事,若她不肯出遊,他們也拿她沒辦法。
「別院那邊,就交給我負責將人帶開吧!」黎雲揉着自己漸疼的頭,「快去辦吧!」
「是,屬下告退。」禁軍統領躬身退出。
近日來心頭所浮現的不祥之感,難不成就是這件事?偏偏選在這時候,宮中只剩他一人獨力支撐,連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罷了,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怎麼,沒興緻出遊嗎?」據報,瞳兒過了正午還未見動身,黎雲只好親自前來「請駕」了。
黎雲一向事忙,更何況他現在獨自處理朝政,瞳兒好一陣子沒見到他了,不意今日他會前來,心中自然歡喜,也不忘問問心上人的近況。「今天怎麼有空過來?易洛呢?他還好吧?」和他說不到三句話,又把心思轉到易洛身上去了。
「妳放心。再過半個月就可以回來了,妳可得多吃點,把自己養胖些,這樣他回來看了才高興。」
黎雲才剛說完,秋衾適時的端了一碟糕餅放在瞳兒面前,瞳兒當場語塞,一陣臉紅,眾人皆掩嘴而笑。
「莫非妳是嫌白玉湖太遠了,懶得去?」
「不是嫌遠,是嫌吵,我本來就不喜歡人多的地方,留在這裏反倒清靜。」
「既然如此,不如我陪妳去布織局看看吧!」黎雲提議着。
「布織局?」
「是啊!那兒正忙着為妳做嫁衣和新衣呢!我們去看看進度如何。」黎雲看向四周侍女們渴望的眼神。「也帶她們一起去吧!」
眾人皆明白,善良如她,是不會拒絕別人的要求的,果然她欣然應允。
待他們一行人來到布織局時,偌大的布織局立即起了一陣騷動,畢竟幾時有大人物前來檢視過,而且是軍機大臣黎雲大人陪同未來的王后前來。
所以當他們一行人步入場內時,正在幹活兒的人全都停了下來不敢動,不知該做何反應。
「別停下來,各自忙自己的工作,我與王后只是隨意看看。」
聽了黎雲的吩咐,眾人也各自動作了起來,但仍難掩興奮之情。那瞳兒姑娘與王上還未成婚,黎大人就以王后相稱,好奇心使她們不由得多飄去幾眼。
只見管事的人迎了上去,未來的王后雖不言語,但看起來很和善,她的模樣和那份飄逸靈秀的美,就跟傳說中一模一樣。
後面那名寸步不離緊跟着王后的,看來就是傳言中的那名美貌少年,雖然他面無表情,但已令不少人芳心暗許了,據說他也是奴僕身分,這麼說來她們就還有希望哩!而那群充滿好奇眼光的侍女們,一定是楓林別院裏專門伺候王后的。布織局裏的人不由得湧起羨慕的心情,心想能進別院做事,真是一份好差事,主子性情好、受寵愛,又是未來的王后。
以往進楓林別院為王后試衣量身的,都是幾位老師傅,她們不知幾時才有幸能踏進楓林別院一步呢!
瞳兒在黎雲的帶領下,欣賞着一件件綉工精細的衣裳,也許是因為大婚的關係,衣裳雖然大部分仍以白色為主,都較以前繁複許多。
瞳兒撫着那些細緻的華服,不由得打心裏佩服她們,她來自深山,這些拿針拈線的事,可是一點都不懂。
最後,他們停在那件大紅嫁衣前,紅色一向不是她喜歡的顏色,但是如今她卻很自然的接受它。
「真美。」黎雲讚歎道,雙眼來回注視着嫁衣與瞳兒。
「是啊!」瞳兒輕聲回應。
黎雲將架子上的嫁衣拿起,輕輕披掛在瞳兒身上,而後退了一步欣賞了起來,瞳兒沒有推拒,連帶的被他的動作逗笑了。
待他們將嫁衣掛回原位,黎雲對着瞳兒猛使眼色,瞳兒才注意到,在另一邊似乎有什麼是黎雲要她看的。
一走近,她不由得發出了一聲讚歎。那是一件純白色的羽衣。
說它是羽衣是因為它看起來彷若羽毛般柔軟,伸手去觸摸,更增添了真實感。它的樣子與嫁衣相似,似乎是同類的款式,綉工精巧,令她愛不釋手。
「這是易洛想要給妳的驚喜,不料今天卻被我給說破了,要是讓他知道,我只怕小命難保。」
瞳兒嘴角揚起一笑,但覺眼眶發熱,不由得又想起他來。不需要的,你無需對我這麼好,無需為我如此盡心。我想要的東西,只有你的真心;而你已然將它完全交付予我,那就夠了。
忍住想要流淚的衝動,這不是流淚的時候,她正在看她的嫁衣,等着快快樂樂的當新娘子呢!
直到天色向晚,黎雲將瞳兒送回了楓林別院,才轉而回到靜心堂,準備聽取禁軍統領的回報。「調查結果如何?」
「大人請看。」
禁軍統領呈上的是一方綠色緞質方巾,上面還綉有一條深綠的龍。黎雲皺起眉頭,這隻方巾,正是易洛隨身常攜帶之物。
打開方巾,裏面是一迭書信;黎雲將之拿至燈下詳讀,信中的內容正是與昌見國通敵的文件。
「這東西是從哪搜出來的?」
「這……是從……楓林別院。」
黎雲鐵青着臉,回頭一瞪。
「屬下所言句句屬實,這隻方巾是從瞳兒姑娘床下搜出,屬下那時支退了其它人,仔細搜查才從床下找到秘密夾層。其它各宮院,屬下也儘力搜尋,但是一無所獲。屬下認為這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栽贓,一切但請大人裁奪。」
黎雲無語思考,禁軍統領佇立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別說是區區幾封信件,就算是鐵證如山,黎雲也不相信瞳兒會是敵國派來的姦細,而存心栽贓嫁禍的人,準備得如此周全,若不把他揪出來,才是殊冥國的一大隱憂。而如今必須做的,就是把事情查明,儘快為瞳兒平反。
「暫時先鎖定二宮夫人,派人暗中監視她們的行動,至於楓林別院,為了避嫌,也一併監視,還是一句話,這件事情不能鬧大,在王上回來之前,我們一定要找出有利的證據,來揭發這項陰謀。」
「陰謀?」
「不錯,陰謀。我總覺得這是一個很大的陰謀,而且其心昭然若揭。」
到底是誰?誰才是真正的姦細?他必須好好想想。
才剛巡視完宮防回來,黎雲才走進靜心堂,一見到議事廳上坐着的人時,使他驚訝得無以復加。
「王上!?」他驚呼出聲。他不是應該再過數天才會回來?「你……你怎麼……」
其實想也知道,八成是風聲走漏了,才會讓他這麼急着趕回來。
愈向他走近,愈是覺得不對勁。王上的眼神透露着寒意,那是許久以來不曾見過的表情,如今倒使黎雲有些不習慣。
易洛的雙眼直視着他,又冰又冷,難道他在生氣?這也難怪,心愛的人被人無端賴為姦細,依他的性情,怕不把幕後主使者揪出來碎屍萬段才怪。
那禁軍統領正立於側門,表情甚是不安。
「一切情形,你都知道了。」
易洛沒有說話,點了點頭。
黎雲感覺氣氛有些不對,是自己太多心了嗎?
易洛手中握着的,正是那份搜查出來的信函,只見他雙拳緊握,由於用力過度而青筋浮現,顯見他正處在極怒的狀態中。漠寒的臉孔,比剛才更加冰冷懾人。
「怎麼了?」黎雲不安的問。
「她竟敢欺騙我!」那聲調冷得讓人發顫,話語冷硬、清楚明白,卻將黎雲嚇出一身冷汗。
「為什麼?為什麼?」是了,她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他的身分。他要立她為後,她卻百般推拒,因為她早對他有所預謀,一旦他死了,她才好脫身。那麼她對他所付出的一切,也全都是假的嗎?
「她竟然如此對我,賤人!」
「易洛,你在說什麼?你該不會認為瞳兒真是……」
「她不是嗎?」雙手一揚,他將手中之物向黎雲極力拋去。「不然你告訴我,這是什麼?」
信函散落在黎雲面前,黎雲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在胡說些什麼?難道你真認為這是瞳兒做的?你是眼睛瞎了不成?竟看不出這項陰謀疑點重重嗎?」
為什麼眾人皆相信的事,他反倒是這種讓人始料未及的反應?難道自己這陣子心緒不安的原因,竟是他?竟是這個最該相信瞳兒的人?
「陰謀?」易洛兩眼發直,怒氣己蓋過了理智。「要等她拿刀刺向我的心窩,你才會覺悟嗎?你中她的毒也未免中得太深了吧!」
黎雲心中起了一陣寒意,知是他已然認定一切,只是……愛她極深的易洛,怎會有這種反應?「就憑那幾張紙,你就否決了她的一切嗎?這擺明就是有人故意設計陷害,你看不出來嗎?」
「設計陷害!?誰呀?事實擺在眼前,你教我怎麼相信?真沒想到……」他狂喊着:「沒想到我竟會栽在一個女人手裏,柳瞳兒,妳好……太好了!」
黎雲無法置信,易洛可是得了失心瘋?要不然怎麼會說出這種混帳話來。他猛一拍桌,想把易洛的氣勢壓過,也想要把他的理智震醒。
「你給我清醒一點,事情還未水落石出之前,不能就此論定。尤其是你,絕對不可以,若是你這麼輕易的就去懷疑瞳兒,那麼你們之間……又算什麼?」
「算什麼?」易洛的眼裏迸射出恨意怨痛,「你沒看到嗎?」
他踢起一張張撕裂他心的白紙黑字。「都是假的,騙人的,謊言、謊言——」他狂亂的指責。
「易洛!」黎雲怒喊,他瘋了嗎?
怎麼也沒想到竟是這種局面,易洛應該是最相信瞳兒的人才是,若他這麼輕易就相信了連別人都知道不可能的事實,這麼說來,他的心仍搖擺着,不曾真正落定。
這樣看來,瞳兒豈不是太可憐了?
「你聽我說,瞳兒一定是冤枉的,你等我調查清楚,等易向回來,一定可以查明真相。你這樣跑回來,禾都那邊一定大亂了,還是先回去……」
「回去?我回去幹什麼?我現在感興趣的,是要親手處置『我的』叛徒。」
他說話的語氣,讓人不寒而慄。
「你要做什麼?」
「哼!你說呢?」
「你不要開玩笑。」他又開始頭疼了,今天這場鬧劇,是最讓他措手不及、啼笑皆非的——如果他笑得出來的話。他只希望這一切真是夢境一場。
然而易洛接下來的話,卻打破了他的希望。
「我不是在開玩笑,我先警告你,這件事不准你插手,你要查什麼隨你去查,至於我要做什麼,就不是你這個臣下能過問的了。」
撂下這句狠話,易洛走出了議事廳,留下滿心驚慌的黎雲。這要如何是好?他隨即提起筆墨,修書一封。
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地步,他不明白。但他知道,不論現在易洛想做什麼,一定要想辦法阻止他。這封信最快也要一天才能傳到易向的手裏,只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