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楚江風看得出畢明曦眼中的情感,那絕不是憐憫或同情,是一種真摯的、純粹的愛情,連她注視海濤時都沒出現過。

這是他僅剩的希望,他願意再賭一次,因為他已經陷得那麼深。

又是一個月明風清的夜,他與她已經一個星期沒有見過面,在這個時候,他約見的人卻不是心中挂念的她,而是另一個人。

坐在體育館外的階梯上,他等着海濤。

龐然的影子來到身邊,學他在階梯上坐下,海濤仰望天上明月沒有開口,兩個人像在比耐性,讓沉默籠罩彼此。

“小畢找過你嗎?“楚江風的聲音帶點無奈,在夜色里幽幽傳出。

“嗯。”海濤淡淡回答。連他自己也不懂,他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痛恨楚江風,因為他知道自己對畢明曦的感情,遠遠及不上楚江風,他沒有那種可以為了她,把一切豁出去的決心。

“那麼,你應該知道她的決定?”

“她很蠢。”就他而言,這個傷痕很快就過了,甚至可能不會留下太深的痕迹,她卻無比堅持。

“結果,我們誰都沒得到她。”他苦笑,心裏浮現一種和海濤惺惺相惜的怪異感覺。

“自以為聰明的你,其實也很蠢。”海濤面無表情,由楚江風的笑聲里聽出凄涼。他有些意外,這應該是楚江風難得露出的脆弱,如果他永遠這麼坦率的話,或許他們有結交為好友的可能。

“可是我除了聰明以外,什麼都沒有。”他止住了笑聲,肩頭頂了海濤一下。

“喂,幫個忙,快點交女朋友吧。”

“短時間內我不會考慮。”很老實地招供了,但這絕不是心存報復,而是即將升上四年級的他,將開始落實一連串的生涯規劃。

“你故意整我啊?“他攢眉瞪他,盯着他線條深刻的側臉半晌,突然語出驚人地宣示:“我會還你一個女朋友。”

“你說什麼?”海濤以為他聽錯了。

“我說,我會還你一個女朋友,但不是小畢。”偽裝的面具又戴回臉上,淡淡笑着的楚江風,除去防備的時間只有那麼一瞬。

聽到他的說法,海濤突然一把火上來,粗聲粗氣地回答:“我不需要你的施捨!“

“這不是施捨,我還你的女朋友,保證適合你。”理想人選早在腦海確定,只差時間的問題。

“不必!”海濤怒瞪他一眼,弄下清他這番話認真的程度,突然有些了解畢明曦被他要得暈頭轉向的感覺。

“我不只要還你一個女朋友,你踢我那幾腳,我一定會討回來。”他又是那樣和氣地淺笑着,在海濤的眼中,卻變得可惡至極。

“不可能!“他抬頭繼續賞月,不再管楚江風算計的笑臉。今夜以前,他想也沒想過會和亦敵亦友的他和平地坐在這裏談話,人生的際遇確實奇妙。

“你等着吧。”說完,楚江風再度苦笑起來。他要海濤等着,也等於要自己等着,而這一等,很可能就是幾年時間。

或許,他應該利用這幾年時間好好佈局,讓畢明曦重新回到他的懷抱。

畢明曦永遠忘不了,大四的那一年,她是怎麼熬過去的。

所有人都說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有楚江風這麼優的人愛着她,連海濤都退出讓他們兩人能在一起,她卻拿喬不肯接受。

幸好四年級的課不多,她才能撐過這一年。從她和楚江風攤牌那天,她再也不想見他,任憑他怎麼找、怎麼說,她就是硬着心腸不理,就這樣,從某一天之後,他再也不出現了,也帶走她的愛情。

豈料四年後,他以突然的方式現身,並且用各種事實證明了,他始終在她身邊,始終愛着她。若說她對他徹底消失的行徑沒有一絲怨慰,那是騙人的,可這一切都是她的態度所造成,所以她無話可說。

“Sunny?過去的就過去了,做人最重要的是展望未來啊廠菲利浦聽完了他們的故事,對楚江風的堅持,有了大幅的改觀。

“我知道,謝謝你。”她由往事回到當下,用力地伸了個懶腰,藉此抒發心頭的窒悶。此時叮鈴鈴的風鈴聲響起,有人踏人店裏。

兩人轉頭一看,楚江風含笑走近。“我就知道你會約他在店裏,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是嗎?”

“Wind,在客人面前說著他聽不懂的語言,是非常不禮貌的。”菲利浦刻意笑着靠近畢明曦。“我方才才和她達成一個共識。”

“什麼共識?“楚江風覷着畢明曦不自在的表情。

“我知道你們不是真正的未婚夫妻,她也答應接受我的追求,所以我們的機會是一半一半。”語畢更勢在必得地想將手搭上她的肩,卻被她不着痕迹地躲開。

楚江風仍是直視她,笑容漸漸轉化,轉化至一種自嘲的境界。“你全告訴他了?”

輕輕地點頭,她居然有種罪惡感,不敢抬頭看他。

“此外,她等會兒要和我出去,介紹介紹台灣風光,而你,不在受邀之列哦!“

輕輕鬆鬆地以玩笑的方式說出,菲利浦巧妙利用他們之間嫌隙,替自己製造機會。

“小畢,你要和他去嗎?”楚江風淡淡地問。

“我……”剛才聽菲利浦自作主張約她出遊,一時也反應不過來。直覺轉頭過去看他,只見他投來一個無辜的笑,好像她不答就是偏袒楚江風,當下陷入兩難。

“Sunny,你剛才答應我的?“菲利浦這麼大一個人,居然撒起嬌來。

“有嗎……”低聲咕噥,看看沉默的楚江風,又看看賴皮的菲利浦,她猶豫得頭都痛起來。

楚江風觀察菲利浦許久,他直覺不喜歡這個外國人,不管是面對一個情敵,或者是一個普通朋友。心裏不忍看畢明曦如此為難,也因她一些微小的舉動而放下心,他恢復了微笑,走到她身邊撫撫她的頭髮。

“去吧!你避着我約他我都不介意了,這麼一會兒我還可以忍受。”

她訝異地望着他,因他這番話感到有些失落。他不介意嗎,他已經不介意了嗎?

她將兩人的距離愈拉愈大,會不會最後他就放棄她了?

“我會等你回來的。”楚江風將她落在額前的頭髮攏至耳後。“今天是一個重要的日子,本來想和你西線無戰事地度過一天,不過被這麼一打岔,可能只剩半天了。”

“什麼重要的日子?”她反問他,卻沒撥開他的手。

菲利浦的眼光沉了下來。他記得她稍早前才說過,不喜歡別人摸她的頭髮。

“你慢慢想吧,考考你的記性,晚上我再揭曉。”楚江風仍是溫柔地笑,但這種笑法在畢明曦眼前是一回事,到了菲利浦面前,又是另外一回事。“你要好好照顧她!“楚江風注視他的眼神,是尖銳的。

“還用你說嗎?”菲利浦介入他和畢明曦之間,拉着她就走。“我們走了,或許很晚才會回來,我看你不必等了。”

楚江風看着他們的背影,只看到畢明曦回頭深深望了他一眼.然後風鈴聲響,兩人已然出門。

此時遠觀已久的畢老從電腦後冒出頭,遲疑地問道:“老江,你這麼做好嗎?“

“放心,我不會讓她離開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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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徜佯在台北市最大的幹道上,道路兩旁及分隔島中間是一片旗海飄揚,有藍有綠有橘有黃,直教菲利浦開了眼界。

“我一直不明白,你們台灣人插這麼多旗子在路邊做什麼?”他笑指着其中一面旗幟:“還有人像呢!“

“現在正好是台灣選舉的時候,所有候選人用盡各種方法宣傳自己,插旗子只是最普遍的招數,這應該也算台灣的特殊文化之一吧!”她也笑着回應,彷彿一掃方才的陰霾。

既然都和他出來了,就放鬆心情狠狠地玩,不要去想楚江風的事。

對,不要去想他一個人孤伶伶被她丟下的事……

轉個彎繞到着名的觀光景點前,兩人下了車,菲利浦用手遮在額前,呼地吐出一口氣:“來了這麼多天,還是不習慣這裏的天氣,台灣真熱啊!“

“可是我喜歡這種天氣,你知道嗎?我所有值得回味的回憶,全都是發生在這個季節,它令我有種熟悉的感覺。”她拉着他到路邊,幫他買了杯冰檸檬紅茶。

抬頭看看陽光——熟悉——是啊,這是她和楚江風那個排在她身後領便當,總帶着疏離笑容的學弟相遇的季節。

如果現在身邊陪的是他,或許他們能一起衝進選舉造勢場子裏,大聲地吼兩聲“當選”,重溫那時的記憶。說不定還可以劫掠一兩個便當,她幾乎可以想像事後兩人一起捧腹大笑的樣子。

“Sunny,那群人在做什麼?”揮汗如雨地喝下飲料,菲利浦又不懂了。他看的方向有一大群人圍着一個舞台,說是演唱會又不太像,台上的人只抓着麥克風站在原地講個不停,但台下的人顯然如痴如狂。

“台上的是候選人,這是他們用來公開打知名度的方式,選舉的時候,這種場子到處都有哦!“她偏頭想想,興緻一起,拉着他便要過去。“這次選的好像是市長吧?要不要一起過去看看?”

“噢!不!你饒了我吧,這麼熱的天氣,我一點也不想和一群人擠在一起。”

“真可惜,說不定有車馬費和便當呢!那我們中午就省一頓了。”她搖頭笑笑,耳邊還傳來群眾高喊着“一號當選”、“陳邦昌當選”的熱情聲音。

不是那個人,一切都不一樣了。

沿着樹蔭,她帶他散步到廣場比較安靜的一邊,其問菲利浦已經喝掉三大杯冷飲及一支雪糕,但還是滿頭滿臉的汗。看着她好像絲毫不受艷陽影響的樣子,他求饒地望着她,順便幽了自己一默。

“我都快融化了,你怎麼好像一點也不覺得熱的樣子?“

她看他汗流浹背,登時噗地一聲失笑。“我這是訓練有素啊!以前,我曾和Wlnd兩人頂着大太陽在馬路上發傳單,曬久了自然不怕。”

“喔哦,Sunny,你犯規嘍!”他搖搖手指。“我們兩個人的約會,不準提到他。”

“我很抱歉。”可是她無法不想啊!深呼吸,露出比太陽更璀璨的笑,曾幾何時,連這麼笑都開始吃力了。

她對菲利浦感到愧疚,因為她從頭到尾心裏掛着的就是另一個人,所有的笑,全是勉強。

“快傍晚了,我帶你到河堤看夕陽?“不如獻給他更好的景色算是補償吧!她想起那片滿是芒草的堤岸。

他一臉敬謝不敏的樣子。“你們不會連夕陽都熱吧?”

“不會啦!“他總是能用各種方法逗她笑,畢明曦頓感心裏的鬱悶去了大半,領着他慢慢走回停車處。“現在開過去剛好趕上夕照的時間,黃昏的風很涼呢!”

河床上一整片的芒草已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整修過的河堤公園,一群年輕人在球場上打着籃球;晚風,還帶着溫暖的氣息,不過已經收斂許多炎熱。

過往的記憶就這麼簡單被刷去了,那坐在阻石上的兩個談笑的人影,只能在模糊的記憶里尋找,畢明曦從來不知道自己這麼多愁善感,望着夕陽,竟有種想哭的感覺。

“唔,你們很會利用土地。”菲利浦終於覺得逃過太陽的荼毒。“這裏是個好地方,規劃得很整齊。”

“不過,我還是喜歡它以前的樣子,以前乾涸的河道上長滿了……呃,我不知道那種植物的英文怎麼說,反正整個看過去白茫茫的一片,非常美麗。”她凝望着河堤下打球的人影,那個有許多美好回憶的年紀。“菲利浦,你有夢想嗎?“

“怎麼突然問這個?二非利浦笑問。

“好奇嘛!”她好像回到那個無憂無慮的時光,頑皮地朝他一笑。“我有哦!我的夢想就是把我家的古董店企業化、電腦化,然後國際化!聽起來很棒吧?“

“是很棒,不過也挺不切實際的。”菲利浦想到她家那個小店,忍不住提醒!

“據我的觀察,你們家的店雖然歷史悠久,但缺乏宣傳,且沒有足夠的資金擴充應有的設備。許多真正有價值的古董需要適合的溫度及濕度保存,你的店缺乏這些硬體設備。”

“你真是殘忍啊!”她很有自知之明地笑開。“你說的我都知道,不過沒有什麼事是能一步登天的,只要立定目標,一步一步來,總有一天會達成目標。”

“要我是你,最快速達成目標的方法,就是賣了那條‘傳家之寶’,它的價值,絕對足夠你再開一家古董店。”他立足在現實的觀點,不陪她作好高騖遠的夢。“而且,你的那種想法,我想沒有人會支持的,那要花多少時間和精力啊,更不用說大概不可能達成。”

誰說沒有人支持?·畢明曦很想反駁,可是礙於先前與菲利浦的協議,她只能咽下滿腹苦水。

她一開始就知道她的夢想遙不可及,但她總是要試試看。有一個目標訂在遠方,才會讓她有追尋的動力及勇氣,就算始終達不到,至少她努力過。她不想多年後的某日一覺醒來,才發現自己已渾渾噩噩地過了大半生。

而有一個人陪着總是好的,那個人支持她、鼓勵她,甚至以她的目標為目標,所以她才會矛盾到覺得痛苦,想逃離又不願放手。

“因此,菲利浦·沃夫先生!“她俏皮地行了個童子軍禮:“你既然知道敝店小到很難成功,這次展覽就要麻煩你多多幫忙,讓我的店有個出鋒頭的機會。”

“這是當然。”他也學她回了禮。“我們的展覽一定會成功的。”

兩人相視大笑,畢明曦放開了胸懷,享受着迎面的涼風。迎向夢想的感覺真好,她迫不及待想看到展覽開始的那一天,尤其他們小店的“傳家之寶”更是展覽的主項目之一,在踏出這一步后,她又離目標近了一點。

靜謐的一刻,手機鈴聲響起,菲利浦擺出了一個“不是我”的滑稽姿勢,畢明曦笑着送去一個白眼,逕自接起手機。

“喂?老爹,什麼事?”

“明曦,那個老江……老江那個……”畢老支支吾吾的聲音由電話彼端傳來。

“江風?他怎麼了?”聽到畢老的語氣,她一下子緊張起來。

“他,他……唉,電話里說下清楚,你能不能回來一趟?“

“我馬上回去!”掛斷電話,她抱歉地朝菲利浦頷首。“對不起,菲利浦,我有急事要回去一趟。”

“唉,美好的時刻總是短暫。”他攤手聳肩,而後打趣地瞄向她:“別告訴我你回去是為了Wind。”“我……”確實是這個原因。縱然已慚愧得不太敢直視菲利浦,但只要關係到那個人的事,她無法不在意。

“算了,你不要說出來,我會傷心的。”她一整日的心神不定,他苧怎冬看不出來?“不過,我要和你預訂明天的約會,看看關於我們展覽會的規劃——嘿,這你應該無法拒絕我吧?”·

“菲利浦,你真是個太好人。”她感動地擁抱他一下。“我簡直迫不及待㈠”

“那就不要回去?再陪我一下?“

畢明曦當下僵住,尷尬地一笑,既不能做出急於擺脫菲利浦的態度,又無法答應他的要求,想到人家這麼幫她,她卻一心想着另一個人,不禁打心裏內疚起來。

“哈哈哈,你真是容易上當,回去吧!我的Sunny,期待明天和你的約會!”既然知道敝店小到很難成功,這次展覽就要麻煩你多多幫忙,讓我的店有個出鋒頭的機會。”

“這是當然。”他也學她回了禮。“我們的展覽一定會成功的。”

兩人相視大笑,畢明曦放開了胸懷,享受着迎面的涼風。迎向夢想的感覺真好,她迫不及待想看到展覽開始的那一天,尤其他們小店的“傳家之寶”更是展覽的主項目之一,在踏出這一步后,她又離目標近了一點。

靜謐的一刻,手機鈴聲響起,菲利浦擺出了一個“不是我”的滑稽姿勢,畢明曦笑着送去一個白眼,逕自接起手機。

“喂?老爹,什麼事?”

“明曦,那個老江……老江那個……”畢老支支吾吾的聲音由電話彼端傳來。

“江風?他怎麼了?“聽到畢老的語氣,她一下子緊張起來。

“他,他……唉,電話里說下清楚,你能不能回來一趟?”

“我馬上回去!“掛斷電話,她抱歉地朝菲利浦頷首。“對不起,菲利浦,我有急事要回去一趟。”

“唉,美好的時刻總是短暫。”他攤手聳肩,而後打趣地瞄向她:“別告訴我你回去是為了Wind。”“我……”確實是這個原因。縱然已慚愧得不太敢直視菲利浦,但只要關係到那個人的事,她無法不在意。

“算了,你不要說出來,我會傷心的。”她一整日的心神不定,他苧怎冬看不出來?”不過,我要和你預訂明天的約會,看看關於我們展覽會的規劃——嘿,這你應該無法拒絕我吧?“

“菲利浦,你真是個太好人。”她感動地擁抱他一下。“我簡直迫不及待了”

“那就不要回去?再陪我一下?”

畢明曦當下僵住,尷尬地一笑,既不能做出急於擺脫菲利浦的態度,又無法答應他的要求,想到人家這麼幫她,她卻一心想着另一個人,不禁打心裏內疚起來。

“哈哈哈,你真是容易上當,回去吧!我的Sunny,期待明天和你的約會!“

畢明曦走進古董店后的第一個反應是一傻眼。

店裏的擺設做了大幅更動,變得整齊寬敞,整個顧客動線也隨之改變。她不解地巡視了一圈,總覺得這種擺設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裏看過這樣的設計……

啊!這個規劃,不就是她以前和楚江風做團體報告時所做的嗎?那時,他們還熬了兩天兩夜才把報告趕出來,拿到全班最高的成績,本來當時就想把店面改變,但因畢老反對而作罷,怎麼現在還是變了?

“楚——江——風——你給我出來!”靜悄悄的室內,她霍地拉開嗓門大叫。

肯定是這傢伙搞的鬼。

“你不必叫這麼大聲,我就在你後面。”楚江風像幽靈一樣貼在她身後,已經站了不知道多久。這丫頭一進門就獃獃看着店裏所有沒生命的東西,而他這個有生命的東西卻被她完全忽略。

“哇!“被他嚇得往前一跳,幸虧有他及時拉一把,否則整排櫥櫃大概會形成壯觀的骨牌效應。“你你你,是不是你把店裏……”

“畢老終於答應了,花了我好幾年的時間,和遊戲網站一年免費會員的資格。

我還保證,如果換了擺設他不喜歡,就要全部恢復原狀。”拉住她后就不放了,他領着她參觀每一處當時天馬行空的創意——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還好你的想法他還頗能接受。”

“不只是我的想法。”很有良心地回答,也代表着她仍記得兩人的心血結晶。

靦腆抽回了手,怕再牽下去心就跟他走了。

他不以為忤,溫柔地莞爾。“這間店,愈來愈符合我們兩人的夢想了。”

“可是,你……你怎麼能記得這麼清楚?”連一些小細節都不放過,他的腦子究竟是什麼做的?

“別那麼驚訝,我也不是什麼都記得,一切只因為那本報告現在在我家。”他有趣地看她目瞪口呆的表情。“你當初嫌它重,懶得帶回宿舍,放在我這裏,我就一直保存到現在。”

口張得更大了,她早八百年前就當成垃圾的東西,他卻留存到現在?

“蒼蠅要飛進去了!“手掌挑上她的下巴,替她合上嘴,他很想忍住不笑,但笑意卻從眼角泄出。

畢明曦看出他的調侃,一下子窘到最高點,往他身上胡打一氣:“你還笑!我家才沒有蒼蠅……對了!我還沒問你,你幹嘛叫我老爹騙我回來?”

“‘騙’你回來?“他故作深思狀。“小畢,這是個很嚴重的指控。店裏換了新的擺設,而這些事電話里說不清楚,一定要你親自看到才知道,所以我請畢老打電話叫你回來,哪有‘騙’這回事呢?”

“可是我老爹他明明就……明明……”

明明什麼都沒說啊!她回想起方才電話的對談,畢老確實只開個頭,其它都是她自己想像的,她到底在緊張什麼?

“你們好討厭!“她又槌了他一拳。“老爹那種語焉不詳的語氣,任誰都會擔心的嘛!”

面不改色地再被她打一拳,從以前他就被打習慣了,其實他很清楚,身為女籃隊長的她,力氣絕不僅如此,但每回無論是氣極或是樂極,她打他的力道始終有所保留,在他眼中,這跟撒嬌沒兩樣。

“你這麼擔心我?“甚至,他還有餘力逗她。

劈哩啪啦!又是一陣亂打伺候,他笑着抓住她的手,將她拉近自己。“不鬧你就是了。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你想起來丁嗎?我們還要留着力氣做別的事。”

“想不起來。”一接近他,心跳速率又加快了,可是這次她掙不開。

“今天是我們相遇五周年紀念。”他俯視她,額幾乎要碰到她的“記得嗎?那個夏天,十五號的選舉造勢大會,你還送了我一個便當。”

“你……你怪胎啊!這種事也記得?”這應該就沒寫在報告裏了吧?她想的果然沒錯,他腦子的構造肯定異於常人。

“只要關於你的,我每件事都記得。”他一步步進逼,深不見底的黑眸就像要將她吸納進去。“你的生日是八月三十日,你最欣賞的歌手是唐·麥克林,你的身高一六八,體重五十,三圍是三十四C……”

“不要再說了!“紅着臉打斷他,她不斷後退直至背靠上古董唱機,再也無路可逃。

他的手從她腰側穿過,傾身挑出一張黑膠唱片放上唱機,唱針擺正,她卻因這一瞬間身體的相貼戰慄起來。

“小畢,讓我們和平地過這一晚好嗎?”沒有過去的齟齬,沒有爭吵和猶豫,只有單純的他和她。往後一步,楚江風有禮地朝她伸出一隻手:“願意賜我一支舞嗎?我的公主?“

直直看着他半晌,那副真誠、期盼的神色,她像中了魔法一樣,不自覺將手放在他的掌心。

燈打暗了,只留壁邊幾盞古老的油燈,如詩的音樂流瀉整個室內。

“AndIloveyouso,thepeopleaskmehow,NowI~elived“Unow,I

tellthemldontknow……”

頤長的身影擁抱着纖細的身影依偎在音樂之中,隨着緩慢流暢的旋律輕輕擺動,昏暗的燈光下,相互凝視的眸子幽暗深邃。

“這是你最喜歡的曲子,也是你介紹我聽的,我還記得你說過,一定要聽別的版本,才有味道。”他輕吻她光潔的額頭,用沙啞低沉的聲音訴說:“見不到你這幾年,我搜集了唐,麥克林的所有唱片,幾乎每天,反覆地聽着,只有藉由音樂想念你,我才不會感到害怕寂寞。”

這番話,恐怕只會在她面前說。她認識的他,對旁人一向孤僻冷漠,原來他也有寂寞,也會害怕。

而當她孤身漫遊在異國街頭的時候,當她品嘗着一個人的咖啡的時候,總會不住回想着往事美好的那一面,然後,她就能帶着微笑度過一天。這和他反覆聽音樂的原因,應該是相同的。

沉浸在他的味道之中,音樂是一道纏綿的封印,網住了他和她,她只能被動承受他親密的動作,無力反抗。

“Iguesstheyunderstand,Howlonelylifehasbeen……”

他的吻來到她的鼻尖。“遇見你之前,我的生活毫無目的,是你改變了一切。

這首歌,道盡了我的心情,如果有人問我為什麼活到現在,我也會回答不曉得。但這並非是因為我的生活仍是一片空白,而是因為你給我的太多了,我不曉得該怎麼用言語表達。”

畢明曦將臉埋在他的肩窩,小心翼翼地不讓滿腔感動溢出來。他真的愛慘她了,她開始猶豫,是否該拋下自尊和偏見接受他,也解放自己。

“……Butlifebeganagain。。。。。。thedayyoutookmy

hand。。。。。。”他雙臂摟得更緊,感受擁她在懷裏的溫馨。“當你在河堤邊第一次牽住我的手,我知道——就是你了,因為,我真的有人生重新開始的感覺。”

在他的擁抱之中微微地搖頭,是他改變了她才對。他支持、鼓勵她追求夢想,他讓她嘗到了思念的感覺,還有愛情的苦澀與扎掙,這些人生的酸甜苦辣,在認識他之前,她從來不曾體會。

“Andyes,Iknowhowlonelylifecanbe,Theshadowsfollow

me,andthengihtwon'tsetmefree.....”

慢慢地,他抬起她的小臉,深深注視着她迷濛的眼神,俯下頭去,極輕柔、極輕柔地覆上她的唇。

“只是一個吻,不要拒絕我,小畢,只要一個吻……”他合上眼,用心去呵護她,將四年來的情意,溫溫柔柔,不帶一絲侵略地傳遞給她。

幾乎是本能的,她隨之閉上眼,放縱自己去享受這份溫存。這種備受寵愛的感覺是深刻的,與夢中那種虛幻的接觸截然不同,然而,她的意志,卻比作夢時還渾沌,還迷惘。

“ButIdon'tlettheeveninggetmedown,nowthatyou'rearound

me......”

四周的溫度瞬間高了起來,楚江風有力的手掌’匝着她的曲線來回輕撫,而後解開她束緊的發,沿着披散而下的柔順細密向下延伸,火熱的觸感點燃了她身上每一條敏感的神經,她軟弱地攀着他,只靠他腰間的擁抱站立。

一個吻結束了,又另是一個吻。

熱度的源頭在她凹凸有致的身段上游移,燙得她神魂恍惚,漸漸地,侵入了她衣服的下擺……

“Andyoulovemetoo,you‘rethoughtsarejustforme……Yousetmy

Siritfree。I'mhappythatyoudo。。。。。。dodododo。。。。。。dododo

do。。。。。。”

音樂突然停滯在某個節拍,無意義地不斷重複,跳針的唱片像一道雷,讓兩個陶醉在親密互動的人頓時僵住。

“dodododo……dodododo。。。。。。“

“啊——”翠明曦霍地一聲尖叫,將楚江風往後一推,臉紅地將雙手環在胸前——剛才的意亂情迷,她等於讓他摸遍了!

“dodododo。。。。。。dodododo。。。。。。”

楚江風皺眉聽着走調的音樂,再看看她防備的姿勢,暗嘆功虧一簣。突然覺得這是一個非常滑稽的畫面,忍不住啞然失笑。

“怎麼會這樣呢?居然讓這台爛唱機毀了這麼美好的時光?“他朝她苦笑,拿起了跳針的唱片,室內恢復寂靜。

“剛才,剛才我……”她顯然激情未褪,雙腮紼紅,本想說方才只是被浪漫的氣氛沖昏頭了,可是又無法解釋她完全的投入。

“唉,真可惜,本來想在今晚和你更進一步的,沒想到壞在這台古董唱機上,以後再也不相信畢老的推薦了!”他遺憾萬分地走向她,重新摟上她的腰。“要不到我家來?我家有全套立體環繞音效的音響設備,保證不會跳針!”

“你……”她突然想通他的話,還有今晚一切的舉動,氣憤踩他一腳,脫離他的懷抱。“你可惡!原來你只是想拐我和你……和你……哼!虧我還差點就……”就沒有一句話說得完整的,她真的差點就被他拐上床,也差點就拋下自尊接納他了,沒想到,他仍是在要她。

她現在的臉紅,百分之百是因為生氣。

“小畢,方才我倆的動情,你一定有感覺到,為什麼又退縮了呢?”他不禁有些泄氣。

“你……你少來!是我笨,才會差點又被你騙了!”她一跺腳,轉身往樓上跑去:“以後不讓你碰我了,色魔!“

聽着木製樓梯咚咚咚的響聲遠去,而後是巨大的甩門聲,他長喟了一口氣,連自嘲的笑也僵在嘴角,化為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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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夏日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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