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唉呀！什麼事呀？我遠遠的就聽到吵鬧……”
說人人到，黎老夫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想到她曾經對自己的傷害，郁涵忍不住倒抽一口氣，本能的後退一步。
跟她反應完全相反，軒昂是踏前一步，迎向他母親。
很好！她老人家來得巧，讓他省事不少，他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將所有的疑慮統統理清。
五年來，他真的是受夠了。
一個是自己的母親，一個是自己這一生唯一的摯愛，老實說，他誰都不想傷害。
但事實的真相還是必須還原，他才能夠想辦法處理。
“軒昂呀！李倩對你不錯，尤其你住院這段期間，她還怕你不夠營養，常常燉雞湯過來，看在這份情上，你也對她好一點嘛！”
黎老夫人習慣了用懷柔政策，還有慈母形象，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兒子很吃她這一套。
“媽，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不喜歡李倩，更不可能跟她結婚。”再一次重申，只是要讓郁涵明白，自始至終他心中都只有她一個人。“至於雞湯？你自己問問她，是不是只送來過一次，而且，還是叫家裏傭人帶來的。”
“你還敢說，要不是你老是對我不假辭色，我會這樣嗎？”
除了滿腹牢騷，李倩從來都不肯檢討自己。
如果不是她每次出現都太囂張跋扈，驕傲得像是要把人全踩在她腳下，或許他們還可以是朋友，可惜
“既然這樣，你就放手吧！反正我們也不相欠。”
“誰說你不欠我？我兩年的青春……”李倩大呼不平。
“是呀！兩年的青春我是該補償給你。”他突然戲劇化的冒出一句前後不搭軋的話。“李倩，你真的愛我？很想做我的妻子對不對？”
“當然！”她想也不想的答着。
想想看，超高身價的黃金單身漢耶，尤其軒昂本身又英俊迷人，哪個女人不愛呀？
“既然如此，媽，我被李倩的真心給打動了，你儘快安排我們的婚事吧！”
“軒昂，真的嗎？你真的想通了？”想到兒子終於肯聽她的話跟李倩結婚，黎老夫人高興得都快合不攏嘴了。
“媽！你聽見了，李倩說她愛我。”
“媽早就跟你說了，李倩是個好女孩，尤其她非常愛你，你就是不信。”
“我現在相信了。而且，我更相信，李倩這麼愛我，她一定也肯將她其中一個眼角膜送給我，讓我能重見光明，媽你說對不對？”軒昂說著，嘴角始終噙着一抹無人了解的微笑。
“對對對……”
“等一下！”
兩道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
李倩焦急的搶着道：“軒昂，你剛剛說眼角膜……”
軒昂一笑，“你知道，我的手術失敗，黃醫生說，要等捐贈眼角膜的機會很渺茫，畢竟全世界正等待受贈的人實在太多，所以他告訴我，如果有人肯捐給我，他願意替我開刀，而且保證這一次一定可以重見光明。”
“你要我捐……捐……”
“是呀！我想，你這麼愛我，應該會答應吧？何況只要一個就夠了，你還另有一個可以……”
“呃！等等……我想，婚姻大事應該由我父親作主，我……我想先回去跟我父親去說一聲，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耶！那……這樣好了，反正最近我也要出外一趟，不如，婚事我們以後再談好了。”話完，李倩只差沒有連滾帶爬的離去。
等李倩走遠后，軒昂忍不住放聲大笑。
早知道這麼容易就可以打發她走，這一招他早該用了，也不用被煩得快斷氣。
“唉呀！軒昂，你這是幹什麼？這樣把李倩給嚇走，誰來嫁給你？難道你忍心看媽媽進棺材了，還看不到自己的孫子嗎？”
眼看着李倩落荒而逃，黎老夫人忍不起抱怨起自己的兒子。
“媽！要生孩子，不一定要李倩，郁涵也可以為我生。”
想到有個他和郁涵共有的孩子，軒昂的心飛揚了起來。
“軒昂，你是住院住糊塗了是不是？現在還跟我提郁涵，她走了呀！你忘記了嗎？我們也找過了，可是……”
很好！終於說到這上頭來了，兩位當事人都在場，他今天非要把當年的事給弄清楚不可。
“媽！我已經找到郁涵了。”他直接明說，不想拖泥帶水。
“呀？你……”
“媽，請你仔細看清楚，她是不是郁涵？”將郁涵輕輕推上前一點點，好讓母親看清楚。
“嗯……呃……郁涵……你、你真的是郁涵？”
郁涵的改變不算太大，她當然認得出來！只不過，為了五年前自己所做的事不穿幫，在兒子面前，她當然得繼續演戲。
“是、是的。黎老夫人，我、我是郁涵。”郁涵回答着，不覺微低下頭。
她不是不敢見她，而是黎老夫人的眼神此刻充滿着不懷好意，讓她感覺很不舒服，所以她選擇避開。
只是，黎老夫人連珠炮似的攻勢，根本不容許她避開。
“你為什麼要回來呀？”黎夫人表現出難過的說著。
“你難道忘了嗎？五年前，我去找你，本來是想跟你商量婚紗式樣的，沒想到正好看到你要跟別的男人離開，我問你為什麼？你說你嫌棄軒昂是個窮小子，所以決定跟那個有錢的男人走。
我本來不答應，也很難過，希望你不要這樣做，因為那樣會傷害到軒昂，可是你苦苦哀求我成全你，要我不要說出真相，我拗不過你，最後只好照做了……
你現在回來是怎樣？知道軒昂是黎揚集團的總裁，比當年那個男人更有錢，所以想吃回頭草了是不是？”
黎老夫人每說一句，就往郁涵的身前走近一步，她逼着郁涵一步、一步的往後退着。
“五年前，我就是因為太心軟，不敢跟軒昂說出真相，才會害他痛苦這麼久，但是，現在不了，我不能接受你這種虛榮還有拜金的態度，我不會答應軒昂再中你的計謀娶你，你死心吧！”
“黎、黎老夫人……我……”郁涵怔住了，完全無法消化黎老夫人的連篇謊話。
為什麼？為什麼黎老夫人那麼討厭她，甚至還不惜編出這一連串的謊言，要軒昂誤會她？身份低微真的不是她的錯呀！
“郁涵，我求求你不要再讓軒昂傷一次心，好不好？”黎夫人故意表現出低聲下氣，“我、我老人家跟你下跪！你不要再來欺騙我的兒子……”
“黎老夫人，不要……”
“不要？那、那我老人家跟你磕頭好不好？求求你放過軒昂……”
看到眼前這樣的狀況，郁涵真的是無力辯駁，尤其軒昂越來越冷肅的臉，甚至一句話都沒幫她說……郁涵的心擰着、揪着，幾乎碎了！
為什麼？
五年前和五年後，情況還是一樣糟？她還是沒法替自己辯解？
她沒有哭，也不準自己哭！
五年前，有幸再活過來的時候，她就告訴過自己，凡事都必須要堅強，才能夠走出自己的一條路。尤其是現在，被人這麼冤枉的時候，更要挺直背脊。
只是，不受控的眼淚卻潰堤成災呵！
突地，她感覺自己被人左右架住，接着，嘴巴硬是讓人給緊緊捂住，她想求救，她同時也掙扎，卻敵不過被人架走的命運。
過度震驚讓軒昂當場怔住了！
這是什麼情況？
公然綁架！？
他們都以為他看不見，所以才會這樣做？
這是不是也可以對照五年前郁涵不見的那一天，也因為他正好出差不在，所以……
難道這就是真相？主使者真的就是他的母親？因為他清清楚楚看着她的所作所為，跟她所說的完全不同
老天爺……
他實在無法接受，自己的母親……正如郁涵所言，曾深深的傷害她呀！
因為他母親的所作所為，他失去了五年幸福，過着相思、心碎的日子，他該怎麼跟母親算這筆賬？
“你們……”
終於驚醒過來，才要開口喝阻，一個童稚的聲音已先他響起。
“喂！你們這些壞人在做什麼？放開我媽咪，要不然我咬你喔！”
說著還真的朝一人的手咬下——
兩名原本架住郁涵的保鏢，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小傢伙咬痛了，還是怕他的尖叫引來不必要的注意，他們還真的鬆手了。
“喬斯……”
一掙脫鉗制，腳步都還沒站穩，郁涵二話不說伸手就抱住自己的寶貝兒子。
剛剛她實在好害怕，怕自己這一被架走，大概再也回不來了。
“媽咪別哭！我會保護你不被壞人欺負。”
安慰的話說完，喬斯昂然抬首，狠狠的瞪過眼前一干他心中已經認定的壞人。
尤其是長得像童話中巫婆的老女生，喬斯更是多瞪了兩眼。因為他看到就是這個老婆婆下命令，叫那兩個大壞蛋抓他媽咪的。
“喬斯，告訴媽咪，你、你怎麼來了？”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淚，郁涵着急的問着。
“媽咪，你又忘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呀！”喬斯嘟着唇，表示自己很不滿意母親的健忘，不過一下子就笑開了。“我要干婆婆帶我來找你，然後接你回家一起慶祝。”
她知道做特別護士的媽媽很忙，有時候沒辦法每天回家，可是，今天是他的生日耶！缺了媽媽他會開心不起來的。
“對不起！媽咪差一點忘了，走！我們現在就回去，順便去買蛋糕。”接過喬斯遞給她的小手帕，郁涵隨便的抹了一下臉，拉起喬斯，就想要趕緊走人。
她非常清楚，再不趕快走的話，她肯定會有麻煩的。
“郁涵……”
聽到軒昂的叫喚，郁涵的身體明顯一僵，握着喬斯的小手跟着一緊。
老天！她就知道軒昂絕對會追問的，她該怎麼辦才好？
“這個孩子……”他幾乎百分之百肯定，喬斯就是他的孩子。因為他跟他長得實在是太像太像了！
不！她什麼都不會承認。
憶起當初，她被救清醒之後，以為已經失去了孩子，所以毫不留戀的拿針管往自己的胸口狠狠紮下，想要陪孩子共赴黃泉，要不是醫生急救的快，她早就已經沒命了。
不過！也因為她的衝動，害的原本在母體裏就很虛弱的孩子，再一次陷入危機。
之後，雖然醫生順利的救了她和孩子兩個人的生命，可是懷孕過程還是狀況百出，經常不正常的出血，總讓她害怕自己就要失去孩子了。
要不是發現她且將她送醫院的拾荒阿婆，一直在她身邊照顧她，給她打氣，甚至將僅有的錢買補品給她進補，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撐過那段煎熬且充滿痛苦的日子。
由於阿婆沒有親人，再加上又這麼照顧她，所以最後她就認了阿婆為乾媽，互相扶持生活，喬斯自然也就喊她干婆婆了。
她幾乎是用自己的生命，才和老天換回這個孩子，她說什麼都不能失去，就算軒昂是喬斯的父親也一樣！她不可能將孩子給他的。
尤其是他有這樣的一個外婆，她更不可能呀！
“軒昂，這個孩子一看就知道是個野種，你現在相信媽所說的話了吧？”
該死的程咬金，害她來不及將郁涵帶走。萬一五年前的真相讓軒昂知道的話，可就糟了。
突地看見前方的男人，好像對着他們急急走來，黎老夫人靈機一動，決定賭賭看自己的運氣，“軒昂，你看不見，媽告訴你，人家的男人找來了。”
“我媽咪在這裏……”
看到剛在醫院櫃枱相遇，說是要找她媽媽的叔叔，喬斯熱情的打着招呼。
喬斯這一叫，本想有所行動的軒昂，又定住不動了。
不是因為他相信母親的謊言，而是……他現在正打翻醋桶！
這個男人是誰？瞧他氣宇不凡，又笑臉迎人，當看到那隻搭在郁涵肩上的大手，他真的有股衝動，想要將之打斷而後快。
連着幾次深呼吸，軒昂終於勉強壓下激動的情緒。
他知道現在時候不對！如果忍不下這口氣，他心中的疑問恐怕很難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小喬，我媽要你去吃飯，我特地……”
“董……偉剛，求求你，帶我走，快帶我走……”
“呃！好，我們走吧！”
郁涵眼中的祈求讓董偉剛嚇了一大跳，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他還是二話不說，長臂一伸，攬上姑稍嫌瘦弱的肩，帶走她。
“郁涵……”
該死的腳！幹什麼不動呀？只為了軒昂一句輕喚…
唉！她為什麼老是這樣，一遇上軒昂，理智跟感情永遠相違背。
“軒昂，你叫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做什麼？媽剛才還說得不夠清楚嗎？她跟野男人生的野種……”
“媽！”
軒昂第一次以如此憤怒的語氣叫她。
因為她居然喊自己的孫子野種。
“老婆婆，你不要一直欺負我媽咪好不好？”媽咪一直流淚，讓小戰士忍不住出聲抗議了。“還有，不要叫我野種，因為我不是。我有一個很愛我的媽咪，她叫喬郁涵，是個很棒的特別護士，我也有爹地，雖然我還沒有看過他，但是媽咪告訴過我，他叫黎軒昂，是個跟我一樣帥的男人，他很愛媽咪，也很愛我“……”
“喬斯，住口！”老天！她要昏了。
聞言，黎軒昂的唇角忍不住彎起一道優美的弧度。
這就是他黎軒昂的兒子呀！小小年紀已經有着大將之風，尤其那一股自信的風采，實在讓人無法將他跟一個四歲孩子聯想在一起。
他好喜歡他的孩子，郁涵將他教的真好。
“小朋友，你說清楚一點，你說你爹地叫什麼名字？”
太過震驚的關係，讓黎老夫人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忍不住又追問。
“老婆婆，你不要隨便抓我的手喔！因為你是壞人，所以我不想讓你碰！還有，你要這兩個壞人欺負我媽咪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他媽咪剛剛被人欺負的影像讓他記憶太過深刻，所以一直耿耿於懷。
“小朋友……”
“請喊我喬斯同學。”
他酷酷的說著。完全不理會剛剛狂到不行的老人家，已經涎着笑臉望着他了。
“喬斯同學，你剛剛說，你爹地叫黎軒昂對不對？”
“請不要懷疑，因為我媽咪從不會騙我。”他挺了挺小小的胸膛。
“很好！喬斯同學，你知道我是誰嗎？”
靈活的眼睛開始上上下下非常不客氣的打量她，然後小臉變得嚴肅說道：“你是欺負我媽咪的壞婆婆。”
“我……”
不過，薑是老的辣，黎老夫人呼吸一窒后，馬上恢復笑臉，然後自我介紹。“我是黎軒昂的媽咪，你說，你該叫我什麼？”
眼睛再度骨碌碌地進行掃射，然後，喬斯毫不修飾的直言道：“照顧我的干婆婆說，我爹地的媽咪是個壞人，就是她把我媽咪從樓梯上推下去，還叫人把她丟在荒地，害我們差一點死掉。”
“好呀！喬、郁、涵，你居然這樣教我的孫子？”黎老夫人嚴厲的指控着，完全不檢討自己的所作所為。
“我……”
“不用解釋。”她端起已經非常習慣的威嚴架式，然後下令道：“喬斯是我們黎家的孫子，我要他認祖歸宗。”
“不！喬斯是我的孩子，你不能帶他走！”
郁涵嚇得抱緊喬斯，一直往董偉剛身邊退去。然後，她抬頭問着：“偉剛，我現在答應你的求婚，不知道你還要不要我？”為了喬斯的監護權，她真的無法想太多。
“我不准你嫁給別人。”軒昂霸道的命令傳來。
“郁涵，過來我身邊。”
見郁涵在他的呼喚下，不但沒有像以前一樣走過來，還迭退到董偉剛的懷裏，黎軒昂忍不住醋意翻騰。
“你這樣縮在別的男人的懷裏，是想讓我忌妒到發狂嗎？”
“軒昂，對不起！為了喬斯，我……”太過憂心，讓郁涵忽略了軒昂他怎麼能看見她偎進別人的懷裏。
“為了喬斯，你才更應該回到我身邊。”
“不！我不能……軒昂，真的很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承受那種心驚膽顫的日子，我……”
抬起握緊拳頭的手臂，用力抹掉害她老看不清楚軒昂俊顏的眼淚，然後……她發誓這是最後一次！往前奔入軒昂的懷裏，雙手緊緊的抱住他，就像是用她整個生命抱住他一樣。
接着，她附耳道：“軒昂，我愛你，真的好愛、好愛你……”哽咽的說完，淚已潰堤……然後，她放開擁抱的手，轉身抱起兒子，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