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走一百公尺,就到海氏清潔公司了。楚微雨身着俐落的褲裝,頭髮也綰成一束馬尾。上星期是她的疏忽,沒弄清楚公司性質就貿然跑來面試,那家公司破爛不堪的樣子,想必需要大力整頓,她已經做好當苦力的心理準備。
哥哥說,海濤這個人個性暴躁,且不擅於表達,她必須自動美化他說的話。譬如「有屁快放」要想像成「有話請說」;「妳可以滾了」要升級為「妳可以離開了」,因此即使新工作看起來很辛苦、新老闆感覺上很兇暴,可她並不感到害怕。
前面路口倒數過來第三家,應該就是公司了……走到了記憶中的位置,她疑惑地左顧右盼。怪了,上次那間鬼屋呢?
眼前只有一家窗明几淨的公司,大門的玻璃擦得啵兒亮,不經意瞥到掛在旁邊一塊嶄新的招牌--
海氏清潔公司……她沒看錯吧?才幾天不見,鬼屋已然改頭換面,該不會她上次才真是見鬼了吧?
伸手推門進去,辦公室的明亮潔凈更是令她驚異。全套OA化設備,隔間得整整齊齊;淡色系的裝潢,給人舒適的感覺。唯一奇怪的地方,是在她一踏進門后,辦公室里幾道期待的目光,全不偏不倚地射在她身上。
她遲到了嗎?低頭看看腕錶,七點五十五分,安全抵達。
「海霸王說的就是妳嗎?是妳嗎?」一個樣貌白皙瘦長,說話尖聲尖氣的男子喜孜孜地繞到她前面,像小學生般拉住她的手不停搖晃。「今天開始就是同事了,我叫梁功成,他們都叫我『梁公公』,妳也這麼叫我就行了。」
梁公公……挺有這個味道。被他突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楚微雨迅速縮回手,艱難地朝眾人點頭。「大、大家好,我是楚微雨。」
「楚微雨,早聽海霸王介紹過了。」坐在角落外型粗獷的男子摘下頭上棒球帽,露出光頭向她致意,言簡意賅:「我是光頭,人如其名。」
另一個原來坐在椅子上,看起來忠厚粗壯的中年叔叔站起身,對楚微雨一笑。「我姓廖,妳可以叫我大叔。」
「大叔……」辦公室內清一色是男性,楚微雨畏縮地退了一步,剩下幾名同事卻像怕她跑了,急急發言自我介紹,深怕她不認識自己。
「我是麻糬啦,別號『強猛有力純情男』!」
「嘿嘿,我叫陳正遠,正大光明的正,任重道遠的遠……」
「我是約翰,二十九歲單身,請問妳有沒有男朋友……」
終於聽完冗長的自我介紹,楚微雨勉強自己一一響應,慢慢地消化他們的話,然後輕聲細語地問出一個她一直納悶的問題:「請問,你們說的『海霸王』是誰呀?」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接着異口同聲爆出大笑。
「海霸王就是海濤啊。」梁公公朝她眨眨眼,撥頭髮的手小指還微翹。「妳不覺得他很有199吃到飽的氣勢嗎?」
「是有一點。」簡直太貼切了。她很想笑,真的,可是眼前活似梁山泊一百零八條好漢的陣仗讓她笑不出來。
「從今天開始,妳就是海氏清潔公司之花,本來我不太想把這個名號讓給妳的,但是他們堅持……」接到眾人的白眼,梁公公也飛了個媚眼回去。「妳不必再張望了,會進辦公室的人都在這裏了。除了大叔和光頭,其它都未婚,只有海霸王妳不準跟我搶,剩下的就隨便拿去用……」
「你說夠了沒有!」飽含怒氣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楚微雨跟着眾人轉頭一看,就見海濤正鐵青着臉堵在一個小房間的門口,壯碩的體形幾乎充塞整個門面。「你們全都吃飽了沒事幹嗎?」
「別那麼凶嘛!」梁公公朝他眨了眨眼。
海濤對他的戲謔視而不見,一個一個的大聲吼道:「梁功成!你的『發財』企業派人去了嗎?不快去監工!光頭,李董那裏聯絡了嗎?在這裏混什麼!還有你們,都不用工作了嗎……」
「達令,我馬上去!」視而不見他的怒火,梁公公伸手一個飛吻,收拾東西便要出門。
「李董聯絡好了,明天可以派人去。」光頭閑適地回答。
「要出門了要出門了。」大叔笑着倒退,立刻閃離海濤遠遠地。
「還有妳!」令人膽寒的目光慢慢移向楚微雨,海濤表情更沉了幾分。「叫妳八點鐘來,不是要妳來這裏聊天的!」
「對不起。」她根本搞不清楚狀況就被抓着聊天了。楚微雨委屈地囁嚅,眼神像在祈求他的原諒。
「妳……」耳中傳入她溫柔的語調,海濤一肚子火像被冰水狠狠澆熄,再也發不出來。
「我七點多就到了,只是不知道要怎麼找你,你不要生氣嘛。」她迎視他,無畏於他方才的怒吼。
說真的,和室內一票大漢比起來,只面對海濤一個人還比較不可怕。
緊繃的臉部線條隨着她的話語放鬆,海濤以回然不同於對待眾人的態度,不自覺放緩了聲音。「哼!妳跟我進來。」
聽他語氣和氣了些,楚微雨輕輕地吐口氣,向瞧得目瞪口呆的眾人點頭示意,隨着他進去了。
「我沒看錯吧?剛才那個是本辦公室火爆出名的海霸王嗎?」梁公公驚道。
「看來他遇到剋星了。」大叔直視緊閉的房門,若有所思。
「等着看好戲吧!」光頭丟下這麼一句,環視諸人,只見每個人臉上皆是曖昧的笑。
「妳的工作是行政助理,以後外頭那些人和廠商聯繫好,就到妳這裏彙整,紀錄行事曆,此外,妳還要負責記帳、總務、庶務、薪資計算等,以後做熟了,就由妳接手做各類客戶流程的排定和調度,聽懂了嗎?」
「不太懂。」看到海濤臉部抽搐、狠話呼之欲出的模樣,楚微雨連忙加一句:「可是我會好好學的。」
海濤凝着臉,沉住氣。「我們公司沒有定額的人員,除了會進辦公室的人,其它幾乎都是約僱人員,辦公室的人手下都有一個清潔小組,負責各項清潔業務。公司采責任制,只要完成份內的工作,其餘時間要做什麼我不會幹涉。」
「那個……公司全都是男的嗎?」這是她最關心的。
「對!他們雖然看起來不像好人,但還不至於差到哪裏去。」更何況還有他在。他撇撇嘴。「平時他們不會全都在辦公室里,只有下工後會進來休息。」
她鬆了口氣。「那今天大家都沒工作嗎?」看來公司真的快倒閉了,明明大家都在辦公室里啊?
那是為了迎接公司破天荒新加入的異性。想到那群見色眼開的手下,海濤在鼻腔重重哼了聲,走到門邊將之打開。「看到沒?這才是辦公室平時的模樣。」
楚微雨睜大了眼,不敢相信幾分鐘前滿室喧鬧的人,轉眼只剩下小貓兩三隻,聞聲向她揮手微笑。
「妳以後就坐在這個位置。」他領着她來到一張空桌,然後指着桌后的幾個大柜子。「這裏頭都是帳冊、收據發票憑證什麼的,先前的行政小姐帳做得亂七八糟,我要妳先把近幾個月的帳整理一下……」
「等一等。」她有些為難地看着他。「我不會會計……」
海濤的臉隨着她的話變得凜冽,咬牙切齒地一個一個字問:「妳、不、會?」
為難地點點頭,她偷覷了下他難看到無以復加的表情,相信他隨時會飆過來一拳。
「妳他媽的究竟是學什麼的?」他的耐心將告用罄。
「我在日本念的是新娘學校……」
「妳在耍我嗎?我要的人至少要懂會計、打字、文書處理這些東西,妳現在他媽的跟我說妳念的是什麼鬼新娘學校,那些基本條件妳什麼都不會,妳到底他媽的來幹什麼?楚江風叫妳來妳就來,妳這個笨蛋不會用點大腦嗎……」
「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擾!」她被罵得冷汗涔涔,隨即向他行了個九十度的鞠躬禮。「就是因為我什麼都不懂,找了幾個工作不是想騙財就是想騙色,所以哥哥要我來你這裏試試看。我不曉得會讓你這麼生氣,如果你認為我不適任,那我馬上離開,不好意思打擾你的時間……」
「沒人叫妳離開!」草草打斷她,聽到她的經驗,加上她單純嬌弱的外表,海濤心頭瞬間蒙上一層陰霾。「妳給我乖乖坐下!」
若讓她就這麼離開,天知道她還會碰到什麼不肖公司。
「我可以留下來嗎?」見到他好象不太情願的點頭,她才拍拍胸口坐下,只是他一副又準備罵人的樣子,她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死諫:「你……你剛剛好凶喔!能不能請你不要罵髒話?」
「妳他……」媽的管那麼多幹嘛!他按按發疼的太陽穴,按捺所有忿怒的情緒及言語。「拿出妳抽屜的東西。」
她不解地開開抽屜,果然發現一本厚厚的帳冊、一些存摺及支票薄等等東西。
「我只說一遍,再不會的話妳就滾回去!」拉張椅子在她身旁坐下,他翻開帳本,又從後面的柜子拿出一疊紙,聲音像從冰庫發出:「記帳簡單說就是資產及負債等的紀錄,紀錄內容要翔實,和這些單據及簿本作比對。譬如說這一筆,究竟是應收帳款,還是應收票據?就算是客戶下個月才能付錢,也要記錄在這一個月……」
聽着他詳盡的解說,楚微雨不經意望了望他的側臉,心裏的懼怕漸漸被一股暖意所取代。這個男人凶歸凶,更有足夠的理由趕她走,卻還是耐着性子教她這些瑣碎的東西,其實在那副兇惡的表相外,他心地真的很好。
「……總之所有會計項目的總額必須相等,妳就一筆一筆的核對,然後找出紀錄錯誤和疏漏的地方,懂了嗎?」
「我……試試看。」秀氣的層幾乎皺成一條線。
望着她一知半解的模樣,海濤的心直往下沉,他到底攬了什麼丟也丟不掉的麻煩?「我不指望短時間內妳能搞懂什麼資產負債表、損益表、現金流量表,公司有專屬的會計師處理,這妳不必煩惱,但妳最好別連抓帳這種小事都做不來,也別耽誤別人的工作。」
「我……」說真的,她對自己也沒什麼信心,正想冒着被殺頭的危險提醒他時,他突然丟過來一個東西。
「用這個算。」是一台計算器。
拼了吧!至少先試試看!她認命地打開計算器,見到上頭花不溜丟的面板先是一愣,仔細地看了它半晌,才鼓起勇氣問了個連她自己都覺得蠢的問題。
「請問……這個計算器要怎麼用?」複雜的按鍵面板,連三角函數都有,她發現根號是這台機器上她所認識最深奧的符號。
深深吸了口氣,海濤瞇起眼,不斷告訴自己不要掐死眼前的小女人。「開關在這裏,妳只要認識一到零的數字和加減乘除就行了……」
「啊?公司有沒有保險?我不知道……有沒有貸款?我也不清楚……這些跟節稅有關啊?要怎麼節……唉,小美,妳說了那麼多,我一下子也聽不懂,不如找個時間我去跟妳好好學吧?在台灣我只認識妳一、個人會會計的……」
掛上電話,楚微雨嬌小的臉蛋挫敗地貼向桌面,剛好趴在那一大本惡夢般的帳冊上。
原來在外頭工作真的不容易啊!她一個人摸索了好久才稍微進入狀況,但一遇到一些專有名詞便傻了眼。難得想起她在台灣屈指可數的好友之一小美在當會計,當然二話不說打電話求救,只不過愈聽愈迷糊,到後來拿起話筒就是一陣汗顏。
還有,她一定是昏了頭才會覺得這家公司快倒了。
從海濤離開辦公室后第一分鐘開始,她簡直每隔幾分鐘就接一通電話,辦公室內人丁單薄,馬上就忙翻了。
一堆XX大樓、XX機構、XX學校,甚至還有打錯電話的變態,卯起來卡時間,弄得她一個頭兩個大,唯一理解的是他們說海氏才剛搬家,怕影響業務,難怪她上星期來,公司還像個廢墟一樣。
有時候是公司同事打電話回來調人,她才知道原來辦公室有一本通訊簿;然後,海濤每隔一個小時會有一通來電,絕口不問她的工作進度,只是指導她該如何處理那些拉里拉雜的事。
抬頭呆望着時鐘,晚上十點了,她好象還沒吃午飯?
印象中似乎有同事來約過她,但因工作太忙被她拒絕……這時候餓過頭好象就不餓了。她將頭移開桌面,準備繼續和帳本奮戰,按了兩下才剛用順手的計算器
啊!她是不是應該把匆忙抄下來的來電彙整一下?還有光頭說,有一些歐巴桑是在公司打工,出動時間要記錄下來;大叔說今天他那一組的老李還是老張請假,也要記下來;梁公公拉高了嗓子說……
「這麼晚了妳還在這裏幹什麼?」略帶不滿的語氣由門口傳來。
「啊!」是誰?是誰打斷了她的思緒?好不容易回想起堆積如山的工作,又被天外飛來的一句話給打散,楚微雨哀怨地望向門口,意外看見海濤像根巨大的柱子般杵在那兒,彷佛上頭還雕刻着橫眉豎目的門神。
是了,他上輩子鐵定不是秦叔寶就是尉遲恭,哪有人可以只有兇惡一種表情的?
「叫什麼?是我!」辦公室有了個女人就是麻煩,天知道他已經盡量收斂脾氣了。「這晚了妳還在這裏摸什麼?」
「我、我還有好多事不明白,帳本我還進行不到一頁,還有一些要記錄的事我不知道要記在哪裏……」瞧他愈來愈黑的臉,楚微雨暗自祈禱自己不會香消玉殞在當場。
不到一頁?「妳不會去問其它人嗎?」他冷着聲音。
「不是……因為有好多電話,然後……然後我來不及,也不好意思打擾他們……」慚愧的烏雲漸漸籠罩在她頭頂,連她也覺得自己很笨。
「妳不會告訴我妳連晚餐也沒吃吧?」海濤看看時間,十點半,他可不想讓楚江風那小子污衊他虐待勞工。
「是午餐沒吃……」
「妳這個白痴!」所以她一整天沒吃飯?想到這裏,海濤沒理由地煩躁起來,衝著她就是一陣大罵:「我有限制妳不準吃飯嗎?電話讓它響線會燒斷嗎?妳他媽……就算大家都去吃飯了,妳知不知道世界上有錄音機這種東西?」
她頭垂得低低的,不敢面對他的炮火。她當然知道世界上有錄音機這種東西,但不知道公司有啊……
「妳等一下。」他忽然走了出去,再回來的時候,手裏多出一袋東西。「拿去!」
「這是……」她茫然接過,是便當?「這是要給我的?」
「廢話!」海濤翻翻白眼。
「這應該是你要吃的吧?我怎麼可以……」
「吃就對了妳啰嗦什麼?」他迴避了她的疑問,顧左右而言它。「趕快拿回家吃!現在都幾點了妳還窩在這裏,妳以為現在治安很好嗎?妳以為自己很強壯嗎?不要告訴我妳還準備坐出租車回家!」
「是公車……」
「公妳個……公車站離這裏至少一公里,這麼晚了,妳這個蠢蛋想自己走過去?」他真的受不了了,這個傻瓜這麼不懂得保護自己,楚江風也真放心讓她一個人在外頭晃!「妳現在馬上給我下班,有事明天再做!」
他這個樣子,就像過世的父母親對她叨叨念念,只是他們沒這麼凶罷了。一種熟悉的親切感竄過心頭,再瞄到手中愛心便當,她忽然抬起頭朝他甜甜一笑,含着感激道:「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
「……」滔滔不絕的咒罵全被她一個笑容化為烏有,海濤鮮少遇見這種柔情攻勢,霎時不知該怎麼響應,一種被看透的尷尬更使他不悅。「我見鬼了才會擔心妳!我是怕妳在這裏出了事,麻煩的是我!」
「是這樣嗎?」她會錯意了?默默收拾好桌面,她有些失落地拿起皮包和便當,朝着他又是一個標準日式鞠躬。「謝謝你的便當,我先離開了。」
「等等!」她的態度又大力侵蝕了幾分他尚未泯滅的良知。「妳要去哪裏?」
「回家啊,你不是要我下班?」招呼打了、禮也行了,東西也收好了,她想不出來還有什麼令他不高興的地方。
「妳不能聰明一點嗎?」他的臉色非常、非常、非常地難看,她竟然以為他會讓她一個女孩子深夜獨自回家?「我送妳回去。」
「你要送我?」望着他鐵青的表情透着些許不自在,楚微雨突然明白了,掩嘴羞怯地笑了笑。「你果然擔心我。」
「妳到底走不走?話那麼多幹什麼?」裝作沒聽到她說什麼,海濤僵硬地背着她走出辦公室。
「其實你人滿好的……」
「閉嘴!」
「是海濤送妳回來的?」楚江風由房內走出來,恰好看見妹妹愣坐在客廳沙發上,皮包拿在手裏,還拎着個便當,可見才剛回到家。
楚微雨頷首證實了他的揣測,順便解釋便當的事,一抹若有似無的笑立即由他嘴角逸去。優閑地走到她身邊坐下,像是隨口問道:「今天第一天工作,狀況如何?」
說到這個,楚微雨滿腹委屈一股腦湧上,她頹喪地將一整天亂七八糟的工作情形敘述一遍,最後得到一個結論:「……所以我好多事情都不會,也做不完,好象把海濤……把老闆給惹毛了。」
「那是他的習慣。無論好意還是惡意,他只有一種表達方式。」楚江風拍拍她的肩。「妳若看到他以前怎麼欺凌我這個學弟,妳一定覺得他是閻羅王轉世的。」
她早就這麼覺得了!可是,想想自己的工作能力也真是糟得不象話,她不禁替海濤說起好話:「其實在工作上,他也沒有很刁難我,還不時打電話回公司告訴我該怎麼做。反而是我忘了吃飯、忘了下班時間,他罵得才凶呢……」
「哦?」挑起眉,楚江風眸子裏隱約透出詭異的光芒。
「不過,我還是認為他很討厭我。」唉,要不是有哥哥背書,她老早被踢出大門了吧?
「不,他討厭的是我。」好象說的是別人的事,楚江風臉上還掛着微笑,毫不意外地接到妹妹疑惑的目光。「大學的時候,我曾經搶了他女朋友。」
「哥!」她驚呼出聲。「你怎麼能做這種事?」
「誰沒有年少輕狂的時候呢?」聳聳肩,他還是一派無所謂。
楚微雨突然有種被親人推入火坑的感慨。他們有這種淵源,海濤凶她兩句還真是客氣了。
「別擔心,海濤不是那種會公報私仇的人,介紹妳去海氏清潔公司工作,和我以前得罪過他是兩回事,他不會混為一談的。」完全了解她單純的大腦如何運作,楚江風簡簡單單解除她的疑慮。
「可是……哥,你既然對不起人家,為什麼還要我去那裏工作?」言下之意就是--你沒有別的朋友了嗎?
「這就是重點所在。」楚江風忽然一本正經地面對她,伸手扳住她的雙肩。「海濤對我成見很深,這種宿世的冤讎,就要靠妳來化解了!想想姑媽家那隻純種的德國狼犬,一見到妳還不是乖乖的?還有我們在日本那個像蠻牛一樣的小侄子,也只聽妳的話,更別說小時候去動物園,園裏的獅子看到妳……」
「你會不會扯太遠了?」他到底是不是在開玩笑?她無力地橫了他一眼,只覺自己不由自主踏入某個陷阱之中。
「反正,妳替哥哥搞定海濤就對了,別讓他一直懷抱着怨恨,那很傷身的。」手交叉在胸前往椅背一躺,他馬上又回到那副安閑自得的樣子。
「哥……」她是不是被耍了?這陷阱,好象愈挖陷愈深了……
「我可是很認真的。」將她的思緒抓得准準的,楚江風掏出皮夾,亮出放在裏頭的一張照片。「這個女孩,就是我和他的爭執點。」
這可大大勾起楚微雨的好奇心了。她接過皮夾,定睛在照片上的人。
女孩長得明眸皓齒,留有一頭長長的秀髮,甩動在艷陽下,襯着開朗的笑容,整個人比陽光還璀璨。一看到照片,楚微雨即被她所透出的活力吸引住,移不開目光。
「她的頭髮好美啊!」
「哈哈哈……」楚江風不能自己地大笑起來。「每個人見到她,都是先稱讚她的頭髮,這件事可讓她很不服氣呢!」
「海濤喜歡的,原來是這類型的女孩子?」她自付內向又柔弱的個性,和相片里的女孩肯定差了十萬八千里,無怪乎海濤看她不順眼。
兩人唯一像的,大概就是都留着一頭直長發吧?
「她叫小畢,是大我一屆的學姐。」楚江風將相片移到自己眼前,淺淺笑開,話語裏流泄出深深的緬懷。「她是個很樂觀、很獨立的人,隨時隨地都能和別人打成一片。在我們大學時,她可是個風雲人物,一個女孩子卻有超強體力和魄力,能完全不換人地打完整場籃球賽,在我認識的人之中,她是少數敢直接對海濤大吼大叫的人;但有時又很傻氣,喜歡幫助別人,可老是被佔便宜;不過,她酒品倒是很差,一喝醉就……」
瞥到楚微雨聽得目瞪口呆,他話鋒一轉,不着痕迹地將皮夾收起。
「我嚴重離題了,是嗎?這些都過去了,現在,我們討論的是海濤。」趕緊導回正題。
「哥,你好象很喜歡她……」
「總之,海濤就麻煩妳了!有妳幫他的忙,或許他比較不會那麼討厭我。」自顧自說完,楚江風起身離開,留下顯然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妹妹。
目送他的背影,楚微雨總覺得有什麼地方她還想問清楚。那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海濤真的那麼討厭哥哥?
還有,既然哥哥說這些都過去了,為什麼他還珍藏着她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