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伶靈端坐在揚的車上，緊張得手腳冰冷。
今天，是與P公司的合約到期日，也是要驗收系統的日子。
為了這一天，她和揚辛苦了四個月，尤其前幾天為了趕上進度，一連好幾天的睡眠時間不到四小時，害她的熊貓眼都跑出來見人了。
其實她的情況還算是好的，揚就比她慘多了。
為了她好，常常加班到一半時，他會冷着臉趕她去睡覺，不讓她的手再接觸到鍵盤。而在她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時，他卻徹夜未眠。
“你再這樣下去會累垮的。”某天清晨，伶靈發現趴在桌上打盹的揚，關心地責備着。
“不會，我的身體可強壯了。”揚提振起精神回答她。“再說，也沒剩幾天可讓我這樣趕工了。期限一到交不出成績，以後也不用趕了。”
“我怕你撐不到那個時候就先倒下了，到時候可別怪我一個人將你的功勞全搶走了。”
“請便。”揚揉揉額角，因睡眠不足而引起的偏頭痛正在折磨他。“我的榮耀全歸於你。”
伶靈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但仍是心疼地替他揉起額。“我又不是你的上帝，什麼榮耀歸於我？”
揚閉上眼享受她的照顧與關懷。“你知道我的心意就好了。”
“可是我不忍心看你如此拚命。”她紅了眼眶。
當初揚可是以“顧問”的身份來幫忙的，到了最後卻幾乎攬了所有的工作在身上，讓她好愧疚。
“為了你，我甘之如飴。”
好一句“為了你，我甘之如飴”，這麼巨有殺傷力的一句話，連鐵石心腸的人都會為它動容，更何況是她。
她只知道，他的偷心計劃，又向前邁進了一步。
結果，日子就在她的感動中一天天過去，直到今天。
停好車，揚握了握伶靈冰冷的手。“緊張嗎？”
“嗯。”不想隱瞞自己的心情，伶靈大方地承認。“今天對公司很重要。”
“放心，有我在。”他給她一個安撫的笑容。
“可是我們寫的程式還來不及作測試。”時間太急迫了，這點讓她很擔心。
揚停下了腳步。“不相信我的能力？”
“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俯下頭，在伶靈額上印上一吻。“你只要準備好接受P公司稱讚的心情就行了。”
“揚？”
他的吻，像是一道從頭灌下的暖流，倏然鎮定了她的心，讓她信心大增。
“走吧。”揚伸手做出了邀約。
伶靈恬靜地一笑，將手放進他溫暖的大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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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系統的驗收檢討會，幾乎是揚的個人秀。
就見他在台上有條不紊地回答P公司所提出的任何問題，熟練地操作與切換系統中的每一個環節，並主動補足之前P公司所提出要求中的不足。
席間P公司的人不乏來自法國、德國或意大利，當這些人有疑問時，揚不但能立即回答，而且還是以對方的母語做立即的雙向溝通。
此舉，不但讓P公司的人嚇了一跳，連伶靈公司的人也一副無法置信的樣子。
只有總經理笑容滿面地暗自稱許自己的好眼光，花在揚身上的這筆顧問費，以揚的表現來看，還真是賺到了。
終於，會議結束了。
不用問也知道P公司的答案，他們簡直是滿意極了。
不僅如此，會後還擺明了想挖角，幾名重要人物圍着揚不放，只等地點頭。
“太好了！伶經理，你真是做得太好了。”總經理不住地稱讚着伶靈。
“哪裏，都是顧問的功勞。”果真如同揚所說的，她只要等着被稱讚就行了。
“都一樣、都一樣。”總經理一連重複了幾次，笑得合不攏嘴。
這一大筆生意到今天總算是接成了，從今天起他再也不必為了公司的存亡而廢寢忘食，坐立難安了。
不僅如此，經過揚今天出色的表現，已經可以預料今後找上門的生意，恐怕是想擋都擋不住了。
可惜了，這麼好的人才卻是屬於“暗夜”的，而可恨的是，他竟然連“暗夜”的負責人長什麼樣都沒見過，想登門拜訪談合作都辦不到，枉費他還是公司的總經理呢!
總經理越想越不對，這樣優秀的人才，若就這樣讓他從眼前溜走，他這個總經理是當假的不成？
“穆先生。”總經理好不容易才逮到機會拉着揚借一步說話。
“總經理，叫我揚就好了。”這麼生疏的叫法，他不太習慣。
總經理讚賞地說：“你有沒有考慮過繼續待下來？”
“待在總經理的公司嗎？”
“是的，只要你願意，薪資方面一切好談。”總經理直接開條件了。
“非常謝謝總經理的賞識，不過我已經有所屬的公司，所以……”揚溫和地拒絕。“抱歉。”
“跳槽是業界常有的事。”總經理仍不放棄地遊說。
“但是對公司與同事間的那一份感情卻是無法取代的。”他搜尋的眸光自然地找到了伶靈。“再說，總經理早有一位得力助手。”
順着揚的目光，總經理找到了他所說的人。“你是說伶經理？”
“是的。”揚對突然回過頭看他的伶靈笑了笑。
“她的確是一位有能力又肯負責的好員工。”這點總經理也很認同，對於伶靈的能力，他從沒懷疑過。
揚突然壓低聲音。“那您可得好好地留住她。”
“你聽到些什麼風聲了嗎？”總經理可緊張了，不會是有人想要挖走他的手下大將吧？
“我想……”揚頓了頓，眼中的笑意好深。“說不定，明天她就突然宣佈要結婚去，或者是和人私奔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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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公司特別為今天的成功與未來的展望舉辦了慶功宴，宴會一每個人都是一臉喜悅。
“恭喜你了。”揚舉着酒杯與伶靈的酒杯互碰。
“恭喜我什麼？”伶靈輕啜一口香檳。
“陞官加薪不值得恭喜嗎？”
“那也是多虧了你的幫忙。”她可是個懂得感恩的人。“加薪的部分我一定當作紅包包給你。”
“我不要錢。”揚拉着她的手走到角落比較安靜的地方。
“那你要什麼？”她將背靠在牆壁上，感覺有些疲累。
“你。”他手指卷着她柔順的長發。“和我一起去美國好嗎？”
伶靈還未從“你”這個答案中回神，接着又被問了一個她一時之間無法作答的問題。
“我……”伶靈說不出應允的答覆。和揚一起去美國生活，這是她不曾想到的事。
“不願意嗎？”
“不，不是。”他凝視着她的眼，讓她幾乎無法思考。“可以讓我好好想想，再給你答案嗎?”
說實話，她真的很想跟他去，當揚開口邀約時，她幾乎要衝動地答應了。
可是，她放得下熟悉的工作環境、生活空間，捨得離開許許多多的好朋友，跟他遠走他鄉嗎？
她能適應那邊的環境以及生活型態嗎？
不知道!
沒有未卜先知能力的她，當然不可能會知道。
這是個關係到她一生幸福的抉擇，她可不能隨隨便便亂答應。
他纏在手中的發，繞了一圈又一圈，彷彿像是一條繩索，將兩人綁在一起。
“我會等你的。”他願意給她時間，不逼迫她。
答案可以不用現在給，但是，想吻她的悸動呢？該如何解決？
此時，他注視着伶靈的眸光異常地火熱，天曉得他跟本不需要慶功宴，只想抱着伶靈，汲取她身上的馨香。
就這樣，揚着火般的眼神像是代替了他的唇，一一吻過她的五官，而且意猶未盡。
在這公開的場合里，他們兩人不好太過親密，所以只能用眼神竊取她的美麗。
伶靈被他濃情的目光給困住了，在他的瞳眸下，她幾乎要融化了。
這一刻她真的無法思考，滿心滿眼都是他俊帥迷人的笑容。還好揚先說了“會等她”這句話，如果真要她立即做決定，恐怕她只會凝視着他傻笑吧。
愛情真的沒有什麼道理，一旦降臨，也只會教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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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晚歸，加上宿醉，已經太陽曬屁股了，伶靈還無所覺地賴在床上。
恍恍惚惚之中，她好像聽到有人進了房間，在她耳邊說了一些話，但她沉重的眼皮很不給面子地、張都不張一下，飄進耳中的話也因為神智無法集中而左邊進右邊出。
結論就是，今天誰進了她的房間？說了些什麼話？她都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拼湊不全。
這酒啊，可真是穿腸毒藥，害慘她了。
敲了敲發疼的腦袋，她是被自己咕嚕咕嚕叫的肚子給吵醒的。
奇怪，這麼晚了，揚怎麼還沒來叫她起床吃早餐？
頭昏腦脹地走到客廳，卻只見到沁。
“沁，早。”
“不早羅。”沁抬眼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鐘，都十一點半了呢。
“都是宿醉害的。”伶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揚呢？”
“揚？”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揚沒告訴你嗎？他回美國去了。”
“什麼？”伶靈被她這麼一嚇，整個人清醒了過來。“什麼時候？”他怎麼沒說呢？
“一個小時前啊。”沁納悶着。“之前我看他進你房間去，我以為他是去跟你辭行的。”
伶靈皺眉想着，原來耳邊那一陣嗡嗡嗡的聲音，就是揚在跟她說話？
天啊，她到底錯過了什麼？
“我沒醒來，也沒聽清楚揚說了些什麼。”她難過得快哭了。
“什麼都沒聽清楚？”沁再問一次，心中有個計劃在盤算。
也許現在就是她助揚一臂之力的時候！
伶靈抿着唇搖頭。她真的什麼都沒聽到，怎麼辦？“沁，你知道揚回美國做什麼嗎？”
“揚本來就住在美國，任務一結束，當然就該回去了。”沁將謊話說得跟真的一樣。“怎麼了嗎？”
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揚還會回來吧？”
“回台灣嗎？”沁聳聳肩。“那要看他下個任務是否在台灣了。”
伶靈一聽，腿一發軟，癱坐在沙發上。如果他不回來，她怎麼辦？她自言自語着。“他有說為什麼急着離開嗎？”
沁眼中設計的眸光一閃。
“我不知道，不過我聽到他說什麼……”她裝出一副認真思索的樣子。“好像是他愛的人卻不愛他，或不願意跟他之類的話。”
“我哪有說不愛他？”伶靈因為沁的話大受刺激。“他自己說會等我的!”
“你愛他？”沁的笑容好賊。“你愛上揚了？”
說出口的話就像是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了。事到如今，她也不怕沁會笑她或怪她了。
一聽到揚離開她的消息，她的心就像被人用刀狠狠地刺着，這種痛苦的感覺從不曾有過。如果這樣還不叫愛情的話，她這輩子永遠不會知道什麼是愛了。
“我愛他。”伶靈勇敢地承認。“到現在我才確定這一點，是不是很傻？”
“不傻，一點都不傻。”沁拿面紙擦着她的眼淚。“知道自己的所愛，才是天底下最聰明且最幸福的人。”
“可是我……”一切都太遲了吧！
“快去追啊，揚應該也才到機場而已，現在趕去或許還來得及。”沁催促着。
她這一招釜底抽薪，還不賴吧！
“對，去追，去追。”伶靈恍然大悟地拔腿就走。
“等等。”沁拉住她，塞了一些錢在她手上。“快去吧，祝你求愛成功。”
沁的話讓她羞紅了臉，匆匆朝沁點了個頭，出門去了。
揚，等等我，我絕不讓你丟下我!
沁看着飛奔出門的伶靈，甜甜地笑了。
他們的喜酒，她是喝定了。
看來她也應該打道回府了，這裏就留給那小倆口過個甜蜜又浪漫的夜晚吧。
而且，她的“阿那答”出國洽公也快回來了，她得先回去準備準備，打扮得美美的迎接他。
唉，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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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靈匆匆趕到機場，慌亂地一一奔走查看每個登機門。
沒有，這也沒有，揚到底在哪？她是不是來晚了？
好累。
她停下了腳步，用力地喘着氣。趕不上了，她失去他了！
一滴水珠毫無預警地滴落在大廳光潔的地板上，她睜着模糊的淚眼，做最後的找尋。
揚?伶靈眨眨眼看着前方不遠處，提着行李走過的男人。
“揚！”她一聲大喊，引來眾人側目，當然包括揚。
“伶靈？”她怎麼來了？
“揚！”她撲進揚的懷中，抱着他又哭又笑的。“我愛你、我愛你。請你不要離開我，我願意跟你去任同地方、任何有你的地方。”
“你說什麼？”揚眉開眼笑，簡直開心極了。“你愛我？”
他是在做夢嗎？怎麼會突然聽到伶靈對他說出愛的告白？昨天的她還希望自己多給她一些時間，怎麼今天全不一樣了?
“我愛你，請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去美國。”
“可是我會回來啊。”而且很快就會回來。
“誰知道你什麼時候才會回來？”伶靈緊摟着他不放。“沁說要等到你下次有接台灣的任務時，才會回來。”
“沁說的？”揚多多少少有些懂了。這個惟恐天下不亂的女人，不過她這次真是幫對了。“你是因為怕我不回來，所以才急着向我告白？”
“我是因為要失去你了，才知道自己有多愛你。”伶靈凝視着地的眼睛，可憐兮兮地說：“我想，我已經不能沒有你了。”
“真的？”他的手撫着她的臉頰，極其輕柔小心。
她可知道她的話，帶給他多大的震撼與喜悅。
如果可以，他真想將她抱起來轉圈圈。
伶靈一臉堅決。“我絕不會放手的，不信你試試看。”
揚輕聲笑了，他當然相信，光看她臉上的表情他就相信了。
不過，他真的有急事必須趕回美國一趟，這也是他為什麼沒等她清醒就離開的原因。
情不自禁地在她的頰上印下一吻。“我得進去了，再遲飛機要飛走了。”
“你還是要走？”伶靈一陣心傷。
“我答應你，你很快就會再見到我了。”他會用最快的速度解決頭兒這次交代的事情，趕回她身邊。
“吻我。”她突然大膽地要求着。
“伶靈？”她這個臉皮薄的小女人，怎麼會?!
見他沒反應，伶靈乾脆自己來。
只見她腳尖一跟，下巴一抬，獻上了自己的唇。
“嗯……”一碰觸到她的唇，揚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不去碰她。
他扣住了她的頸背，奪回了主權，深深地吻住她。
這一刻，他認栽了。
他想，任何一個相愛的人，都無法走過這一關的。
在大庭廣眾之下被看、被指指點點、被說閑話，他都認了。只要她愛他，這樣就足以彌補一切。
“我愛你。”這一句永恆的誓言經由他的唇傳入伶靈耳中。
她將他擁得更緊，吻得更深……
隱隱約約地，揚好像聽到飛機起飛的聲音。
頭兒，對不起了。她拜託的急事，恐怕得被他擅作主張地緩一緩了。
他會趕去美國的，只要再多給他一點時間，一點點和伶靈相處的時間就好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