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不是懶!只是……」
「只是怎樣?」
就是不想做嘛。她鬱悶地抿唇。
反正她在他眼裏,就是個不及格的女人,他連她家事無能的一面,都不敢讓他媽知道。
他一定覺得有個像她這樣的妻子很丟臉,幸好,他們已經離婚了……
一念及此,夢珊心口揪疼,她深吸口氣,勉強振作精神。
「哪,這個你端出去。」關友和切好一盤漂亮的水果,遞給她。
又要她假裝是自己切的嗎?夢珊無奈地苦笑,放棄爭辯,接過水果盤,繼續扮演賢慧嬌妻去。
吃完水果,看完電視,關媽終於累了,打呵欠。「我想睡了。」她宣佈,然後站起身,走進浴室。
忽地,傳來一聲驚呼。
夢珊與關友和嚇一跳,兩人匆匆趕住浴室。「媽,怎麼了?」
「沒事。」關媽彷佛察覺自己的失態,搖搖頭,指了指洗臉台。「我只是覺得奇怪,怎麼只有一根牙刷呢?」
「牙刷?」夢珊眨眨眼,一時沒會過意來。「媽是要牙刷嗎?我去找找有沒有新的。」
「不是啦,我自己的有帶來。」關媽阻止她。「我是說這裏怎麼只有一支?這粉紅色的應該是你的吧?那友和的呢?」
嗄?
兩人—愣,交換懊惱的—眼。
枉費關友和還一早就提着行李前來佈置自己居住的痕迹,沒想到千算萬算,還是忘了浴室該擺上兩支牙刷。
怎麼辦?演了半天的戲該不會就此破功吧?
夢珊不禁焦急,倒是關友和很冷靜,慢條斯理地解釋。
「媽,我都用我們主卧房那間浴室,這間很少來,所以就沒放牙刷了。」
「喔,原來是這樣。」關媽點頭,嫣然一笑,「好了,你們小倆口也該去睡了,別管我這個老人家了。」
「可是媽……」
「快去吧!」關媽推他們回主卧房,還主動替他們關上門,「放心放心,你們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媽絕不會打擾你們。」說罷,還暗示地眨眨眼。
被迫關在同一間房裏,夢珊頓時感到尷尬,關友和臉色也沒好看到哪裏去,一樣凝重。
兩人面對面,乾瞪眼。
「那……我要睡了。」過了好半晌,夢珊才遲疑地開口。
「你睡床,我睡沙發。」關友和低聲指示。
「沙發?」夢珊瞥了窄小的雙人沙發—眼,他身材那麼高大,睡得下嗎?「會很不舒服吧?」她低喃。
關友和卻似沒聽見,逕自打開衣櫃,搬出一床毛毯。
夢珊愣愣地看他躺上沙發,身子蜷縮着,驀地不忍,心弦一牽。「喂,你別睡沙發了。」
「什麼?」他驚愕地轉頭。
「你來睡這兒吧。」她指指床的另一邊。
他瞪她,湛眸點燃某種奇異的火光。
她被他看得心跳加速。「幹麼這樣看我?」
他不吭聲,俊目直盯苦她,許久,許久,直到她覺得自己臉頰幾乎燒焦,他才沙啞地揚聲。
「不要老是做這麼愚蠢的建議。」
愚蠢?她愕然。他說她愚蠢?
「一個女人跟一個男人躺同一張床,會發生什麼事,難道你猜不到嗎?以後不許做這種沒神經的事了!」他粗聲斥責。
「什麼啊?」她很不服氣。「我是怕你睡沙發不舒服好嗎?而且這床那麼大,又不是塞不下兩個人,我們可以各睡各的,你那麼君子,我相信你不會——」
「閉嘴!」他倏地厲聲喝道。
她驚駭地僵住。
他起身走向她,盯着她的眼神陰鬱得教她全身寒毛豎立。「永遠、永遠不要相信任何男人。余夢珊,你聽懂了嗎?」
呿!幹麼這麼凶啊?她挑釁地揚起下頷。「你的意思是,我連你也不能信嗎?」
他聞言,眼神更陰暗,嘴角微妙一扯——
「尤其是我。」
經過一夜輾轉難眠,隔天早上,還得繼續裝恩愛夫妻。
直到將近中午的時候,關友和開車送母親去喜宴會場,順便進公司加班,夢珊才總算能稍微喘口氣。
她站在客廳,看着收拾得乾乾淨淨的屋子,嘴角牽起—絲苦笑。
他的居家風格真的跟她很不一樣。自從幾年前離家工作,自己一個人在台北租屋后,她不記得自己的住處什麼時候整齊過,總是亂成一團。
潔癖的他,與邋遢的她,怎麼想,也不適合成一對。
一念及此,夢珊幽幽地嘆息,在餐桌前坐下,打開筆記型電腦工作。不過幾分鐘,她便覺得這樣的工作環境很不自在,起身開音響,聽流行樂,順便為自己泡了一壺花茶,拆開一包餅乾。
幾個小時后,她工作的領域,包括餐桌及連接廚房的吧枱,已經滿滿堆着文件及其它東西,七零八落,非常有餘夢珊風格。
她埋首打字,連有人拿鑰匙開門都渾然不覺。不一會兒,關媽提着一盒喜餅走進來。
「在工作啊?夢珊。」
「媽!」夢珊駭一跳,僵着肩頸回過頭,眼見婆婆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頓時不知所措。「呃,是啊,我在……打一份文件。」
天哪!她怎麼專心到連時間都忘了?這下糟了,來不及清理現場了!她暗暗哀嚎。
「媽,你等等,你先去客廳坐坐,我馬上收拾……」
「急什麼?」關媽不以為意地搖搖頭,逕自在餐桌對面坐下,還好整以暇地為自己倒了一杯花茶。「你繼續忙啊,沒關係的。」
「可是……」夢珊窘迫地環顧自己造成的災難。友和要是知道她讓他媽坐在這種環境裏,說不定會惱到殺了她。
「你在想什麼?」關媽看出她神色不定。
「沒、沒事。」她急忙否認,忙亂地開始收拾,隨手將散亂的文件收成一疊,又急着把空餅乾盒丟進垃圾桶,見原本瑩亮的桌面沾上些許餅乾碎屑跟茶漬,她懊惱地直蹙眉。
關媽閑閑坐着,看她手忙腳亂地收拾,眼神一閃,心下已隱約有譜。
「夢珊,跟友和一起生活,不簡單吧?」她柔聲問。
「什麼?」夢珊一怔。
關媽微微一笑。「這兒子我從小拉拔長大的,他有什麼怪癖,我這個做媽的最清楚了。」
「我不明白……媽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是不是給你很大的壓力?」
「壓力?」
「他有潔癖。」關媽索性挑明了說。「見不得家裏有一絲髒亂,他總是把家裏收拾得乾乾淨淨的,連我跟他住,都覺得受不了,何況是你。」
「什麼?」夢珊愕然,癱坐回椅子上。「媽也會受不了?」
「當然。」關媽微笑。「以前他還住在家裏的時候,我連用完茶杯先擱在桌上,他都會馬上收去廚房洗。我很會掉頭髮,他天天用吸塵器清理,舊報紙也都是他整理的,一疊一疊捆好,送去資源回收。」
「媽的意思是,以前家事都是友和做的?」夢珊不敢相信。
「豈止家事是他做的,連飯也是他做的。」關媽呵呵笑。「我那時候忙着工作,每天下班都懶得跟什麼似的,如果不是他整理家務,恐怕我們母子倆得住在垃圾堆里。」她頓了頓。「我想,昨天的晚餐應該也是友和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