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陽光好象變弱了一些。
小育掀開睡袋的一小角,確定現在已經是傍晚,再過半個鐘頭,太陽就要下山了。
「可以了嗎?」小育轉過頭去問繁離。
「應該差不多了。」小育沒等繁離說完就掀開睡袋,繁離完全來不及阻止他,陽光就照在臉上,「……等等,你還沒有完全復原。」
後半句話被繁離自己吃進了肚子裏。小育正沐浴在太陽光之下,卻沒有再增加新的傷痕。原本的燒傷雖然還是明顯,但是能看得出來正在恢復。
「好舒服喔。」
「你真的會嚇死我。」繁離嘆了一口氣,他遲早會被這傢伙搞得神經衰弱,成為史上第一個因為神經衰弱而死的吸血鬼,「萬一被太陽曬到之後又灰化怎麼辦?」
「對耶,我差點忘了。」小育擊了下自己的手掌。
「不是忘了,是根本沒記住吧?」
「我是有點忘記了。」
「我的天啊。」繁離邊苦笑邊搖頭,「我們得想辦法離開這裏,萬一夜晚來臨,溪雪又回來那可就麻煩大了。」
「可是,這個金屬鏈要怎麼辦?」小育扯着鏈子,還是一點也沒有動的意思。
「去拿斧頭來。」
「那東西不是砍不斷。」小育揀起被他丟在一旁的斧頭,「還是要砍柱子?」
「沒辦法,只好砍手了。」
「砍手?砍什麼手?」小育一時之間沒有意會過來。
「我的手。」繁離頓了一下,很清晰地,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砍用力一點,准一點,不要讓我痛得要命。」
「我們想別的辦法好不好?」拿着斧頭的手一直在抖,小育環顧四周,「總會有鑰匙什麼的吧,我們再找找看。」
「我們沒有時間了。」繁離試着去說服小育,「溪雪不會在白天活動,但是天一黑他隨時都可能出現。」
「他可能已經死了,我們可以慢慢找……」
「我知道他沒死。」
「繁離……」
「這一點我感覺得到,他還在森林裏面,一天黑就會回來這裏。」繁離明白溪雪只是一瞬間無法承受失去而神志恍惚了一陣子。太陽升起時他一定會把自己埋在土裏,大地具有安定的力量,溪雪應該很快就回恢復理智回來找他。
至少也會確定他死了沒有。
「這我辦不到啦。」小育拚命地搖着頭,眼淚幾乎要掉出來。不要說叫他砍自己的手他辦不到,叫他砍別人的手他同樣辦不到。
「想像成切菜一樣。」
「我不會切菜。」
「小育……」繁離皺起眉頭。
「斷掉一隻手會不會死?」
「應該是死不了吧。」繁離說,「到底是一隻手重要,還是命比較重要,難道你覺得自己可以打贏溪雪了嗎?」
「我會試試看。」
「先把這鏈子砍斷給我看。」繁離挑起眉,從小育剛剛拉下動金屬鏈,他猜得出來小育雖然喝了他的血,卻沒有變成強力的吸血鬼。
「好,我試。」小育擦掉眼淚,拿着斧頭的手雖然抖得很厲害,可是還是用全身的力量揮動斧頭,用力一擊在金屬鏈上。鏗、鏗兩聲,金屬鏈依舊沒有反應,反而是斧頭崩了一角,小育不敢相信這個結果,「怎麼會……」
「以你的力氣砍不斷金屬鏈,忍耐點,痛一下就過去了。」
「那是你痛不是我痛,怎麼講得那麼輕鬆。」小育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
「沒辦法,為了保命,痛一下還可以。」繁離淡淡地說,用腳輕輕踢了下小育,「把斧頭舉起來,對準關節的地方切下去,比較容易切斷。」
「我不要、我辦不到啦……」小育邊哭邊舉起手,太陽快下山了,他知道自己的動作得要快點,可是他就是快不起來。
「你可以的。」
好沉重的壓力降臨在他的身上,「對不起,繁離,對不起……」
小育舉起斧頭,對着繁離的手腕揮了下去。在快要砍到的那一刻他不忍地閉上了眼,他沒有辦法砍繁離的手……
「唔。」繁離發出悶哼的聲音,嘴唇和舌頭都咬破了。但他的手還是掛在金屬鏈上,只是痛到他幾乎要暈過去。這八成是他每一次做愛結束時都會把小育敲昏的報應——手腕只被切斷了一半,血像是噴的一樣噴出來,「你在整我嗎?」
「對不起,我……」
繁離忍着劇痛,聲音彷彿是從牙縫裏硬鑽出來,「再砍一次,這一次下手俐落一點。」
「我知道了。」小育眼前被眼淚搞得模模糊糊,他用沾了血的右手去擦,才發現那有一部份是噴到他臉上的血。但這次他不敢再哭了,舉起手,強迫自己要看到最後一刻。
這一次,他忍着心裏的害怕,對準了同樣的位置,狠狠地砍了下去。
「嗚、嗚……」看着血像噴泉一樣噴出來,小育整張臉都被眼淚淹沒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要砍你的手。」
「不要一直對不起,是我叫你砍的。」繁離忍着疼痛,將手從鐵鏈中抽出。雖然這個方法比較快,可是痛得像是要死了一樣,連繁離都得拚命忍着才不至於發出慘叫。竟然沒有昏過去,連他自己都很佩服自己。
「怎麼辦,你會不會死掉?」
「不會。」繁離咬着下唇,勉強地蹦出這幾個字,「把斷手拿過來。」
「咦?」小育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手,「你要它做什麼?它會不會自己動起來……」
「你要是不把它拿過來也許就會了。」
「拿來給你了。」小育別過頭,把沾滿了血的斷手遞給繁離。
「把斷掉的部份接在一起。」
「啊?」
「靠近就好。」
「喔。」小育閉着眼不敢看,只是盡量地把斷手遞在繁離的面前,感覺到繁離靠近了他一些,接着,那截斷手好象自己動了起來,「哇,哇,它在動……」
「你不要亂動,它不會傷害你。」繁離的聲音像是在忍耐極度的疼痛,小育雖然怕得要命,但還是聽從繁離的話,拿着手在原地,靜止不動了好幾分鐘。
好象有什麼東西在動?
小育不由自主地睜開眼,慢慢地轉過頭,眼前的景像讓他嚇了一大跳。
傷口正在自動修復,以他所見過最快的速度,神經自動連接,肌肉重新長出來,血管接起來之後開始有鮮血在斷手裏流動。
一直到手指緩緩地動了兩下,繁離緊縮的眉頭才稍微舒展開來,「好了,現在可以放開。」
小育放開手的同時,繁離也抽回了右手。
斧頭砍斷的傷口已經消失了,手指靈活一如既往,剛剛的一切彷彿是一場魔術秀而不是真的斷了手。繁離這才露出笑容,「這樣就可以了。」
「這是怎麼辦到的?」
「我的自我治癒能力比一般吸血鬼好上很多倍。」繁離說完之後,用右手去扯金屬鏈,一開始金屬鏈紋風不動,但幾秒鐘之後開始慢慢地變形。
「你、你……」
「不要喊那麼大聲,會被發現。」繁離將左手也抽出來。手可以自由活動之後終於舒服一點了,但現在不是可以好好享受自由的時候,「東西收一收就快點起來吧,我們要快點離開這裏。」
「既然會好,你幹嘛不告訴我?」
「原來你是在哭這件事啊。」
「不然你以為我在哭什麼?」
「我還以為你在害怕。」繁離摸了摸他的頭,難得溫柔的安慰他,「好啦,你做得很好,不過現在把東西全都收拾好,我們要快點離開這裏。」
小育點了點頭之後就開始收拾東西。在他收拾東西的同時,繁離又把金屬鏈扭回原來的模樣,這讓小育有點意外,「為什麼要把它弄回原來的樣子?」
「要讓他以為我已經死了。」
「為什麼?」小育愣了一會,他不明白為什麼要讓溪雪以為繁離已經死了,他們明明還好好地活着啊。
「只要溪雪認為我還活着,不管我們要去哪裏他都會一直追我們,如果我死了,他就會放棄,不會再找我們的麻煩。」
「原來如此,我們不能住原來的地方了嗎?」
「對,反正那是夏克斯的房子,還給他正好,省得他老是說我花他的錢。」繁離看得出來小育有點害怕,「你有很懷念,非得留在這個城市的理由嗎?」
小育搖搖頭,「沒有,但是我們之後要怎麼辦?」
「去旅行。」看小育一臉疑惑的表情,繁離肯定小育早就忘記之前的約定了,「你不是說要陪我去旅行。」
「好象是有這麼一回事沒錯。」小育這才想起他們一個多月前的約定。
「你該不會忘記了?」
「我當然沒忘啦。」小育有點心虛,「那我們要去哪裏?」
繁離看了看天色,太陽再過不久就要下山了,等到溪雪醒來找他們,一切都會白費,「我帶你去找夏克斯和希爾斯。」
「是你常常打電話去……」小育想起繁離提過的夏克斯和希爾斯,「你不是說希爾斯是世界上最美的吸血鬼之一嗎?」
「對,就是那個。」繁離拉着他往外頭走。
「我真的好想見他,你知道嗎?我沒見美人……」
「夠了,先給我閉嘴。」繁離回過頭瞪了他一眼,抱起小育在夕陽之中開始飛奔,「我說過那傢伙隨時都會回來,難道你很喜歡被他抓起來嗎?」
「當然不喜歡啦。」小育驚訝地看着底下,繁離抱着他就像是在飛行一樣。出乎他意料之外地,陽光照在他身上一點也不會不舒服,「陽光不會傷害到我了?還有……」
「你都喝了我的血了,自然也分到一些初代吸血鬼的能力啦。」繁離靠在他耳邊對他說,「你的問題可不可以晚一點再問?」
「好啦,另外我也很想試試看……」
「晚一點再試啦。」
***
紅姐伸手撈起鐵鏈,即使已經扭回原狀,還是可以看出被扭彎過的痕迹。
「溪雪,你到底帶着他去哪裏了……」紅姐不自覺地自言自語。
自從她將繁離交給溪雪之後,就再也沒有來過這裏。一開始她以為溪雪和繁離需要獨處一段時間,但經過了兩個星期都沒有任何消息,這實在很不正常。冒着可能會惹火溪雪的可能性回到這裏,不只沒有見到溪雪,也沒有見到繁離。
「你竟然還會想要回來找我?」溪雪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時嚇了紅姐一大跳,她一回過頭就看到見溪雪和一個男人站在一起,那個男人身上披着動物皮毛,身材高大,雖然皮膚顏色同樣黝黑,卻不是繁離。
「他是誰?」
「怎麼了,你很訝異嗎?」溪雪看了看身旁的人,「他是我的朋友,你叫他獵人就可以了。」
獵人對紅姐點了點頭,一句話也不說。
紅姐警戒地看着獵人,「……溪雪,你知道他是狼人吧?」
她不是第一次見到狼人,不會被和人類相似的外表所騙。就她所知道,狼人和吸血鬼一直是世仇,即使目的在將敵對種族完全消滅的聖戰在一百多年前已經結束,雙方也握手言和,但她可不會相信兩邊真的會從此相安無事。不管是狼人還是吸血鬼,隨時都準備再挑起第二次的聖戰。
「我知道。」溪雪冷冷地說,「反正我們和他的目標一致,是什麼都沒有關係。」
「目標一致?」紅姐還是無法相信狼人,「也許等目的不同的時候,他就會反過來咬我們一口。」
「那也是目的不同之後的事了。」溪雪不耐煩地回答,他走到鐵鏈旁拿起來看了一眼,「哼,繁離帶着那個小吸血鬼跑了?」
「應該是死了吧。」
「怎麼可能。他以為把這個弄回原狀就騙得了我嗎?」溪雪放開鐵鏈,讓它撞上柱子,「他沒那麼容易死。」
「就算繁離沒死,恐怕也不會留在這個城市了,我們還要繼續找他嗎?」
「當然,我可沒有那麼容易就放棄。」溪雪扯了下嘴角,露出一個笑容,「組織里還剩下多少人?」
「剩下不多。」紅姊說,「總部的菁英全都被繁離擺平了,總部也毀了。」
「哼。」溪雪哼了一聲,「沒關係,你去聯絡神聖同盟。」
「聯絡神聖同盟?」紅姊愣了一下,他們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和其它對抗吸血鬼的組織聯繫了。
「我聽說神聖同盟控制了一些吸血鬼,其中還有一個是第一代的吸血鬼,透過神聖同盟去接觸那個吸血鬼。」溪雪惡狠狠地瞪着那條鏈子,恨不得把他當作繁離捏個粉碎,「我就不相信找不到繁離。」
***
黑夜之中,這座不到一萬人的小鎮安靜到沒有任何聲音。
習慣七點結束所有商店營業,沒有任何夜生活的鎮民,在半夜兩點鐘會發出的只有鼾聲,唯一的例外是兩名從別的國家來觀光的吸血鬼。
繁離站在教堂的屋頂上,對站在馬路對面高樓頂上的小育揮了揮手,「沒問題,你可以跳過來。」
小育往底下看,大概有四層樓高,光是看他就暈了,「我可不可以不要跳?」
「有什麼好怕的,你可是吸血鬼耶。」繁離忍不住翻白眼,小育竟然有懼高症。小育很有可能是世界上唯一有這種毛病的吸血鬼。
這一年多來,他發現小育的毛病實在太多了。除了容易貧血,沒有喝人血會營養不良,偶爾還會傷風感冒之外,他還有懼高症、怕鬼……不只是不像是吸血鬼,絕大多數的人類可能都比小育健康。
極度害怕陽光的敏感性肌膚倒是因為喝了他的血而大有改善,當然還是會怕正午的陽光,但也終於能陪他一起看日出日落了。
「我也希望我不怕啊。」面對繁離伸出來的手,小育露出抗拒的表情。
「放心好了,你可是吸血鬼,這段距離還不到二十公尺,你一定跳得過來。」繁離鼓勵他,雖然小育的能力不強,不過跳躍這種最基本的吸血鬼能力應該還有吧。
「好吧,我盡量……試試看。」小育勉為其難地退後幾步。
「就算掉下去我也會接住你。」
「不要烏鴉嘴啦。」小育用力地吸了一口,開始助跑。他數着步子,像是跳遠選手一樣,在踩到起跳點之後用全身的能力彈起。
一公尺、兩公尺……
有短短的幾秒鐘他以為自己在飛翔。
吸血鬼的強力跳躍能力讓他能飛躍數十公尺不着地,在起跳到落地的瞬間,風在耳邊呼嘯,幾乎會錯以為自己有翅膀。
小育閉上了眼,想要享受不受地心引力影響的快感。
一切似乎都很美好,只是,掉下去速度似乎快了一點……
「喂!」繁離的聲音響起,小育才發現自己只躍過了三公尺的空氣,就開始往下掉。
「哇,哇。」小育手腳像是在游泳一樣拚命擺動,卻沒辦法讓他多在空中停留半分,他就像流星一樣,往地面墜落。
「不會吧。」繁離忽然想起幾個月前他曾從暗青之月手中救了小育,那時小育想要爬上牆,卻只能離開地面幾十公分……繁離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難看,連忙躍了出去,在空中接住小育。
黑色的外套在空中揚起,彷彿是他背後的翅膀。
「……謝謝。」小育緊抓着繁離,落到地面時仍舊驚魂未定。他發誓以後再也不要爬到那麼高的地方了。
「你還真差勁。」
「那是你太奇怪了,一般人都會摔下去啊。」
「拜託,我們可是吸血鬼啊。」繁離敲了一下小育的頭,「抓好,我要爬上去。」
「爬上去哪裏?」小育有不好的預感。
繁離沒有回答他,只是看了一眼教堂,接着抱着小育,一個跳躍就翻上屋頂。
「哇,哇,慢一點啦。」小育緊抓着繁離,頭埋在繁離的外套里不敢往外看。
「這種事情叫我怎麼慢得下來啊?」雖然嘴上這麼說,但繁離卻將小育抱得更緊。
那雙手的溫度遠比氣溫還低,卻比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讓小育感到更溫暖、更幸福。
空氣中帶着水氣的味道,似乎隨時都會下雨。
小育和繁離坐在教堂的屋頂上,旁邊就是十字架,但對兩個人卻是一點影響也沒有。
「哇。」讚歎聲不自覺地流泄而出。這是小育第一次站在教堂的屋頂上看這個世界。他們去過巴黎鐵塔和東京鐵塔,從兩者的最上層往下看世界,可以看到燈光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亮起,從這座教堂上也有同樣的效果。
燈光早就熄滅,但卻能更清楚地看見這座小鎮的輪廓,甚至連遠處的山陵都看得一清二楚。在山凹之間的古堡透出些微的光線,據繁離所說,那是夏克斯公爵的古堡。
小育發現自己有點愛上這裏了。
「公爵和伯爵就住在那棟古堡里嗎?」
「如果他們這一百年來都沒搬家的話。」繁離懶洋洋地回答,他有一百多年沒有見到那兩個奇怪的傢伙了,不知道現在是變得更奇怪還是更像正常人一點。他回過頭去看小育,發現小育坐在屋頂邊,隨時可能會掉下去,「小育。」
「嗯?」
「靠過來一點。」
「為什麼啊?」
「因為你會掉下去。」
「我才不會。」雖然這麼說,可是小育也覺得自己好象往外滑幾公分就會掉下去。
誰叫繁離哪裏不好爬,偏偏要爬上教堂最高的尖塔屋頂上。不知道設計的人是怎麼想的,但肯定沒有考慮過會有吸血鬼跑到屋頂上看風景,才會設計得這麼小。
「叫你過來就過來啦。」
繁離把小育拉了過來,兩個人硬是擠在不到一公尺的尖塔屋頂上。小育自認身材還不致於寬到超乎常人的地步,可是就這麼小的一點空間,他除了繁離的腿上之外也沒其它地方好坐。
月光灑落在身上,溫和地治療被太陽燒傷的皮膚。
生命和力量一點一點地,在月光中活了過來。
經過兩個月了,身上雖然仍留下一些傷痕,太陽光的燒傷可不是能輕易恢復的傷口,但也不是永遠不會消失。除了傷口之外,還有另外一樣東西也正在消失——與溪雪之間的牽絆和記憶,正在慢慢淡去。
他們沒有再聽說有關溪雪的消息,不過肯定還活着就是了。因為暗青之月的名字偶爾還是會透過其它吸血鬼——像是夏克斯——傳到他們耳中,既然暗青之月一直沒有停止活動,溪雪也應該還活着吧。再說,小育也想不出來溪雪有自殺的理由。
「繁離,為什麼你會喜歡我呢?」小育終究還是問出了口,雖然是沒有道理的事情,可是沒有找到一個理由總是很不安心。
「這個問題的答案對你很重要嗎?」
「有一點啦。」看到繁離一臉竊笑的表情,小育連忙再補上一句,「只有一點點喔。」
「我想想……」
仔細想想,這種事情還真的是沒答案呢?
由誰生下來、和某某人談戀愛這種事,原本就沒有固定的答案。我想,我為什麼會以這種方式生存下來也是沒有答案的吧。
關於答案這種東西,就算找了很久也不一定會找到,甚至找到了又會發現已經不再是原來的答案。
現在,繁離也已經稍微明白一些。
雖然說花了五千年的時間,但還不太遲。
繁離將下巴靠在小育的肩上,想了很久很久,久到小育以為他已經睡著了。小育轉過頭用眼角的餘光察看,才發現繁離不但沒有睡,反而一直盯着他。這讓他有點不好意思,臉微微地發紅,「你幹嘛用那種表情看着我。」
「我正在想你有哪一點和別人不一樣。」
「想到了嗎?」
「大概是……因為你說話的聲音讓我很安心吧。」
「因為我的聲音嗎?」小育不自覺地清了一下喉嚨,也許他該開始保護嗓子了。順便研究一下吸血鬼有沒有第二個變聲期……
「不是。」繁離露出他常常掛在臉上的笑容,那是被小育稱為壞心眼、狡詐的表情,「你是我認識的人之中說話最沒有內容,最沒有高低起伏的人……」
「繁離。」小育一時之間哭笑不得,這傢伙根本是隨便說說,耍着他好玩的嘛。
「只要聽到你的聲音,我就知道接下來的話不聽也沒關係,所以很安心。」
「……真的是這樣嗎?」小育露出失落的表情,原來他只是被當作催眠曲的替代品啊。
「是啊。」
「這樣我會很難過耶。」
「怎麼會?我覺得這樣很好。」繁離吃吃地笑了。也許有一天他會告訴小育,他喜歡上小育並沒有特別的理由,就只是因為小育是小育這個原因而已,「好啦,我帶你去見夏克斯和希爾斯吧。」
「現在嗎?他會不會已經睡了?」小育擔心地問。
「笨蛋,有吸血鬼會在晚上睡覺的嗎?」繁離敲了一下他的額頭,「我們頂多是打擾了他們的『好事』……」
「什麼好事?」小育一臉迷惑。
「你不知道就算了。」繁離笑了笑,抱着小育就往下跳。
「慢一點、慢一點……」小育緊抓着繁離,手在發抖、腳也在發抖。
「你怎麼現在還是這麼差勁啊?」
「不然哪有你發揮的餘地,我是給你表現的機會。」
繁離挑起眉,露出難得的意外表情,「我錯了,這幾個月來,你也不是全然沒有進步嘛。」
「哪裏進步了?」
「那張嘴。」繁離頓了一下之後補充說明,「不過,也只有那張嘴。」
「什麼叫只有那張嘴……」
「好了、好了,閉上你那張了不起的嘴。」繁離抓着小育的腰,「我要開始跑了。」
「拜託,慢一點……哇!」小育看着身旁快速往後退的景物,開始放聲大叫,「我會暈車啦……」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