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十幾年的冤案終於得以昭雪,衛家也因一門忠烈,受皇室的讚賞,衛靖被封為靖賢公,打破了平民不能封號的舊例。衛家獨子衛耀麟也被授意重建衛家堡,所有財資皆由皇室包攬,皇上並許偌要親筆提匾。
一夕之間,衛府成了大街小巷談淪的話題,權貴富豪紛涌踏來,結拜的、續舊情的,以前都消失了的人物都不知從哪裏紛冒了出來、由家破人亡到雨過天晴一路走來,衛家人都體會出—個道理,富貴時世人與你同富貴,落魄時卻還你一個擔當。罷了,人情冷暖早巳看透,對於很多衛靖生前的“好友”,衛耀麟都很不以為然,連虛應都懶了。可就是有人不識相,做人失敗倒罷了,竟連看人臉色都不會。
“耀麟,你也早該到成家的年紀了,老夫膝下有一女,名婉兒,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你這孩子。打小就天資聰穎,機智過人。與婉兒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要不,明兒個到寒舍小聚,也讓婉兒給你彈一曲。”
這個自稱是爹舊友的八字鬍在談完了天氣、茶香后,終於轉到了正題上,想把女兒嫁給他。
衛耀麟在心底冷哼着,再也不想浪費時間在這個無聊的人身上,就是因為這群蒼蠅害得他好幾天都不能與清泉好好聚聚,因為一群不知哪飛來的母蝗蟲將清泉圍了好幾圈,他想見個人都沒機會。
他決定今天是個終結,他再也不能忍受這種情形繼續下去了。
“老夫可以保證婉兒絕對有能力擔當衛家主母的重任,而且,不會做出爭風吃醋有失體統的事來。內人一直監督她背誦《女戒》,且教導她——咦,耀麟、耀麟,你去哪裏,我話還沒說完——婉兒她絕對會孝敬公婆,愛護小姑——”
旋風般刮進秋水閣,一群七姑八嬸在看到衛耀麟兇狠的表情后,皆顫顫兢兢地告辭,出了府後就將耀麟形容成冷酷無情,虐待繼母的惡棍,一時之間,眾說紛雲,但卻無法阻止越來越多的暗許芳人。
唐清泉吁了口氣,極其疲憊地癱在椅子內對着他苦笑,這些夫人小姐可真是能說,從東家的狗、西家的雞,到城北賣醬油的王二麻子,聽得她暈頭轉向,雙耳發痛,嘴角僵笑到差點抽筋。呆會兒得徹底清洗一下,她整個不知承受了多少的口水,好煩人。
吩咐了李大海誰也不能進入,衛府這幾日不見客。又將金燕打發了出去,衛耀麟拉着唐清泉入內室。
“你換件衣服,我帶你出去。”
“去哪裏?”唐清泉訝然地看着他。
“去把你賣了。”他輕笑,由衣櫃中拿出一件藕色羅裙和一件淡紫的圓上裝,“我愛你穿這件的樣子。”
唐清泉也不想與他爭辯,接了衣服推他出門,“你先出去等着,我一會兒就出來。”
他只是邪邪地笑着,紋絲不動。
“你哪個地方我沒看過,何必多此一舉。”
唐清泉臊紅了臉,彆扭地站着,不動也不說話。
“好好,我出去便是了。”衛耀麟知道她本性害羞,也不再惹惱她,乖乖地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唐清泉走了出來,邊理着碎發邊問着:“要坐馬車去嗎?遠不遠?”
“我們不坐馬車。”他攬着她瘦弱的肩,皺了皺眉,“怎麼又瘦了,這幾日沒吃補藥是不是?”
“喝得厭了,聞着補藥就想吐,我叫他們不要再煮了。”輕巧地轉開身,余光中,馬夫正牽了耀麟的馬“追風”過來。
“那就再換一副,怎麼能不喝呢。”他正要伸手拉回她,也聽見一陣腳步聲行來,才罷了手接道,“你身子太弱了,晚上回來我看着你喝。”
“大爺,你要的馬牽來了。”馬夫由遠及近,到了兩人面前,欠身回報。
“你下去。”
衛耀麟看着他走遠,反將頭紗為唐清泉戴上,拉了披風裹住她抱上馬。
“耀麟,這可不行。”唐清泉低呼着,坐到馬背上后,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別怕。”
他隨後踩着鐵鉤上了馬背,為她調整好側坐的姿勢,攬她入懷,“一會就到了。”
說完,兩腿一夾,追風緩步前行。
到了郊外,唐清泉摘下面紗,眼前是一片黃黃的油菜花地,一眼望不到邊,藍的天,白的雲,清流繚繞的河水,微微撫面的風。這是仙界嗎?怎麼任他們闖入?
唐清泉已說不出話來,只抿住了嘴,出神地看着。
“我知道你會喜歡的。”衛耀麟擁她下馬,替她解下身上的披風,在一片樹陰的土坡處把披風攤在地上,拉着她坐下。
“世上美的地方多着呢,以後我們一起去遊玩,你願意嗎?”
唐清泉從美景中回神后才意識到他在說什麼,她轉過臉來盯住他的跟仔細地搜尋。可那雙眼中只有坦誠、熱切,沒有絲毫的遲疑和勉強。
“你能嗎?衛家堡的重擔誰來擔?”
“總會有人的,只等一切開始正常的運行,我就可以把它交付出去。”
“交付給誰?誰願意來打理衛家堡的事務?”
衛耀瞬淡笑着,“這次事情之後,我才發現以前好像小看了顏兒,這丫頭倒真讓我吃了一驚。”
“你是說交給顏兒?”唐清泉吃驚地看着他,“這怎麼行呢?她一個女孩家,又沒有夫家——”
“你這個傻母親,頗兒快要有夫家了。”
“你是說王波?”
“嘖嘖——”衛耀麟搖了搖頭,一副萬分遺憾的樣子,“真不知你這些日子都在想什麼了?想我嗎?”
雪白的小手捶上了他的胸,半是嗔惱半是羞,“你再拿我開玩笑試試,少故弄玄虛。”
“是,是,夫人。”他拉起她握起的拳頭,放在嘴邊輕咬慢啃,惹得她掙扎躲避個不停,“我也是聽傲天說的。顏兒在江府做丫頭時,服侍的可是江家大少爺江定雄,不過,聽說他腦子有些問題。”
“你是說顏兒與他——”
“也只是猜測,但若說她這幾日的失常是為王波,似乎又有些牽強。”
“但是,你不是說他腦子有病嗎?”這樣的人即使令顏兒動了心,她也無法將顏兒交與他。更何況,兩家的怨仇已頗深。江槐天被問斬,江定雄雖因檢舉有功而免受牽連,但江府已被查封,府里的財產充公。這樣的情形,可實在讓人樂觀不起來。
“不要將事情想得太壞,你的腦袋瓜子總是考慮得太多,我就吃了不少苦頭。”他指着她的額頭抱怨着,“若你早想開了,我也不必一直鬱悶着,為你牽腸掛肚。”
“你別鬧了,我正說正經事呢。”
“我有在鬧嗎?”他瞪着她,“你說這些年來,你是不是一直都懂我,卻總是在裝傻?還好,不是徹底的迂腐,不然,這輩子就毀在你手上了。”
唐清泉輕咬住下唇,悶了會兒,開口道:“就是現在,也不能說就萬事大吉了,你果真能放得下衛家堡嗎?而我們,果真能經受得住世人的眼光嗎?”不是天生的悲觀,只是這情形實在是太雜亂了,雖然早巳確定自己的人生,卻仍會問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是不是做錯了決定,這樣對耀瞬,對衛家堡會好嗎?
冷不防被他一把攬在胸前,紅唇緊接着被吞沒,直到她無法再多想,再去煩惱,才被不甘願地放開。
“不要胡思亂想,一切就交給我,相信我,清泉,事情不會如你想的那樣糟,一切都會有轉機的。”
“但顏兒呢?”她深吸了口氣,潮紅未退的臉上佈滿了擔憂,“你就放心那個江定雄了嗎,他定是恨極顏兒的,會不會因恨做出傷害顏兒的事來?若顏兒對他有情就更糟了。瞧,怎麼會成了這樣的局面。”
“顏兒不會有事,你放心好了。那個江定雄也沒有你想像的糟,他只是練功走火入魔,並非天生遲頓,而且只是性情單純,並非痴傻。最重要的是,他的武功在我與傲天之上,絕對有能力保護顏兒的安危。”
唐清泉抽了口氣,“你與傲天武功已了得,我倒真料想不到在武功上超越你的人會是什麼樣子了。”
“如果他放得下心結的話,一切就好辦多了。以顏兒的精明絕不需一個在頭腦上壓過他的丈夫,她需要的是安危上的保護,而江定雄似乎正是個合適的人選。”
“那你呢?為什麼突然能解開心結,為他說話?”
“也許是惜英雄吧,那次打傷我的就是他。何況,當年的事情他並沒有參與。”收回飄遠的視線,他府下頭輕篤了她光潔的額,“最重要是,我有了你。”
唐清泉感動了,將頭埋入他懷裏,聽着他的心跳,愛他呀,怎能不愛呢?這男子的一言一行都讓她深深地悸動着。否則她不會拋開一切,飛蛾撲火般地投入他編織的情網。
“那王波呢?”許久后,她又抬了頭,“上一次在客廳里,他言語間似乎對顏兒有好感。這個人倒真是出我的意料了,在府里藏了那麼久也沒被發覺。而且,他對顏兒的情感也隱藏得很好,直到任務結束時才表露出來。”
“所以說才深得皇上的信任。”衛耀麟也頗懊惱,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被人打了主意的感覺真是糟透了,“這幾天,他就要來杭州了,到時候,只怕會有麻煩了。端看顏兒會怎麼做了。”
嘆了口氣,他打算拋開這個話題,今天拐她出來可不是為別人傷腦筋的。將地上的人兒抱進懷裏,他站了起身。
“咦,你,你做什麼?”
她有些緊張地摟住他的脖子,怕一個不小心會摔得很慘。
“帶着你飛。”
他壞壞地笑着,縱身飛向黃色的誨洋深處,在她被驚嚇得緊了臂力后,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在夏季的郊外顯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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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附近一個小村莊內,有一座廢舊了許多年的小廟,颳風下雨時,幾乎是遮不住什麼的。廟內鋪着一堆草,幾經風雨後已變了色,發了霉,發出一陣陣難聞的氣味。
“娘,你還好嗎?”
從沒有經受過勞苦的江夫人,此時已沒什麼貴夫人的影子了,一張青白的臉上,皺紋似乎只是在短短的一夜間爬滿了眼角、額頭,頭髮亂槽糟的,像堆扯亂的稻草,身上的衣服又破又臟。而最糟的是此刻意來意嚴重的高燒不退,江夫人身體嬌貴,連日的奔波,被拒之門外的打擊,會一病不起也是在她自己預料之內。只是,若自己死了,定雄這孩子怎麼辦?從沒有經過生活磨鍊,連最基本的日常生活都打理不好——
“雄兒——”
“娘,你別怕,我去找大夫來,你躺在這裏不要動。”
傻孩子,她這個樣子能動嗎?
“你身無分文,拿什麼請大夫。”
“這個不需要擔心,他要是想活命的話,就最好能治好你。”江定雄咬了咬牙,眼眶泛着紅,這是他最後的親人了,他絕不能再失去了。
“雄兒,不,不要再惹事,娘一會兒就好了。”忍住全身的疼痛,她擠出笑容來,怕他再傷了人。他是江家最後的希望,不能有任何的差池。
“不,你騙我,你分明是病得難過,你等等,我馬上就回來。”
“雄兒——”
江定雄不讓自己妥協,轉身出了破廟。
還沒行幾步,就見不遠處,一個手提着藥箱的人行來,那人見了江定雄就立刻堆了笑,問道:“廟裏可是有位病人?”
江定雄呆了一下,警覺地望着他,“你是誰,來這裏做什麼?”
“這位大爺不必擔心,老朽是個大夫,剛剛有位爺付了銀兩讓老朽來看病的。”
江定雄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帶他入廟內,“你最好能治好我娘的病,若敢耍什麼花招,我會讓你死無葬身之處。”
“是,是。”
大夫慢應着走向草堆里的病人,恭身道:“夫人。”
江夫人睜開眼,虛弱地問着:“你——”
“這是大夫。”江定雄扶她起身方便他就診。
大夫把了脈,看了氣色,便起身道:“夫人並無大礙,只需吃些退慌葯,好好休息幾天就會痊癒。”
江定雄眼神黯了黯,這樣子的破廟裏,娘怎麼可能會好好休息。
“我看爺在這裏也無法為夫人煎藥。如不嫌棄,請隨老朽到葯館,先讓夫人吃了葯,再行打算。”
江夫人驚訝地看着這個從天而降的人,不敢置信在這個時候還會有人伸出援手,何況還是個陌生人,但感覺告訴她,這個上了年紀的男人應該就是個大夫,而且並無加害之意。想到這,她不禁苦笑,她與雄兒現在的模樣,身無分文後,誰會圖個什麼來加害。
“娘——”
“走吧,麻煩大夫了,只是我們怕無錢付藥費了。”如果她沒猜錯的話,他並不介意這一點。
“這個不急,稍後再說也不遲。”果然!
難道,有貴人暗中相助?會是誰呢?
江定雄背着江夫人隨着大夫沿着彎曲的小路,走到葯館,一個小夥計早在門口等着,將三人迎進內室,扶住江夫人在軟床上躺下后,領命煎藥去了。
“你為何要救我們?”這些日子的經歷讓他無法再讓一顆簡單心去看待任何事,他不是傻子,這個大夫特意找上他,應該是有原因的。
“大爺就不要問了,老朽只是受人所託。”
“誰?”
“他不想透露姓名,請恕老朽不能據實相告,但請大爺放心,老朽絕無惡意。”
夥計熬好了湯藥端了進來,江定雄扶着江夫人起身喝下去。
“雄兒,別為難大夫了,只當是菩薩現身,讓咱江家不致走投無路。”
“夫人,您就別操心了,好生安歇着吧!”大夫對她說完轉過身恭敬依舊地道:“大爺,咱們到客廳里談,別吵了夫人。”
客廳里的佈置很簡單,幾張椅子,一張長形八仙桌,連盆花草也沒安置。
“大爺——”
“叫我定雄吧,不知大夫貴姓。”
“老朽姓葉。”
“葉大夫,不管怎樣,這次都多虧了你。”
夥計上了茶,眼睛不住地瞄向江定雄,終於忍不住話,開了口:“你就是江大爺對么,那次你在擂台上將那惡人一腳踢下,實在太痛快了。”
“不得無禮,還不下去。”
葉大夫輕斥,轉過頭笑道:“我這小夥計可對你崇拜得很,整天江大爺、江大爺地說個不停。自去年擂台賽后,就開始舞刀弄槍的,整日要學得大爺一樣的功夫。”
江定雄怔了一下,有點不自在。很少被人誇獎,沒料到他也會被別人當成英雄,尷尬地不知該說些什麼。
“以大爺的功夫,為什麼不去武場比試,就是考個武狀元,應該極有把握的。”
“我!”他苦澀地笑着,“我怕是不行的,武狀元不只考武功,還要看文采,我又不愛讀書。”
葉大夫笑了,為他的坦誠無偽,不覺對他的好印象又加深了幾分。
“大爺以後有何打算?”
江定雄有些茫然,雖然有一身武功卻不知有何種用處,現在連個安身之處都沒有,他真沒用。
“我想找點活做。”
“這個不難,咱鎮上王老爺家正缺個護院的,不知您願不願意委屈一下。”
“好,好。”江定雄感激地應道,“葉大夫,真是謝謝你,要不然,我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葉大夫暗嘆,這大爺毫無心機,心思單純得一如孩童,一身絕世的武功竟不知該如何施展,幸虧有貴人暗中相助,若是為壞人所利用,怕要引來一場大患。
“大爺,那就這樣說定了。先讓夫人在這裏休養着,等住房安定下來再搬走也不遲。”
“麻煩你了,葉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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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江定雄。”
一聲嬌喝由遠處的涼亭傳來,江定雄皺了皺眉,還是頓住了腳,同行的幾個家佣都笑着先行離去,只留着他忍受這無休止的騷擾。
靠着葉大夫的介紹,他進了王家的護院,娘親也病癒隨着他搬進王家的別院。在一次比試中,他稍露了兩手,迎得王家上下的刮目相看,大家似乎都很尊重他,佩服他。這是以前他沒有料到的,沒料到他也能愉快地與大家相處。
“喂,你沒聽見我叫你嗎?”
如果沒有這個意外的話,一切就會更順利了。他不耐煩地看向走近的一個婢女,遠處的涼亭里坐着的王家三小姐王家柔,正拎着塊帕子邊試着臉邊含笑往這邊瞟着。
“有事嗎?”
他看着跟前的婢女,一副伶俐的樣子,只是很討人厭,不知天高地厚地對着人就吆喝,一點下人的本分也沒有。
“我們小姐請你過去聊聊。”丫頭一副施恩的口氣,似乎認定,江定雄聽了她的話會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
“不行,我還有事。”他不等她反應過來,轉身就走開了。
“你——”那婢女氣急敗壞地在背後嚷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不聽小姐的話,難道不想在王家呆下去了?”
前進的腳步頓了下,還是繼續前行,不理會身後的叫囂和涼亭中變了臉的王家柔。
這些女人真是煩人,要是在以前他早一腳踢開了,怎麼會任她們囂張。信步人了別院,在屋子裏坐下,繃著一張臉喝着桌子上的涼茶。
江夫人由內屋出來,見兒子煩躁地皺着眉,便笑着過來,這些日子母子兩人相依為命,距離竟比以前又拉近了許多,之前只顧着與二房爭鬥,急略了孩子,現在這些遺憾似乎都不曾存在過。
“雄兒,又是三小姐在惹你煩了?”
“這些女人真不要臉,我都說了不想理她們了,還一個勁地纏着人,真是煩!”
“休說些孩子氣的話。”江夫人輕笑,“人家說不上是在向你示好呢。”
“我不稀罕。”
“你這孩子就是太任性了。”說著江夫人嘆了口氣,“若是以前這種地方人家的小姐,江家是不會看人眼的,但是今非昔比了,人家小姐看上我們倒成了你的造化,王家三個女孩,兩個已經嫁出去了,這個小女兒似乎是留着招女婿的,我瞧着這王老爺也似乎有意於你呢。”
“誰理他在想什麼,我可不要那個三小姐。”江定雄煩躁地喝了口茶,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
“你也該成家了,總不能一輩子陪我這老太婆。”
“我還不想成家,就是成家也不要那個三小姐。”
江夫人看着他嘀咕着,有些瞭然地道:“你還是忘不了香玉是么?”
“她不叫香玉了,她叫衛顏。”下意識地捏住了衣袖,一個硬硬的東西凸了出來,他握住了,並緊緊地將拳頭貼住身體,滿眼的苦澀。
“雄兒,忘了她吧,你們兩個是不可能在一起的。”都是丈夫造的孽,為何還要讓無辜的雄兒來承擔。
“我知道,她害死了爹。”他神色複雜,很多很多的無可奈何就這樣闖入。將他的人一次次地傷個正着,“娘很恨她對嗎?不希望再見到她是嗎?”
江夫人在他身邊坐下,目光深遠地望着窗外,“我能以什麼立場去恨她呢?你爹對衛家做了那樣令人髮指的事,人家還是放了我們一條生路。我怎麼會恨她呢?衛小姐是個有能耐的人,做出的事也驚世駭俗,我很佩服她,也感激她能放過我們母子。”
不知為何,聽了江夫人的話,江定雄竟鬆了一口氣。可一想到衛顏利用了他,不由得臉色又黠了下來,“她只將孩兒當成傻瓜一樣看待,她會讀書,還會看病,也會騙得人團團轉?”
“雄兒,你心裏果然愛她已深。”
“誰還稀罕愛她。”他捏着拳頭,倔強地不願承認,她騙了他,又不愛他,她那樣可惡,那樣無情。
江夫人憂慮極了,兒子已深陷進去,可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呀,雖然不願傷害兒子,但她也不得不硬起心腸讓他死了對衛家小姐的心。
“現在的江家已經垮了,而衛家卻正是崛起之時,連皇上都要親自寫匾,這種榮耀並非一般人能享有的。何況衛顏又長得如花似玉,現在正值花樣年紀。求親的怕已踏破了門檻,這些人中王孫貴族怕也不會少,她以後的前途定是富裕權貴,再也不是那個清貧的小丫頭了。”
說著,抬着看了看江定雄,見他咬了牙,一臉的鐵青。心中痛也不得不狠下心來繼續道:“你與她已是兩種不同階層的人物了,這就是命,你不得不認。雄兒,聽娘的話,把她忘了吧,別再一個勁地想着過去的事,就當那個陪在你身邊的香玉死了,就當她死了好嗎?這樣對誰都好。”
“娘,你別說了。”
江定雄猛地站起身,奔出了別院,提着腳尖飛了出去,奔到十裡外的樹林發狂地一掌對上了一棵楊樹。
楊樹“啪啪”斷開向對面倒了下去,他仍壓抑不住內心的憤悶,發泄地將樹連根拔起,飛身將之踢了出去。然後再聚氣劈向下一棵樹,引起另一片嘩然。
直到精皮力竭,才頹然地跪倒在地,由衣袖中拿出一個布包,打開后,是一隻翡翠耳墜,是那天衛顏遺落在房間裏的。
一滴淚無聲地滑落,他悲憤地仰面大吼着,像一隻受了傷的山中野獸,吼出心中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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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都按您的吩咐安排好了。”
“是嗎?”一聲低幽的女高音響起,伴着淡淡的惆悵,“江夫人的病沒什麼大礙吧?”
“已經痊癒了。”
“謝謝你,葉大夫,我已命下人備了水酒,勞煩跑了這一趟,請先去用膳吧!”
“小姐——”葉大夫欲言又止。在十幾天前衛小姐派人找上了他,他不知道衛小姐怎麼會知道,江夫人和江大爺為何一定會落身於他們村的小廟裏,但的確就讓她猜中了。她給了他銀兩,要自己幫助江家母子,且不能透露姓名。
衛家與江家的事,他也有所耳聞,是什麼原因讓衛小姐願意出手相助,若他老眼沒看花,怕只有一個“情”字了,衛小姐眼中帶着輕愁,雖壓抑着,卻不時地由一聲聲嘆息中流露。那麼,真是如此的話,王家小姐的事就該跟衛小姐回報個明白了,
“還有什麼事嗎?”
“是王家三小姐,似乎對江大爺有意。而王家的老爺也有心撮合這段姻緣。”
衛顏沉默了會兒,才開了口:“我知道了,你先歇息去吧。”
葉大夫出去了,屋子裏靜了下來,衛顏就一直姿勢不變地坐着,看不出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
良久后,唐清泉走了進來,見她目光有些散漫,擔心地問着:”顏兒,你怎麼了?”
衛顏搖了搖頭,沒有開口。
“王統領已到了杭州了,派人送信過來,說明天就來拜見。”唐清泉說著,拿眼瞅着衛顏,見她無動於衷,又道:“我想他想見的怕只有你了。”
衛顏蹙了眉,不解地看着她,“見我?為什麼會想要見我?”
唐清泉抿了抿嘴,看來顏兒的心確實不在王波身上,“這個孩子有時比誰都精明,怎在這事上這麼遲鈍,王統領,這次來想是要來提親的。”
“提親?提什麼親?”
“當然是向你大哥提親,傻顏兒。”
衛顏睜大了眼看向唐清泉,一臉的震驚,“他來添什麼亂!大哥不會不跟我商量就要答應吧?”
唐清泉意味深長地說:“他當然不會,只是,顏兒,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嗎?”
衛顏瞭然地回視着她,母女心意相通,她露出笑容,“娘,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唐清泉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言。
門外柳樹上,一隻飛來的蟬在不停地叫着,不理世間紛擾,紅塵糾纏。
一片柳葉飄飄然降落,躺在石子路上,還依然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