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小年紀的她,還無法清楚分辨那些充斥在胸臆間的諸多感受究竟是什麼,只知道辛祖希已經在她腦海中烙下難以消逝的印記,恐怕她這一輩子都忘不了他這號人物吧!
雖然……他那張正揚着濃眉,跩得二五八萬似的俊臉依舊滿討人厭的,但至少比起受傷前算是順眼多了。
“算了,今晚你們家霓霓鐵定是嚇壞啦,你就別再強迫她了嘛。”辛母面帶笑容地彎身遞了片蘋果給花婓霓。“霓霓乖,這個給你吃。”
她遲疑地接過蘋果,猶豫了下,竟走上前拿去喂辛祖希吃,此舉令在場所有人皆微愣了下,隨後不約而同地會意一笑。
“霓霓,你是不是想幫忙照顧小希哥哥呀?”花母莞爾道。
“嗯。”她粉頰紅撲撲的,害羞地點了點頭。
至於方才不假思索便直接吃下那片蘋果的辛祖希,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不好意思起來,隨之與她默默相望好一會兒,氣氛頓時變得極不自然。
“呵,霓霓好乖喔,這麼小就懂得投桃報李啦。”辛父稱讚道:“想必是兩位教得好,令嬡才會如此貼心懂事。”
“過獎了,令公子才是人小志氣高,教人由衷佩服呢。”花父連忙禮尚往來。
就這樣,四位家長便在病房的一角開始聊起天來,除了互相褒獎對方的子女之外,當然還順便談些生意上的事,甚至萌生了合作的念頭。
歷代經商的辛家現今在中、南台灣一帶,稱得上是首屈一指的連鎖健身俱樂部企業,最近正在研擬將全面擴大各分店規模,因此需要為數不少的新健身器材和相關配備。
“欸,你怎麼變成啞巴了?”不甘被忽略在一旁的辛祖希故意裝酷道。
“……很痛嗎?”花婓霓囁嚅道。
“什麼?”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頭呀,痛不痛?”她踮起腳尖,輕輕戳了下他受傷的額頭。
“哎喲,你在幹嘛?痛死了啦!”他痛呼,粗魯地揮開她的小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淚盈盈地說,有些不知所措。
“滾遠點!別再碰我了。”他口氣惡劣地警告道。
“要不然……我幫你吹吹好嗎?”她試着討好地道,可愛的蛋形小臉堆滿了笑容。“每次我受傷,媽咪都是這樣幫我的,很有效喔!”
“拜託,那是騙小朋友的把戲,少把我跟你這笨蛋相提並論。”他露出一副極為不屑的表情,無意間卻傷了她小小的自尊。
看着她那張瞬間失去光彩,泫然欲泣的小臉,辛祖希不由得心軟了;暗自嘆了口氣,決定暫時向她妥協,以免弄哭了她會替自己找來麻煩。
“隨便你啦!”頓了下。“不過……千萬別又不小心碰到我的傷口喔!”
“嗯。”轉瞬間,她破涕為笑,躍躍欲試地再次靠近他。
“小心點。”無可奈何的他不禁“剉咧等”。
“好。”她噘起粉嫩的菱角小嘴,準備幫他“呼呼”,只不過試了幾次都宣告失敗。
“喂,到底好了沒?”神經綳得死緊的他不耐煩地問。
“還差一點點,你再把頭靠過來一下嘛!”她撒嬌地軟聲央求道。
“厚,真麻煩耶!”
“快呀,人家的嘴巴嘟得好酸吶。”
真是自找麻煩!
他翻了個白眼,猛地傾身向前,唇瓣卻不慎與她的印在一塊兒,還不巧讓一旁的家長們給瞧個正着,惹來一陣調笑。
“哇,好一對兩小無猜呀!”花父朗笑道,現在的孩子果真是人小鬼大啊!
“原來霓霓道謝的方式是打算以身相許喔,真可愛耶!”辛父也捧腹大笑。
聽見大人們的取笑,辛祖希簡直快羞得無地自容,偏偏一旁的花婓霓竟還哪壺不開提哪壺,一臉天真無邪地反問父母:
“什麼叫做以身相許啊?”她眨了眨羽扇般的長睫毛。
“就是霓霓為了報答小希哥哥的救命之恩,將來長大后嫁給他當新娘子啊。”雖是一句玩笑話,但花母依舊煞有其事地詢問女兒:“霓霓,你願意嗎?”
“要我當他的新娘子呀……”她突地迷惘了。“我可以考慮看看嗎?”
她如今才六歲,將來的事還很遙遠呢,誰能保證一切都不會改變。雖然他現在確實長得比幼稚園裏的所有男生都來得帥,可萬一他以後變成了個禿頭大胖子或是醜八怪,那她豈不是太吃虧了嗎?
又羞又窘的辛祖希忍無可忍地搶白道:“你考慮個屁啊?少臭美啦,我又沒說我要娶你當老婆。”口氣可沖得咧!
她幹嘛一副那麼為難的模樣?!他都還沒開始嫌棄她咧,她倒先拿喬起來了,真是搞不清楚狀況的臭女生。
哼,空有洋娃娃一般的漂亮長相又怎樣,一點兒也不討人喜歡嘛!辛祖希暗自抱怨。
“小希,開開玩笑罷了,那麼生氣幹嘛?”辛母啼笑皆非,不禁揶揄道:“難不成你是惱羞成怒,怕人家霓霓看不上你嗎?”
“哦——原來我們家小希害羞啰!瞧,整張臉紅得像番茄似的,真純情耶!”
“爸,你這笑話很冷欸。”他沒好氣地說,賭氣別過臉去,濃眉瞬間打結。
厚,這些大人今天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吃飽撐着嗎?老愛隨便把他跟她湊成一對,實在是有夠無聊欸,真幼稚!
發牢騷歸發牢騷,辛祖希還是忍不住口是心非地偷偷移轉過目光,默默打量着花婓霓。
嗯……好詭異喔,為什麼他會突然覺得她那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其實還滿好看的呢?
太不可思議啰!
物換星移,寒暑易節,十年的光陰匆匆流逝。
曾幾何時,花婓霓的影像在辛祖希的腦海早已模糊不可考了,若不是左邊額頭上的那道美容過後的淡淡疤痕,他幾乎要忘記了自己生命中曾經與她交會過的事。
夏日炎炎,他本想趁着大學新鮮人暑假的最後空檔,與好友們到墾丁去衝浪沖個過癮,誰知卻臨危受命,必須代替忙碌的父母親漂洋過海,出席花家在上海所舉辦的公司二十周年盛大慶祝酒會。
這十年間雖然兩家一直有生意上的往來,可自從當初在醫院一別後,他便再也沒見過那丫頭一面了,每回總是碰巧陰錯陽差地和她錯過。
算來她也十六歲了吧!人家都說女大十八變,不曉得她現在究竟是什麼模樣?呵,搞不好和其他大部分高中女生一樣滿臉青春痘,然後成天嚷着減肥嘴裏卻還猛啃着垃圾食物,盲目崇拜着一些膚淺的偶像明星。他冷笑着暗忖。
一下飛機,花家便體貼地安排了專人接送,他原打算就近投宿飯店的,但花家派來的司機卻堅持要載他回去花家的別墅接受款待,說是主人特別吩咐的,希望辛祖希能領情別讓他為難。
盛情難卻,身負重任的辛祖希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辛少爺,這邊請。”
一進花家庭院,便驚見一名中年貴婦像只陀螺似的在一棵大樹下急打轉。
“老陳,你可回來了。”花母如遇救星般喜極而泣。
“夫人,發生什麼事了?瞧您急成這模樣。”司機老陳關切道。
花母險些心臟無力地捧着胸口,左手食指顫抖地指向樹上。
看着花母蒼白無血色的臉,辛祖希也好奇地跟着抬頭望去——
嚇!只見約莫二至三層樓高的楓樹上,居然有個白色身影正飄蕩着……適逢農曆七月,難不成大白天也會見鬼?!
待他定神細看,竟是一位裙擺被樹枝勾住,因而上下動彈不得的女孩;此刻她正高掛在樹頭上,彷彿鞦韆似的晃來晃去,十分教人怵目驚心。
屏住呼吸,有幾秒鐘里他幾乎被嚇得暫停了心跳。
“救命啊——”受困樹上的花婓霓淚眼婆娑,哽咽呼救。
驚駭過度的她花容失色,猶如驚弓之鳥般彷徨又無助。
“老陳,求求你!快幫忙救霓霓下來,快呀!”花母焦急催促。
“夫人,我也很擔心小姐的安危,可是我的腳不方便爬高啊!”右腳微跛的老陳是名小兒麻痹患者,只怕行動不太靈活。
“那可怎麼辦才好……”花母激動得聲淚俱下。
“卡在樹上的那個……果真就是她?!”他不禁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