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如果有人以為席濟民與李和欣之間就此雨過天青、幸福快樂，那隻能說還高興得太早。
峰食品公關室里，從一大早就瀰漫著一股緊張，有點類似大學聯考放榜前夕的氣氛。李和欣坐在位子上咬着筆桿，雙眼無神盯向窗外；小齊則重複在桌上的資料上蓋章，然後裝入信封、彌封，機械化的動作毫無誤差。
兩人對面易海-的位置上，空無一人。
“小齊，你覺得……”
“唉，你今天這個問題已經問一千遍了，等易姐回來答案不就知道了嗎？不要緊張啦！”放下手中一整疊信封，小齊左翻右掀的找郵票，被李和欣煩了一早上，他也跟着心神不寧起來。
“哪，你的郵票。”從地上撿起一小包半透明信封遞給他，李和欣回到位子上，改為雙手托腮，直勾勾地盯着小齊做事。
公關室就是這樣，閑的時候涼得出水，忙的時候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小齊見她無所事事，手中一半信封啪地一聲砸在她桌上。
“閑著沒事幹就幫幫忙！看你這樣子，搞得我也好緊張。”
“喔。”從自己抽屜里也拿出一堆郵票，李和欣無意識地一封接一封黏着……
“和欣！那些是要寄挂號的，你怎麼全貼五塊郵票？”小齊受不了地吐口大氣。“還是我自己來好了……啊！易姐回來了！”
“在哪裏？”李和欣像觸電一般跳起，所有的精神全回來了。
剛進門的易海-，馬上被兩人希冀的眼神逗笑了，她從來沒有一刻覺得自己如此重要，眾望所歸，故意悠然自得地走回自己座位，如往常般說話：
“有沒有我的電話？給各家廠商的產品目錄準備好了嗎？還有……我們今天中午吃什麼？”
小齊讀出了易海-的心思，也奸詐地一笑，淡然地配合她：
“早上有兩通電話找你，一通是邦聯貿易，另一通是MIS要來修電腦；還有，目錄我準備好了，下午可以寄出；至於中午吃什麼，我沒有意見。”
“和欣，你說要吃什麼？”易海-神色自若地問。
“易姐……我的企畫……”娃娃臉佈滿了焦慮，語氣里已有些着急了。
“小齋，吃法國菜好不好？”易海-不管李和欣的反應，注意力又轉了方向。
“哦？今天這麼奢侈？”
“就到對面吃，反正有人請客。”
“這麼好？那就去吧！”
“易姐……開會的結果怎麼樣……”李和欣快哭出來了。
“我來訂位好了，那個老闆人滿好，每次訂位都有折扣。”話說完，易海-開始打電話，對李和欣視若無睹。“喂？老闆，我易海-，今天中午三位……好，到時候見。”
“易姐，今天是誰那麼好，請吃法國菜？”小齊突然覺得這樣捉弄李和欣實在太好玩了，欲罷不能地演下去。
“當然是本辦公室李和欣小姐嘍，還會有誰？”易海-終於還是忍不住笑意，嘴角微妙地上揚。
“易姐……我的企畫到底有沒有被採納……”可憐兮兮的李和欣，忽然聽清楚了易海-的話，瞠大了眼一下又把本來想問的事拋到腦後：“咦？為什麼我要請客？”
“因為──”又壞心眼地拖長語氣，易海-大笑着戳了寫滿疑惑的娃娃臉一記。“因為你的企畫上頭很滿意，這次公司形象重塑就決定使用你那個版本，這樣你認為不該請客嗎？”
轟然一記雷擊，李和欣一時沒辦法接受這個現實。她的企畫被採用了？她哭掉N盒面紙，不眠不休N天寫出來的企畫被採用了？
“還有，”易海-看她高興到呆掉的樣子，接着笑道：“因為這次你表現得好，公司明年初派到美國進修的職員里，破例臨時多加了一個李和欣，你認為加上這個理由，值不值得一頓法國大餐呢？”
轟隆！第二記！美國……她夢想了好久的地方，她真的可以出國進修了？而且是公司出錢讓她去？
“和欣？和欣？”小齊見她目瞪口呆的樣子，良心發現的推推她。“如果不想請客沒關係啦……”
“請請請，我當然請！”李和欣簡直樂得快飛上天了，千言萬語也形容不了她的喜悅，美國……嘻嘻！
“先別高興得太早。”易海-驀地正色起來。“進修的人員還有不到兩個月就要到美國報到了，這一去沒有一年半載是回不來的，你別忘了，現在你可不是一個人。”
是啊，她現在可不是一個人……像被打了一記悶棍，李和欣一時興奮過頭，居然忘了，還有他……
“當然你也可以放棄這次機會，不過，在峰食品這可是千載難逢的，你如果要愛情與事業兼顧，勢必要有所取捨。”
取捨，叫她怎麼取捨？一邊，是她的理想；另一邊，是她的愛。
席濟民，愛上他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李和欣頓時失去大啖法國美食的胃口。
該怎麼開口呢？思索了好幾天，李和欣還是沒有結論。
本來企畫一通過，她第一個想通知的人就是他，畢竟是他帶給她許多靈感；可是，一想到美國進修的事，她又畏縮了起來，就道樣幾天過去，她沒有跟他說到一句話，也沒有見過他。
其實……她好想他，真的好想好想他。
將小金龜停在車庫裏，李和欣走出來用鑰匙開家裏的門，今天工作忙耽擱了一點時間，下班到家之後天都暗了。不過，為什麼家裏也是暗的？不是聽老媽說老爸今天會回來，難道兩個人跑出去約會了？
進門前遙望了一下席濟民的洋房，他家也是暗的，這個大忙人，應該還沒回家吧？李和欣悶悶地走進院子裏，思緒飄渺間，忽而迎面撲來的黑影嚇了她一大跳，正要尖叫出聲時，手中毛絨絨的觸感又令她登時住了口。
“金毛？”它怎麼會在這裏？好久沒見到席濟民，也代表好久沒見到它了，李和欣蹲下身摸摸它柔順的毛。“你也被丟下了嗎？看來我們一樣可憐……”
上次到隔壁A來的狗食好像還有剩……李和欣回想了一陣，起身回家想拿點出來喂狗。一扭門把，進入黑漆漆的屋子內，毫無心理準備的她又結結實實被另一個驚喜嚇到。
“生日快樂！”
啪、啪、啪，屋內的燈全部打亮，李和欣張大了嘴表情獃滯地看着屋子裏的人──笑吟吟的李母手裏拿着一個蛋糕，上頭插著一支問號型的蠟燭；難得回家的李父站在旁邊，臉上卻似乎不太高興……
最令李和欣訝異的，席濟民竟也站在眼前，正一臉興味地直盯着她瞧。
“生日？”她終於神智清醒了一點，“是……我嗎？”她又老一歲了？
“不是你還有誰？哪有人連自己的生日都會忘的？真是……”李母邊念邊將蛋糕放在桌上，即使是生日也不放過損女兒的機會。“濟民也來幫你慶生了，怎麼那麼晚回來？”
“又沒人通知，早知道有吃的我就蹺班了……”濟民？他們什麼時候變這麼熟了？
李和欣不解地望向席濟民，他也回了一個微笑，看起來兩人倒像在眉目傳情。
“咳咳……”明顯被忽視的李父咳了兩聲，愛女如命的他從傍晚一見到席濟民就渾身不舒坦。才幾個月沒回家，女兒居然就被拐走了，想不到這個死小子人模人樣的，卻意圖染指他可愛的女兒……
“老爸！我好想你喔！”
炮彈一般衝進李父懷裏，李和欣撒嬌地抱住父親，才讓他有了點笑容。只不過這個鏡頭落在席濟民眼裏，卻有些不是味道。
“我呢？”用唇語提點了下李和欣，在兩老面前席濟民不敢太放肆，至少他知道今天才見面的李父不太喜歡他。
“你？”頭倚在父親胸前，李和欣也用唇語回了他一記鬼臉。
“好了好了，都二十幾歲了還這麼嬌，李和欣小姐，你現在占的位置是我的，你的位置──”李母指了指席濟民。“在這裏！”
“媽！”李和欣不依地跺了下腳，還是霸在老爸身邊。
“老婆……”肩負保衛國家重任的李父，古銅色的臉也微微泛紅。
飢餓是人類的本能，李家這出認祖歸宗家庭倫理兩代愛情大戲，基於這個本能由客廳移到了飯廳，李父與席濟民間的暗潮洶湧更加明顯。
“來，濟民，吃點牛肉。”李母夾了點青椒牛肉絲到他碗裏。
“咳！”清了清嗓子，李父見狀立即拉下臉。
“和欣，你別吃那麼急，我不會跟你搶的。”席濟民體貼地也在她碗裏放了青椒牛肉絲。
“哼哼！”由鼻腔發出抗議的聲音，死小子沒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李父的臉色愈來愈沉重。
“可是我不喜歡青椒。”沒注意到父親的反常，李和欣又挑出青椒夾回席濟民碗裏。
“咳咳！”可惡的死小子啊……把他心愛女兒的心全都給騙走了！
“老公，你是肺結核啊？飯不好好吃，一晚上哼哼唧唧的，敢情你老婆我的廚藝退步了，引不起你一點食慾？”
他不滿意席濟民，李母可滿意極了，像這樣一表人才的未來女婿，她傻楞楞的女兒能吊到還真不容易。
“咳咳咳咳咳……”這次李父可是貨真價實的被嗆到，狠狠地咳了一陣。
“老爸，你沒事吧？”李和欣連忙倒了杯水孝敬父親。
“你老爸只是看某人不順眼，凈找碴罷了。”一把年紀的人，肩上都快掛星星了還吃這種醋，李母悠哉地說著風涼話。
“爸，你不喜歡濟民嗎？”貼近父親耳邊，李和欣低聲詢問，她終於明白父親一整晚板著個臉的原因。
“你喜歡他？”李父也小聲地回問，不住用古怪的眼光掃瞄席濟民。
席濟民一臉莫名其妙地任他父女二人端詳，反覆思量自己當兵時是否也像李父這般陰陽怪氣的。
“嗯，我喜歡他。”偷偷地瞄他一眼，李和欣的臉悄悄地紅了。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李父重嘆了一聲，在女兒耳邊細語：
“你如果喜歡，老爸就勉強接受，他要敢欺負你，儘管告訴老爸，看我不把他教召到南沙群島！”
其實他現在就想這麼做了，死小子……
“夠了，你們父女倆是吃不吃飯？”面對這種陣仗，李母著實啼笑皆非。“簡直讓濟民笑話，菜都涼了你們還在那裏鬼鬼祟祟的談天，要是不吃，我全部收起來了！”
“吃吃吃吃吃！”父女連忙齊聲回答，一起速速就定位繼續動筷。
一整個晚上，就在李父橫眉豎眼、李母直潑冷水、席濟民莫可奈何及李和欣自得其樂的情景下過去了，在李母死拉活扯將李父推進房間后，客廳只剩各懷心事的小倆口，還有半塊沒吃完的蛋糕。
“你父親不太喜歡我。”李家兩老房門被大力關上，客廳都感覺得到在搖晃，席濟民苦笑搖頭，直覺李父是想將那扇門直接甩在他臉上。
“我喜歡就好了，老爸他……”驀然住口，李和欣霞光滿面，這才留神自己漫不經心說了什麼。
“你喜歡？”轉眼她又被他困在臂彎里，他早知道娃娃臉藏不住心事。
“我……呃，這個……那個……”靈活的眼眸滴溜溜地一轉，她將話題硬拗了一個方向：“我的生日禮物呢？”
“被你母親叫來的時候，我還不知道是你的生日。”
“要知會你才行啊？太沒誠意了！以前你都送易姐黑珍珠項練，還有陳悅心也有一條珍珠項練……就知道你對我比較小氣！”嘟起小嘴，她開始埋怨起來。
“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都送項練？”他笑着輕啄了下她嘟嘴的俏模樣。
“因為你錢太多！”
“因為她們都不是你，我的娃娃臉。”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枚鑽戒，遞到她眼前。“戒指是有特殊意義的，即使不是你生日，我也早就準備好了，我說過會補給你的。”
“你……”她想哭了，感動得想哭，可是這男人卻偏偏邪惡地猛笑，好像吃定她一定會答應。“你補給我，我就一定要收嗎？那豈不是太沒格調？”
“你可以不必馬上答應我，但我知道你愛胡思亂想，所以要先把你訂下來。”誘拐般低沉沙啞的嗓音在李和欣耳邊徐徐傳遞，他幾乎是在她完全沒注意的情況下，將鑽戒套入她的手指。“收到這個戒指，你要不要幫我加十分？”
“嗯。”醺醺然地點頭，被他哄得暈頭轉向的女主角，片刻后才發現自己被這個男人套住了。深思地把玩手上的指環，她一點也不想將它取下，但一想到美國進修的事，充滿光採的眸子又變得黯然。
這個戒指確確實實套住她了，她卻能用什麼套住他呢？
一年多的離別啊……她再不說，未免太自私了。他現在要她，一年多之後，他的感情還是不變嗎？
“我……我有件事想告訴你。”她思索著適當的詞句開口。“那個公司形象重塑的企畫，我……”
“如果你要說的是，你的企畫被採用了，我已經知道了，那天海-到我們公司洽公時，有大概跟我提一下。”他用臉摩挲她的臉，親密無間。“你做得很好。”
“你都知道了？連美國的事也知道了？”她轉頭過去，雙唇不經意碰到他的。
“想要我吻你，就直說。”他二話不說掠取她的唇，也將她欲說出口的話吞沒，現在除了這個，其它什麼都不重要，雖然剛才他好像聽到什麼美國……“你還需要其它的獎勵嗎？”
“其它的獎勵？”
李和欣撫撫被吻得紅腫的朱唇，只覺得父母離開客廳后，她就被他佔盡便宜，該說的話全都沒說。她皺起鼻子，仔細地想該怎麼表達──
“我要……”去美國？不好，太直接了。
抬頭看到他鼓勵的眼光，她深呼吸一口，再次提起勇氣：
“我要……”出國進修？哎呀，還是說不出來……
沒注意到席濟民的黑瞳變得深邃迷亂，她第三度開口：
“我要……啊！你幹嘛？”
席濟民無語，一把將她攔腰抱起，直直走向她的房門，臨進門時，還不忘用他的長腳將門關上。
被他放在床上的李和欣簡直嚇傻了，只能唯唯諾諾地問：“你、你在做什麼？”
“你說了三次‘我要’，我如果還不動的話，算是個男人嗎？”話一說完，他摟着她開始親吻她的耳畔。
“好癢……我不是這個意思啦！”如果這樣就發生他們的第一次，未免太好笑了，可是李和欣被他濃郁的呼吸籠罩，根本推不開他。“你什麼時候關上門的……你不是都開著門嗎？”
“我並不想去南沙群島。”開著門會被她爸宰了，他很有自知之明，細碎的吻移向她的頸項，大手解開她襯衫的第一顆扣子。
“啊！你這樣……我會不好意思，”她感覺他已脫掉她的上衣，接下來在解她裙子的腰扣，她應該踢他下床的，可是她卻隨着他的動作愈陷愈深，不！她沒辦法主動離開他的撥撩，那，那隻能說服他打消這個念頭了……“我……我今天內衣和內褲顏色不一樣，不好看……”
“那不會構成阻礙。”喔──他看到她所謂顏色不一樣的內衣褲了，其實，很好看……
“不要亂摸啦！我……我只有A罩杯……”
“我連A罩杯都沒有。”。
“還有，我、我的腰很粗！”她的氣息變得粗重，身軀不住顫抖。
“不會比我粗。”雙手又來到她自稱腰很粗的地方，細緻的觸感令他愛不釋手。
“我的腿很短……”
“沒關係，你本來就不高。”其實就身材比例而言，她的腿不算短了，這是席濟民摸來的心得。
“我老爸在隔壁……”
“那你就小聲一點。”她到底哪來那麼多話？他忍不住覆上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唇瓣纏綿中，席濟民忽然嘗到濕潤的觸感，他疑惑地俯身凝視她，用手接住她臉頰上一顆顆晶瑩的淚珠。
“怎麼了？”他溫柔地問，什麼都還沒開始，他就弄痛她了嗎？
“不要……不要繼續下去了，我會怕……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她抽抽噎噎地道。她真的害怕，害怕不著寸縷在他身下的感覺，害怕初經人事的未知……
“你……唉，給你五分鐘做心理準備夠嗎？”心理準備──這就不是他可以控制的部份了。挫敗地閉上眼，或許，他真的太心急了。
“五分鐘怎麼可能？”她伸手遮住胸前外露的春光，怯憐憐地瞅着他。
“唉，唉，唉！好吧。”賭氣似地緊抱住她，席濟民果真不再動了，就一直這麼埋首在她頸間。
“你、你怎麼了？”李和欣掙扎了一下，因兩人身軀的緊貼，她清清楚楚感受到他的火熱及壓抑。
“別動！你不知道中途煞車對男人的殺傷力是很大的嗎？你至少要給我一點緩衝時間吧？還是你心理準備做好了？”話里有些不甘，有些期待。
這會不會是個旖旎的夜呢？那就要看席濟民的定力了。
“喂，濟民，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海-？”坐在辦公室里，一旱席濟民就意外地接到易海-的來電。“今天是什麼日子？”
“今天是你的娃娃臉應該出發到美國的日子！”電話里易海-的聲音有些無奈。
“到美國？什麼意思？”席濟民坐直身子，臉色跟着嚴峻起來。
“你不知道嗎？原來和欣還沒告訴你。”易海般嘆了口氣。“她因為企畫通過了，所以被公司增額錄取到美國進修，原本她還興緻勃勃地填寫申請書、入學資料、辦護照簽證的，可是前一陣子她忽然打了退堂鼓，連今天要出發到美國報到了，到現在仍不見人影。她的資料和機票都還在我這裏，我想，你應該知道為什麼吧？”
席濟民腦際忽然一片空白，只充滿著李和欣要到美國的震驚。她為什麼沒說？為什麼臨時不去了？出國進修不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嗎？難道……是為了他？
“海-，今天幾點的飛機？”即使再捨不得，他也不讓她做傻事！
“下午兩點半的西北航空……”
“那還來得及，我去找她，你帶著資料和機票直接到機場。”
迅速地交代幾句，席濟民掛斷電話便衝出辦公室，差點和當面而來的朱副總撞上。
“朱副總，今天會議你主持，我有事外出。”
語畢，人便如旋風般消逝，留下一臉錯愕的朱副總。
娃娃臉會在哪裏？坐上轎車，席濟民強迫自己冷靜地思考，她這時候，最放不下的，應該就是……踩足油門，方向盤一轉，他毫不猶豫地開回家。
一路狂飆，直至彎進巷口，遠遠地看到坐在他家黑色鐵門前死抱着狗不放的女人，才讓他高懸的心稍微放下。他將車停妥在她面前，沉凝地下了車，眉頭的鎖始終沒有解開。
“和欣，你還在這裏做什麼？”他抑制滿腹的怒火。
“我……你怎麼回來了？”淚痕未去的娃娃臉抬頭看他。
“今天就要出國的人，卻縮在這個地方，我不該回來嗎？”席濟民的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
李和欣忽而嘴一扁，抓緊身邊的金毛又開始咕噥：“你知道了？我……我不要去美國了……”
“為什麼？”眉間又上了一道鎖，席濟民簡直想把她瞪穿一個洞。
“我……我不想離開金毛，我不想、不想離開你啦……”思及離別的痛楚，她像個棄兒般賴在他家門口放聲大哭。
果然……席濟民撫著額頭，輕輕托起哭得唏哩嘩啦的女人，將她按進懷中。
“我也捨不得，和欣，我比你更捨不得。可是我會在這裏等你，機會卻不會在美國等你，所以，你要去。”
“我要一年多才能回來耶……”想用他的領帶拭去淚水，卻又源源不絕地流出。
“我會等你一年多。”
“還有，金毛怎麼辦？你自己說要送給我的！”要不是這個原因，在他第一次吻她后，她才不會跟他談和。
“我照顧！一直以來，不都是我在照顧？”
“我……”她再也找不到不去的理由，可是她愛他啊，她捨不得離開他啊！這個理由就很足夠、很充份了不是嗎？
“不要再想了。”再想，他也離不開她了。席濟民狠下心拉着她回到李家，不顧李母驚訝的表情，直直帶她進房間。“快收拾衣物，飛機不等人的！缺什麼，我馬上帶你去買！”
“你就這麼希望我去……”
“我希望？我見鬼的一點都不希望！”
他狠狠地吻住她，為她即將的離別，為她的不明事理，為她傻氣的執著，為她的愛……
“你在折磨我，和欣，你只要再多纏我一會兒，我一定會心軟，一定會硬留下你……所以在我還能讓你走的時候，你快離開，否則你若因我失去了這次機會而後晦，我會恨自己一輩子的！”
有那麼一瞬，她彷彿看到席濟民黑瞳中閃爍著水光──是她的錯覺嗎？李和欣不敢確認，不敢細看，終於明白他有多愛她，多珍惜她，寧願讓自己痛苦也不讓她後悔。
兩人就這樣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把握最後一絲相聚的時光，直到李母輕輕地敲敲房門，用濃重的鼻音提醒他們：
“濟民，我知道你不會讓她退縮的，所以和欣的東西我早就整理好了，擱在角落那裏。和欣，你上司打電話來催你了，在美國，有空要多想爸媽。唉，你老爸那邊，我還不敢讓他知道，怕他淚灑軍營呢……”
“媽……”李和欣又撲進母親懷裏，幾千幾萬個不舍……
桃園中正國際機場
“你們終於來了！”
易海-見到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席、李兩人，輕吐口氣，手中一整疊的文件和機票啪地敲在李和欣頭上。
“以後別搞這種烏龍，又不是不回來了？給你們五分鐘吻別，我到旁邊去了。”
吻別？在家裏已經吻過了，席濟民即使很想，但壓下了這股衝動。他知道，只消再一個吻，李和欣就走不了了……
“一年多我看不到你，你在台灣，不可以花心哦！”鼻頭還紅通通的，李和欣窩在他胸膛前，依依不捨地威脅他。
“我還怕你釣個像李奧納多的金毛獅王回來呢！”李奧納多，說真的，席濟民挺忌諱這個人，就是不懂李和欣怎麼那麼喜歡他。
“你要等我哦！如果我回來之後你都沒變，那我就幫你加十分！”
加了之後是幾分呢……哇！滿分了呢！李和欣想起當初對隔壁完美先生的幻想，同樣是爆點的滿分，對他的依戀不禁愈來愈深。
總有一天，她會告訴席濟民，他在她心目中，已經是滿分，達到她理想的境界
“都沒變？這可能有點困難。”與她質疑的目光相接，他儘力保持笑容跟她解釋，不讓別離的悲傷泄漏：“等我穩固了名傳電信下一任總經理接班人在公司里的地位，我就要離開那兒，用我自己的力量另闢天空了，所以，你回來後面對的，可能是從零開始的席濟民，你也不後悔嗎？”
“真的？”他真的那麼洒脫？名傳可是好大一家公司耶！
也對，他本來就不是靠祖上庇蔭的人，一切靠自己努力獲取，才像席濟民的風格……思緒至此，李和欣也笑着昂起頭，握緊手中的戒指。
“等我從美國閉關修練回來之後，要是你快不行了，我倒是可以勉強教你兩招！”
“你別把我的新事業搞砸，我就謝天謝地了。”見到她開朗的笑容，他也有心情開玩笑了，即使笑容里仍有藏不住的不舍。
“你……”
“好了！”易海-走了過來，拆散這對隨時可以鬥嘴的鴛驚。“廣播已經催你兩次了，李和欣小姐，你該登機了！”
終須一別，目送著李和欣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登機門裏頭，席濟民強掛在臉上的笑容隨即崩解，以為她就這麼離去了，那個頑皮的身影卻又衝出登機門，
“席濟民！我愛你！無論你變成怎樣，我都不後悔！”手圈成喇叭狀吼完這句話，一溜煙地又鑽進登機門。
易海-端詳怔在當場久久不能自己的席濟民，忍俊不禁。“這次你真的認栽了，真想不到會是你和她啊！”
“我也想不到。”他也想不到他真的會愛上這個成天和他抬杠的娃娃臉。
“走吧！”
“你先走吧！我……等班機起飛后再走。”
“你真那麼捨不得？”
“想想，我也好久沒到名傳的美國實驗室參觀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