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得賢於野論兵戎
朱由校不禁朝那盧相公望去,只見他儀錶不俗,眉宇之間竟是透出幾許威儀,與年紀並不相稱,剛才那句狂妄之極的話說出口去,卻似信心十足。莫非,朱由校不由得嘀咕起來,莫非此人真有經天緯地之能?或者有統軍整武之術?
在明代,鄉試每三年一次。在秋天,故稱“秋試”,也叫“秋闈”,而全國的會試也是三年一次,於次年春天進行,因而稱為“春試”,也叫“春闈”,大明王朝開科取士,至今已為入仕唯一途徑,加上自英宗皇帝以後,非進士出身者不能入翰林,非翰林出身者不得入內閣,足見科舉制在眼下的重要。而這個盧相公去年春闈名落孫山,如今依然留在這裏,要麼就是京城人士,要麼就是留在這兒,等後年的再一次春闈。
“曹化淳,讓店家騰出一間雅閣來,然後請這個盧相公入內一敘。”朱由校吩咐道,他決定找這個盧相公聊一聊,就算所遇到的並非由真才實學的人,但也可以通過一些書生,來了解一些民間的議論。
另外值得朱由校大費腦筋的,便是這科舉制度,從後世書本上所學來的,無不是將這科舉制度如何如何黑暗與腐朽,八股文章如何如何危害與禁錮,但不可否認的是,王朝通過科舉取士,無疑是一種公平、公開及公正的方法,而且也的確才朝廷帶來了許多有真才實學的人才。
但朱由校心中清楚,日後的世界,是科技橫行的世界,單靠錦繡文章,哪裏能夠避免日趨衰落的結局?但如今諸事繁雜,還不宜過早地進行科舉改制――這可是牽動全國士子的生死攸關的大事,弄不好牽一而動全身,使得朝野鼎沸――內閣六部,眼下也絕對不會贊同進行科舉改制。因而還是先將目光放在整軍備武之上。
眼下國庫與內庫中的銀子,想練出一支強悍的軍隊來,還是可以為之,但所缺的就是那些知曉軍事的人才,否則,再多的兵馬,讓給那些只會紙上談兵的書生去指揮,縱然他們有以死報國的忠誠,但卻無法阻止建虜的坐大,盜賊的橫行。
歷史上替代熊廷弼經略遼東的袁應泰,是大明的一個忠臣,但卻不是一個傑出的軍事指揮着,建虜大軍攻來,他不顧敵我優劣,出城力戰,結果大敗而還,加上蒙古降軍做了敵軍內應,遼陽、瀋陽相繼失守,袁應泰本人也整頓衣冠,佩着上方寶劍和官印自縊而死。像這樣的官員,根本就不應該擔任這樣的職務,使得大明白白丟掉了遼東之地與強兵十餘萬,不過這也不能怪他,朝廷用人不當,他也以身殉國,一切就這麼過去了。
但如今不同往年,熊廷弼依舊鎮守遼東,以守為攻,拒不與建虜野戰,不斷加固城守,建虜攻來,憑堅城而守,建虜若退去,堅決不追擊,使得建虜無計可施,因而安穩了好長一段時間。
“黃公子,盧相公來了。”曹化淳帶着那盧相公進了雅閣,見天啟皇帝正在沉思,便輕聲輕氣地稟報道。
朱由校抬頭一看,那盧相公已經進了雅閣,便站了起來,衝著他一拱手道:“在下黃咎武,京城人士,適才聞盧兄豪言闊語,心下欽佩之至,特邀盧兄前來共飲,盧兄大駕光臨,黃某不勝榮幸。”
盧相公也一拱手,還了一禮,道:“在下宜興盧象升,表字建斗,幸會幸會。”
朱由校頭腦中飛快地轉動起來,盧象升,這個名字有點熟悉――能夠讓自己有點印象的人,在這個年代中,一定是個大人物了,但不知道這個人物在用兵方面有沒有一套,還得當面“考問考問”一番。
“適才盧兄說如今朝中諸公紙上談兵,不知兵戈險峻,又說熊大人不到一個月就要被參回家去,小弟不知為何至此,還望盧兄不吝賜教。”
盧象升猶豫了一下,據說這段時間以來,錦衣衛的人與東廠的番子密佈京城,眼前這個年輕公子與兩個僕人裝束的人,竟然問起自己這樣敏感的事情來,着實有些不對勁,因而便打了個哈哈,回道:“適才盧某不過是酒醉狂言,小兄弟可莫要見怪,呵呵,盧某逗留京師,乃是為了兩年後的春闈,然後方可衣錦還鄉,光宗耀祖。”
朱由校見他王顧左右而言他,也猜到他有所顧忌,此刻誰願在幾個陌生人面前,非議國事?若是跟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一道,煮酒論天下大勢,倒不失為一件快事,若是在形跡可疑的人面前,還是不要聲張為妙。
“盧兄志在春闈,只可惜若是遼東不保,京畿勢必危急,若建虜破關而入,長驅直入京師,國朝根基動搖,盧兄這春闈,可還安穩?”朱由校笑着點撥道。
盧象升一驚,眼前這年輕公子的話也太過膽大了,比起他剛才非議朝中大臣來,不知道要兇險多少,居然說到建虜能夠長驅入關,動搖國朝根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但這也是他最為擔心的事情,既然眼前這個小兄弟都敢說出這樣的話來,那麼又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地猜忌別人是東廠的番子?
“小兄弟所言,也委實過於畏敵如虎,建虜縱然據有遼東,我大明只需扼制寧遠,固守山海關,練雄兵十萬,足可禦敵於關外,盧某倒是以為,我大明宜結好於朝鮮、蒙古,而孤立建虜,則建虜雖強悍,終非我大明之敵。”
朱由校點點頭,后金軍後來入關劫掠,好幾次都是從蒙古人的領地過來,而滿蒙後來的聯盟也使得大明失去強援而增添勁敵,盧象升區區一個舉人,便能夠看穿這一點,只怕是要遠朝中袞袞諸公了。
“盧兄此言甚是,然國朝雄兵數十萬,薩爾滸一戰卻潰敗千里,致使遼東之軍見建虜而喪膽,關中之民聞建虜而寒心,此又是為何?”
盧象升凜然道:“楊鎬紙上談兵,分兵而擊,已犯兵家大忌,盧某聽聞,建酋努爾哈赤曾雲,恁你幾路來,我只一路去。此即兵家所言之我專為一,敵分為十,是以十攻其一也。朝中若不急於求成,楊經略若能知己知彼,何至建虜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