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翌日
雖然昨晚古筱亞有提過,會有一些親戚小孩趁着暑假來習武,但是……這個數量會不會太多了點啊?!
梁掠看着眼前二十來個身着整齊道服的小蘿蔔頭們,團團圍住古筱亞,繞着她親親熱熱地喊着「筱亞姐姐」,毫不客氣地把他給擠到圈圈外,只能遠遠看着她在小蘿蔔頭的包圍下,不但露出可愛的笑容,還一個個摸小蘿蔔頭的腦袋。
那股親熱勁兒,瞬間就把梁掠給拋到九霄雲外了。
梁掠擰眉,很不習慣自己這麼被人忽略。尤其是古筱亞,自從她被小蘿蔔頭包圍后,就再也沒正眼瞧他一眼。
梁掠忽然覺得……心裏有點發酸。
意識到自己的感覺,梁掠立刻甩頭趕走這個荒唐的想法,他怎麼可能去嫉妒一群還不到他腰際的小蘿蔔頭呢?
想他梁掠年輕英俊、事業有成,只要站出去,還怕沒有一堆女人倒貼上來嗎?他幹嘛為一個小女人的小小忽視而發酸?
不過……他現在好像真的有些不是滋味耶。
唉,誰教他喜歡上那個小女人了呢?被喜歡的人忽略當然不是滋味啦。
「總經理、總經理?」
梁掠回過神,古筱亞不知何時走回他身邊,但她身後依然黏着一長串的小蘿蔔頭,一個個睜大眼瞧梁掠這個陌生人。
「有事嗎?」
「我們要去溪邊玩,你要不要一起來?」她笑着提出邀約,就當是做做好事吧,如果放他一個人留在這裏,肯定瞬間被她那票親戚吞掉。
「『我們』?」梁掠懷疑地看向那一票小鬼。
「筱亞姐姐,決定好了沒?跟我們一起去玩嘛!」幾個沒耐性的小孩已經開始喧鬧,非吵着「筱亞姐姐」一起去玩。
也不知是不是梁掠的錯覺,雖然這票小蘿蔔頭裏有男有女,但最接近古筱亞的那幾個,竟全都是小男生。
那些個小男生不是抱着她的左右手,就是緊靠在她身邊,還有志一同地對梁掠拋出敵視的眼神,很明顯地,他們把他當成「來搶筱亞姐姐的人」。
這票小鬼……梁掠直感覺到額上的青筋狂跳,尤其當其中一個小鬼居然還抱住了古筱亞的纖腰,讓他差點直接動手把那小鬼的手拍掉。
為什麼他必須對一群小鬼吃醋呢?
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根本就是「吃醋」,梁掠實在很想為自己叫屈,想他梁掠受多少女人歡迎,只要他招招手,女友候選人大概足以排滿一○一大樓了,現在卻為了古筱亞留在台南,吃一群小鬼的醋……
「好熱喔,你們不要一直抱着我嘛。」小孩子的體溫高,才被抱個幾秒鐘,古筱亞就直呼吃不消,這種像在夏天抱暖爐的滋味,她是絕對無福消受。
知道她怕熱,孩子們這才不甘不願地放了手。
見狀,梁掠的唇角揚起淺淺的弧線。呵呵,被嫌棄了吧。
雖然跟小孩子一般見識挺蠢的,但他實在無法抑制這飛揚的心情。
「總經理,考慮得如何?要不要跟我們去溪邊玩?」跟她出去玩可是有好無壞的,至少可以逃過親戚們的相親攻勢。
阿章那邊是已經確定淪陷了,剛剛在吃早餐之前,她就看到阿章滿是興味地看着親戚們提供的相親照片……
這麼說起來,說不定梁掠本身也不排斥帶個南部姑娘回家。她會不會太自以為是了呢?以為自己不想相親,就認為別人也不想相親?
正當她沉浸於自己的思緒當中,卻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人輕輕搭上。她轉頭,看到梁掠態若自然地問道:「不是說要去溪邊玩嗎?還不走?」
「好……我們走吧。」
他的態度太過光明正大,讓古筱亞只能獃獃地點頭,她提腳走向溪邊,卻不住低頭瞄着還擱在她肩頭上的大掌,呃……現在是什麼情況啊?
「總經理,你的手……」古筱亞指指她肩頭上的大掌,暗示他該把手收回了。
「我的頭還有點痛,就麻煩妳暫時當我的拐杖吧。」梁掠臉不紅、氣不喘地扯着謊。
「頭痛?」聽他這麼一說,古筱亞還以為昨晚的重擊真留下什麼問題,連忙緊張地問道:「總經理,你還有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我現在帶你去看醫生?」
哇,慘了慘了,如果真讓梁掠得了什麼無法挽救的後遺症,就算是把她賣了,也賠不出一個大公司的總經理啊。
「沒什麼,只是有點頭昏,呼吸一些新鮮空氣或許可以舒緩癥狀。」梁掠微笑着為古筱亞挖了個坑等她自己跳下。「如果妳這麼擔心的話,等等就跟在我身邊,這樣一來,如果我有什麼不舒服,妳也可以馬上發現。」
「嗯,我一定不會亂跑的。」
古筱亞連連點頭,再也無心注意梁掠的手還擱在她的肩上。
小鬼們,看到沒有,接近心上人的手法要漂亮些。梁掠示威似的對身後那票小男生微笑,滿意地得到更多既羨慕又嫉妒的眼光。
那條溪離古家不遠。
與其說是溪,充其量也只能說是道細長的小水流。
水不深,甚至連小孩子的小腿肚都不及,最深的地方據說也僅到膝蓋而已,難怪古家的人放心就讓兩個大人帶着二十來個小孩出去玩。
古筱亞盡責地陪在梁掠身邊,而沒有下去玩,僅是脫掉鞋襪,讓細白的腳丫子泡泡水,消消暑氣。
「哇,好涼快!」冰涼的溪水凍得她小臉揪成一團,但臉上凈是愉快的表情,天氣雖熱,但光是這樣泡泡水,就讓人暑氣全消。
還是回到老家好啊,台北太悶太熱了,每到夏天就讓她覺得自己隨時會中暑似的……如果沒有家裏那票逼婚軍團的話,她也很樂意常常回老家啊。
只可惜,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所以她還是繼續窩在台北躲避逼婚吧。
「喂!不準跑到我的視線外喔,讓我抓到不聽話的,明天就準備練上三個小時的基本功。」
丟出警告語,古筱亞的基本責任就算了了。見梁掠揀了塊溪邊大石坐下,她也挨在他的身邊坐下,一雙細白的腳丫子還是泡在溪水裏。
「水很涼喔,總經理,你要不要也來泡泡水?」
古筱亞開心地笑着,雖然不能下去玩,但泡泡水也是很過癮的。然後她眼尖的發現有幾個孩子在岩石堆間跳來跳去!
「那邊那幾個,不準在石頭上跳,很危險知不知道?!」她一手插腰,指揮着玩得正起勁的小蘿蔔頭遠離危險區域。
在這裏,雖然不用擔心水深危險,但滿地遍佈的大岩小石卻是真正需要注意的,因為溪水並不湍急,溪邊的石頭反而容易積生青苔,如果不小心腳滑摔倒,反而很更易受傷。
確定小蘿蔔頭們都離開危險區域,古筱亞才又放心地坐回梁掠身邊,她放鬆地用腳輕輕踢水,仰頭看着藍天白雲。
「如果我家裏沒有那票逼婚軍團,我其實很樂意常常回家的。」她轉頭看着梁掠,俏皮地吐吐舌。「不過呢,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如果你昨天沒答應來我家小住兩天的話,今天我也不可能享受這麼悠哉的時光,因為我一定是被抓着到處相親。」她絕對相信她老爸有本事在一夜之間幫她安排好相親宴。
「妳很討厭相親?」
「討厭死了。」或許是因為回鄉的關係,古筱亞今天在面對梁掠時,格外的輕鬆自在,在拋開了「上司與下屬」的隔閡之後,她的笑容也顯得特別開朗。
「就不知道我那老爸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非逼着我早早結婚呢?我覺得自己還很年輕,還有好多好多沒見過的人事物,為什麼要這麼快把自己的一生跟另一個人綁在一起呢?這樣很浪費耶。」
「浪費?」梁掠失笑。她總會有些驚人的言語,這大概是他受她吸引的其中一項原因吧。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輕易逗笑他的。
「當然是種浪費啊,如果我肯乖乖相親結婚的話,就不會在台北工作,當然也沒機會認識你啰。那我就永遠都不會曉得『原來有錢人也可以很平易近人』,更不會知道『原來我當總經理秘書其實還挺稱職的』。」
古筱亞揚着大大的笑容誇獎自己,半點也不覺得害臊。
老爸總說女孩子只要嫁人,然後倚靠老公就好了,加上她自己以前的工作一直都是小職員,所以她對於「是否能靠自己活出一片天」總抱着些疑惑。
但梁掠卻給了她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成為他的秘書之後,雖然工作又多又忙,而她總算也證明了自己的能力絕不僅僅是個小職員。
這下子她更有信心對抗老爸的逼婚大計。
「還有還有,如果我不留在台北的話,我這輩子大概都不會知道自己其實對賽車很感興趣呢。那一次在修車廠看到你開着賽車的模樣,又酷又帥的,害我回家后常常巴在電視前看賽車的轉播。如果哪天我請假就為了出國看車賽的話……親愛的老闆,你一定要准假喔。」古筱亞調皮地笑着請求。
「我開車很帥?我記得某人那時明明說自己一定是弄錯了,絕不是稱讚我開車技術好啊,怎麼現在改口了?」梁掠故意逗她。
「啊啊……人家那時候正在氣頭上嘛。」古筱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時候我很討厭你啊,躲着你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讓你知道我被你賽車場上的英姿,給迷得連帶喜歡上賽車了?」
這種事很丟臉耶,怎麼可能讓當時被視做討厭鬼的梁掠知道呢。
雖然現在講出來還是挺丟臉的,但自己早就不討厭他,甚至還有些當他是朋友了,所以在朋友面前丟臉一下無妨。
「總面言之,如果我乖乖相親結婚的話,現在這一切都不會發生。這麼一想,不就是很浪費的事嗎?可能有的璀璨人生就沒有了,只能被綁在婚姻裏頭,光想就覺得好無聊。」她癟癟嘴,撒嬌的意味很濃。
經過昨晚的閑聊,她不再只將梁掠當成上司、或是一個她曾經討厭過的人,反而當成一個可以放心談天的好朋友。
「妳就這麼篤定結婚不好嗎?」她該不會是獨身主義者吧?瞧她排斥相親排斥成這樣,該不會連男朋友都不願意交吧?
梁掠突然覺得這個答案很重要。
畢竟要追求一個拒絕戀愛的人需要比較不同的手段。
「不會啊。」
古筱亞給了一個讓人心安的答案。
「我只是不喜歡相親結婚罷了。我喜歡的人我要自己找,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夠遇上那個我喜歡他,而他也喜歡我的人,然後我們要談一場快快樂樂的戀愛,然後才快快樂樂地步入禮堂。」
她轉頭看向梁掠,歪頭問道:「你會不會覺得我這麼想很傻氣?」
很多人都覺得她的想法太天真,尤其是那幾個熱衷做媒的親戚,老說愛情騙子滿街跑,她這種天真的想法總有一天會讓她受傷害。
但古筱亞還是對愛情抱有這份純純的想望,畢竟她只是一個祈禱能談一場快樂戀愛的女生嘛。
「不會,嚮往一場快樂的戀愛很好。」梁掠望着她,在心中默默地承諾着:如果他們能夠順利交往,他一定會給她一場快樂的戀愛。
古筱亞笑了,自己的堅持被人肯定的感覺很好。因為是肯定自己的人,所以她覺得自己又多喜歡梁掠一分了,能夠認識他真是太好了。
天很藍,水很涼,空氣中瀰漫著令人心安的熟悉氣味,她忍不住閉上眼,用全身的細胞去感受這美妙的瞬間。
梁掠側首注視着她這放鬆的姿態,她的表情甜美,教人希望能夠將這一刻的時光凍結起來,讓她能夠永遠露出這麼愉快又美好的表情。
「啊--」
尖叫聲劃破了這美好的一切,梁掠立刻轉頭看向尖叫來源處,有幾個小蘿蔔頭正站在古筱亞不久前才把他們趕下來的大石頭上,他們滿臉驚恐地朝溪里看去。
梁掠順着他們的視線往下看,一個小男孩就仰躺在溪水裏哀哀慘叫,而溪水也被染出了一片紅艷!
「天啊,是小棋。小棋受傷了!」定睛一瞧,古筱亞立刻認出小男孩的臉。她摀着嘴,生怕自己也會發出尖叫。
為什麼她只顧着跟梁掠聊天呢?為什麼她剛剛要閉上眼睛呢?如果她有盡責地一直盯着他們,或許小棋就不會受傷了……
見到古筱亞自責的神情,梁掠猛力搖着她的肩,把失神的她喚回來,再把手機丟給依然滿臉驚慌的她。
「筱亞!妳冷靜一點,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別忘了這小子需要趕快送醫。現在妳馬上撥電話回去請他們把這小子的健保卡準備好,再叫阿章把車子準備妥當,我們好儘快把他送到醫院去。」
通往溪邊的道路又小又窄,與其讓阿章硬把車開過來,不如他們自己趕回去。
說著,梁掠直接涉水疾奔到小棋身邊,把他從水中抱起,並指揮還呆立在岩石上的小蘿蔔頭回到溪邊,可不能再有人受傷了。
趕回古家時,車子已經開到門口等着,梁掠抱着男孩鑽進車裏,古筱亞也跟在他身後上車,好指引阿章儘快開到最近的醫院。
「筱亞姐姐,我好痛喔。」小棋疼得幾乎要昏厥過去,小臉蛋也因失血而慘白一片,他虛弱地躺在梁掠懷中,眼淚不斷湧出。
「乖乖乖……小棋不要怕喔。筱亞姐姐馬上就帶你去看醫生了,很快就不會痛了,你是男生,一定很勇敢吧?再忍耐一下下就好了。」
古筱亞緊緊握着男孩小小的手,口中不斷說著鼓勵的話語,雖然勉強笑着,但臉色卻慘白得幾乎讓人以為她也受了傷。
梁掠攬住她的肩,試圖給她一些安慰,這才發現她渾身顫抖得厲害,但在面對小棋時卻又努力展露微笑。
這個堅強的女孩。梁掠心疼地想着,摟肩的力量不由自主地又收緊了些。
車子很快就開到了醫院急診處,當滿身是血的梁掠抱着小棋踏進急診室時,着實嚇壞了不少急診室里的病人。
他簡明扼要地向護士說明小棋受傷時的情況,接下來就是醫生的工作了。
古筱亞着急地來回踱步,焦急地想要早一步知道男孩的傷勢如何,直到梁掠硬是把她壓回座位上,她還想要站起身。
「不要胡鬧,妳的腳可能受傷了知不知道?!」
「受傷?」古筱亞兩眼無神地看着他,現在她心中只掛記着小棋的傷勢。
「妳光着腳跟我一路從溪邊跑回來,妳的腳很可能已經受傷了。」說著,梁掠單腳屈膝跪在古筱亞跟前,將她一隻細白的腳丫放在他膝上,仔細察看她的腳是否有小石子或小樹枝刺入。
這種微妙的親昵氣氛是古筱亞第一次感受到的,她不習慣地想把腳抽回,但梁掠卻強勢地抓着她的腳踝不放。
「不、不用了,我一點都不覺得痛,應該沒有受傷才對。」原本蒼白的小臉現在紅得可以滴出血似的,就知道她有多難為情了。
「不可以,妳剛剛慌得什麼都注意不了,難保受了傷也不知道。」說著,他又換了一腳繼續檢查,直到確定她真的沒有受傷才歸還主權。
「少爺,你要我買的東西都已經買回來了。」
阿章適時出現,也解除了她的尷尬。
「買東西?」對了,阿章從剛才就不見蹤影,她還以為他是在車上等候,原來是被叫去買東西了啊。
「少爺要我去買兩雙拖鞋,因為我不清楚你們穿多大的鞋子,所以可能有些不合腳。」阿章笑着拿出剛買來的拖鞋,一雙放在梁掠跟前,另一雙則放在古筱亞跟前。「少爺,你快點換上拖鞋吧,穿着濕答答的鞋子一定很不舒服。」
古筱亞這才想起梁掠當時穿着鞋就直接衝進溪里,弄濕了鞋襪、褲管不說,他身上的名貴襯衫更因為剛剛抱着小棋而染上斑斑血跡,卻見他絲毫不以為意,而在送小棋進醫院后,第一件做的事便是檢查她的腳底是否受傷。
當發生事情時,她完全慌了手腳,是他一手指揮所有事情,就連剛剛在車上她擔心得要命時,也是他悄悄摟着她的肩,給了她繼續支撐下去的力量……
其實他不需要做這麼多的,但他做了。毫無怨言。
這樣的關心及熱心,早已超出了上司對下屬的分際,但古筱亞非但沒有感到一絲厭惡,還覺得心窩暖暖地。
「妳也快點穿上拖鞋吧,雖然妳的腳沒受傷,但光着腳走來走去還是不好。」
梁掠將換下的鞋襪交給阿章后,發現她還沒穿上拖鞋,便關心地說道。
梁掠一向蠟梳整齊的發經過重重奔波早已凌亂、染上血跡的襯衫也不再服順整潔、被溪水打濕的褲管隨意折了幾折、穿着廉價拖鞋的模樣與他的身分一點也不相襯。
此刻的梁掠絕對是狼狽的,但,她從沒見過比他更帥氣的人。
「嗯。」她微笑點頭,知道自己的心已經遺落在這個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