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是混血種。
擁有長生種迅速再生的復原能力,卻與人類壽命相當,大約只能活過百年。
她是吸血一族的異類,雖然也需要吸血來延續生命,但跟其他生長種不同,她什麼血都能吸,偏偏不能吸人類的血;若是吸長生種的血,則有令長生種喪命的能力。
並非所有的混血種都具有這般能力,根據研究機構的科學家報告,他們是因為基因產生突變,才有此異能。
終結者。
長生種以這樣的名詞稱呼他們這群變異的混血種。他們是不受歡迎的,一直以來,終結者只能躲在幽暗處,誰也不敢接近他們,他們孤獨、寂寞,除了少數同病相憐的同類以外,交不到朋友。
為了在充滿敵意的環境求生存,他們的領袖決定與人類的政府高層合作,共同剷除在世界各地為非作歹的長生種,他們成為名副其實的終結者,令長生種聞之色變。
“……我怎麼覺得自己好像在看電影?”聽完她的解說后,江豐睿慢條斯理地下結論。
關妮薇薇薇蹙眉,總覺得這話聽起來像諷刺,這男人好像很習慣用這種口氣說話。
“你以為我在騙你嗎?”
“不,我不認為你有必要騙我。”江豐睿否認她的推測。“只是我覺得奇怪,你似乎也沒必要這麼坦白地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不是嗎?”
他銳利地盯着她,試著從她眼神讀取她思緒。她是吸血鬼、是異類,會這麼好心把事實真相全告訴他嗎?
她是否在耍什麼心機?
但她的表情卻很坦然。“既然你已經發現我不是人類,我再隱瞞也沒意義。”
好吧,他就暫且相信她的話。
江豐睿意味深長地點頭,繼續探問:“你說你是混血種,那麼你爸爸或媽媽有一個是人類?”
“嗯,我媽媽是人類,不過我五歲那年就離開她了。”
“為什麼?”
“因為她不喜歡我。”她解釋。“聽說我五歲那年發生一場意外,被一輛轎車撞,傷得很重,結果隔天便完全復原了,我媽媽嚇壞了,認為我是個怪物,她不敢跟我在一起,要我爸帶我走。”
“你媽跟你爸不住在一起嗎?”
“是。”她點頭。
也就是說,她的父母雖然在一夜激情後生下她,卻沒有白頭偕老的打算?他皺眉尋思。
“我媽媽並不想靠吸血維生。”她淡淡地解答了他的疑惑。
“所以你是你爸帶大的?”
“不,也不是。”她搖頭,他注意到她雙手揪緊了被單。“我爸帶我離開沒多久,就發現我是‘終結者’,只要吸一口長生種的血,就會令他們喪命,所以我爸也不敢讓我跟着他。”
爸爸媽媽都不要她,那她是怎麼長大的?
“我有家人。”她彷彿看透他的疑問,嫣然一笑。“我們這群‘終結者’就跟家人一樣,住在一起。”
那能算是家人嗎?只能說是一群被社會遺棄的異類,聚在一塊兒互舔傷口吧?
江豐睿嘲諷地想,卻沒將這想法訴諸於口,他固然憤世嫉俗,卻不至於壞心到這樣打擊一個從小被父母拋棄的孤兒。
可她似乎並不需要他的好心,逕自啜着他剛剛送上的番茄汁——他猜想她是把它當成血的替代品——她看來表情平靜、眼神澄澈,並無一絲情感受傷的跡象。
“你不怨嗎?”他忍不住好奇。
“怨什麼?”她不解地問。
江豐睿啞口無言。
通常一個人遭受到這樣的待遇,不該如她一般淡然以對,至少在提起這傷痛的過往時,會哀怨難受,甚至有些忿忿不平。
但她好似完全沒有諸如此類的情緒。
“難道吸血鬼……沒有感情嗎?”他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她沒聽清楚。
“沒什麼。”江豐睿輕哼,不覺得質問一個吸血鬼是否冷血無情是聰明的舉動。
她眨眨眼,看了他幾秒,然後將空杯遞給他。“可以再給我一杯嗎?”
“什麼?”他一愣。
“這個很好喝。”她微笑。“我想再來一杯。”
她想再喝一杯番茄汁?
他愣愣地瞪她,再多給她一杯是無所謂,不過她到底明不明白現在是什麼狀況?這是她放縱自己大啖美食的時候嗎?
“你不覺得我們現在應該快點釐清狀況嗎?”他質問。“至少應該想想看,萬一那個叫羅伯特的吸血鬼回來找你,該怎麼應付?”
“你怕嗎?”她凝望他。
不怕才怪。
他冷笑。“我可不想連左邊臉上也多一道這種莫名其妙的記號。”
“喔。”
“喔什麼喔?”他沒好氣地白她一眼。“你不覺得應該是時候,告訴我為什麼我臉上會有這種鬼玩意了嗎?”
“嗯,這是羅伯特留下的。”
“非常謝謝你的告知。”他冷嗤。“雖然我被他做記號的那天晚上,並沒看清楚他的臉是什麼模樣,不過我想,應該跟今天晚上的是同一個人沒錯——我想知道的是為什麼,他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做?”
“我猜是因為他生氣吧。”
“生氣?對我嗎?”
“對啊。”她直視他。“因為你長得跟他太像了。羅伯特非常自戀,而且以身為長生種為傲,恐怕不能忍受有個人類長得跟他那麼像。”
“因為這樣,他就要毀我的容嗎?”江豐睿氣惱地鎖緊下頷。沒想到糾纏他多年的痛苦竟是源自於一個吸血鬼的自戀情結,他該為自己總算弄明白原因感到高興,還是為這實在有夠無聊的理由感到悲哀?
“你是在生氣嗎?”她想弄懂他的情緒。
“當然!”他低聲吼。“難道你認為我在被人毀容后,還能笑嘻嘻以對嗎?”
“這樣算是毀容嗎?”她困惑。
“難道不算?”他十六歲以前,也是個翩翩美少年,自從那夜后,便成了受詛咒的魔鬼之子,連他最疼愛的妹妹,也經常不願直視他——一念及此,江豐睿倏地皺攏眉宇。“那傢伙害得我變成醜八怪,誰也不敢靠近!”
“這樣會丑嗎?”她眨眨眼,歪頭打量他。
他不愉地回瞪她好奇的目光。“別跟我說,你覺得臉上多了道這樣的疤痕會好看。”
“我沒想過。”她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好似真的想像如果自己臉上多了一道疤會是何模樣,幾秒后,她搖搖頭,顯然想不出來。
當然想不出來。江豐睿嘲諷地想。聽說吸血鬼們一個個都是俊男美女,就算偶爾臉上受了傷,也能快速癒合,在他們的世界,根本沒有所謂的醜陋吧?
“可是我覺得你不醜啊。”她凝視他,輕快地揚嗓。“我覺得你跟我看過的其他人類一樣,並沒有什麼不同。”
這是啥意思?
江豐睿愕然片刻,跟着領悟她話中涵義,眼角薇薇抽搐。
他記得自己小時候聽母親說過一個歐洲宮廷小故事。有天,某個公爵對法皇抱怨,說皇帝最新任的情婦出身低微,只是個廚師的女兒,不配出入宮廷,皇帝卻只是淡淡掃了公爵一眼,說自己不清楚一個公爵跟廚師的女兒有何分別,因為他們都遠遠在他的皇位之下。
“……反正不管我們人類長得多美多醜,都遠遠比不上你們,是嗎?”他低喃。
“你說什麼?”她沒聽清。
“沒什麼。”他輕哼,忽地笑了,笑里滿是濃濃的自嘲。
關妮薇不懂他為何這樣笑,卻能看出他心情很不好。這男人彷彿註定了陰鬱。她默然凝睇他覆著夜的陰影的臉龐,不知怎地,忽然很想知道他是否曾經爽朗地笑過。
“說真的,你不用這麼在意這個記號,它是可以除去的。”
“什麼?”江豐睿驚愕,倏地緊握雙拳,努力剋制因喜悅而翻騰的心海。“你說這記號可以消除?”
“嗯。”
“怎麼做?”他迫不及待地追問。
她卻緩緩搖頭。“我現在不能告訴你。”
他瞪她。“你說你現在……”
“不能告訴你。”
“為什麼不能?!”他嘶吼,眼眸燃起怒焰,有股衝動想砍人。
“等我體力恢復了,我會說。”她跟他討價還價。
他懂了,她這是在自保,只要她一天不告訴他這個秘密,他就不能冒險讓她遭受危難,無論如何得想辦法護她周全。
原來這吸血鬼並沒有單純到毫無心機,必要的時候,也很奸巧。
江豐睿不悅地冷嗤。“我真不曉得你怕什麼,難道你以為我有辦法對你不利嗎?我就算拿刀砍你,你的傷口也一下子就復原了,反而應該是我怕你吧?要是你忽然口渴,又發作起來吸我的血——”
“我說過,我不能吸人類的血。”她打斷他。
“就算你不能吸人血,等你體力恢復了,你還是有其他八百種方法可以做了我。”他叨念。
“我不會傷害你。”她保證。
“我不會蠢到相信一個吸血鬼的諾言。”
“你可以相信我,我說話算話。”她看着他的眼神,坦蕩蕩,澄澈透明,真誠到令他汗顏。
該死!
他幹麼汗顏?幹麼因此動搖?他沒錯,本來就不該輕易相信一個非我族類的“怪物”——不,不是“怪物”,江豐睿修正自己心裏的用詞。不知怎地,他不願跟她的母親一樣,用這種字眼批判她。
“好,我就信你一次!”他近乎惱怒地聲明。“你最好別唬我。”
“我不會騙你。”她再次保證,頓了頓。“不過你這人好像脾氣不是很好。”
是啊,他的脾氣是糟透了,那又怎樣?他眯起眼,威脅似地瞪她。
她只是甜甜地彎唇。“我還要再一杯番茄汁。”
他聞言,不禁絕倒,敗給她了!
很明顯,她愛上番茄汁了。
隔天早上,她坐在窗檯邊,穿着他暫時借給她的白襯衫,搖晃着兩條超級性感誘人的長腿,櫻唇銜著杯緣,一口一口啜飲番茄汁。
她該不會真的把那個當血喝吧?
江豐睿皺眉,站在廚房流理台前,一面準備早餐,一面窺視她。
瞧她喝得那麼盡興又心滿意足,不時還咂咂嘴唇,像個小孩子。
奇怪的女人,真是怪透了,瞧她現在天真的模樣,他實在很難把她跟昨夜那個眼泛紅光的冷酷吸血鬼聯想在一起,尤其她還坐在窗邊,大膽地沐浴晨光。
“你不怕嗎?”他忍不住揚聲問。
“什麼?”她回過眸,不解地望着他。
“我說太陽。”他指了指窗外,雖說現在陽光不強,但總是白日。“我聽說吸血鬼怕日光,不是嗎?”
“嗯,長生種是不喜歡陽光。”她自在地解釋。“所以他們從來不在白天行動。”
“那你呢?”
她聳聳肩。“陽光只會讓我們覺得有點刺眼而已。”
“看來帶有人類基因的混血,還是不錯嘛。”他習慣性地諷刺。
“你又這樣說話了。”她嘆氣,跳下窗檯,盈盈走向他,歪著臉打量他。“你這人真的很憤世嫉俗耶。”
是啊,他就是憤世嫉俗,她現在才看出來嗎?
江豐睿下頷抽凜,瞥了眼她握在手中的番茄汁,不懷好意地揚唇。“你從昨天到今天,喝個沒完,難道不怕我在裏頭偷偷摻上我的血嗎?”
“嗄?”她嚇一跳,玻璃杯自手中滑落。
江豐睿搶先一步,眼明手快地接住杯子。“笨蛋!在我還不曉得怎麼消除臉上的記號以前,你以為我會笨到害死你嗎?”
他沒好氣地瞪她。
奇怪,她把他當成羅伯特追殺時的很勁哪裏去了?現在的她看起來,完全就是個人畜無害的大小姐。
“幸好。”她鬆口氣,粲然一笑。“我就知道暫時不告訴你是對的。”
“是啊,算你還有點小聰明。”他收回玻璃杯,放進水槽里沖洗。
她在一旁好奇地張望,指了指他剛煎好的培根炒蛋。“那個,我可以吃嗎?”
“你要吃?”他愣了愣。“你不是只喝血?”
她翻白眼。“喝血是為了修復我們的免疫細胞,如果不是必要,我們還是比較喜歡吃真正的食物。”
他挑挑眉,快搞不清楚她究竟是人類還是吸血鬼了。
得他允許,她端起盤子,開心地吃起培根炒蛋,一面讚不絕口。“你手藝不錯耶,比我們員工餐廳煮的好吃。”
“員工餐廳?”
“嗯,我們住在研究機構里,機構里有餐廳。”
“你開口閉口都是研究機構,到底那個偉大的機構是什麼樣的組織?”
“那是隸屬於美國軍方的機構,是訓練我們的地方,也是收容所,我們從小都是在那裏長大的,他們會開發我們的潛能,告訴我們該怎麼樣才能有效地獵殺長生種。”
獵殺。
聽到她用如此輕描淡寫的口氣道出這樣的字眼,江豐睿不確定自己該感到毛髮悚然,還是跟着淡漠以對。
聽起來那個所謂的研究機構跟培養職業殺手的組織並沒太大分別,難道他們這些“終結者”不覺得自己被利用了嗎?
“因為我們沒其他地方可去。”看出他的疑問,她淡然聳肩。“我不是告訴你了嗎?長生種並不喜歡我們,其他的混血種業希望我們愈遠愈好,只有人類願意跟我們合作。”
所以他們就傻傻地成為人類消滅吸血鬼的工具了嗎?江豐睿皺眉。
“我們的領袖曾經說過,也許上天創作我們這些‘終結者’,就是要我們成為兵器,我們只要負責剷除那些為非作歹的長生種就好了,這樣人類跟我們吸血族就可以和平共處。”
上天創作他們,是為了促使人類與異族和平相處嗎?
好沉重的使命,這些笨吸血鬼,會不會太自以為是了?何必把自己的人生搞得這麼悲哀?
問題是,他們好像並不覺得悲哀,彷彿還很坦然,甚至可以說……樂觀。
因為吸血鬼沒有感情,所以也不懂得怨天尤人嗎?
江豐睿陰鬱地尋思,他實在搞不懂他們的想法,而面對在品嘗番茄汁時,仍能感覺到樂趣的關妮薇,他更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很憤世嫉俗。
“吃完了。”她迅速掃完一盤培根炒蛋,將空盤遞給他。“還有其他好吃的東西嗎?”
她是把他當成員工餐廳的廚師了嗎?
江豐睿蹙眉,看她眼巴巴地瞧著自己,那樣祈求可愛的眼神,不禁讓他聯想起小時候曾經養過的柴犬,有一瞬間,他竟然想笑——該死!他從不隨便亂笑的,那太有違他平常待人處事的原則。
他努力板起臉,接過空盤。“你等等,我烤吐司給你吃。”
“吐司?可以抹奶油嗎?”她又露出那種柴犬表情了。
他咳兩聲。“自己去冰箱拿。”
若悠小姐?那是誰?
關妮薇微笑,用流利的華語與她應對。“你好,我是關妮薇。”
“關妮薇?”秘書獃滯地眨眼。
瞧她一臉震驚的神態,該不會把關妮薇當成他的女人吧?
江豐睿覺得自己有必要澄清。“林秘書,這位是……我遠房親戚。”
遠房親戚?林秘書眨眨眼,眸光從關妮薇絕美的容顏掃到她曼妙的身段,以及白色襯衫下,若隱若現的胴體。
她完全不認為這位美女會是老闆的親戚,兩人肯定有姦情……只是,她沒想到這個人見人怕、從不親近女色的老闆居然會有情人。
對於江豐睿聲稱自己是他遠房親戚,關妮薇也頗為訝異,朝他瞥去疑問的一眼,換來他警告的一瞪。
好吧,親戚就親戚。
“我一直住在美國,這次是回來台灣度假的。”她自作主張地為自己這個親戚身份添加可靠的來歷背景。
“喔。”林秘書才不信,但為了給老闆面子,還是很配合地點頭。“那就祝關妮薇小姐在這裏玩得開心。”
“咳咳!”江豐睿在一旁清喉嚨。“我看你今天就替我把所有的行程都取消吧!”
這個工作狂居然主動說要取消行程?
林秘書訝異,她跟在江豐睿身邊兩年了,總是見他沒日沒夜地工作,這還是第一次他棄責任於不顧。
看來這個關妮薇小姐魅力超群……
“對了,還有件事請你幫忙。”江豐睿繼續吩咐。“因為……呃,關妮薇的行李被機場搞丟了,她現在又不方便出門,麻煩你幫她去買一些換洗衣服以及女性用品之類的。”
就算行李搞丟了,至少身上的衣服沒丟吧?
原來如此,所有他們算是同鄉?
江豐睿尋思,愈來愈搞不清楚怎麼定義眼前這個“女性生物”了。
“喂,你覺不覺得你那個秘書很奇怪?”關妮薇忽然問。
“哪裏奇怪了?”
“她剛剛從一進來,一直不敢看你耶,你平常是對她很兇嗎?”
他一凜,眼色沉下。“她不敢看我,是因為我的這張臉。”
“嗄?”她一愣。“你的臉又不奇怪啊。”
“我知道。”他嘲諷地抿唇。“對你來說我的臉一點也不奇怪,跟其他人沒什麼不同,反正不管怎樣,我們人類都遠遠比不上你們吸血鬼的絕世美貌。”
他幹麼又用這種口氣說話了?
關妮薇重重嘆息。“喂,你是在鬧彆扭嗎?”
“什麼?”他震住。她說他……鬧彆扭?
她卻自顧自地繼續念。“人類真奇怪,為什麼要這麼在意自己的長相?這是基因註定的,又不是自己能掌控。”
“問題是,我臉上這記號可不是基因遺傳的。”所以說,他絕對不是在鬧彆扭,她別搞錯了。
江豐睿慎重地以眼神警告她。
她也不知有沒有看懂,點點頭。“你說的也是啦。”她頓了頓,放下雪糕,伸手撫摸他臉頰。“會痛嗎?”
他整個人震住,她在做什麼?
“這種疤痕,就跟傷口差不多吧?”她一寸一寸,仔細又輕柔地撫觸他臉上的五芒星,像在確認什麼。“是不是很痛?”
他全身僵硬。“你受傷的時候,不會痛嗎?”
“也會痛的,只是我受傷,都是一下子就好了。”她回答,看着他的眼,清透澄澈。“可是你卻傷了這麼多年,每天都會痛嗎?很難受嗎?”
從沒有人問過他這樣的問題。
從來沒人問他痛不痛,就連千方百計想替他除去這道疤的父母,也不曾在乎過。
江豐睿緊緊抿唇,冷硬的心殼,有某處,裂開一道痕……
“還會痛嗎?”她執着地問。
“不會了。”他嗓音沙啞。只有偶爾天氣變化劇烈時,會隱隱刺痛,但他不認為那值得一提。“畢竟都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會好的。”她柔聲低語,用那冰涼又溫暖的手指撫慰他的傷。“等我體力恢復,我會幫你除去這道疤,交給我。”
“你……為什麼要幫我?”他暗啞地問。
“因為你救了我啊。”她微笑。“所以我應該報答你。”
“可是你不也是因為吸了我的血,才會變得這麼虛弱嗎?”
“是我自己咬錯對象了,我活該。”她絲毫不怪他。
他卻總是怨天尤人。
他凝望她瑩燦美麗的明眸,一時失神。“你曾經咬過多少‘人’——呃,長生種?我是說,你常常送出那種……‘死亡之吻’嗎?”
她揚眉,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麼問,半晌,才點點頭。“有必要的時候,我會做,這是我的任務。”
任務?她只當那是任務嗎?
江豐睿盯着她,回想起昨夜遭她吸血那一刻,體內的血流又是一陣奇異奔竄,他勉力自乾澀的喉嚨擠出嗓音。“那種感覺很奇怪。”
“哪裏奇怪?”她不懂。
像做愛一樣,極致的歡愉,至高的喜悅,令人虛脫無力,只想徹底投降。
她咬他的時候,也是那種感覺嗎?或者只有被咬的對象才會如此?
江豐睿很想問,卻問不出口,話說回來,他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在意這件事,她有沒有與他同樣的感覺,干他鳥事。
“你怎麼不說話?到底哪裏奇怪了?”她追問。
“算了。”他不想說。
“為什麼要算了?你說清楚啊!”她很不識相。
“我說算了就算了!”他驀地粗聲低吼。他不想問出那種蠢問題,搞得自己好像沒性經驗的青少年。“喝你的番茄汁吧!”
他忿忿然又替她倒了一杯番茄汁,企圖堵她的嘴。
她沒察覺他的用意,只是很快樂地接過她新發現的絕妙飲料,喝一大口。
“瞧你興奮成這樣。”他?她。“你以前是沒喝過番茄汁嗎?”
“是沒有啊,我們的飲料通常是血——”她看他臉色一變,急忙聲明。“不是人類的血啦,是研究機構研發出來的人造血,我說過,主要是為了修復身體。”
他蹙眉。“那你現在不喝血可以嗎?體力能恢復嗎?”
“我想應該會有人送過來給我。”
有人?誰啊?
江豐睿正想問清楚,客廳內忽地卷進一道強烈陣風,一個詭魅的陰影迅速朝兩人逼近。
該不會是那個羅伯特追來了吧?
糟糕!現在的她恐怕沒能耐應付……
他神智一凜,直覺就往前撲,將關妮薇壓倒在地,利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