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中歐某小國聖爾季斯皇室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輕快的華爾滋舞曲流泄在歡笑愉悅的空氣中,富麗堂皇的大廳正中央上方垂掛着的巨大水晶燈,輕柔地流泄出專屬王室的尊貴氣派。
由於王室不喜鋪張,故而有資格參加聖爾季斯皇室每年一度的皇太後生日宴會的人並不多,而在場人士的頭銜多是受封的王宮貴爵之流。
臉上掛着距離感十足的淡雅笑容,黎嫻安靜地坐在角落,冷眼看着大廳另一端的殷灝受眾家女子包圍爭歡的場面,她正嘗試着以超然的角度來觀察殷灝。
想起剛剛與殷瀕走進宴會會場時,那些女人對她所投以的不友善注視,乃至最後看到殷灝讓她獨自一人坐在角落,還是不斷有人過來對她言詞挑釁,黎嫻終於見識到殷灝的魅力,也明白為什麼女權運動者要大聲疾呼「女人不要為難女人」了。
某些程度上,殷灝還真的算得上是個惹禍精,否則他怎麼能夠老是惹得這些號稱擁有過人頭腦,手握至少兩張碩、博士文憑的美女失去理智,競相上演着一出出爭寵奪睞的廝殺攻防戰?
二十分鐘前幾位比利時長腿美女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為男人爭風吃醋大打出手,最後因醜態畢露而被人請出的舉動,她真的沒辦法想像這是一個有理智的女人所做得出來的舉動,即使那個男人是天之驕子也不行。
黎嫻對殷灝自大廳那邊飄來的若有似無挑釁的眼光回以一個燦爛的甜美笑容,讓他知道她很好。收回視線,她再度環顧整座大廳的出入口與地形。
這裏雖是戒備森嚴的皇宮,但畢竟不是殷灝的地盤,如果她真想離開的話絕對有辦法。只是經過阿不達卡的事件之後,她已經和殷灝達成共識……呃,其實至今她還不太清楚自己怎會被殷灝說服而答應了他暫居島上銷聲匿跡一陣子。或許只能說他義無反顧為她擋了那一槍的身影,卸下她的心防,讓她相信他只是一個真正想要幫助她的朋友。
對,沒錯!殷澦是基於朋友的道義幫助她,而她當然不會對這一段友誼產生另外的想法。所以,他和那些女人在大廳公然調情敗壞他自己本身的格調,基於身為他的朋友所應負起的道義,她是不是應該去制止那些女人不要再像八爪章魚那樣一找到機會就把手腳纏繞在他身上?黎嫻不斷告訴自己,她起身上前走向殷灝是基於朋友的道義。
她必須去解救他!走不到幾步,她發現中計了,從殷淀嘴角突然閃現的詭笑。不願讓他奸謀得逞,黎嫻轉身改變方向,不小心撞到一堵肉牆,手上的香檳隨即濺灑而出。
「對不起。」黎嫻趕緊穩住身子,滿懷歉意地注視着對方西裝外套上的酒液。
「沒關係,這是我的榮幸。」文森着迷地看着眼前的女孩道歉時過分晶亮的眼睛,令他想到倨傲孤挺卻又生命力盎然的蘭花。
黎嫻接過男子遞上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將酒液以沾碰的方式吸取出來。
「這樣應該可以了。」審視擦拭的結果,黎嫻以着流利的法語抬頭對眼前男子報以一笑。
「能看到如此的笑容,就算被潑得全身濕淋淋我也願意。」文森體貼地接過黎嫻手中的酒杯,讓她順利騰出一隻手將滑落的披肩穩住。
文森抬頭望一眼隨侍在旁的王宮總管,王宮總管立刻會意,上前低聲報告道:「黎小姐,殷灝先生的女伴,英語人士。」
「黎小姐,」文森改說流利的英語,屈身,左手抬舉胸前,對着黎嫻行正式的宮廷禮儀。「很榮幸認識你,我的家人都叫我文森。」
美人如玉,文森的眼忍不住在黎嫻精細的五官上多停留了幾秒。東方女子的五官多不立體,不過她卻是個例外。出色的容顏因為薄施脂粉顯得更為明媚亮眼;身上以極簡線條剪裁而成的粉紫露背晚禮服完美地呈現出主人穠纖合度的曲線,搭配環繞於皓頸上的珍珠項鏈,高貴清純的氣質簡直讓他驚為天人。
「我叫黎嫻。」原來他就是文森,殷灝的同窗好友。輕輕使力將手收回,黎嫻打量着眼前擁有一頭耀眼金髮的高大男子。他和殷灝兩人的外形雖然同樣高大,但也許是生養長成於皇家的緣故,他比氣質倨傲張狂的殷灝多了一點優雅與禮貌。
「文森,見到老朋友不打招呼的嗎?」不知何時出現於身旁的殷灝蹙着眉,硬是打斷兩人的對話。
「殷灝,好久不見了。」無視殷灝眉眼中所暗藏的警告,文森漫不經心地向殷灝打個招呼后,一隻手已經順勢搭上黎嫻的肩膀。
殷顥沉下臉,驚冷的眼神頓時變得深幽寒詭。
「黎小姐,見過皇宮中聞名遐邇的空中花園了嗎?」文森執着黎嫻的手想將她帶離殷顯的視線範圍。
「呃……沒……」
殷澦打斷她的話,「她沒看過,但我保證她不會和你去看。」
「容我們告退幾秒鐘,黎小姐。」朝黎嫻拋出一個亮麗燦爛的微笑,文森將殷灝拉到一邊,皮笑肉不笑地警告殷灝,「自己去找樂子,她是我先看到的。」
「哦?是嗎?原來你還不知道她是我今晚帶來的女伴。」殷灝冷笑看着眼前不知死活的好友兼競爭對手。
「咦?」對了,剛才總管似乎提起過她是殷灝的女伴,殷灝的女伴……算了!誰教他們之前已有默契絕不沾惹對方的女友呢?既然是殷灝的,那隻好退讓了。不過……
「殷灝,我的好友,那輛改裝過的林寶堅尼換她今晚,你說怎樣?」不做努力,怎知不可行呢?
「滾!」殷灝眼中的冰凍指數頓時直逼地獄索命閻羅,森冷的精光進射追擊着抱頭鼠竄、退避三尺以外的好友。
「不過打個小商量,幹嘛那麼生氣……」文森忙着逃命的同時仍不忘嘟囔着抱怨。
多虧自己警覺性夠高,早已離他遠遠,否則這副俊偉雄健的美好體魄恐怕現在已被搏擊術五段的殷灝撕碎扯裂,當場橫屍在祖母皇太后的生日宴會上了。
「跟我來。」殷顧掐住黎嫻的上臂,將她帶到她原本坐着的角落。「安靜坐在這裏,不準再隨便和人搭訕交談。」
「請問偉大英明舉世無雙的殷灝大王,我必須在這裏坐多久才能離開回到我的房間?」到此參加皇室的宴會本非她的意願,受到這樣的不公平對待更非她所願意。
「直到我帶你離開為止。」
「如果我現在就想離開呢?」黎嫻模仿他的表情,挑眉以對。
「你不能,也不敢。」
「哦?」很好,原來他想了解她的勇氣與膽量,
「你不能是因為我現在不想離開;你不敢當然也是因為……我不想離開。」
心中默數到三十,成功抑下眼眸因憤怒而泛起的血腥紅霧,黎嫻暗自為自己加油打氣。很好,她又朝聖人的目標邁進一大步了。
「無話可說?」
「你說怎樣就怎樣了。」垂眼斂眉,她選擇對他的挑釁與沙豬行為不予以回應。看在他曾經捨身救過她的份上,這筆帳她記下了。但總有一天,她會讓他知道他今天所說的話錯得離譜。總會有那麼一天的,但不是現在,黎嫻心中這樣告訴自己。
殷灝對她安靜落坐於沙發上不發一言的舉動投以訝異的揚眉,只是訝異過後隨之而起的是淺淺淡淡的自省。她難得如此安靜乖乖聽從他的話,但為什麼他見鬼地感到心慌與自責?殷灝煩悶地用手指爬梳原本就梳得整齊的頭髮,轉身走了兩步后又停住,突地又轉個身走回黎嫻身邊。
「陪我眺支舞。」
「我不想……」黎嫻尚未說完就被殷灝抓住上臂帶向舞池中,下一刻她發現自己已然安穩落在他懷中,隨着他的節奏翩然起舞了。
「放鬆,這裏是舞池,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殷灝低頭在她耳邊輕聲威脅。
「我不想跳舞。」越想越委屈,黎嫻哽咽了。
「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哭?」殷灝低頭吻去她頰上的淚珠,兩人氣息頓時交纏。
「我不想跳舞。」她哽咽堅持。
耳邊響起殷灝的輕嘆聲,宣示他的讓步。
「對不起,我太凶了,原諒我一時的魯莽,好嗎?」
「你知道你錯在哪裏嗎?」她想用力推開他。
「是因為那些女人嗎?」他倏然收緊手臂,兩人之間下留絲毫距離。
他不說還好,一說又重新勾起黎嫻的怒火。
「對於那些女人,我是求之不得的!至少因為有她們,你才不會出現在我眼前破壞我自得其樂的愉悅。另外,我要代那些女人向你提出強烈的抗議,你浪費太多時間在我身上了,為了我可以活得長久一些,我只願意與你跳完這支舞:還有,奉勸閣下,若想安全步出這裏,請你務必管束好您的雙手。」黎嫻惡狠狠地拍開殷灝放在她胸下的手。
撇開自己願意與否不談,有誰可以在一雙雙盛滿妒意的眼神下,裝作無事般與妒火投向中心點所在的男主角繼續跳舞?
對她如此氣急敗壞撇清自保,殷灝深詭的幽眸精光倏閃,「你嫉護?」
「嘿,請搞清楚,嫉妒是情人之間才會有的感覺,我自認沒有那麼大的本事當上你的情人,請閣下不要再講這種天方夜譚的笑話了。」黎嫻按下心頭莫名的驚慌,強迫自己迎視他炯然銳利的目光。他不可能洞悉她的心思,知道她此時的情緒與想法。
「你不想與我跳舞,難道不是因為你在嫉妒、生氣?」
「嫉妒?!生氣?!當然不!」黎嫻頓時覺得又往聖人的獎盃後退了一大步。
「很好。為了證明你所言不假,陪我多跳幾支舞吧!」
她又上當了!每次爭吵,明明有理的都是自己,可是為什麼到最後屈居下風的也總是自己呢?
「放開我……」
「不放,永遠都不放。」
她怔了一下,心莫名悸動。
「別……別胡說……」
「是不是胡說,以後你就會知道了。」他的笑容高深莫測。
黎嫻很認真、努力地瞪着他,讓他知道這一點都不好笑。
「暫時收兵,好不好?」他吻住她的耳垂。
「不要!」
「不要?」他挑高眉眼,低頭作勢要吻她的唇。
「不要。」她捂住嘴。
她弓背警戒的舉動惹得殷灝仰頭大笑。
「不要什麼?不要親親?還是不要鬧彆扭?」
她不說話,一隻手還是堅持擱在唇上不肯撤防。
「不回答?那我當你是不要再鬧彆扭了。」
「我不要和你跳舞。」她捂着嘴,含含糊糊地重申自己的意見。
他耍賴地親吻她的額頭,「看在那件破碎的防彈衣份上,也不肯嗎?」
她沉默不語。
「生氣了?」殷灝笑臉一沉,「上回的事,不如現在算一算吧!」
「算……有什麼好算的?」縱然心虛,氣勢可不能弱。
「迷昏娜妲麗,觸犯回教的律條將她的衣服剝光,害得人家政府發出聲明誓言為她討回公道,這還不能算,嗯?」
殷灝突然拉下她捂在嘴上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大手再覆蓋於其上,不讓她抽走。
「休兵?」
她沉默不語,因為她早知沒得選擇。
「你今晚好美。」
他變換話題的速度之快往往令她措手不及而無法做出適當的反應,就像現在,說著說著又脫序演出了,包括她的心跳也是。
她怎能因為他渾厚性感的嗓音而全身泛起一陣不可抑遏的輕顫?
「如果你願意放手,我保證讓你看到更美的我。」她喃喃回答。
閉上眼,黎嫻告訴自己穩住。殷灝灼烈欲穿的溫柔眼神近日來讓她產生心動神馳的次數不尋常地增多了,這是不行的,她身上還有責任未了。
「你在誘惑我嗎?」殷灝挑高左眉,不可思議地看着她冷臉調情的模樣。這妮子倔強得可以,連誘惑男人都是一副倨傲不屈的樣子,看來她真的不知道這樣反而更加挑逗起他的征服慾望。
「當然不是。」
黎嫻輕聲失笑,好玩地看着他臉上誇張的心碎表情,突然發現他其實是個容易相處的男人,只要他願意的話。
劍拔弩張的氣氛暫時解除,兩人總算真正達到共識,偃旗息鼓,沉浸在難得的寧靜安詳中。大廳里,暈黃柔和的燈光恰似一張充滿魔力的網,緊緊將兩人兜一起。暗濤洶湧的情潮熱力驚人地在彼此心頭掀起,時間彷佛也定格在這一刻,此時無聲勝有聲。
驀然,「啪!」突如其來的黑暗引得場中來賓一陣驚呼。
停電了!
意識到不尋常,殷灝立刻將黎嫻帶離原本所站之處,靜待電力修復。不到三秒鐘后,緊急供電設備發生作用,大廳內立刻又恢復一片燈火輝煌。
「灝,還好吧?」文森快步走到殷灝身邊,關心地問道。
「不勞你費心。」言下之意就是滾開這裏,不要來打擾我們的好事!
殷灝不客氣的回答反而讓文森的眼神由關心轉為興味盎然。
有趣!從沒看過殷灝這般舉止,就像一隻噴着怒火的……公恐龍?!莫非他這次是玩真的?嗯,試試便知。
「小姐累了,我想她需要一杯飲料重新恢復迷人的光彩。」自小生長於宮廷的文森,這種甜言蜜語的場面話信口說來自是毫不費力。
文森的話提醒了殷灝,定眼凝睇黎嫻的臉,「累了?」
黎嫻垂眼搖頭,「有點渴,我想喝飲料。」
「我剛好知道有一種好喝的飲料。」見識過殷灝搶人的技巧,文森抓住樂曲響起的時機直接將黎嫻帶開,並丟個眼神給站在一旁的小表妹艾蓮娜,示意她站上前,如此一來便迫得殷灝不得不礙於禮貌邀請艾蓮娜跳舞。
文森俊臉上堆滿得逞的笑容,大刺刺將佳人帶走,留下一臉怒氣的殷灝以及滿臉無辜的艾蓮娜。
片刻后,艾蓮娜心中一陣叫苦。
她被文森表哥設計了。悶着頭跳舞,不敢看向殷灝陰騖不定的臉,她等一下要問文森表哥,為什麼規定她非得要和這個冷着臉生氣的人跳舞?
嗚嗚嗚……他好可怕!可不可以只跳一首曲子就好,她不要陪他跳三首啦!
嗚嗚嗚……
☆☆☆
「我想到陽台吹吹風……」黎嫻委婉向文森告退,她現在只想獨處。
「好呀!我去拿飲料,待會兒到陽台上一起暍。」文森示意侍從將黎嫻的披肩取過來,為她披上后,隨即轉身去吧枱拿取飲料。
黎嫻走到陽台上,往白色的門扉后一閃,確定擋住大廳內的視線之後,打開因緊張而泛出汗水的小手掌,赫然是一張小紙條--剛剛停電的瞬間,有人趁着黑暗偷塞進她手中的。黎嫻打開一看,上面寫着--
一切安好。勿輕舉妄動!
小刀
小刀?!小刀在這裏!
欣喜若狂,她轉身想進大廳尋找遞紙條給她的人,鼻子差點撞上一堵厚實的胸牆。
老天!今晚的第二次了!這裏的人都是這樣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別人身後的嗎?黎嫻雙臂往外推,抬頭一看--
是殷灝。
「急着去哪裏?」鷹眼微帶關心望進她眼裏。
盯着黎嫻的身影獨自消失在陽台上,殷灝隱約感覺不對勁,隨即不顧禮節將手中的舞伴交給別人,大步直往陽台過來找尋她。
「我……我頭痛,想找你回去休息。」字條上的訊息盤據黎嫻的整個心頭,因而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話非常曖昧。
小刀曾經告訴過她,不要輕舉妄動的意思就是表示維持原狀,這是要她繼續待在島上嗎?黎嫻不自覺咬着下唇思索着。
殷灝以食指輕抬她的臉,順着她柔嫩的下顎輕撫她頸上急促的脈動。捕捉到她微微迴避的眼神,殷灝眼中先是懷疑,繼之閃過一抹瞭然的精光。
「走吧!一起回去休息。」他特意強調一起回去休息,笑看着黎嫻呆愣地走入他佈下的陷阱中。
「要不要請醫生來看看?」剛好回來的文森握着兩隻雞尾酒杯,關心地問道。
「不要。」被發現是裝病的話,她就慘了!
「不用!」臭小子,又想妄獻殷勤!
兩人毫不猶豫的同時拒絕讓貴為王子的文森感到尷尬至極,只得乾笑兩聲。
嘿嘿……這年頭的人真是越來越不懂得感恩了,看着兩人相偕離去的背影,文森無奈地想道。嘆口氣,將手中的飲料一飲而盡。
原本以為今晚會是個有趣的一晚,唉,看來,又要無聊了。
☆☆☆
第二天下午,天氣轉為陰冷,氣溫一下子下降了好幾度,然而低溫仍無損人們觀看馬術競技的興奮愉悅。不到兩點,會場已擠滿人群,皇親貴族、政商名流陸續抵達,一時間冠蓋雲集,好不熱鬧。而場外也是早擠滿大堆記者,如鯊魚般嗜血的鏡頭精準地追逐着場中人物的言行舉止,準備多挖一些名人的小道八卦消息,以滿足讀者對上流社會的好奇。
黎嫻一身高雅的白色連身羊毛料洋裝,頭戴同色同材質的寬幅淑女帽,身體僵直地走在殷灝身邊--不,嚴格說來,應該說是被困在殷灝的鐵臂中--不情願的肢體動作非常明顯,不過仔細一看,仍可看出她冷冷的神情中帶着一抹幾不可辨的嬌羞嫣紅。
走着走着,兩人不知怎地走到了人潮稀少的會場左後方,最後停在馬廄前觀賞名貴的馬匹。由於這些馬都是屬於血統高貴的阿拉伯馬,動輒上百萬美金的身價,又是即將上場比賽的馬,所以兩人只能站在兩公尺外的柵欄邊觀看。
「累不累?身體還酸嗎?」他的大掌欺上她的腰問,輕柔地撫觸她胸脯之下的肌膚。
「啊!」她尖叫。「不要再問了!我很好!」如果他再蓄意勾起她昨晚的回憶的話,她發誓一定要讓他好看!
「好,好,好。」連說了三個好,他舉起雙手做投降狀,不過臉上的笑容里可沒有一絲一毫的抱歉。
瞧他臉上一副貓偷吃到魚的賊笑,黎嫻真想讓人挖個地洞將他埋進去,並勒令永世不得放出!第一次可以說她是因為誤中奸計身不由己,但第二次重蹈覆轍又該怎麼說呢?昨夜火辣辣的情愛畫面倏地湧現她的眼前……
她……她……乾脆再另外挖個地洞也將自己埋進去算了!
「嗚……都是你啦!」越想越羞,越想越怒,她掄起拳頭將羞憤的情緒一古腦槌到他厚實的胸膛上。
抓住她細白的手放在心口上,殷灝輕聲低哄安撫她。
「好,好,都是我……不要生氣了。」她矛盾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你保證不讓昨晚的情形再度發生。」她抬起頭望進他眼裏。
「嫻兒,這不公平。你知道昨晚……」她突然泛紅的眼阻止了他的話。
她知道他要說什麼,而這正是她最最氣憤自己、自認最不可原諒的地方!不可否認地,她對他真的有那麼一丁點的喜歡,所以如果說她昨夜是被逼的,那對殷灝來說不僅不公平,更是侮辱到她自己。
她也想要大膽放手一搏與他談場戀愛,可是……時間不對啊!她始終堅信William沒死,所以換句話說,她還是有夫之婦的身分。姑且不論是否對不起那紙神聖的婚約,William的恩情還有待她償還。
情義、責任都未了,她……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做出昨夜那樣的事?!
淚滴成串滾出,是無力,也是自責。
「不要哭了。」殷灝將她的頭抵在胸前,不讓自己被她的淚水動搖。
「放我走!」她含着哭音的話語模糊難辨。
「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尤其是在昨夜之後更是不準!
對於他斬釘截鐵的回絕,她也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只是覺得心頭悶悶的,呼吸有點困難,可是又好象有一股暖流汩汩流過她的心房,滋味甜甜酸酸的,好奇怪……
「在想什麼?」他不喜歡她突然的沉默不語,尤其是在談論到這個話題時。經驗告訴他,通常在這種時候如果她突然靜默下來,就表示接下來的事情會很大條。
「不然,我偷偷回去看望一下……」她試探地問。
「不好。」簡潔的回答,表示他對這個話題一點都不感興趣。
「這也不好,那也不好……」她嗔聲嬌斥。
「你在撒嬌嗎?」殷灝臉上神情有點怪異。
「當然不是!」她憤恨地推開他往後跑。
殷灝大笑着追趕上她,不顧她的掙扎將她摟入懷中。他發現自己愛極了她這副小兒女般的嬌俏嗔笑。
「放開。」
「不放不放不放……」他將鼻抵在她挺俏的鼻頭上,恣意享受着她身上的馨香,他又想將她拖回房間了。
不知何處冒出的鎂光燈伴隨着「喀擦!喀擦!」兩聲,應聲打斷了殷灝的話,照得黎嫻的眼睛一時睜不開。
「該死!」殷灝低咒一聲,立刻將她拉到身後,隨即幾個大步飛身上前,不費吹灰之力就將拍了照想逃脫的記者撲倒在地,兩人開始為記者手中的照相機扭打成一團。
體型的懸殊讓勝負情況立見。記者終是不敵身材高大的殷灝,最後被殷灝一記強力的右拳打得眼冒金星,暈眩仰躺在地,再無力與他拉扯。
一把奪過記者手中的相機,殷灝拉出裏面的底片后,將相機摔回地上給他。
「滾。」臉上陰鷥的神情令記者不寒而慄,趕緊起身落荒而逃,臨走前不死心地回頭再多望黎嫻一眼,似是要努力記住她的長相。
「滾!」殷灝作勢舉步再做攻擊。
記者連滾帶爬跑遠后,黎嫻趕忙上前審視殷顯的雙手有沒有受傷。
「灝,你要不要緊?」
「走吧!」兩分鐘前的寵溺笑容已然消失不復見,黑着一張臉,殷灝將手抽回,沉默不語轉身往會場走,將一臉受傷與不解的黎嫻留在原地。
呆愣望着漸漸走遠的高大身影,她深吸口氣抑下心口的刺痛,緩緩跟上前去。
「磨蹭什麼?過來!」注意到她始終保持在他身後兩公尺處,殷灝不禁回頭低吼。
彷彿聽而不聞,她低着頭以着依舊相同的速度前進着,直到淚水模糊的視線餘光瞄到他正重跺着步朝她而來,黎嫻立刻不假思索地轉身飛步逃離他莫名的怒火,誰知跑不到三步--
「該死!你又想去哪裏?你……」像攫住小雞一般,殷灝用力將她翻轉過來。
見到她眼中滿滿的驚懼,殷灝口中的咆哮頓時停住,臉上的神情更加陰晴不定。片刻后,殷灝嘆了一口氣,輕輕將她放開。
「對不起。」連自己都不知道原因了,又要怎麼跟她解釋自己的行為?
剛剛那一瞬間,他直覺這些照片一旦上了報,極可能讓近日糾纏不休的費氏因而找到黎嫻,而他不願意看到她被帶走,他想要她一直待在他身邊。只是,在如此毫不留情地痛揍那個記者一頓並將他趕走後,他才驚覺到一向自諭情緒控制完美的他竟會失控……而且,還是為了女人而失控?!
這項事實強烈地震撼了他。當初硬將她留在身邊,只是因為她的抗拒讓自己的男性自尊受損,以及整件事情隱約中所帶着的詭異有趣。可現在,他發現她影響他的程度已經遠遠超過自己能控制的範圍了……殷灝蹙眉尋思,眼神霎時變得更加幽黑深冷。
另一邊,不曾談過戀愛的黎嫻無法理解,也不知該如何看待他突如其來的陰沉。
他為什麼對記者的偷拍如此震怒?黎嫻咬着下唇回想昨晚宴會上,殷灝一直迴避將她介紹給旁人認識……一道念頭自她心中一閃而過。
他從未公開表態,不曾為兩人的未來與她交談,更不曾見他為兩人之間曖昧不明的情潮苦惱過,一味我行我素……
他,對她是無心的吧?
這樣也好,黎嫻唇角揚起一朵苦笑。名義上她還是費上輊的妻子,不管費上輊現在是生是死,她與殷灝的關係原本就不方便公開。
心好痛!黎嫻眨眨眼,試着將眼中的霧氣撥開。
「走吧!比賽開始了。」
殷灝蹙着眉,突然覺得她頭上的帽子該死的太小了,伸手將秀氣的帽檐壓低,試圖遮住她大半的臉。他可不願意再有哪個該死的記者拍到她的照片!雖然有自信應付費氏出面向他要人,但是他還是害怕……媽的,他也說不出到底在害怕什麼!
擠出凄然的笑容,她順從地將手放在他的大掌中,隨他一起往賽馬場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