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夏蕾,It“stimetogohome。”

安德森雙語幼稚園裏,老師一直廣播着這句話,但在樓上的夏蕾卻一直沒有下樓來。

“奇怪,我上去喊她,大概玩得太開心,沒聽到。”

“沒關係,潔西老師,我上去就好了。”

夏喬安跟老師點點頭,在樓梯口前脫下高跟鞋,走上三樓。黃昏的斜陽將學校照得紅澄澄的,現在的時間已經六點了,留在學校的孩童已經沒幾人了。

“夏蕾,夏蕾,沒人要,夏蕾,夏蕾,沒人要……”一個小男孩的聲音在放着英文兒歌的樂聲中響起。

“出來啊,來打我啊,夏蕾,你沒人要,沒爹地、沒弟弟、沒妹妹,哈,哈,哈……”

夏喬安的眼神一黯,她走上三樓,看到夏蕾小小的身子就蜷縮在遊戲屋裏,面無表情的瞪着Geroge。

“來打我啊,打啊——”

“Gefoge,你不可以這樣子哦。”夏喬安走了過去,長得方面大耳的小男生連忙閉嘴,跑到另一邊去玩。“小蕾,回家了。”

她點點頭,沉默的走出遊戲屋,牽着小媽咪的手回家去。

從遇上潘子達的這幾天來,小蕾一直是這樣子,以前的活潑開朗不見了,也不再惡作劇,安靜得讓人心疼。

晚上,她在她床邊念完一個童話故事後,小蕾並沒有如同以往閉上眼睛。“怎麼了?該睡了。”

“小媽咪,我爹地……我爹地真的不要我,是不是?”

夏喬安咬着下唇,擠出一絲笑容道:“沒有的事,小媽咪仔細想過了,那天是小媽咪沒有將事情講得很清楚,所以他是誤會了小媽咪才不認你的。”

“真的?”

“真的。”她低頭親了她的額頭一下,“這件事小媽咪會去解釋清楚的,你不用擔心,還有,小媽咪明天一早就要去幫新娘子化妝,而且得跟着她一整天,回來會很晚了,所以我已經跟樓上的李奶奶說好了,她會去接你下課,你若困了,就先在李奶奶那兒睡,沒關係。”

“嗯。”情緒似乎被安撫了,夏蕾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夏喬安就聽到她平穩的呼吸聲傳來。

她輕聲的起身,將被子拉好后,將燈切換成小燈后離開。

回到自己的房間,她打開電腦,看看伊媚兒,一堆廣告信件外,就只有姐姐一封關切她們的信。

一切都好嗎?我的工作很忙,但一直挂念着你們,小惡魔沒帶給你大多的麻煩吧?

告訴她,我好想她。

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夏喬安瞪着熒幕好一會幾,才回了一封她們一切都平安的信給姐姐,即將電腦關上。

潘子達的事暫時還不適合告訴姐,畢竟那個男人用假名字騙了她,也不肯承認小蕾。

她沉沉的吸了一口氣,決定逼那個男人願意像個男人般的負起責任后,再由他親自飛到南非去見姐姐,請求原諒……翌日,凌晨四點多,夏喬安帶着還睡眼惺松的夏蕾到工作的聖蒂娜婚紗攝影禮服公司,好朋友也是工作夥伴賴雅琪,已經在幫一名要到台中結婚的新娘子化妝了。

“不好意思,小蕾就待在這兒了。”

“知道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行了。”外貌艷麗但有一顆好心腸的賴雅琪微笑道。

夏喬安再看向夏蕾,她揉揉眼睛,點點頭,“我也知道的,小媽咪,我到攝影棚去睡,別吵阿姨化妝,然後,晚一點,阿姨就會送我去上課。”

“嗯,你好乖。”隨後,她就開着那輛為了工作方便而買的老爺車,開往新娘子的家。

身為一名新娘的化妝造型師,她的工作時間不定,有時得到府為新娘子化妝、做造型,隨行跟着補妝,再依晚宴禮服做造型變化,甚至幫新娘的親屬化妝,一整天就跟在新娘子身邊。南北奔波是常有的事,幸好小蕾也習慣了,還有好朋友雅琪幫忙。

只是,最近的Case還是能推就推,讓雅琪去接吧,她得多一些心力去逼那個想吃干抹凈的潘子達學會“負責”兩字是怎麼寫的。

兩天後,夏喬安提早下班,還打了電話請李奶奶去幫她接夏蕾,她則照着上回查到潘子達的車籍資料住址,來到台北東區的一家鑰匙行,找了鎖匠。

“呃,我出門前忘了帶鑰匙卻將門反鎖了,可不可以麻煩你跟我去開一下門。”

“好,沒問題。”

夏喬安帶着鎖匠直接到潘子達居住的五子星大樓,微笑的跟守門警衛點點頭,便帶着鎖匠坐上電梯上了十七樓。

“奇怪?那個漂亮的小姐住幾樓?”迷糊的老伯伯警衛搔搔頭,聳聳肩,繼續看他的報紙。

幾分鐘后,夏喬安已經進入潘子達的豪宅。

她站在落地窗前,一眼看出去視野遼闊,整個屋子的裝潢是巴洛克式風格,浪漫古典,格局也大,但一想到他住豪宅,再想到姐姐為了讓他的女兒有更好的生活、教育品質,遠渡重洋的到南非去工作后——

她抿緊了唇,不客氣的到處走走看看,這一看,是愈看愈不爽,這一百多坪的房子裏,主卧室、起居室都是超大的,浴室豪華、有SPA按摩池、蒸氣室、烤箱、衣帽間也是Kingsize,一大堆讓人眼花撩亂的名牌服飾,客房也很美,還有一個大大的景觀客廳,廚房、餐廳……

他可真會享受啊!她等着,等着跟這個男人好好談談,小蕾還有姐姐都應該住進這樣的屋子裏,而不是那個臭男人一人獨享的!

☆☆☆

“子達,公事辦完了,可以談私事了吧?”

潘子達的視線從桌上的文件移到站在他前面,身材曼妙、一雙鳳眼迷人的唐嘉綺身上,“什麼私事?”

“例如,請你這個勞苦功高的新秘書吃頓晚餐如何?”

他勾起嘴角一笑,“還說?你哥故意找幾個花瓶秘書再安插你進來,這以公濟私的這筆賬我都還沒跟他算呢!”

“那可怪不了我。”

說人人到,這時辦公室的門正巧被打了開來,重量級的唐波羅笑咪咪的走了進來,為自己辯解,“你急着要秘書,我妹人卻還在加拿大,正努力的將畢業論文趕出來給她的指導教授,我若不找幾個花瓶讓你吼出去,這個秘書位置萬一讓哪個美女坐熱了,我妹怎麼辦?”

“是啊,這事是我麻煩我哥的。”唐嘉綺也點頭承認。

“為什麼不挑明了說?”潘子達看着好友的妹妹問。

“挑明了更糟,你才不會等我,頂多幫我安排到另一個相關企業去。”聞言,潘子達倒是笑了起來,他跟她也算是青梅竹馬,但因為太熟了,像個兄妹,即使這個朋友妹子長相迷人,腦袋一流,但他反而跟她保持安全距離。

“好啦好啦,現在就去慶祝我們兄妹倆同在子達哥的公司上班,好不好?我請客。”唐波羅笑呵呵的拍拍胸脯。

“哥,你少當電燈泡行不行,而且還是超大瓦特呢!”她馬上瞪了哥哥一眼。

“嘉綺,你跟你哥去吃飯吧,我已經邀了個美女共進晚餐。”

“又約了?”她的柳眉一皺,“可我明明擋下好多通美女的電話了。”

“手機你可擋不到吧。”潘子達笑了笑,站起身,將那些枯燥的報告放下,走到另一邊的衣架上,拿了件浪凡西裝套上,就跟唐氏兄妹笑了笑離開了。

唐嘉綺噘高唇,實在很不甘願。

“算了,哥早就跟你說過,要你別追來的嘛,他當你是妹妹——”“那還不都是因為你!”

也對啦,若他沒有跟潘子達像哥兒們吃、喝、玩、樂都在一起,他也不會把妹妹當成了他的妹妹,一點兒愛火都迸不出來。套一句潘子達的話就是朋友妹,不可戲啦。

而潘子達開車載了一個漂亮美眉去吃一頓浪漫的法國大餐后,基於“酒足飯飽思淫慾”,他開車載她回家,沒想到回到家,門一打開,客廳的燈是亮的,而且還有個討人厭的美人坐在沙發上。

“你怎麼有我家的鑰匙?”

“鎖匠的作用是什麼?”夏喬安冷冷的道,再以鄙夷的目光瞟了他身旁那個身材豐滿的女人一眼。

“你到底想怎麼樣?”他被激怒了,她居然直接找鎖匠開他家的門。

“不想怎麼樣,只要你好好的當孩子的爸,別再跟女人混在一起。”她冷冷的瞥了一眼那個掛在他身上,活像只八爪魚的女人。

“孩子的爸?”那個女人愣了一下。

“你先回去,這個女人是來鬧場的,但她很難打發,我明天再去找你。”

“嗯。”在女人離開后,夏喬安以更不屑的語氣道:“明天你也不該找她……”

“這位小姐,不對,這個媽媽,你要我從良、守身如玉?!哈!那是不可能的,這會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他嘲笑的睨了她一眼,走到沙發上坐下,蹺起二郎腿。

“我是為了讓更多的女人幸福而存在的,自然不能只屬於一個女人,那太浪費我這個天生麗質難自棄的極品男、優質男了。”他講得臉不紅、氣不喘的!氣得粉瞼刷白的她簡直要吐血了!

“女人最有趣的就是還在沒有得手的過程,我享受這個獵艷的過程,到手了,也就失去興趣,當然要說拜拜了。

“但我很會哄女人,換言之,女人也很好哄、很好收買,名牌服飾、鑽戒就可以打發了。”

潘子達得意的挑起濃眉,看着臉色氣得一陣青一陣白的她。夏喬安的眸中滿是怒火。姐姐無法忘情的男人就是這種人?她真的替姐姐感到悲哀!

“潘子達,我不管你的風流史,我要知道,你已經錯過小蕾生命中的前六個年頭,難道你還要一直缺席下去?”

“拜託,如果我會冒出一個小孩,照我的獵艷史,我現在已經兒女成群,可以組成好幾支棒球隊了。”他按捺着最後一絲耐心回答她。

“小蕾的長相跟你一模一樣,可以說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你還能否認?!”這人真的是睜眼說瞎話!

潘子達聳聳肩,“是不能,但那又如何?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沒有不是你說了算,去驗DNA。”

他瞪着她,“我為什麼要去?”

“你心虛了。”

他雙手環抱在胸前,冷冷的道:“小姐!媽媽!我沒有就是沒有,我一向很小心的,更何況三十年來,我頭一次來台灣,怎麼會在台灣冒出一個小孩?”

“你騙人!”“我懶得跟你說了,總之,你別再胡鬧,不然……”

“不然怎樣?”

他想扭斷她那個漂亮的脖子啊!一個美人兒怎麼那麼難纏?那很不可愛!潘子達咬咬牙,“不然呢?我就報警,告你私闖民宅,行吧?”說著,他真的拿起話筒撥了號。

她握緊拳頭,心不甘、情不願的道:“我會走,但是我還會再來的,希望你看在小蕾……”

他眸光一冷,用力的按了最後一碼。

她咬緊牙關,猝然轉身離開。

見她離開,他將電話掛斷,抿抿唇。真是的,女人被她趕走了,他原本的好性致也不見了,只能洗澡睡覺。

潘子達搖搖頭,起身往卧室去。

☆☆☆

美國三藩市

滿頭華髮的潘思遠坐在勞斯萊斯內,看着外面飛掠的市區街道,一直到經過中國城時,他才開口道:“就這兒,我在這兒下車。”

“是的,老爺。”司機阿滿將車子停下,幫這個商業強人開門,看着他挺直了腰桿,往中國城裏的一條小巷子走進去。

潘思遠剛毅的老瞼上有着一貫的漠然,再加上一身英挺的名牌西裝,那股氣勢讓小巷中一家家小鋪子裏的黃色臉孔,紛紛對他投以好奇的眸光。

這樣的人是不屬於這裏的,也不像會進到這條寂靜小街的人。潘思遠對那些眸光視而不見,他來到一家看來不到十坪大的雜貨店前,老舊的收音機播放着略顯尖銳的京劇歌聲,一個穿着破洞汗衫老者,坐在門旁一樣老舊的搖椅上,微閉着眼睛,前後晃動,嘴巴也跟着播放的京劇咿咿呀呀的哼着曲兒。

“老趙。”潘思遠的聲音一響起,老人家的眼睛倏地睜大,在看到是他伺候了好幾十年的主人後,他渾身一顫,既震驚又無措,但下一秒,他就淚流滿面。

“老爺,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別說了,老趙,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他哽咽的拭了淚水,“老爺,你——你原諒我了?”

原諒?他不知道。潘思遠皺紋滿布的臉龐飛上一抹落寞。

他唯一的女兒到台灣去念大學,他讓老趙跟着去,買了房子,讓他伺候照顧女兒。

他則忙於發展自己的事業版圖,但兩年後,老趙的一通電話,讓他從事業成功的天堂掉到失去女兒的地獄中。

在太平間,他看着再也不會張開眼睛的女兒,頓時覺得自己也死了。

他發了瘋的對着老趙吼叫,“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小姐人在外面,突然肚子痛,讓路人緊急送到鄰近的醫院去,結果難產,大人小孩只能救一個,小姐為了救肚子裏的孩子,她犧牲了自己。”

“你說什麼?!什麼孩子?”

“是小姐不讓我跟你報告的,她愛上了一個學長,而且懷了孕……”那一天,他還記得氣得失去理智的自己,衝到為女兒緊急接生的婦產科醫院,跑進育嬰室,直接抱走牌子上寫着他女兒所生的小男嬰——

“老先生,你幹什麼?”

“他是我女兒用生命換來的,我不可以抱走嗎?我不會要這個害死我女兒的孩子,我要將他扔到育幼院去!我恨他!”

他那兇狠傷心的怒顏,讓護士們嚇得不敢再攔他,爾後,是老趙去接手處理善後,他不再過問了,因為他找到了那個害女兒懷孕的男人。

對女兒的死,他僅是聳聳肩,扔了一句,“我要她去拿掉,她不肯……”

他沒讓他把話說完,狠狠的接了他,將他揍得幾乎半死。

而他也真的將那個負心漢的孩子抱到育幼院,但老趙在一旁拚命的哭——

“老爺,不要啊,帶小少爺回美國吧,你把他扔在這裏,小姐不是太可憐了,她拼了命的保住他,結果你卻讓他成了一個孤兒——”

“你還敢說,你是這樣照顧小姐的?!”

“老爺,對不起、對不起……”

終究,他還是扔下小男嬰,但才走一步,小男嬰便放聲大哭,哭得眼紅、鼻子紅,那模樣跟他女兒小時候一模一樣,他這才仔細看了他的五官,小男嬰長得一點也不像那個負心漢,他的五官跟女兒是一樣的,一樣的……

於是他將小男嬰帶回美國,但失去女兒的苦讓他對老趙沒有好臉色看,過於內疚的老趙最後請辭了,一個人窩到唐人街,這一住,主僕十幾年沒再見過面。

潘思遠陷入回憶,老趙站得直挺挺的,默默的流着淚,連句話都不敢打擾。

“你——可以幫我飛到台灣去看看小少爺嗎?”那個傷心地,他是一步都不願再踏進去。

老趙拭去淚水,“小少爺到台灣去了?”

他點點頭,“他都三十歲了,台灣那邊設了東衛幾個海外銀行,經營上不是很好,他雖好玩,但手腕跟頭腦都有,我要他過去接掌一年。”語畢,他從西裝外套拿出一個小牛皮紙袋交給老趙,“裏面有錢、有機票、有小少爺的住址。”

老趙熱淚盈眶,知道老爺子原諒他了,也再次信任他了……

“有什麼事,打電話回來給我。”

“我知道了,謝謝老爺、謝謝老爺。”

潘思遠離開了,老趙看着他略顯孤寂的身影,眼淚忍不住又掉了下來。對這個威嚴、難以接近的老爺子,只有他知道在那個商業強人的背後,有一顆多麼孤寂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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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壞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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