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樂喜恩沒料到的是,她這一等就是大半個月,她的手機一直沒有響過。
倒不是齊謹完全斷了音訊,他每天都會打電話回辦公室,但電話都是直接接到陳秘書手裏,她連他的聲音都沒能聽見。
有一次她忍不住撥手機給他,沒想到接電話的人是David,害她連忙將電話掛掉。
David跟陳秘書都不知道她和齊謹的關係,所以她的不安只能往肚子裏吞。
隨着齊謹離開的日子越久,她的不安就越大。
好在,在他離開將近一個月之際,她終於從陳秘書口中得知齊謹將於明天回國,她的忐忑終於稍稍緩了些。
只是,他回國后,她又該如何面對他呢?
說不生氣、不傷心是騙人的,她該質疑他,可是她又害怕,害怕她會因此失去他……
原來愛情的不安是這麼折磨人心……
樂喜恩的不安並沒有得到安撫,因為隔天回到台灣的只有David,齊謹沒有回來,他從大陸直飛到歐洲開會,一個禮拜后才會回國。
樂喜恩的失望溢於言表,只是她並不能表現出來。
就在中午她準備下班到育幼院去時,在公司一樓大廳,趕下樓來的David喚住了她。
“David,有什麼事嗎?”
David一臉難為情,嘴巴張張合合,就是吐不出字來。
樂喜恩清秀的臉蛋上寫滿疑惑。David到底想跟她說什麼?為什麼會一副很難說出口的樣子?
這時候正好是午休時刻,許多員工已經陸續下樓準備到外頭用餐,兩人就這麼無語的在公司大廳對立着,引來了一些側目。
David看看時間。“你有時間嗎?我請你吃午飯。”他的表情擺明了有事要跟她講,只是似乎挺難開口的。
樂喜恩點點頭,兩人一前一後踏出公司,Dayid伸手招了輛計程車。
他的確有話要跟樂喜恩講,而且還是老闆交代,硬着頭皮都要講的,所以離公司越遠越好,最好是處理完后不會有任何流言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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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來到東區某家義大利餐館,David本來是打算吃完飯再談的,至少可以緩衝一下,因為接下來他要說的話實在很難開口……這大概是他成為齊謹的特助以來,最難的一次任務吧。
樂喜恩對Dayid笑了笑。“Dayid,你今天怪怪的喔,先是請我吃飯,現在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David不好意思的搔搔頭,眼神里的複雜苦澀依舊沒有退去,他意興闌珊的用叉子卷了卷盤中的義大利面,沒有食慾。
唉,還是早點開口好了……
“恩恩,你不夠朋友。”
樂喜恩當秘書助理的這期間,他跟陳姐都真心把單純的恩恩當成妹妹一樣疼愛,沒想到他今天卻得面對“妹妹”處理“公事”。
當初聽陳姐說恩恩這小妮子似乎戀愛了,他們兩個人都誠心的祝福她,畢竟恩恩是個孤兒,若找到一個好男人真心疼愛她的話,也是一件好事。
只是,偏偏那男人是他的老闆兼情場壞男人——齊謹。
沒錯,他已經知道樂喜恩跟齊謹之間的事。
他並沒有神通廣大到掐指一算就可以得知,所有的一切當然是他那“沒心沒人性”的老闆告訴他的。
至於老闆為何要告訴他呢?當然不可能是將他當成推心置腹的好兄弟,而是因為老闆指派他“執行且處理”一件很艱難的任務。
“David,你怎麼這麼說呢?我不僅把你當朋友,還將你當成自己的大哥呢。”
David很哀怨的看了她一眼。
“若你把我當成大哥,你跟老闆在一起為什麼不告訴我跟陳姐?”
David倏然丟出一顆炸彈,炸得樂喜恩頓時不知所措。
“David,你……你怎麼會知道?”她有些慌了手腳。
David在心頭暗暗一嘆。若他早知道的話,絕對會極力阻止她跟老闆在一起,就算說盡老闆的壞話也要阻止。
說起來他的老闆還真的銀壞,恩恩是一個多麼甜美單純的女孩子啊,他怎麼忍心如此傷害她?
唉……
“你先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告訴我,你愛老闆嗎?”
David的問話讓樂喜恩在瞬間羞紅了臉,她微微低下蚝首,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喔!David只差沒有苦惱的拍頭了。
這下他要處理的事情更棘手了……恩恩不同於以往老闆的紅粉知己,對那群他根本不認識的女人,他可以很冷漠很乾脆的處理,但是對她……他真的好難開口。
“你很愛很愛他嗎?”他不是故意探人私隱,而是他總得研究一下待會開口的輕重。
唉,真難為……
“嗯。”樂喜恩頷首。“你也知道我是個孤兒,我很渴望有人疼有人愛,也非常盼望婚姻生活……”
David聽了,眉頭都揪在一起了。
看來單純的恩恩真的是被老闆騙了,因為老闆才不想結婚,不想一輩子只有一個女人相伴。從他過去幫老闆不知“處理”過多少紅粉知己就知道,老闆不可能定下來的。
不過說來說去,都是老闆的錯。他要遊戲人間、要跟女人玩愛情遊戲都隨他,他為何要去招惹在愛情方面單純得像一張白紙的恩恩呢?
苦惱啊!
“David,你為何問我這些問題呢?”
“恩恩,其實我……”David雙手握了握,到今天他才知道,他習慣為老闆處理的是事情如何的殘忍。
他放在一旁的公事包里有一份文件跟支票,那是經由齊謹簽署,要給樂喜恩的。
對重視物質的女人來說,那份文件跟支票上的金額,絕對會讓她們笑逐顏開。但是對真心愛着齊謹的恩恩而言,那就像一把殘忍的利刃……
“我……”David依舊開不了口。“其實老闆並不適合你,你應該找一個願意疼愛你、珍惜你的男人才對。”
樂喜恩的嘴角浮現一朵只有戀愛中的女人才有的美麗笑靨。“我覺得齊謹就是那個男人。”
David的額頭浮現三條黑線。
是啊,他忘了他的老闆對女人可大方疼惜得很。但那僅限於熱戀期,一旦熱度過後。或是女方提出更進一步的要求,就輪到他出場代老闆“處理”。
真是太難為了……
可是他又不得不執行老闆的命令……唉,早說晚說都要說,他這會兒非得豁出去不可了。
從一旁的公事包掏出一個A4大小的牛皮紙袋,David將它推到樂喜恩面前。
樂喜恩接過牛皮紙袋,打開——
“這是……”公寓的所有權狀及一千萬的即期支票?!
所有權狀上頭的所有權人是她,而支票的簽署人則是……齊謹。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臉蛋刷白的抬起頭看着David,再問了一遍。“這是什麼?”
“恩恩……”David艱澀的吞了吞口水。“這是老闆給你的。公寓歸你所有,至於那一千萬,則是他以私人名義捐給育幼院的。”
樂喜恩的臉因為逐漸了解David的意思.完全沒了血色!
“為什麼?齊謹這麼做是什麼意思?”
“恩恩,你該明白,老闆不是一個值得女人託付終身的男人,他排斥婚姻,不認為男人可以跟一個女人過一輩子,所以……”
“所以他叫你拿這些“東西”來叫我滾”她的心裂了,痛楚在其中泛開來。
一點一滴、一點一滴的,她的痛沿着血液逐漸蔓延到四肢百骸
“恩恩,不是這樣子的……”David看她慘白的神情,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
“不是這樣,那你如何解釋這個?”樂喜恩眼眶泛紅的看着手中的所有權狀跟支票。
“呃,這個是……”
“他甚至連一句分手都不願當面跟我說……”樂喜恩強忍着淚水。儘管心好痛好痛,她還是努力不讓自己流下淚來。
“因為老闆他……呃,很忙。”這理由真的很爛,可是他以前都用這理由……
“他飛去歐洲開會是刻意的吧?”只因為要讓DAVID有時間先將她處理掉。
為什麼?為什麼呢?她不懂,真的不懂……
樂喜恩僵着身子,神情悵然,傷心的淚水強忍在眼眶中,那樣子說有多一可憐就有多可憐。
David看她這樣,整個心也擰了起來。
要是陳姐知道他幹了這事,一定會把他罵死。
“恩恩,不值得的,老闆一點都不值得你為他傷心哭泣……”
“可是我愛他啊……”樂喜恩的嘴角浮現一朵凄慘的苦笑。“他要分手可以當面跟我說清楚,實在不需要用這些東西來侮辱我……”
她以前雖然沒有戀愛過,但她堅決自己的愛情不是建築在金錢上的。
只是她愛上的男人似乎並不這麼覺得……
“唉,老闆向來如此,只要對某個女人厭倦了,或是對方提出更進一步的要求,他便會用這方法解決。”David說這話的意思是要樂喜恩看開一些,但他沒有想到——
“他向來如此?你的意思是,齊謹過去有很多女人,他都是用這樣的方式跟她們分手?”
“是啊,有的送鑽石耳環或項鏈,有的則是車子小公寓之類的。跟他分手的女人通常都會哭哭啼啼一陣子,但後來似乎也覺得分手禮物的價值頗高,也就另尋金主,不會死纏爛打。”
樂喜恩聽了,臉色更加死白。
“莫非……你不知道?”David暗叫一聲慘。老闆的情史可是八卦雜誌的最愛,他一直以為恩恩是知道的。
樂喜恩悲慘的搖搖頭,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David的臉色跟着凝重起來。也對,恩思不是拜金的女孩,若她知道老闆過去的風流齷事,絕對不可能跟老闆在一起的。而生活單純的她搞不好連八卦雜誌都沒看過,所以……
唉,總而言之,一切都是孽緣。
樂喜恩沒有說話,雙眸瞪着手上的所有權狀跟支票,感覺那似乎是個很遙遠的世界……
她真的愛着這麼一個跟她完全不同的男人嗎?還是那只是一場夢,夢醒了。就什麼都忘了……
“他給我這些,一定也有我必須遵守的條件吧?”她不是傻瓜,懂得夢醒了,該回到現實。
David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覺得接下來他要說的話簡直跟魔鬼的言語沒有兩樣。
他從沒有如此厭惡自己是齊謹的助理——說他是撒旦的助理還差不多。
“老闆的意思是,希望你能結束在“麒麟”的臨時工作……”David硬着頭皮,對齊謹的吩咐據實以告。
“我會的。”原來他連看到她都不願意……就算她的心頭本來還殘留一些什麼,在此時此刻也完全消失了。
樂喜恩低着螓首端詳手中的所有權狀跟支票許久,然後她緩緩的把手上的文件跟支票收回牛皮紙袋,再將牛皮紙袋推回給David。
David訝異的看着她。
“你不要?”
樂喜恩搖搖頭。她的愛情並沒有這麼廉價,她的愛情不能用任何價值來衡量。
“他給我的……夠了。”
儘管結束得那麼不堪,但她並不恨他。若要恨、要怨,她打從被遺棄的那一刻開始,就該對上天的不公平怨恨不已。
她會記住他曾給她的快樂跟幸福,這樣就夠了。
“恩恩……_”
樂喜恩忍着淚給了David一抹美麗但悲傷的笑容。
“David,不要同情我,真的不要。如果可以的話,就請你繼續當我是朋友或妹妹,不要瞧不起我。”
“不,不會的,我怎麼可能會瞧不起你?”David好心疼。
“那就好。”樂喜恩決定這話題就到此為止。“我們吃飯吧。難得你請我吃飯,我就不客氣了。”
樂喜恩強忍心頭的傷悲跟已經空了的心,繼續跟David聊着天。
她將所點的海鮮局烤義大利面吃個精光,至於吃進嘴巴裏頭的滋味……
唉,怎是一個苦澀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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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喜恩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麼有行動力。
跟David吃完飯的隔日,她迅速在麒麟辦好離職。反正她僅是打工性質,加上David從旁協助,她收拾好私人物品便離開了公司。
然後她回到齊謹的公寓,花了整個下午收拾——正如她來時的輕鬆,離去時,她也沒有繁複的行李。
只是心已經不一樣了……
沒有留戀跟不舍,樂喜恩的臉龐依舊沉靜,只是那看似天真的雙眸已經失去了某些光彩。
她留下齊謹送給她的手機,婉拒了David充當司機的好意,自己一個人拉着行李箱,一步一步的走向公車站。
樂喜恩花了兩個小時,搭了公車轉捷運再轉火車,回到她生活一一了二十四年的育幼院。
她不過離開幾個月而已,卻覺得自己好像離家在外流浪多年。
拖着行李踏進育幼院,剛好是院中孩童就寢的時候,整個院裏就只剩迴廊上幾盞澄亮的小黃燈迎接她。
還有,走廊底院長室的燈也亮着。
從她有記憶以來,院長室的燈永遠都是育幼院裏最後熄的。
樂喜恩將行李放在門邊,悄然踏進院長室,院長奶奶就坐在辦公桌后,戴着她的老花眼鏡看着手中的資料。
“院長奶奶……”樂喜恩一見到她就忍不住紅了眼眶。
院長奶奶也沒問她為何這麼晚了會突然出現在院裏,儀是拿下老花眼鏡,敞開溫暖的雙臂。
樂喜恩撲進院長奶奶的懷裏,忍了多時的淚水、禁住多時的傷心,在此時全盤泄出。
她嚎啕大哭起來,像遭受欺負的小孩終於回到母親的懷裏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