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種聲調實在不像寧海的風格,陸靜深得很努力才能憋住笑意。怕招架不住寧海的嗲聲攻擊,他趕緊退後一步。
「寧海,我不習慣你這樣說話,你還是凶一點好。」
此路不通。寧海輕哼一聲.轉過頭看向蹲在餐桌邊的迪迪,便笑道:
「你也是男的吧,迪迪,來,幫我去問問那兩個愛裝神秘的傢伙剛剛說了什麼悄悄話。」
聞言,簡行楷卻噗地一聲笑出。
寧海瞪他。「笑什麼?」
掩着嘴,筒行楷一臉還悅地道:「迪迪『本來』是男的沒錯。」
他才說到這,迪迪便長嗚了一聲,腦袋頹喪地垂了下來,似是在追悼已然逝去的美好時光.
寧海反應過來,訝然道:「難道迪迪已經……」閹了?
輕輕拍了拍迪迪的頭,簡行楷證實道:「往事,莫再提。」
當初為了讓迪迪能專心做好導盲的工作,不得已才讓它結紮。沒想到最後它還是沒辦法完成訓練,只好賦予它另一個重要的工作——導盲教育犬。
簡行楷經常帶着迪迪到學校里向學生宣傳正確對待導盲犬的知識,比如不能隨意餵食、不能在導盲犬配戴上導盲鞍執行工作時隨意叫喊、觸摸,以免發生危險之類的。迪迪不怕生,天生有表演天賦,將這個工作做得非常好。
為了避免勾起迪迪的傷心往事,三人有默契地進行了一頓和平的早餐。
之後,簡行楷便帶着迪迪離開了。離開前,他告訴陸靜深:
「希望很快就會有好消息,在等候的這段時間裏,你不妨讓寧海陪你到處定定,去適應一下那個對你來說,應該是既熟悉又陌生的環境。」
陸靜深沒答話。
「我會的。」寧海只好先說。
陸靜深撇了撇唇,似笑非笑地道:「我想,就算我不,她也會逼我那麼做。」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陸靜深幾乎已能肯定寧海嫁給他的意圖。
他本來靜如一潭深水,她卻在他深處攪出波瀾。很好……來吧,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他會等着。
雖然陸靜深看不見,但簡行楷知道他已經隱約洞悉了某些寧海還沒去深思的事情,於是他安心地笑說:「兩位再見了,保重。」
他揮一揮,不帶走一片雲彩。
迪迪卻還賴在寧海腳邊,不曾跟上去。
簡行楷吹了聲口哨,轉瞬間,迪迪躍然而起,一人一狗便緩緩遠去在這夏末的山間。
【第十三章】
那是個俊美而優雅的男人。
薄針織質地的淺灰色開襟衫下,套着一件薄款長袖藍襯衫,搭配合身的休閑長褲裝扮出一身清爽,修剪得非常有型的短髮突顯出他臉部堪稱完美的輪廓。
這男人,此刻正閉着雙眼,姿態頗為輕鬆寫意地坐在街角咖啡館靠窗的桌位旁,像是在享受上午的陽光。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光滑如鏡的桌面,桌上的熱咖啡余煙裊裊,氣氛一派迷人悠閑。
這景象吸引了落地窗外偶然走過這條街的行人。
沒多久,漸有幾名衣着時尚的年輕女性停下腳步。
矜持些的便站在落地窗外欣賞着這幅畫面。
大方些的,便走進咖啡館裏點了一杯咖啡,隨後選了個適合觀景的桌位坐下來頻頻投以注目。
大膽又大方的,甚至來到在男人面前的空位上坐下,嬌聲問:
「請問這個位置有人坐嗎?」不待回應,拉開椅子坐下來后,一臉期待地看着對座的男人緩緩睜開雙眼。
那是一雙深邃如海的黑眸,似帶着一抹疑惑,眼底漫着一層霧。
男人彎起嘴角,才要回應對座女人的問題,不料一陣腳步聲穩穩走近。一雙纖細的手臂跟着環上他的肩。
竟是個膽量與色心兼具的年輕女子!
她搶先眾人一步,調情地坐上男人大腿,雙手鉤住男人的脖子,頗帶宣示意味地道:「抱歉,我來晚了。」
原來這個男人是在等人。他已名草有主。
坐在對座的女人臉色先是一僵,而後遺憾地笑了一笑,起身離開前,對着最後到來的女人說道:「如果是我,肯定不會讓他久等。」
坐在男人腿上的女子面不改色地回應:「那是當然,能讓他願意花時間等待的,也就只有我一個。」
這句極具獨佔意味的話,讓眾女紛紛遺憾地離去。
直等到閑雜人等都離開后,女人才離開男人腿上,手指戲弄地點了點他的臉頰。「陸靜深,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容易招蜂引蝶?」
陸靜深一臉無辜。「我只是坐在這裏,等你。」
除此之外,他什麼也沒做,寧海的指控對他而言,不公平。
那無辜中帶了點指控的口吻,讓寧海忍不住笑了。摸了摸他剛剪過的頭髮,問:「餓了吧?中午想吃什麼?」
「這家咖啡館是不是有賣焗烤?味道很香。」
寧海微微一笑,招來服務生,點了兩份局烤特餐。
等侯午餐時,他問:「你東西都買好了?」
「嗯,買好了。」
「買了什麼?」
「不就一些水果、蔬菜之類的?」
「有苦瓜嗎?我不吃苦瓜。」
「喔,那我今晚就煮苦瓜喂你。」
「你對我壞透了,我應該跟剛才那個女人一起離開。」
「我對你是很壞,可你現在還是坐在這裏,也沒跟着別的女人跑了。」
兩人你來我往地說了一會兒傻話,最後忍不住都笑了。其實他還滿愛吃苦瓜的,她才是真正不吃苦瓜的那個人。
時間回溯到今天清早,那時寧海陪他出門,計程車載他們下山,而後她帶他去搭捷運。
這是失明后,他第一次在沒有王司機的陪伴下出門。
起初他有些緊張,始終緊緊捉住她的手,就連搭電梯時也不放開,寧海的手心熱出了汗,他也渾不在意。
出了捷運站后,寧海帶他去了一間髮型沙龍,要他剪了頭髮、修了面,隨後又挽着他的手,陪他一起等紅綠燈、教他辨識行人路上的導盲磚。
走了一會兒路,剛巧附近有一間生機飲食店,她採買了一些蔬果和食物,讓人下午再幫她運送上山。不想他太累、怕他渴,便先讓他在附近的咖啡館坐一會兒。沒想到才半個小時,回到他所在的咖啡館時,卻看了一群陌生女人對着他露出或欣賞、或垂涎的目光。
其實寧海早已到了,只是跟着一群人站在落地窗外,一起意淫了窗內的美男好一陣子。
他剛修剪過頭髮,俐落的髮型竟一掃先前常聚攏在眉心的陰鬱與譏誚。微閉着雙眸的他,優雅中帶着貴氣,彷佛是個不世出的古代君侯。冷冷淡淡的表情上,偏勾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如此迷人的陸靜深,她還是頭一次看到。
與初見時不同,他是真的不太一樣了。
或許,這面貌才是本來的他。
剛剛那一幕使她不難想見,在還沒失明前,他是如何受到女性的傾慕。
寧海一方面可以體會那些女人的想法,一方面又不樂意讓人發現他的眼睛其實看不見,特別是當那個陌生女人主動上前搭訕時,她一時惱火,忍不住就沖了進來。
對於自己的氣惱她不想探究,倒是很想知道,他到底是為什麼原因改變了?
他明明氣她趕走錢管家他們,不得已結束頑抗,勉強地配合她的種種要求,也不過是情勢所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