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夜的風雨過後,颱風仍舊固執地滯留在台灣本島。
天亮了,風雨卻沒有消退,依舊肆虐着。
林蔓姬醒來,窗外透進細微的亮光,房間內依舊昏暗不明,她定睛注視着透明的玻璃窗,有些憂心窗外接續不懈的風雨。
她半趴覆在單牧宇健壯的胸口,細長的手指在他的胸口上無意識地畫著圈圈,這是一種焦慮的表現。
「早安。」單牧宇低頭親吻她的頭頂。
「颱風還沒走耶!」林蔓姬擔心地說。
他朝着窗口方向望去,果然窗景依舊是急促的雨景。
「不太妙。」台灣地形山多河川短,過多的雨量絕對足以釀成大災難。
「啊!我的草莓!」林蔓姬從床上彈起,裹着丟散在一邊的浴巾,在微昏光線下找着她的衣物。
「喂……」她、她、她還沒給他一個早安吻呢!
她穿上簡單的T恤、短褲,套上園丁鞋,便開門拔腿離開。
單牧宇幾乎想衝出去把她抓回來扁一頓。
這樣浪漫嗎?
非常之好,她就為了什麼草莓丟下給她一夜舒服的男人!
嗄?草莓?
什麼草莓?
單牧宇換穿上休閑衣褲,撐着傘在向陽牧場裏找尋着林蔓姬的身影。
這傢伙手腳也太快了吧?一下子就溜得不見人影,也不想想現在颱風還籠罩着全台,風雨很大。
該死的,雨幕中有一個小小的人影蹲在泥地上,那不就是林蔓姬?
她是笨蛋嗎?現在是颱風天耶!
他、他、他一定要把她當掉!孺子不可教也!
「林、蔓、姬!」單牧宇飛快地衝到她的身邊,儘可能為她擋些風雨。
「我的草莓苗都爛了……」都怪自己笨,哪有人在颱風登陸前種草莓的?「我昨天才種的,今天根都被水泡爛了!」
嗄?原來她昨天說的「種草莓」,真的是種草莓呀!害他一氣之下,從台北飛車下苗栗算帳。
「笨蛋!」很大一部分,他是氣自己怎麼為了她亂了主張。
「對啦!我是笨蛋,哼!」看着東倒西歪的草莓苗,林蔓姬實在很氣自己,怎麼連這種基本常識都沒有,虧自己還是念農經的。
「好好好,你乖,跟我回去換衣服。」她賭氣的臉還滿可愛的呢!
「啊!」她大叫。
「幹嘛嚇人?」他都要耳鳴了。
「萌萌!」她又拔腿往牛棚跑去,無視風雨。
「林、蔓、姬!」又來了,這丫頭怎麼說風就是雨的?
沒法子,他也只得跟在她的身後跑。
到了牛棚,阿福伯已經在那邊照料萌萌與新生的小牛。因為受了風寒,小牛的健康狀況並不理想。
萌萌不斷舔着奄奄一息的小牛,一副舐犢情深的模樣,讓人動容。
「健在,加油!」全身濕淋淋的林蔓姬蹲在小牛旁邊為它打氣。
健在,是她剛剛為它取的名字。
「健在,加油!」單牧宇也在林蔓姬的身邊蹲下。
小牛健在搖搖晃晃地用它細瘦的四肢試圖走路,病弱的小牛健在支撐不住自己,幾次想起身,卻又跌回母牛的身邊。
林蔓姬吃力地抱着小牛健在,要它的嘴去碰觸母牛萌萌的ru房。清晨七點是它該進食的時間,喝了母奶可以讓它的體力好一些。
初生的小牛健在約莫二十幾公斤重,一般的女孩子是抱不太動的,但林蔓姬自小在牧場工作,這個重量她還能負擔。
牛奶的高蛋白質是人奶的三倍,豐富的高蛋白質可以促使小牛健在骨骼與體重快速發育,出生兩個月,平均每一個月體重就可以增加一倍,約莫一年就可以到達四百五十公斤重,標準的「一暝大一寸」。
只是她不知道,由她親手接生的小牛健在,是否也可以平平順順的「一暝大一寸」,名符其實的「健在」?
「沒問題的,它開始喝母奶了,慢慢就會健康起來。」經驗老到的阿福伯如是說。「我們也去吃早餐吧!單先生、蔓姬,你們先換個乾衣服,別著涼了。」
看小牛健在安穩地吸吮着母奶,單牧宇也放心不少了。
倒是他身邊這個有着像牛一樣圓圓又可愛大眼睛的林蔓姬,一大早醒來就衝進雨幕看她的草莓苗,接着又冒着大雨到牛棚關心小牛健在,完完全全不把自己的身體狀況當一回事,哪有一個女孩像她這個樣子?完全無懼於颱風的狂風暴雨,只執着她要的,更別提拋下一夜燕好的對象這個惡行惡狀!
「換衣服去。」他推着不動如山的林蔓姬。
「你先去。」她固執地盯着小牛健在吸奶的模樣,深怕它又停歇了,它現在的狀況如果不快點補充養分,真的會很糟。
「傻瓜,你心疼它,我也會心疼你的。」他由衷地說。
「嗄?」好噁心的話喔!
她杏眼圓睜地瞪着他。他啥時變成甜言蜜語掛的?
「終於肯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了。」他有點小吃味呢!「走吧!換衣服去吧!你感冒的話,我會心疼的。」
「惡……」林蔓姬嘴角抽搐着,「單牧宇,你好噁心喔!」
「大膽刁徒,竟敢直呼為師的大名,該當何罪?」他還是比較喜歡她昨夜叫他「親愛的」那種甜膩的語調。
「假正經。」林蔓姬一臉頑皮。
「是啊!我覺得我們這樣慢慢走,太假正經又不符合效率了。」語畢,他攔腰抱起輕盈的林蔓姬,大步往房間邁去。
「哈哈哈……」她最喜歡被人家新娘抱了,樂得她闔不攏嘴。
「連着兩天都淋雨,我看你不生病也難喔!」
下午,這個霪雨不斷的颱風終於離開台灣本島,過多的雨水重創台灣北中南各地,處處可見崩塌的山路、斷橋,而向陽牧場聯外的道路也在這場風災侵襲下塌毀。
「像不像『傾城之戀』的戲碼?這場颱風把你留在我的身邊。」林蔓姬圓圓的眼睛流轉着。
「上天為你留下我的『人』,卻不能為你留下我的『心』。」單牧宇笑道。
「誰要你的心啊?少臭美。」
「你晚上就不要『碰』我。」他鬧着。
「好,晚上一人睡一間,誰偷跑誰就是畜牲。」她是穩操勝券的。
「那怎麼行!我如果半夜沒有偷跑過去找你,我怕隔天你會罵我『連畜牲都不如』!」單牧宇哈哈大笑。
下午四點是小牛健在應該進食的時間,單牧宇與林蔓姬很有默契地在三點半,一同手牽手走出屋外,往牛棚的方向走去。
走到牛棚,小牛健在正安分地吸吮着母牛萌萌的乳汁,雖然還不算活力充沛,但至少比清晨時健康了許多。
小牛健在看到單牧宇與林蔓姬,十分有靈性地停止喝奶,搖搖晃晃地朝他們走去,彷彿要迎接他們似的。
「健在!」林蔓姬甩開他的手,朝着小牛健在奔去。
單牧宇忍不住笑了。
天底下也只有林蔓姬,會為了一頭小牛拋下男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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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能上哪去找一個跟他同樣對農牧充滿熱血的女孩呢?
單牧宇望着身穿簡單白T恤、短褲、園丁鞋的林蔓姬,不特彆強調柔媚的女人味,在他眼中卻更加性感。
他想起迷戀了好久、好久的巫漩葉,她們的美是截然不同的。
巫漩葉絕對是大眾化的美女代表,十個男人有九個半愛她,柔美而精緻,溫婉而可人,單牧宇深信自己會愛她一輩子。
林蔓姬則是清新而特別的。
他根本無法為她下任何註解,她就是那樣的特別。
他也會愛林蔓姬一輩子嗎?他並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
在他的心底,愛巫漩葉似乎是那麼順應自然、天經地義的事,彷彿他與生俱來的天職就是愛上巫漩葉。
那林蔓姬呢?
他會好好再想想的。
小牛健在似乎慢慢適應行走,在林蔓姬的逗弄之下,它的腳步穩定了不少,一人一牛就在有些泥濘的草地上小小奔跑了起來。
天空適時放了晴,眼前的景象對單牧宇來說,十足的賞心悅目。
他孩子氣地加入奔跑的行列,一小牛兩大人就在颱風後放晴的草地上跑着。
他只知道現在的他是快樂的,他愛這樣的愜意,他百分百確定。
「健在,來追我啊!」他往一個方向跑去,頑皮地說。
看着小牛健在追着單牧宇去了,林蔓姬忍不住大叫,「喂!你是我的牛兒耶!居然為了他丟下我。」
「因為我比較有魅力,健在比較喜歡我。」他得意地說。
「哪有這種道理的!它是我的啦!」林蔓姬追着健在跑。
從小住過農村的人都知道,初生的小牛是孩子們最好的玩伴,它顢頇、無辜的眼神,固執而單一的思考,與農村小孩的特質無異。
也許農村的小孩,沒有都市小孩的精明與伶牙俐齒,但絕對是一塊璞玉,等待時間、事物磨去醜陋的包覆,呈現溫潤的本質。
趁着交通中斷,無法回台北處理公事的時光,單牧宇決定教林蔓姬開車。每回她往返向陽牧場、台北,總是得走一長段路再換幾班車,他光想就心疼了。
一般文文弱弱的女孩子,哪能受這折騰?
如果是巫漩葉呀!他一定會自願擔任她的司機,隨時接送她。
雖然林蔓姬總是精力充沛、活力十足,但終究也是個女孩子家,他打算教會她開車、考取駕照,就把一台車交給她開。
學會開車,就算沒拿到駕照不能上路,至少在偌大的向陽牧場裏,也能有個交通工具代步。
「這是自排車,很容易學的。」單牧宇拉着林蔓姬坐上他的白色休旅車。
「開車不環保吧?」搭大眾運輸工具不是很好嗎?
「方便嘛!對一個有用的人來說,節省下來的時間,可以想出許多推廣環保的計劃呢!」說這些歪理,單牧宇也算強項,這都是被他的雙胞胎哥哥單煒靖教壞的。
「我哪算什麼有用的人?」林蔓姬倒覺得可以一邊搭着大眾運輸工具,一邊思考,挺方便的。
對他而言,她就是有用的人呀!
「左邊的是煞車,右邊的是油門,很簡單的。」他指導着,「踩住煞車,把排檔打到D檔,然後慢慢放煞車。」
「哇!它動了。」慢慢放掉煞車,車就往前滑動了。
「很好、很好,轉動方向盤,輕輕踩油門,往你想去的方向去。」他鼓勵着,非常相信她可以做得很好。
「比想像中簡單很多耶!」林蔓姬一下子就上手了,開心地開着他的車在廣闊的向陽牧場裏遊盪着。
「文明還是有點好處吧?」汽車的發明,讓人的移動速度加快了一百倍。
「越多的文明發展,反而將人的心隔得更遠,甚至連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心了。」在文明的框架下,人的喜好多少受世俗價值觀影響,而非真正地傾聽自己的心聲。
「那就讓我看看你的心,到底最喜歡向陽牧場的哪裏。」嘿嘿!別跟他說是房間喔!真害羞呢!
「每一處我都愛呀!」她愛整個向陽牧場,「以現在的時間,一定要帶你去一個好地方,這個時候那裏最美。」
林蔓姬流暢地轉動方向盤,驅動車子往湖泊開去。
那是一個天然的湖泊,幽靜地傍在山邊,是向陽牧場最佳的賞夕陽景點。
林蔓姬把車子面對着湖泊停住,透過潔凈的擋風玻璃,望着眼前的湖光山色,蘆葦隨着西風搖動,一靜一動,交會成大自然的美感。
颱風過後的天空,夕陽把天際渲染了神秘的氛圍,橘、藍、紫三色漸層勾勒着讓人心之嚮往的景象,倒映在湖面上,整個空間彷彿成為一個神秘的結界,讓他們在裏頭沉醉。
在大自然的絕美景緻里,單牧宇、林蔓姬覺得自己渺小極了。
個人在時間、大自然的洪流里,是那麼的微不足道,而很值得慶幸的,他們存在了、他們相遇了。
單牧宇靜靜地握着她的手,十指緊扣着,無語地欣賞着美景。
在這個結界裏,他們的靈魂調性是相同的。
他們同樣愛着這樣的美,同時也知道兩人的靈魂此刻是相融的。
「我想抱着你。」他自然地開口。
「我也想。」她解開安全帶,側身倒入他的懷中,依偎在他的胸前,聽着他鼓動的心跳聲,靜靜凝視着玻璃外的美景。
她想,他們這樣的心靈交流,應該已經超越了愛情。
愛情應該已經不足以形容他們的契合了吧?
嗅着她的薌澤,看着夕陽西沉,熨着她的體溫,一切的一切,彷彿都是那般合情合理地隨順自然。
從在夜店的搭訕開始,到成為她的指導老師,在牛棚的第一次親吻,第一次的親密接觸……到現在的擁在懷裏的溫暖,對單牧宇來說,一切似乎是不費吹灰之力的巧合,連續的安排推着他往前走,走到今天的局面。
他在她的發上印下一吻,半晌又覺得不夠,又在她精靈似的耳朵輕輕咬着、吐着氣,惹得她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但他還是覺得不夠,他煽情地含住她小巧的耳垂,用舌尖緩緩地逗弄着。
她的耳垂很圓潤,沒有穿耳洞,一逕自然,而巫漩葉則是道地、風情萬種的女人,耳垂上總是掛着搖步搖曳的耳環。
林蔓姬敏感地縮了縮脖子,這個舉動反而更挑起他的玩心,益發殷勤地舔吻着她可愛的耳朵,挑動她的慾念。
「唔……不要嘛……」她從沒想過自己的耳朵除了用來聽聲音,還有點燃慾火的功能。
「我喜歡嘛!」他在她的耳邊低喃。
低沉的聲線引起她一陣酥麻,她的心狂跳着。
她的手抵在他的胸口,她同樣能感受到他的心也狂妄地跳躍着。
這就是心動嗎?
她微側首與他纏吻,他惡意地用舌劃過她下排的貝齒,引來她一陣又一陣的戰慄,更加迷戀地索取他的吻。
「真的好喜歡跟你接吻喔!」她讚美道。
她的鼓勵讓他吻得更加賣力,非得掏空她的靈魂不可,要她永世為他迷醉。
慾火越燒越熾,分別坐在原位地纏吻已無法滿足她,她長腿一跨,跨過排檔,跨坐在他的身上,熱烈而失魂地吻着他。
單牧宇緩緩啟動電動座椅的按鍵將座椅放倒,讓她趴在他的身上吻個夠。
窗外的天色漸漸黑了,他們完全一無所覺,在這個結界裏,只有他們狂烈的愛火,沒有別的了。
單牧宇癱在她的身上喘息着,聽着她饜足的嚶嚀,有一種異樣的情緒在他的心裏糾纏着。
「我的蔓姬……」他胡亂地吻着她柔嫩的臉龐。
她絲毫不抗拒地接受他的任何給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