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這場雨從黃昏一直下到晚餐后都沒有停,甚至有滂沱整夜的態勢。

「單先生,您今晚就留宿在向陽牧場,先別回台北。」阿福伯和善地邀單牧宇過夜,「今晚颱風暴風圈應該就會籠罩全台了。」

開什麼玩笑,不用阿福伯留他,他打死也一定要留下來,他怎麼可能放任林蔓姬繼續跟阿福伯一起「種草莓」!

「阿福伯,那就麻煩你了。」面對兩代元老級的阿福伯,單牧宇盡量維持客氣,「我希望我的房間在林蔓姬隔壁,好方便照顧她。」

照顧?是監督吧?或是……嘿嘿嘿!他阿福伯了解的啦!

「沒問題、沒問題。我給你們一間整個向陽牧場最偏僻、最沒人打擾的房間,好嗎?」

死心眼的單家二少爺,難得可以放下巫漩葉,解除兄弟鬩牆的危機,他阿福伯當然要好好幫他們的戀情急速加溫。

「一間?」單牧宇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一間。」阿福伯瞭然地對他使眼色,「別看阿福伯有年紀了,阿福伯的思想可是很跟得上潮流的,先同居再等林蔓姬畢業,也是不錯的。」

「同居?」單牧宇下巴都快掉下來了,「我不要跟她同居啦!」

「放心吧!老董事長一定會舉雙手贊成的。」他相信單牧宇的父母一定也會喜歡自然隨性的林蔓姬。

「我不贊成!」他心中愛的是巫漩葉啦!「阿福伯,你真的誤會了,我是林蔓姬的指導老師,不是……」

「阿福伯了解的,都什麼時代了,師生戀也不是什麼新聞,阿福伯是真的覺得你們很速配。」

「誰跟她速配啊!」就憑她也比得上端莊嫻雅的巫漩葉嗎?

「好、好、好,阿福伯了解,年輕人臉皮總是比較薄嘛!那就給你們兩間相鄰的房間,房間之間有暗門互通,如果半夜……嘿嘿!不用擔心其他住宿的員工會發現的。」

「不是……我真的不是……」天啊!這個阿福伯的思想怎麼變得這麼開放而邪惡,他真的是從小看他們長大,溫煦和藹的阿福伯嗎?

「放心,我會給你們最偏僻、隱密的房間,不用擔心會吵到別人。」

哇!阿福伯的話,是不是有強烈的性暗示?

「阿福伯……」

「為什麼我要換房間?」林蔓姬一邊整理着行李,一邊不悅地問着單牧宇。

「是阿福伯的意思,唉……」他也是受害者。

「那為什麼我要住你隔壁?」她敢肯定一定是單牧宇搞的鬼。

「這也是阿福伯的意思,唉……」他也是千百個不願意。

林蔓姬氣呼呼地把最後一件衣服塞進行李,拉上拉鏈。

「你幹嘛一副很無奈的樣子?住我隔壁讓你很不開心嗎?」該不開心的人是她吧!住好好的,還要換房間,重新整理一次。

她是向陽牧場的工讀生,整理房間的工作當然由她負責。

林蔓姬拎着行李,帶領着單牧宇一同走向阿福伯為他們安排的房間。

「我幫你拿。」單牧宇很紳士地接過她的行李。

「謝謝。」林蔓姬沒好氣地把行李交給他。

一同到了安排單牧宇住宿的房間,林蔓姬十分認分地着手為他整理房間、鋪床整被、擺上盥洗用具。

身穿着小短褲的林蔓姬,鋪疊床單、被套時,挺翹而富含彈性的俏臀就在單牧宇的眼前晃呀晃的,晃得他心慌意亂的,想別過眼,又捨不得。

活力十足、熱愛大自然的林蔓姬,回異於一般女孩追求白皙,她的小麥色肌膚,呈現一種健康的野性美,略顯肌肉線條的長腿,實在讓人移不開眼。

她是一個完全不同於巫漩葉的女子。

巫漩葉嬌弱依人,而林蔓姬充滿主見;巫漩葉柔美似水,而林蔓姬的美像火焰一樣,讓人不敢逼視。

巫漩葉白皙的肌膚,彷彿可以掐出水一般;而林蔓姬健美的線條,像一曲樂章的音符起伏,就奏在單牧宇的心裏。

「唉!這種人當『雞』也太可惜了吧!」單牧宇喃喃自語着。

正在換枕頭套的林蔓姬沒聽清楚他說些什麼,但基於對他過往的刻板印象,她停下動作,回頭瞪着他。

「你是不是又想到什麼污穢的A片情節?」她很了的。

「女傭系列。」啊!又失言了,「不是啦……」

「不用解釋了,我了解的,你本來就是這種思想污穢的人。」哼!

思想污穢?他只是誠實地反映真實的想法罷了。

「這是可以控制的嗎?」單牧宇直接老羞成怒。

「你為人師表、你是文明人,為什麼不能控制?」林蔓姬指着他大罵。

「這是生物本能!」單牧宇理直氣壯地說,

「人類是高等生物,應該具備自制力。」林蔓姬大聲反駁。

自制力?

該死的,他沒有嗎?

她看起來是如此的可口,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他獸性大發了嗎?

「我對你做了什麼嗎?」單牧宇氣憤地吼了回去。

「你之前明明逼迫我『不當使用生殖器官』!」她翻起舊帳。

呃……好吧!這也是事實。

「那一天……那一天我以為是夢嘛!」他又不是故意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徹底證明你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淫魔,腦袋存在着那麼多不良思想,虧你還是一個大學教授。」林蔓姬想到那天的情景就不吐不快,這件事壓在她的心底太久了。

「怎麼?大學教授就不是人嗎?大學教授也是血肉之軀,也有七情六慾,大學教授也是生物的一種。」少用文明的禮教束縛他,他最不吃這一套。

在文明的框架下,他不得不捨棄他最愛的巫漩葉,這個成本實在太大了。

「你這個教授是怎麼回事?凈是歪理連篇。」林蔓姬有些無禮地用食指戳着單牧宇的胸口。

「真理就像掛在天上的月亮,一樣至高無上,但有什麼用處?」單牧宇有些感傷地說。

也許是雙胞胎難以抗拒的命運,讓他跟哥哥單偉靖同時愛上了同一個女人——巫漩葉,而他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註定是輸家。

那又如何?他的心依舊無法理智的抽離。

「喂!你要什麼憂鬱?」林蔓姬狐疑地望着他。他這種衣冠禽獸、斯文敗類,也會有感性的一面嗎?

「文明,本來就是人類的原罪。」單牧宇頹然地走向房間裏的單人沙發坐下。

「喂!你別裝了喔!」林蔓姬跟着坐在另一張單人沙發,隔着小茶几打量他,「你明明是情慾派的,裝什麼哲人?」

情慾派?有沒有搞錯啊!他還是處男耶!

而且,被一個人盡可夫的「雞」說是「情慾派」,感覺真差!

「你現在在我身邊坐下,是什麼意思?一方面嫌棄我是情慾派的衣冠禽獸,一方面又坐在我身邊想引誘我犯罪。」在口頭上不壓過她,他難以消弭心中的不悅。

他雖然對感情頗死心眼,不過絕對是辯才無礙的雙子座。

「我引誘你犯罪?」林蔓姬差點都要大呼冤枉了。

「不是嗎?你這個工讀生幫客戶整理房間都是這麼纏綿緋惻、難分難捨的嗎?我可不記得向陽牧場有規定,工讀生整理完房間,還必須陪客戶聊點心事,或者,你別有所圖?」

思及與巫漩葉這一段苦悶的單戀,單牧宇此刻的心情一整個不悅到極點,不找個人當一下,情緒難以得到宣洩。

「你要不要照一下鏡子?」難道他不知道她很討厭他嗎?

「我不需要照鏡子,就知道我長什麼樣子了。」因為他是雙胞胎。

「你是怕裡外不是人吧?」她好歹高中時也是演辯社一員。

裡外不是人的,當然是豬八戒啰!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學生這件事?最重要的,我剛好是你的老師,對你的畢業與否有生殺大權,你還記得嗎?」單牧宇威脅道。

「死有重於泰山,輕於鴻毛,你休想威脅我。」她才不吃這一套呢!「還有,你別忘了,是你求我不要休學,保留你一點點顏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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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牧宇凝重地望着她,語重心長地跟她說:「林蔓姬同學,你知道嗎?正常的男生喜歡的都是溫順可人的小女人,像你這種伶牙俐齒又缺乏女人味的小丫頭,只能等着被婚姻市場淘汰。」像他深愛的巫漩葉何其甜美、優雅,誰能不愛。

「單牧宇老師,你記得嗎?你教的是農業經營,而不是什麼淑女養成訓練班,更不是什麼兩性平衡婚姻推廣中心。」別以為鄉下小姑娘口才就一定差。

「你、你、你真是冥頑不靈!」單牧宇忍不住搖頭,

「你、你、你才是愛找麻煩!」林蔓姬賞他個白眼。

單牧宇站起身,要憂鬱地望着窗外的狂風驟雨。

「唉!我真的不喜歡台灣。」連他回台灣擔任神聖的教職工作,都可以遇上這種頑劣又做「雞」的學生。

林蔓姬依稀想起那一晚在夜店相遇時,他們曾經同病相憐地憎恨着台北。

她自己現在是解套了,大部分的時間待在向陽牧場工作,一周只回台北上兩天的課,真的是她人生最好的安排了。

「你還是不喜歡台灣啊?」林蔓姬走到他的身邊,一起望着窗外的風雨。

「嗯!」遙遠的台北,一樣的颱風夜,他的雙胞胎哥哥應該正擁着溫柔似水的巫漩葉吧?

而他,只能在苗栗的向陽牧場,跟一個死小鬼嘔氣。

怎麼雙胞胎的命運差這麼多?

「你是不是失戀才離開台灣的?聽說你兩年前才到澳洲工作。」草根性重的林蔓姬最見不得人軟弱。

「對於她,我總是慢了一步。」單牧宇感嘆地說。

慢了—步?那就是還有機會嘛!

只要快了一步的那個人踏錯步,或是慢了一步的人抄捷徑……

「傷心什麼?她總是還沒嫁嘛!這樣吧!你去約她來向陽牧場,我來幫你規畫、規畫,嘿嘿……」她自認對這種事最在行了,好歹她跟韋靜也曾經計劃「台北華麗冒險」之「夜店把帥哥」行程——雖然她把到的是她的指導老師啦!

「規畫?」單牧宇不明白能有什麼規畫。

「厚!到底誰才是台北人!」林蔓姬白了他一眼,「就想辦法生米煮成熟飯啊!女人都很信這一套的。」

嗄?生米煮成熟飯?她指的是……

「林、蔓、姬!你不要思想總是這麼邪惡好嗎?」巫漩葉是他心中的女神耶!他哪可能設計她!

「傻傻的,這叫一招定生死,了不了?」她這個軍師是當定了,「真的啦!你找一天把她約來向陽牧場,我一定儘力幫你。」

這……

算了,「雞」的異想世界,不是正常人可以懂的。

「還真謝謝你喔!」單牧宇沒好氣地說。

「就當謝謝你安排我進向陽牧場工作啰!」林蔓姬完全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

窗外的風雨越來越大,單牧宇把手伸出窗外,憂心地說:「希望明天不要傳出什麼災情。」

林蔓姬定睛望着窗外某一個方向,一臉凝重,「你聽。」

「什麼?」不就是風聲、雨聲、樹枝搖動的聲音嗎?

「仔細聽。」林蔓姬隱約聽到一些聲音。

「有有有,是牛叫聲!」身為農經博士,對這方面是敏感的。

「是萌萌!」林蔓姬認出來了。

萌萌是即將生產的母牛,根據林蔓姬的推估,預產期就在這一、兩天了。也許是受了颱風的驚嚇,可能它現在就要生了。

林蔓姬也顧不得外頭的風多強、雨多大,打開房門,一逕往牛棚里沖。

「喂!」

外頭風雨這麼強大,單牧宇也只得跟着她一起沖了。

這丫頭的個性,怎麼就是如此說風就是雨的?

林蔓姬冒着風雨奔到牛棚,果然看見名喚萌萌的母牛,一副氣喘吁吁、準備生產的模樣。

「萌萌,別怕喔!」林蔓姬安撫着母牛。

隨後,單牧宇也冒着風雨跟到牛棚。

「林蔓姬,你瘋了嗎?颱風夜耶!」他真受不了她的不顧一切。

「噓!你會嚇到它。」林蔓姬示意他安靜。

「你是小喬啊?」單牧宇白她一眼。

「呵!你也有看赤壁呀!」林蔓姬對他綻出一個孩子氣的笑,配上一身剛淋過雨的狼狽,還頗有喜感的。

「它叫萌萌?」好可疑。

「對呀!我取的。」中了赤壁的毒嘛!「你是農業經營博士,你應該懂得幫牛接生吧?」

「略懂。」他模仿着諸葛亮的口吻。

「哈哈哈!單老師,想不到你還有一點點幽默感嘛!」林蔓姬又對他咧一個笑,很善意的。

「我像那種死板、不幽默的人嗎?」他本來就很有幽默感的好嗎?

「會被拋棄的人,通常不是太有幽默感。」她由衷地說:「幽默,是一般人最拒絕不了的元素,一個幽默的人,在感情里通常無往不利。」

「你一定要一直提起我失戀的過去嗎?」單牧宇就着牛棚里不太足夠的燈光,賞她一個白眼,「如果你有很棒的戀情,你有必要淪落到聽單煒靖的話,到夜店勾搭我嗎?」

單煒靖?

韋靜?

「你知道喔?」原來他知道她跟韋靜的「台北華麗冒險」計劃呀!

「當然知道。」除了他親愛的雙胞胎哥哥單煒靖,還會有誰這麼無聊整他?

於是兩個人開始雞同鴨講。

「那你就知道我搭訕到你,也是千百個無奈,我也是希望能遇上像樣一點的人,誰知道會選到你這個『A片魔人』。」林蔓姬一臉的無奈。她也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最慘的是,他還是她的指導老師,多尷尬呀!

「什麼『A片魔人』!就跟你說了,成年男子看A片,是正常的生物本能,我不是『魔人』!」他極力辯解着。

「哞……」萌萌叫了起來。

「你看,連萌萌都反對,」

「你看,連萌萌都贊成。」

他們兩個有默契地一同出聲,然後有默契地一起笑出聲來,一起盯着預備生產、陣痛不已的母牛。

「你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長,跟萌萌好像喔!」單牧宇觀察到這件事。

昏暗的燈光下,林蔓姬仔細盯着萌萌骨碌碌的大眼睛,以及長長垂下的睫毛,果然跟自己的特質有幾分像耶!

「真的耶!難怪我從小就喜歡牛,原來是長得像啊!」林蔓姬頗喜歡他的這個說法,「哞……哞……哞……」

林蔓姬很起勁地學着牛叫聲。

「真可愛。」單牧宇一度想吻她可愛的笑臉。

「嗄?」林蔓姬從他凝視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些些「生物本能」,而且是雄性生物受荷爾蒙影響的那種。

颱風雨勢不斷地增強,風強雨大,一個電壓不穩,整個向陽牧場大跳電,牛棚里微弱的燈光也消失無蹤。

「別怕。」單牧宇順勢擁住她。

「怕的是你吧!」林蔓姬一點部不怕。

向來膽子大的林蔓姬哪會怕停電、惱黑?唯一有點怕的,是他那該死的「生物本能」,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一片里,誰知道「A片魔人」的他又會想起什麼情節?

果然,才在遲疑的下一秒,林蔓姬柔嫩的雙唇就被兩片濕黏、溫熱的可疑物體貼上,然後輾轉吸吮了起來。

更該死的是,她竟然張口回應起他來了。

難道,這就是他一直掛在嘴邊的「生物本能」嗎?

這感覺……其實還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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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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