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奈月再遇時男
走出會議室,我深深地吁了一口氣。
到頭來,還是一場空。我加入公司三年,在營業部工作,就只懂跟數字打交道,
現在算是臨急抱佛腳,可是,對於設計、質料這些關鍵細節,到底只曉得皮毛。
還是那件襯衫,我提出修改領口設計,換過剛的質地,東主任就一口攔住了;我再提出能不能夠用上一些不起皺的布料,她卻來反問我。
「那麼,具體來說,應該採用哪種布料呢?你光考慮一下成本和功能再說。」
我啞口無言。
我也嘗試從營業角度去分析利害,準備各式各樣的資料,結果全都派不上用場。
說到底,他們都是公司的精英。回頭細想,就更是覺得我在這次會議里,其實只是個無可無不可的角色。
走向升降機,準備返回辦公室,就跟東主任碰個正着。她向我投來洋洋得意的笑容。
「到頭來,你出席不出席都影響不了大局。嗯,這個也是想當然了,你對成衣製作根本一竅不通。產品就交給我們這些專家管好了,你管你的數字就是安份。」
不甘心,卻沒有反駁的餘地。她都說對了。
製作部部長明明給我機會了,好不可惜。他對我今天的表現一定很失望吧?我對自己也失望到底。
才蹦起的一點點鬥志,已經煙消雲散了。多拚命都好,也敵不過製作部。那麼,以後就別多管閑事好了,就跟從前一樣,按本子辦事,輕輕鬆鬆當個OL算了。說到底,還是這種工作態度最適合我。
回到家裏,千穗罕有地迎上前來。
「怎麼了?發生甚麼事情?」
也許是有點累,這個時候,我就凈往壞處想。
「你知道嗎?媽又開始縫起拼布來了。」
千穗細着嗓子笑笑說。
「真的嗎?」
「今天,我早回來了。媽不在客廳里,我就跑到她的房間去看看,她一看見我就
馬上把拼布藏起來。真拿她沒辦法,別躲在房間-偷雞摸狗似的,像從前一樣在我們跟前大大方方地縫個夠就不好嗎?」
「她覺得窘呀!」
「嗯,上次她發狠把拼布毀了,現在找不着下台階呀!」
「你就別取笑她了。」
我脫掉鞋子,換上拖鞋。
「喂,我想,媽終於決定跟爸離婚了。」
千穗挨在牆壁上看我說。
「嗯,不知道。你想他們離婚?」
「怎麼會呢?不過,最近看她就覺得煩,整個人一下子塌下來像個老太婆似的,對我們的一舉一動,她都看得緊管得嚴,凈嘮叨。與其這個樣子,倒不如乾脆離婚才爽快哩!」
我了解千穗的心情。這陣子,家裏的氣氛重壓壓的,就跟爸爸最初離家出走時一模一樣。我們母女三人,好不容易才把生活安頓下來,現在卻又打回原形。我也好想儘快恢復過去那種安穩安謐。
「總之,任爸媽他們來決定好了。」
三個人圍在飯桌跟前,媽媽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她讓千穗撞破了再縫拼布,看來現在正是猶豫,要不要和盤托出。
還是應該由我們來打開話匣子吧?不過,我跟千穗都沒有做聲。
「其實呢,我又開始了。」
媽媽說來輕描淡寫。
「開始了?」
我佯裝不知道。
「千穗都告訴你了吧?」
「嗯,沒有。千穗,甚麼事?」
「不知道哇!甚麼事呀?』
千穗也順勢附和,媽媽卻焦急起來。
「縫拼布呀!老師勸我別放棄,我也沒辦法。」
「嗯,沒辦法哩!」
「是呀,那有甚麼辦法呢?人家都這麼說了。」
不過,媽媽的臉上都寫出真相了,我跟千穗都噗哧笑出來。
「很好哇!努力呀!縫縫補補的,你整個人都活起來。」
千穗也乘機插話了。
「對對,不再嘮嘮叨叨。」
「其實,老師還問我,要不要擁有自己的教室。」
「呀!好棒!很好哇!」
千穗瞪圓了眼睛。
「我還沒有給她回覆,總想先聽一聽你們的意見。」
「不用問了,我當然贊成了!千穗你呢?」
「還用多說嗎?百分百贊成!」
「可是,開了教室,我就要晚歸,有時候就不能夠為你們張羅晚飯了,不可以像現在一樣。」
「放心好了,我們懂得照顧自己!」
「你不管就最好了,我反而樂得自在。」
「千穗,別得意,你就最依賴媽媽了。以後打掃洗衣服,都要自己動手,明白了沒有?」
「都說明白了!這點小事,我會做好。」
千穗鼓起腮幫子。
這頓晚飯氣氛活潑。三個人靠在一起,笑聲朗朗,這種日子委實是久違了。
吃過飯,我們站在廚房-幫忙執拾,媽媽在身後拭抹桌子。我跟千穗你推我讓,誰都不肯洗碗洗碟,此時,媽媽卻揚聲了。
「還有一樁事情,一定要跟你們交代一下。」
我們都轉過身來。
「甚麼事?」
「媽媽,從來沒有後悔把你倆生下來。」
「呀……」
「生兒育女,都是人生大事,有很重要的意義。對我來說,你們就是我的生存目標。我從來不曾想過甚麼犧牲不犧牲,希望你們明白。」
我目不轉睛地看着媽媽。那次,我在媽跟前丟下的話,比想像的更教她感到錐心。
「討厭,怎麼一回事?」
千穗側着頭。
「沒有你的事。」
我堵住千穗的嘴巴,跟媽媽點頭。
「媽,我明白了。」
「還有,我跟爸爸的事情。」
我跟千穗都緊張起來。我一直都擔心,媽媽到底要來個怎樣的了結。
「我想儘快和爸爸,還有那個女人碰面,大家坐下來好好談一談。也許,這個決定會妨礙你們找工作結婚,真的不介懷?」
千穗挺起胸脯。
「我不要緊的。不是早就說過了嗎?如果是因為單親家庭就不獲聘用,這種王八公司不幹也罷!」
我用力地點點頭。
「我也是,才不要跟那些小心眼的傢伙結婚!」
媽媽聽呆了。
「你們的嘴巴就不能夠乾凈點?」
媽媽的宣言簡潔俐落,卻也是足夠了。我跟千穗,都不要向她尋根究底了,只要看見她的笑臉,我們就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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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課長叮囑我把文件送去製作部部長那兒,部長卻不在,心裏算是鬆了一口氣。我盡量不想跟他碰面。看見他失望的表情,就覺得苦。把文件放在書桌上,剛巧看見一份履歷表。我想是新來製作部的同事吧?忍不住多看一眼。
二十九歲,年紀算大了。在服飾專科學校畢業,但同時也在時裝店打工。就是說邊工作,邊上夜校了。
「哦?夜校專科……」
這個也是門路。
「這位女性滿有拼勁的。」
循着聲音朝門口看過去,部長就站着。我慌忙離開書桌。
「真是非常對不起,我忍不住偷看了。我是給你送來上個月的銷售報告的。」
「呀呀,謝謝。」
部長在我跟前走過,坐在椅子上。我垂下頭來。
「上一次的會議,我甚麼都幫不上忙,實在非常抱歉。」
「呀呀,你說那樁事情。」
部長手肘抵着書桌看我。
「也真是的,老實說,我真有點氣結。還以為會得到一些比較創新的意見。」
部長這麼說,我也無言。只有垂頭的份兒。
「其實,最近公司要成立一個新的部門,還沒有正式定名,主要負責市場調查分析,預測下一季的潮流趨勢。這位女性,將要加入這個新部門工作。」
我抬起頭來。
「現在,製作部也兼做市場分析的工作,就是說,設計生產和釐定計劃方針,都出自同一個部門。我就怕他們挾着製作部的角度,多着眼設計選材而有偏頗。現在正式分家,兩個部門互相討論交流意見,決定市場定位,這樣子就比較理想。」
部長瞟了我一眼。
「原本我想請你過來幫忙的。」
我直瞪着他,部長卻把視線挪開了。
「可是,嗯,怎麼說呢,門外漢就是門外漢,對成衣製作沒有基礎認識就是最大的障礙。上一次會議,我就明白過來。辛苦你了,你可以回去。」
「部長。」
「唔?」
「給我一點時間。」
我不假思索就脫口而出。不過,再深思熟慮也是說著一樣的話吧?我想干這種工作,不願意讓機會白白溜走。
「請你讓我加入。我的確沒有這方面的知識,可是,這位女性的履歷卻啟發了我。我也可以上夜校的,好好痛下苦功。在這段期間,倒茶雜務甚麼都干,我願意努力。」
我都豁出去了。
部長沉默半晌,看來給我的洶洶來勢壓住了。最後,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嗯,讓我考慮一下。」
沒有答應也不拒絕,我的心七上八下。沒有再說下去的餘地了,可是,我就不要部長忘了自己,只好再強調。
「總有一天,我會讓部長你覺得我有能力勝任製作部的工作。請你給我機會。」
我不知不覺欠身湊近書桌。部長展露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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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佇立在月台上,直至協介乘坐的新幹線遠去消失。
愛滋病的檢查結果是陰性,不過,他肝痛,醫生要他躺醫院。都是生活紊亂惹的禍,協介思前想後,最後還是決定回老家去。
「康復過來,我還是打算返回那條村落。」
「呀呀,他們一定等你。」
「謝謝。這一次幸好得你照顧,我也不知道要怎樣答謝你。你救了我一把。」
「不,是你救了我。」
我滿心感激地說。
開車的鈴聲響起來,我們抓緊最後一刻握着手。協介手心的暖意,直搗我的心胸。我跟他,大概會是一輩子的朋友。
送走協介,我邁步返回公司去。
前天,電話錄音機里傳來「癩蛤蟆」的怒吼。
「要辭職,也應該露個面吧?你這個模樣還算是個成年人?」
他說得很有道理。我捏定主意,要堂堂正正在「癩蛤蟆」跟前,宣佈辭職。
穿上久違了的西裝,渾身不自在;皮鞋磨痛了腳跟,用髮乳梳理過的頭髮就教頭皮發癢。不過,也算是有一點點懷念。
我在公司出現,大家都像碰上鬼魅似的盯着我。
我盡量挺直腰板,跟大家打招呼。
「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我走近一臉愕然的「癩蛤蟆」。
我站在他跟前,垂下頭來。
「是我任性,真的非常對不起。」
「嘿,終於出現了?你好過分,竟然可以這樣子不負責任!打從合約泡湯的那一天開始,就一直沒有跟我聯絡,肆意休假,就連辭職信也是鬼鬼祟祟的寄過來,這副德性怎樣在社會生存呀?你在學校-到底讀過甚麼書?」
「癩蛤蟆」說話還是凈帶刺,態度橫蠻跋扈。
大矢走過來替我辯護。
「其實,課長,有關那封辭職信、是我……」
我跟大矢搖頭,我不想再麻煩他了。找上門送上關心的,就只有他一個。
我待「癩蛤蟆」的態度算是禮貌得過頭了。要是從前,我早就怒上心頭;現在都看得很輕,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
「課長你說得很有道理,我真的不配當上班族。所以,請你正式允許我辭職吧!」
「你要辭職我可管不着。現在經濟低迷,我們也打算裁員,你自動辭職算是幫了我一把。嘿!反正這副德性,給你甚麼工作都好,一碰釘子就要馬上辭職不幹了!」
「下一次絕對不會這樣子了,我會堅持到底。」
「那麼說,你已經另外找到工作了?倒是早有頂備呢!是甚麼公司呢?不會是我們的死對頭吧?」
「不,找打算去那些發展中國家當義工。」
「甚麼?」
「癩蛤蟆」也哽住了。
現在想起來,我也不知道自己甚麼時候立定主意的。跟協介一起的那段日子,就不知不覺決定要走這條路了。我也曾經撫心自問,也許這只是要逃避上班族的生活罷了。不過,我知道不是。聽過協介的經驗,惹我躍躍欲試。真的好久都沒有嘗過這種興奮的滋味了。我想好好掌握這種情緒,希望可以忠於自己的感覺。
「宮永,過來一下!」
「癩蛤蟆」站起來,走到走廊去。他要帶我上哪兒去?人事部?我只有跟着他。
總之,我今天打算來個乾凈俐落的了斷。「癩蛤蟆」卻走進沒有人使用的會客室去。
「坐下來。」
「癩蛤蟆」抬抬下巴,示意我坐在沙發上,我唯命是從。
「你說要去發展中國家當義工,都是真話?」
「是真的。」
「打算去多久?哪個國家?」
「先待兩年,還沒有決定目的地。現在打算申請。」
「癩蛤蟆」好像感到很愕然似的,倒在沙發上。
「宮永,你到底打甚麼主意?幫助別人固然是好事,但放在你跟前的事情卻多着呢!好像你這種連自己都照顧不了的男人,可以幹甚麼呢?」
「我雖然不濟,也好想試着盡一分力。」
「這算是找藉口?當義工就是為失業找藉口!」
「癩蛤蟆」的說話儘是刻薄挑剔。我安靜地搖頭。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可是,你要怎麼想都不要緊,反正我已經立定主意。」
「說的輕鬆,不過,一旦付諸行動卻是千難萬劫!你還不明白?你這種在城市渾
渾噩噩的傢伙在那邊只會吃盡苦頭!」
「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現在我正好需要這種磨難。」
「一定要去?」
「是。」
「癩蛤蟆」吁了一口氣,從沙發上站起來,走近窗邊。
「我也曾經去過非洲。」
「呀?」
我拾起頭來看他,卻只看見他的背。
「我去挖井。」
我良久摸不清他話里的意思。
「你一定想不到我也曾經參與過義工計劃吧?」
「不,這樣子,嗯……實在難以置信。」
「當年就跟你差不多年紀。」
「是嗎?」
「我不是要說辛酸史,不過,像你這種給寵壞的傢伙就一定應付不來。我是以過來人的身份勸你,還是別去吧!」
「不去嘗試又怎麼知道不行呢?無論你怎樣遊說,我的心意都不會改變。」
「既然你這麼說,就悉隨尊便!」
「癩蛤蟆」嗤之以鼻,卻又補上一句。
「離開前去人事部辦好手續。」
「是,明白了。」
「到底明白了沒有?」
「是,我會正式辦理辭職手續。」
「笨蛋!你的辭職信還在我的抽屜-!」
「呀……」
「公司有一個停薪留職的制度。」
「這是怎麼一回事?」
「就是不用辭職,算是不領薪金保留職位。辦好申請手續,待你回來以後,就可以復職!」
「可是我……」
「你也真嚕囌,總之先去給我辦手續!我那個年代可沒有這種制度,回國後再找工作可頭痛了!你回來之後,還是不想在這裏工作就再辭職吧!」
這個時候,我才察覺「癩蛤蟆」處處為我着想。我感到很驚訝,是打從心裏感到意外。
「這樣子,可以嗎?」
「到那邊去磨練一下、累積經驗,也許能夠讓你成熟一點。回來之後,我還是會拚命挑剔你的,你可要有心理準備!」
好傢夥!這隻「癩蛤蟆」!在這個最後開頭竟然反過來當好人。他這種態度,不是要教我一直憋在心-的氣一筆勾銷?想裝好人,別以為可以騙倒我!
我一邊想一邊覺得胸口湧來一陣熱氣。我從沙發上站起來,朝「癩蛤蟆」的背鞠躬。他轉過身來,在我身旁走過。就在這麼一剎那,他把手「啪」一聲擱在我的肩膀上,他離開會客室的時候,我還感到他手裏的重量。
離開公司,我拿着流動電話。好想聽一聽奈月的聲音。
好想跟她見面,恨不得跟她見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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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跟時男對坐。
到底有多久沒有試過這樣子見面了?落日餘暉從咖啡店的窗戶射進來,照在時男的瞼上。想不到,他看來成熟了。
接到他的電話,老實說,真的提不起勁出來。再見面又有甚麼意思呢?我好不容易才曉得抓住生活的方向。
不過,在他跟前,心底壓抑的哀傷卻開始騷動沸騰,恨不得跟他見面的心情就攤在眼前,教我感到吃不消。
「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也擔心是否可以說得清楚明白,總之。希望你先聽我說。」
時男碰也沒碰送來的咖啡。就像看不見一樣。
不上班的理由,還有小夜子和協介。時男好像要確認一切似的,慢慢地逐一跟我解釋。
我沒有點頭也沒有追根究底,就默默地聽着。我想自己並沒有曲解他的話,他說的一切直搗我的心胸。
當我知道時男患上「上班恐懼症」,協介擔心自己染上愛滋病,真的吃了一大驚。現在才知道,他們是躲起來吃盡苦頭。
也許不知道就是一種罪。我老是追根究底,一定迫着時男拐入窮巷了吧?我感到慚愧。
聽完他最後的一番話時,就有那麼一剎那,我透不過氣來。不可以再沉默下去了。
「你是認真的?」
「嗯嗯。」
時男決定去發展中國家當義工,為期兩年。
「已經決定了?」
「決定了。」
「你們就愛自把自為。」
「對不起。我並不是不在乎你,卻在不知不覺之間捏定主意了。」
「你以為我會阻止你?」
「不是,我自己也擋不住這份決心。」
時男說著這話的時候、眼神投向遙遠的地方。他的心思,早已經飛到新的生活去了吧?這是夢想、理想。時男的一雙眼睛都告訴我了,他早已經開始了這場追逐人生。
「我不反對呀!」
時男感到意外似的。
「好久都沒有見過你這種眼神了。我現在才想起來,當初愛上你,就是為了這麼一雙眼睛。」
「是兩年。我不敢讓你等,也不想束縛你。不過,希望你別曲解個中意思。我不願意跟你分手。我只想在這兩年內,全情投入新工作,心無旁騖。」
「我也沒有說要等你呀。才不要等待成為你的包袱哩。別誤會,也不是不等你,我盼望你回國。兩年後,我們變成怎麼樣都好,都要跟你再碰面。」
「我也是。那個時候,我一定馬上聯絡你。」
時男終於留意到跟前那杯咖啡,呷了一口。咖啡都涼透了,他喝起來卻是回味無窮似的。
「我呢……」
「嗯。」
「打算上服飾專科夜校。」
「哦,是嗎?」
「我將要調去新的部門,現在可是充滿鬥志呢!」
「是嗎?充滿鬥志嗎?」
「你也是呀!」
「嗯,雄心萬丈!」
我們相視而笑。
原來我們一直都忘了,忘了這張心照不宣、溫柔體恤的笑靨。
那_天,我就開始上專科學校了。
我換掉那個滿受OL歡迎,拿在手裏感到虛榮的手袋,背上一個可以載上教科書的大袋,重甸甸的,肩帶都陷進肩膀-了。這種重量,卻是我的全部、是我的血脈肌理。
時男乘坐的航班也快要起飛了。我看着手錶,停下腳步,仰首天空。
我沒空去送行,時男說不要緊。無論他身在何方,我都惦着他,就跟他念着我一樣。
抬頭望向天空,小小的紅光閃閃爍爍地映入眼底。是不是他乘坐的航班呢?它直朝南飛。
「我跟時男一定會再重逢。」我囁嚅。
現在,我們各奔前程,這兩條路一定在某個時刻、某個地點再次系在一起的。下一次碰面的時候,我們會有甚麼改變呢?我挺直腰板。只要勇往直前,一定可以跟時男再遇。我不可理喻地深信不疑。所以,我邁開比平日要闊的步伐。開始,踏踏實實地走我的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