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一年有十二個月,是三百六十五天,也是八千七百六十小時,更是千千萬萬分,千千萬萬秒。

在這每一分、每一秒里,有幾千幾百萬條相思線將齊霈文和季心語的心緊緊纏在一起,但這也代表無以名狀的地獄火焰燃燒着他們,煎熬着彼此。

這一年來,齊霈文遵守他所許下的承諾,不再提起回嵐園的事,但也不再出現在她面前。雖然如此,她還是隨時隨地可以聽到他的名字。

是誰說過女人的友誼是最堅固的?那個人一定是大笨蛋!曾幾何時,那信誓旦旦、保證永遠支持她的三位死黨,如今卻已經變節倒戈,全部倒向齊霈文那邊,不但替他抱不平,還打團體仗,輪流上演勸說她回去的戲碼。

還有她那位老爸爸,趕她像在趕瘟疫似的,更不知道誰才是他親生的!她一氣之下乾脆搬出去,自己在外頭租了一個小套房住。

更絕的是她那兩位公公婆婆,一天到晚往她這兒跑,夫婦倆軟硬兼施,一搭一唱的在她耳邊不停說著:

“心語,快回來吧!霈文這幾天除了工作,還是工作,拚命的程度連家也不回來睡,整個人瘦了好多。”

“你不要再ㄍㄥ了,我們都知道你心裏還是愛着霈文,夫妻不住在一起,這像話嗎?”

“心語啊……嵐園少了你這個女主人,那些僕人們都變得懶散起來,你趕快回去管管他們。”

“你是存心要急死、氣死我們倆嗎?等會兒要是霈文來了,你可要乖乖地和他回去喲!”

不過,齊霈文沒有來,所以她也沒有回去。

眼看着這幾招都沒有用,這兩個寶貝更是獻出苦肉計,存心讓她難受。

“哎喲!老伴,我們怎麼這麼命苦,都這麼老了還要替兒子媳婦操心東、煩惱西的,可是人家還是不聽勸,看來我們一定會孤獨至死,真是晚景凄涼哪……”唱作俱佳的演出,還配合著幾滴恰恰好落下的眼淚,他們不去當演員,真是演藝圈的損失。

面對這一切明的、暗的、軟的、硬的,各式各樣層出不窮的勸解花招,她一律以微笑沉默回答,讓所有人都鎩羽而歸。

白天,她可以找事情來做藉以麻痹自己,但是到了夜晚,躺在床上單獨一人時,她再也欺騙不了自己的心。原本以為不會再出現的淚水,卻是夜夜在她臉上停留。

她好難過、好難過!現在的淚水並不是為了早夭的孩子,而是為了她和齊霈文而流的。

時間不能讓記憶消失,但它卻是讓記憶沉澱的最佳良藥。

隨着一年的時間過去,她“長大”了不少。回顧過去的自己,她無法想像一年前的她居然幼稚、無知到了極點!不但如此,還自私的可以!多虧齊霈文的耐心、疼惜,她才能成為現在的季心語。

不過狠心絕情的話早已說出口,縱使一年後的自己知道錯怪了齊霈文,但她仍拉不下臉來請求他原諒。

更何況齊霈文從不來看她,連最基本的一通關心電話也沒有,就算一年前分手時他是那麼樣的不願意,但他也說過他會成全自己。所以她要怎麼想?她又該怎麼想?

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卻足以打擊一段感情,尤其是像他們這種瀕臨破碎的婚姻更是!所以她不能奢望齊霈文還愛着她、思念着她,即使她是這樣的心情。

其實只有季心語不知道,每當華燈初上,星月剛升時,齊霈文就會出現在她樓下對街的電話亭里,默默地凝望她的身影,直到她屋內最後一盞電燈熄滅,他才離去。日復一日,月復一月,颳風下雨,從不間斷。

這樣的思念同時煎熬着兩人,可是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心意,只是你猜我的心,我測你的意,事情就這樣僵住了。直到這天清晨,一通電話鈴聲的響起——

“心語,你看過今天的報紙了嗎?”是趙菁菁的聲音,但語氣里似乎有絲不尋常的緊張、興奮。

季心語勉強地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床頭上的鬧鐘,老天,現在才早上六點半,她這擾人清夢的小渾蛋,除非她真有什麼重要的事,否則她絕對饒不了她!

先是打了一個大呵欠,她才沒好氣地說:“沒有,發生什麼事了?”

她訂報紙只是為了想幫人,否則以報紙上刊登的內容不是天災人禍,要不就是政黨間的爾虞我詐、謠言滿天飛的口水戰,她這種管不着也無法管的小老百姓,根本懶得翻來看。

“我就知道!”電話那一端傳來趙菁菁氣急敗壞的聲音。

即使沒有看到她的臉,季心語也可以想像出她無法苟同、大翻白眼的畫面,這讓她覺得好笑。不過她接下來說出的名字,讓她嘴邊的笑容倏地凝住。

“齊霈文他……”她的聲音突然變得模糊不清,咿咿唔唔的,似乎被什麼東西捂住了嘴巴。

不過,季心語沒有注意這一點,她只想聽到答案。

“霈文?你說霈文怎麼了?”她緊握着話筒,激動不已。此刻,季心語的整個心都懸在半空中,上下不得。

“唔、唔……”似乎趙菁菁還想說話,但電話卻在這時候被掛斷。

“菁菁!”她大喊,無奈電話里只剩下嘟……嘟……的聲音。

顧不得身上還穿着睡衣,季心語級着拖鞋,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到樓下的信箱去,然後馬上拿出報紙。不需要找尋,斗大的標題立刻吸引她的目光。

黑道世家——齊門,正式走入歷史!

季心語驚訝地睜大眼睛,掩住嘴巴不讓自己叫出來。老天?這是怎麼回事?為了想知道詳細內容,她又急着奔回房裏。她必須坐下來!因為如果不這樣,她怕自己知道事情內幕時會昏倒。

就在她踏出電梯,正準備拿鑰匙開門時,一隻大手從背後抓住了她,嚇得她放聲尖叫——

“心語,你怎麼了?快告訴我!”那人緊抱着她的嬌軀,急亂沙啞卻又如此熟悉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你?它……”季心語推開他,錯愕的眼神在他臉上與報紙之間來回穿梭,開了又閉、閉了又開的嘴唇,就是說不出一個字。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可以請我進去嗎?”齊霈文微笑地問她。

***

淺啜了一口溫牛奶,季心語這才從震驚中稍稍恢復過來,由於他在房裏不方便去換衣服,所以她只好暫時在睡衣外套了一件睡袍,這才不會那麼尷尬。

她看着坐在對面單人沙發上的齊霈文,不明白他幹什麼坐得那麼遠?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的,空氣一片寧靜。

“你有什麼話要問我的嗎?”

“你有什麼話要說的嗎?”

忽然,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問着對方,問完又同時不說話,這樣的默契大概達雙胞胎都會自嘆不如吧!最後還是由季心語打破沉默,先行開口。

“報紙上寫的都是真的?”

“嗯。”他不否認,而且也不需要否認。

季心語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為什麼這麼做?如果你是為了我……”老天,她說了什麼?他都還沒有說話,自己竟然就這麼迫不及待地做這樣聯想,未免太不知羞了!他又會怎樣認為?

見她雙頰緋紅的羞嫩模樣,齊霈文低低輕笑,然後嚴肅地看着她。“沒錯,有一部分是因為你的關係,但絕大部分是我早就想這麼做了。”

“你是說?”季心語有點疑惑。

“其實我早已厭倦黑道紛爭、斗殺的場面,可是身為齊門幫主的我,不能只顧自己的感受,任性而為;我必須替齊門幾百名手下及他們的家庭着想,除非安排好他們以後的工作,讓他們生活沒有憂慮,否則我絕不能放手不管。”終於有人可以和他一起分享心裏的重擔了,齊霈文平靜地看着她。如果今天沒有聽他說這番話,季心語也無法想像他心裏的感受是如此複雜、矛盾,身為他的妻子,她不但無法替他分擔心裏的苦,反倒還一味地指責他,而他只能獨自承受。

天哪!她怎麼能這麼自私、無情!

齊霈文給她一個淺淺的微笑,似乎是在告訴她不需要自責。

“在我接下幫主之位開始,我就努力想讓齊門有所改變,首先我把忻龍、煜龍這兩個人數比較少的門堂弟子安排遣散,雖然我成功了,但這已經引起幫內一些元老的反對,更鼓噪着要自立門戶。為了顧全黑道上的平靜,不要造成更大的紛爭,更多人的死傷,我只好暫時停止這項計劃。

後來程燦晃的報復行動,讓熾龍門、焰龍門兩大門派死傷慘重,當時我就更確定要將齊門解散的決心。不過也因為這場鬥爭,讓齊門內一些比較激進派的長老萌生退意,打算安養天年,否則就算我說要解散齊門,事情也不會這麼容易。一說到這裏,他深深地凝視季心語,兩人無聲的對視良久。

早發現他的聲音在顫抖,季心語明了他和自己一樣,想起了那個未出世的孩子。他是孩子的父親,心裏的痛並不會亞於自己,但一年前她卻無法設身處地為他着想,她根本不值得得到他的原諒。

潤了潤有點乾燥的喉嚨后,齊霈文才繼續說下去。

“不過這隻解決了一部分問題,更大的困難就是我該怎麼安排那些弟兄們,你可能不知道,大多數人和我一樣是繼承父親、甚至是再上一代所留下的家規,而成了齊門人。

“他們一生下來就是被教導着要效忠齊門,長大后更要和我一起出生入死,整個家庭更是依賴齊門才能生活下去。我不能簡簡單單地給了一筆生活費,然後就要他們走。這些人就像我的親人、我的手足,我不能這麼無情!我和爸爸談論過這個問題,他也贊成我的想法,所以他找了一些世叔、世伯來幫助我,於是所有齊門的弟子都改了身份,有的成了政商名流的私人保鏢,有的則是各銀行、公司的保全人員,還有的則變成武術指導教練。無論他們做什麼,他們已經不用再躲在黑暗的角落了,他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他的眼裏有說不出的驕傲,讓季心語看了為之動容。她可以想見那些弟兄對他的尊敬與崇拜,因為他就是這麼一個至情至性的男子,連她這小女子,都不禁要尊崇起他來。而且她發現一件事,她更愛他了。

“這是你的功勞!如果沒有你替他們着想,他們永遠不能達到這目的。”她說的一點也不誇張,因為他受之無愧。

不過齊霈文卻不這麼想。“不,我只是做我應該做的。”

突然間他不說話了,只是用他那雙滿載着款款濃情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讓季心語看了臉紅心跳、口乾舌燥了起來。不過接下來從他口中緩緩說出的話,更讓她心跳加速、血液奔竄。

“現在在你眼前的,不再是叱吒風雲的齊門幫主,只是一個平凡人罷了,這樣的我,你還願意再接受嗎?”

“我不知道。”季心語低喊出這一句,讓齊霈文臉色瞬間黯淡下來。

“我不知道你還愛不愛我?”她緊接的這句話又讓他重振起精神。短短几秒鐘,他的心臟劇烈震蕩,一下子跌到谷底,一下子又衝到峰頂。

“小傻瓜,我愛你,我當然還愛你!我比一年前更愛你……”他情緒激動地大喊。

季心語委屈地瞅着他,“那你為什麼坐那麼遠,不肯過來抱我?”

聽完她的解釋,齊霈文站起身,放聲大笑。“因為我怕靠你太近,我會剋制不了自己。”老天爺,她居然會因為這原因而認為他不愛她?!

他的話讓季心語像是吃了定心丸,笑容瞬間堆滿她臉上。她站起身,緩緩地向他靠近,然後踮起腳尖,雙眼迷濛地注視他,“如果我是小傻瓜,那你就是大傻瓜。”

她傾身上前,柔唇輕舔過他的,“碰我!”接着她更進一步拉起他的手,直接覆在她身上,吐氣如蘭地在他唇邊低語:“我需要你碰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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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不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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