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岳芩漫不經心的走着。她是一個身材中等、相貌尚稱得上姣好的女子,但厚重的鏡片掩去她眼中的靈光,未經刻意打扮的走在行人熙熙攘攘的騎樓中,頂多讓迎面而來的人看了不覺生厭,但還不會到令人回頭想多看一眼的境界。
此地距岳芩位於高級住宅區的私人住所約有十五分鐘路程,方才她想填飽自己的肚子時,才發現那足可儲放半個月食糧的大型冰箱已是空空如也,連根蔥也不剩,而枉顧營養均衡屯積的兩大箱泡麵也不知何時全被解決掉了,加上些民生用品普遍缺貨,終於逼得她不得不上街採買。
然而在她推着裝滿了超過她能提得動的眾多消費品的推車,走向超市櫃枱準備付帳時,卻發生一件和沒帶錢包同等級的慘事--她總算記得帶出來的錢包已是囊空如洗,只剩一張五十元紙紗和幾個銅板。
所幸提款卡還在錢包中,岳芩在櫃枱小姐好笑的神情和諒解的態度中,先把東西放着,上街去找個提款機領現金。
但岳芩走上大街時,一個湧上心頭的電腦程式分了她的心神,本來在工作進行到最後階段時,常是十天半月不出門,但這次剛好“存貨”不足,餓兩頓雖死不了人,但卻會令腦袋渾沌不清,只好放下工作,不甘不願的出門補貨了。
她如今心神渙散的走在街上,雖認定了方向,但在她腦中遊走的電腦程式竟讓她對近在咫尺的銀行提款機視而不見的走了過去。
岳芩完全沒發現自己已經走過頭了,緩慢的腳步還不自覺地向左一轉,結果在巷口撞上一個高了她大半個頭的堅實人體,不由倒退了一步,才總算把漫遊天外的心緒給抓了回來。
“對不起。”岳芩本能的反應道,也不看眼前究竟為何人,轉個方向就繼續走,仍未察覺自己已走到了陌生的街道。
但眼前人影一閃,攔住了她的去路,岳芩抬頭一看,只見四個流里流氣,看了就不覺正經的年輕男子半圍在她前方,或許是覺得她一個獨身女子好欺負,想戲弄她。
其中一個長發垂肩,十足的混混相,被她撞上的男子邪氣的道:“小姐,你撞到人了,只這麼一句話就想走了嗎?”
岳芩不疑有他的道:“不然應該如何?”
那人奸笑兩聲,“至少也該給點賠償吧!我想想,瞧你這樣也不像有錢人,三仟元就差不多了。”
岳芩皺起眉頭,不是因為她的“身價”,一個當紅的程式設計師絕對不只值這麼一點,而是關於一個物理學原理。
“雖然說是我撞到了你,但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是相等的,我也沒怎麼樣,你難道會虛弱到需要花上三仟元的醫藥費嗎?這也不太合理了吧!”
岳芩的話讓旁邊三人轟然大笑,但當中說話的男子或許覺得受了侮辱,而笑不出來。
“你還挺會狡辯的嘛!廢話少說,快把錢給我拿出來!”
岳芩沒空感懷“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竟有人枉顧王法到在光天化日之下攔路行搶,只想着錢包里不到百元的現金能教他們滿意的機率。零!雖然不合邏輯,但搞不好還是負數。
“你們這些傢伙,好的不學,光學些低三下四的伎倆,真以為沒人管得了你們嗎?”
岳芩和那四個混混同時看向發出聲音的地方,看到一名穿着普通,卻有着一股威厲氣勢的男人,一八○公分以上的身高馬上使得幾個混混矮上一截,尚未作勢,已予人一種無懈可擊之感。
一個混混仗着人多不願示弱,“你要替她出頭嗎?”
上官漱的嘴角噙着一抹不明其意的微笑,“還算不上,我只是想試試你們究竟有多‘虛弱’。”
離開族邸之後,上官漱便回到位於市區的私人寓所,雖身為一族之長,但上官漱只需在重要決策時表示意見,其餘多在幕後操控。另外購屋亦是讓他有點屬於自己的生活、私隱,毋需時時都成為他人注目的焦點。
然而上官漱天生就有一種領袖的特質,要不引人注目是不可能的。
路見不平時雖然不一定要拔刀相助,但上官漱見到那四個人高馬大的混混竟圍着要欺陵一個瘦弱的獨身女子,說什麼也沒法視而不顧。
最引起他注意的是那女子的聲音,就似弦樂般柔美悅耳,面對完全不是敵手的男人竟不露半絲驚恐,而是正經八百的據理力爭,真不知她是大膽還是缺乏常識,實力相差太多時,最好是滿足對方的要求,而非這樣沒頭沒腦的抗爭。
既然讓他碰上了,就不能不管。
那群混混對上官漱似是譏嘲的說話深感氣惱,雖然他是高了一截,但身材並不是挺壯碩,在衣物的遮掩下最多是不顯瘦弱,況且還是四對一,身為導火線的岳芩已在不知不覺間被冷落了。
“你就來試試吧!”
上官漱神色不變的看着他們圍了過來,平常練功時十個高手都能遊刃有餘,眼前這些貨色他根本就沒放在眼裏。
上官漱將慣使的輕靈步法棄而不用,就站在原地等人送上門來,雙手一收一放,借力施力的讓其中兩個人不由自主地撞向牆壁。身形微轉,又是兩招擒拿,只是輕鬆的拿着手腕,便教兩人哀叫不已,只差沒跪地求饒了。
“果然是挺虛弱的,這麼輕輕一抓就受不了,實在有待磨練。”上官漱甩開另外兩人,淡淡的道,“還想找麻煩嗎?”
這群混混終於明白他們遇上了高手,只有各自捧着扭傷的手腕,扶着碰暈的腦袋,揉着摔痛的屁股一鬨而散。
上官漱也不理那些落荒而逃的混混,轉向岳芩,“這位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謝謝你。”岳芩心不在焉的道,神情迷惘的四下張望,終於發覺自己的所在位置有點不對了。
上官漱看着她有如迷途羔羊的神情,本該就此離去,卻怎麼也無法置之不理,問道:“怎麼了?”
岳芩嘆了口氣,只有承認事實,“我好像迷路了。”
“迷路?!”上官漱怎麼也沒料到會聽到這應該是七歲孩童才會說出口的話。
岳芩無奈的道:“沒關係的,這是常有的事,我常會邊走路邊想事情,一不小心就走過頭了,我可以找回原路,只要我想起剛才是從哪個方向來的就成了。”
上官漱感到啼笑皆非,他還是頭一回遇上將迷路當成家常便飯的人,她總不會是路痴吧!
這會兒上官漱也終於看到了她的容貌,一副厚重的無框眼鏡架在不甚高挺的鼻樑上,隨時得伸手扶起滑落的鏡架;藏在深度近視鏡片后的是一雙大眼睛,只可惜被眼鏡掩去了神采;豐潤的雙唇正因思考而嚴肅的緊閉着;長發有些欠缺整理;白皙的膚色顯示她極少接觸戶外。整體而言,她是個十分秀麗的女子。
上官漱發現自己正在想像她將眼鏡摘下,適切的打扮後會是什麼模樣,但他連忙揮去這怪異的念頭,他只是對這個女人奇怪的言行有點興趣,如此而已。
“你打算上哪兒去?也許我可以給你一點指引。”他只是不能看她剛從虎口餘生,隨即又成了滄海一粟,把自己迷失在茫茫人海中。
岳芩這才正眼看他,細長的雙目配上自然天成的淡眉、高挺的鼻樑、微向上揚的薄唇、令人印象深刻的輪廓、頭髮長過肩膀卻不顯流氣、簡單的穿着顯出深秋的瀟洒。以常人的標準而言,他是個難得一見的俊男,但岳芩看到的是他眼中的誠意,畢竟他也才幫了她一次。
“我本來是打算到提款機領錢,應該就在附近。”
上官漱想了一下,“那應該就在這條路上,我記得往左邊走一小段路就有提款機了。”
岳芩微微一笑,“我知道了,謝謝你。”
舉步向前走去,岳芩心中卻想着這個陌生男子的聲音真好聽,或許下次可以把這個聲波模式設定到揚聲系統里,做她下個程式的聲音。
上官漱突然又從後頭趕了上來,一把拉住了她,“等一下,你又走錯方向了,應該是左轉,不是右轉。”
岳芩自嘲的一笑,“我又分心了。”
“真是敗給你了。”上官漱一手輕扶着她的肘間,領着她轉回後方,“我看我還是陪你走一段好了,免得你沒兩下又把自己弄丟了。”
岳芩暗暗吐了吐舌頭,她這種除了重要事務外對一切都心不在焉的毛病曾鬧了不少笑話。這次碰上這個人算是運氣不錯,至少他沒把她丟在一個前路不明、後路不通,連打電話討救兵都不知所云的地方。
而且他沒有嘲笑她,並對她的缺乏方向感也未曾有任何不耐的表情,令她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
上官漱很快就領着她找到了自動提款機。岳芩七手八腳的找出提款卡,上官漱立時接了過來,幫她插入作業口,因為他不知道她會不會連插卡的方向都弄不清楚,那也不是全無可能。
而岳芩卻在該輸入密碼時開始發愣。
上官漱奉是避嫌的退開兩步,見她半天沒動靜,只得上前問道:“又怎麼了?”
岳芩一臉無辜的道:“我還沒想起密碼。”
上官漱這下差點說不出話來,“你連密碼都忘了?!”
“不是忘了,只是還沒記起來。”岳芩糾正道,“關於那個密碼的記憶體一定被保存在某個地方,只是得花點時間搜尋。人腦不像電腦那麼容易分門別類,所以在找資料時比較麻煩,不過應該快找到了。”
上官漱被她的說辭弄得有點胡塗,電腦從來就不是他拿手的項目,“要是找不到怎麼辦?”他現在開始考慮也許乾脆直接借錢給她還比較省事,不知怎的,他就是沒法放着她不管。
“別吵,我就要想到了。對了!”
岳芩很快的按下一串數字,決定提領金額。上官漱則在一旁想着這還是頭一回有人叫他“別吵”,儘管他們在十分鐘前完全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岳芩收好錢包,轉個身不禁又遲疑了起來,只得問上官漱,“我們剛才是從哪邊來的?”
上官漱幾乎為之失笑,只有領着她朝另一方走去,“你還要上哪兒去?”
“榮陽超市。我得去付帳,剛剛買的東西還堆在那裏。”岳芩老實的說道,反正她脫線的程度他大概也有些明了了,不怕讓他多知道一點。雖然他們仍算是陌生人,但她對他卻有種莫名的好感,說不上是什麼理由。
他很高,讓一六二的她足足矮了他一個頭,站在他旁邊顯得特別嬌小。他的腿雖然比她長,但走路時仍會配合她的步伐,不經意的頭示出他的體貼與溫柔,這種特質在平常男人身上已經很少見了,更不用說這樣主動幫助一個行動有點白痴的女人。
所以在他繼續陪着她時,她沒有拒絕,反而有點開心。雖然她識人不多,但對人的直覺是不會錯的,而且一點也不認為這種直覺和她所信奉的科學有所矛盾,人腦和電腦在發展的基礎和程度上畢竟是不一致的。
“你……真的常常這樣嗎?”上官漱忍不住問道。
岳芩聳了聳肩,“是啊。我只是常常走路不專心,不知不覺就迷失了方向,所以獨自出門時不能走得太遠,免得一分神又不知到了何處。我有駕照也有車,只是不敢隨便上路。”
“你還是別開車得好。”上官漱道,“原本就夠混亂的交通若是多你一個來攪局,恐怕就更要癱瘓了!”
岳芩笑了起來,“這麼說倒也沒錯。我叫岳芩,你呢?”
“我叫上官漱。岳小姐……”
岳芩打斷他的話,“別喊我小姐,那太正式了,除非你覺得上官先生喊起來好聽!”
上官漱沒有反對,只是道:“岳芩,榮陽超市已經到了。”
岳芩猛然停下腳步,差點又走過頭了。“你不必等我了,到這裏就算分了心我也回得去的。放心好了。”
上官漱搖搖頭,“我等你。”他不是不相信她,但就是有那麼一點不放心。
事實證明他的決定還是對的。當他看見岳芩付完帳后提出來的六大袋物品,真不知該有什麼感覺才好,難道她以為自己是八爪章魚嗎?這堆東西光憑她一個弱女子怎麼提得回去?
上官漱嘆了口氣,自動上前幫忙,只留兩袋較輕的東西給她提。“你也太不自量力了,一個人把這些提回去當心把自己壓死了!”
岳芩聳聳肩,“我家又不是很遠,到了門口自然會有管理伯伯來幫我。”
上官漱搖了搖頭,真不知該說她是天真或是無知,看起來又不蠢,怎麼凈做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竟還能平安無事的過了這麼多年,也許該算是上天悲憫吧!
“走吧!你家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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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漱就這樣“登堂入室”了。
繞了一圈他才發現岳芩的住處和他的居所就分別位在兩棟相鄰的住宅大廈,不知該算巧合或是孽緣,過去或許曾經見面不相識,但他們的未來卻已搭上了線。
兩人一進大廈就對上了有點年紀的管理員,管理員笑道:“岳小姐,今天有人幫你啊!”
岳芩笑道:“是啊!我先上去了。”
上官漱提着大包小包和岳芩走進電梯,直上頂樓。
岳芩既不掏鑰匙也不按門鈴,就對着門像阿里巴巴高喊“芝麻開門”的喚道:“四月,開門!”
幾乎是立刻,厚實的鐵門應聲而開,上官漱注意到門后並無人跡,心中雖然納悶,但並沒表示什麼。
岳芩先將兩人手上大包小包的各類雜物先堆在廚房門口,才看向上官漱,不知
怎的,她不想就這麼與他道別。
“你願意留下來吃頓晚飯嗎?就當是我謝謝你幫了這麼多忙。”
上官漱正有些遲疑,不知該不該接受她的好意,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岳芩,怎麼這麼慢,是不是又迷路了?”
岳芩不悅的道:“才不是呢!人家不過是多繞了點冤枉路,還不到迷路的程度。”
“這就已經是迷路了。”那聲音又調侃的道。
“四月!”
上官漱是真的嚇到了,他可以肯定這個空間裏除了他和岳芩外別無第三者存在,那這個柔和、沉穩又帶點母性的女聲又是從何而來的?
岳芩注意到他欲訴無言的神色,輕笑道:“四月,你嚇到我的客人了!還不出來!”
隨着一顆飄浮在半空,直徑約十五公分,發出淡黃色柔和光芒圓球的出現,岳芩對上官漱說道:“這是我的‘寵物’,四月的分身。到這裏來,我讓你見見四月的本尊。”
岳芩拉着啞口無言的上官漱走進一扇門,將近十坪大的空間裏堆滿一座座功用不明的各--儀器,只有當中的電腦系統比較眼熟,旁邊有個附屬的熒幕,其中是個很“漫畫”的美女臉孔,正對着他微笑。
“你好,我是四月,叫我四月就可以了。”熒幕中的美女開口說話,那顆會發光的圓球也在一旁飄忽不定的盤旋着。
上官漱這下真昏了頭,“這是……”
“這就是四月,我最近研發成功的成果。”岳芩自豪的介紹道,“我的工作是電腦程式設計,根據他人的需要開發切合實用的程式,偶爾也會依興趣做點特別的程式,四月就是這麼來的。
“她最特別的能力就是有自我學習及人格發展的程式,能夠形成自我意志,和其他人談話、提供意見,只要有管道,她就能取得所有資料,比一個真人助手還好用呢!不過和她說話要小心,四月的吸收能力過於旺盛,常會在你不經意的時候學到一點不好的字眼,而且洗都洗不掉,這大概是惟一的缺點了。”
上官漱對電腦科技並不精通,僅有着一些實用知識,但眼前這近乎匪夷所思的人工智能引起他腦中一股無法言喻的緊張感。若這個四月真如她所說的那麼好用,必將在各界引發一陣風暴,一旦正式發表,甚至會造成業界一場激烈的爭奪戰。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事?”上官漱沉着聲道,不管怎麼說,他們對彼此都不熟悉,她實在不該對一個陌生人吐露這些,除非她連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岳芩偏着頭想了一下,“也許是因為你讓我覺得能夠信任吧!”她伸手迎向飄向自己的四月淺笑道:“我一直夢想能有一個願意聆聽我說話、也能了解我心情的同伴,四月就是在這樣的想法下誕生的。她可以說是我一手創造的‘寵物’,也是我最知心的好友,而且比我希望的還聰明。”
光球依戀的繞着岳芩打轉,還真有點像只撒嬌的小貓,不同的是她擁有另一張智慧的臉孔,讓上官漱幾乎以為四月在打量着自己。
“謝謝你這麼相信我,不過我們才初相識,難道你一點都不怕我對你打什麼歪主意嗎?”上官漱實在很想教她對陌生人應有的防備之心,雖然她早超過了該灌輸這些常識的年紀。
岳芩又認真的想了一會兒,她似乎對他所提出的每個問句都要奉回一個答案。
“不會呀!我知道你是個好人,若是你對四月有非分之想,就不會在乎我為什麼相信你,而是想盡辦法套取有關四月的秘密了。”岳芩煞有其事的道。
“有很多人在對你的四月動腦筋嗎?”上官漱忍不住問道,他無法想像外表如此單純的岳芩要如何應付外界那些只顧爭權奪利的“大野狼”。
岳芩偏着頭,像在數有多少人在打她家寶貝的主意似的,“倒不是很多啦!只是四月的消息不知怎麼傳了出去,有人硬要向我買下她,但我當然不會答應。”
她又換上一張開心的臉孔,“我在設計四月時着重的是人性化的部分,她可以陪我聊天、提醒我該做什麼事。只可惜我對硬體不在行,所以沒法讓四月以真人造型出現。到目前為止我也只能讓她幫我開門而已,要是有辦法讓四月再能幹一點,說不定連煮飯、掃地都讓她包辦了,那我就可以不必在工作忙的時候只能吃泡麵充饑。”
這世上大概也只有岳芩會光想着怎麼讓她那超越時代的智慧結晶煮飯、掃地,而不是藉此機會挑起世界大戰、征服世界!
“岳芩,別再為你的懶惰找藉口了,讓機械人做家務的時代還沒到,你還是認命一點,自己動手吧!”四月揚聲道,“別忘了廚房那堆東西還等着你去歸位呢!”
岳芩嘆了口氣,“我有時候真是有點後悔把你設計成這樣,好像多了一個老媽似的。”
上官漱在一旁聽着只覺有趣,問道:“你為什麼叫她四月?”
岳芩想也不想的道:“不為什麼,只是我把這個程式發展到懂得問自己名字的時候正好是四月,所以我就乾脆叫她四月,不好聽嗎?”
上官漱本就只是隨口一提,“不會,滿順口的。”
四月插口道:“還好岳芩平常不會沒事就弄些賣不出去的程式,否則這裏可連四季、十二個月都齊了,說不定還不夠用呢!”
“四月!別這麼沒大沒小的,難不成你把自己也列入‘賣不出去’的名單嗎?”岳芩不悅的道。
“那可不,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在未來我絕對是頭等的搶手貨,就怕有人捨不得!”
“你說那是什麼話!你可是我的心血結晶,若是沒有我,又哪會有你的存在?”岳芩據理力爭的道。
“你只是完成最初的雛型,後來的發展和進步幾乎全是我自己進行的,就連你的‘寵物’也該是我記首功,否則憑你對硬體的那點貧乏的知識哪弄得出這種成果!要不是我能自力更生,再八百年也還是硬碟里一個無用的爛程式。”
“笑話!沒有我出主意,你又怎麼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光會搜集資料有用嗎?”岳芩又反駁道。
“但你只會紙上談兵,自己還不是做不出來。”熒幕上的四月和一明一滅的圓球像是組成了聯合陣線,一同對抗她們的創造主。
上官漱則不解地呆立一旁,不明白這一個真人、一個“非人”怎麼就這樣開罵了,不過這種場面倒是難得一見。
岳芩在和四月互攻詰了幾句之後,突然想到還有個旁觀者在,有些抱歉的對他道:“讓你見笑了,我們只是有點意見不合,常有的事。”
上官漱不甚在意的微笑道:“沒關係,你們繼續。”
四月則道:“岳芩,你該不會是請客人來看笑話的吧?別忘了你們的晚餐還沒着落呢!”
岳芩這才猛然憶起,“對了,上官漱,你先坐一下,我的手藝很不錯喔!”
上官漱隨着岳芩走出電腦室,才注意到先前自己因為驚嚇過度而忽略的景象。這裏有個相當大的客廳,但倒不如說是變相的卧室,以暖黃色為裝潢的主調,舒服的沙發上有着各武大小不同的墊枕,像是有人老愛膩在那裏。
空間中予人的感覺是很私人的,或許是因為岳芩很少在此招待客人,但上官漱身處其間並沒有被排斥的感覺,雖然他們相識未深,但她確實是個令人願意親近的對象。
上官漱看着岳芩三兩下就將那堆雜貨歸到該放的位置,至少她在自己的地盤上還挺能幹的,和在外頭的迷糊不可相較而論。
“需要幫忙嗎?”
岳芩捧着晚餐所需的材料走進廚房,一邊道:“不必了,你只要等着吃就好。”
上官漱也不堅持,一人獨居后對廚房也並不陌生,只是他弄出來的食物大概只有自己能忍受而已。
而那顆會發光的圓球不知何時飄到了他眼前,當岳芩留在廚房時,才向上官漱問道:“你和岳芩是初識?”
上官漱看着眼前飄移不定的四月,有種被質問的感覺,“我們是正好在路上碰到的,她有點弄不清方向,所以我才陪她回來。”面對這種高科技產品,他與生俱來的威嚴好像也派不上用場了。
四月像在思考似的轉了一小圈,“也許我不該多管閑事,但是我絕不希望看到岳芩因為你而不快樂,從我有記憶的這半年來,你是頭一個走進這裏的客人,或許你和那些只想利用她的人不一樣。”
上官漱揚起一抹笑意,這個電腦程式竟想保護她的主人呢!
“我不需要向你解釋什麼,不過讓我有興趣的是岳芩,而不是她身上的好處,如果不把她看緊一點,說不定她哪天就真把自己搞丟了。”
四月人性化的嘆了口氣,“這種事也不是沒發生過,現在我明令禁止岳芩一個人到距此方圓兩公里以外的地方,怕她一頭闖進不認得的小路就出不來了,她走路總是心不在焉,真教人擔心。”
“說得也是。”上官漱從未想過自己會和一個電腦程式相對嘆息,說出去不知會嚇死多少人。
“也許你能幫得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