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該怎麼辦?
這個秘密還能繼續瞞下去嗎?
深夜,清芙坐在電腦桌前,對着寫了一半的主題企劃,發獃。
她向報社建議的生活副刊即將開版了,每一期都必須有不同的新鮮主題,為了能在初期儘快打響名號,這陣子清芙跟幾個小組成員一直努力絞腦汁,激蕩靈感。
以前,清芙會覺得這樣的腦力激蕩很有意思,樂此不疲地面對挑戰,但最近這幾天,她卻有些魂不守舍。
思緒,總不自覺地飛向某個男人身上。
黎暉,她的前男友,茉莉的親生父親。
一股化不開的苦惱在清芙胸臆堆疊,自從與他重逢之後,她就有預感,這深埋在七庭多年的秘密總有一天必須揭穿。
只是她不確定,是否該由自己主動。
“一定瞞不住的,遲早有一天要告訴他。”她喃喃自語。
問題是,她能拖到哪一天?告訴他后,他會是何種反應?而她,承受得住他那樣的反應嗎?
萬一,他因此而恨她……
思及這可能性,清芙驀地全身顫慄,臉色發白。
不,她絕對無法承受他的恨,他可以發怒,可以痛罵她一頓,她甚至不介意他狠狠甩自己一耳光,只求他別恨她。
但,難道就這樣繼續瞞下去嗎?這不僅對他不公平,對茉莉也是,她是那麼期待有個父親,她怎能剝奪女兒的希望?
偏偏,茉莉看中的爸爸正巧就是她親生父親……該說是父女天性嗎?茉莉就偏偏喜歡上他。
她那個傻女兒居然還問他能不能甩了未婚妻,娶自己的媽咪……唉,他是黎暉呢,他一向重然諾。
他不會悔婚的,而她,也沒勇氣告訴他真相……
手機鈴聲驀地響起,打斷清芙煩躁的思緒,她愣了愣,瞥了眼冷光螢幕,發現是總編來電。
她彈開手機蓋,接電話。“喂。”
“清芙,你還沒睡吧?”
“還沒,我正在寫主題企劃書。”
“我就知道,你對工作總是那麼認真。”林志隆輕聲一笑。
清芙蹙眉。這麼晚了,上司打電話來總不會是為了稱讚她的工作態度吧?
“請問有什麼事?”
“呃。”林志隆聽聞,似乎愣了一下,兩秒后,清清喉嚨。“因為我剛好來到你家附近,所以、呃,你……要不要一起吃宵夜?”
“宵夜?”清芙一旺。
“嗯,你家附近有個夜市不錯,去吃點東西如何?”
這算什麼?是約會嗎?清芙思索,憶起總編近來奇異的舉動,漸漸地拼湊出線索。
她這個老闆,該不會是想追她吧?雖然他已於去年離婚,目前是自由之身,但她從來沒想過!
她眼珠子一轉,靈敏地找借口。“多謝總編大人的好意,可是我不餓耶,而且我媽昨天去紐西蘭看我姐姐了,我得留在家裏看女兒。”
“……茉莉還沒睡嗎?”半晌,他沙啞地問。
“她剛睡了,我工作告一段落也要睡了,明天一早還有採訪。”她笑道,拒絕之意很明顯。
林志隆又沉默片刻,才僵硬地笑兩聲。“那好吧,不打擾你,晚安。”
“晚安。”
她彈回手機蓋,又出了會兒神,嘆口氣,正想繼續工作時,手機又響。
怎麼又來了?
她些微懊惱,接電話。“是,總編大人……”故意拉長尾音。
對方安靜數秒。“那是誰?”一道清朗沉穩的嗓音,和林志隆的聲質完全不同。
清芙心跳一停,不敢相信。“咦?你……黎暉嗎?”
“沒錯。”他低聲應,語調少了一貫面對她的幽默。“你在等誰的電話嗎?”
等電話?她眨眨眼,還沒從驚愕中回神。氣沒有啊。”
“總編大人是指你的老闆嗎?”
“是啊。”
“你在等他電話?”
“不是,我只是……他剛打電話來,我以為又是他。”
“他打電話給你做什麼?”他追問,聲調里奇特地彷彿蘊着些怒意。“這麼晚了還要交代工作嗎?”
“他是想約我吃宵夜啦。”
黎暉默然。
清芙莫名地心跳狂亂,緊握着手機,等待他發話。他想做什麼?從茉莉出院后兩人就一直沒聯絡,他怎會在三更半夜打電話來?
“他是你最新的追求者嗎?”他終於開口,問的卻是出乎她意料的問題。
“什麼?”她倒抽口氣。“拜託!你說什麼啊?他只是我的老闆。”
他沒答腔,她幾乎能聽見他從鼻子哼出不屑的氣息。
是她多心了嗎?清芙深呼吸,勉力控制過分急速的心律。“黎暉,你打來有什麼事嗎?”
“我現在在醫院研究室,實驗做到一半。”他淡淡地說。
這麼晚了還在醫院做實驗?她搖頭。真是個工作狂!“然後呢?”
“離下次測量記錄還有四個小時。”
“所以?”她不懂他弄什麼玄虛。
“要不要一起吃宵夜?”他突如其來地提出邀約。
她嚇一跳,半天說不出話來。
倒是他悠然繼續。“你記不記得我們以前在波士頓時,有天晚上肚子餓,到處找不到東西吃,結果兩人只好很哀怨地分食剩下的幾片餅乾,一面幻想台灣的小吃?”
“我……記得啊。”她猶豫地點頭,思緒不由自主地回到那一天。
她還記得,那是個下着雪的冬季夜晚,天很冷,兩人很餓,只能依偎着彼此取暖,喂彼此吃餅乾。
“你記得我們列了一張好長的小吃名單嗎?還說回台灣后要一一輪流去吃。”
“嗯,我記得。”
怎麼可能忘記呢?她恍惚地微笑。
“我記得第一個選項我們還爭論好久,最後決定是——”
“清粥小菜!”她搶着接口。
跟着,兩人都笑了,曾經以為淡去的回憶在各自腦海里鮮明地映亮,是那麼溫暖,那麼教人心頭甜蜜蜜。
“復興南路上的清粥小菜,去吃嗎?”他含笑問。
她亦含笑頷首。“好。”
“那一小時后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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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暉緩緩地放下電話。
他在做什麼?
一個有未婚妻的男人,深更半夜約前女友出去吃宵夜,怎麼想都覺得不合禮數。
只是,或許是今夜的月色太美了,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清芙。
黎暉斜靠在窗邊,仰望天邊那銀白色的、顯得十分乾淨的月亮。
不只今夜,自從與她重逢后,他便不時想起她,尤其這兩天,他實驗進度不順,每到心情鬱悶之際,第一個掠過腦海的便是她神采奕奕的笑顏。
他想起以前,當他還是個小實習醫生的時候,缺乏睡眠的忙碌生活令他備感壓力,更別說還要面對醫院裏的生老病死以及一切不公不義。
挫折長期累積,他的情緒一次次瀕臨爆發邊緣。
每一次,都是清芙拯救他。
她生性樂觀,總是笑臉迎人,對自己有信心,對別人也有耐心。
她會鼓勵他對她訴苦,發泄不滿的情緒,幫助他適當地調節壓力,然後,再用幾句玩笑話促他恢復幽默。
他喜歡和她對話,喜歡與她唇槍舌劍,最後笑着握手言和。
他真的很喜歡她——
一念及此,黎暉不禁嘆息,額頭抵住冰涼的窗玻璃。
現在想想,真覺得不可思議,為何當初他可以那麼輕易與她分手?為何現在,又輕易任她在自己平靜的心海掀起波瀾……
手機驀地響起,震動黎暉迷濛的思緒,他回神,接起電話。
“暉,是我。”耳畔傳來傅月眉輕柔的嗓音。
他緊抓着手機,一股難叢百喻的沉重壓過胸口。“有事嗎?”
“嗯,也沒什麼。你現在還在醫院嗎?”
“是啊。”
“在做研究?”
“嗯。”
“這樣啊。”
“怎麼了嗎?”他察覺她似乎有話想說。
線路那端詭異地沉寂半晌。“沒事,我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而已。”
想聽他的聲音?黎暉揚眉。“月眉,你老實說,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她嘆息一聲。“真的沒事。”
“好吧。”黎暉半猶豫地應道。如果他是個夠格的情人,現在應該馬上掛電話,奔去她身邊了。“要我過去嗎?”他試探地問道。
“不用了!”傅月眉彷彿很驚訝他的提議,連忙婉拒。“既然你在忙,我就不打擾你了,晚安。”
“晚安。”
他掛電話,蹙眉瞪着手機螢幕。
月眉不是那種會無緣無故打電話來的女人,或許,他該去瞧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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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市復興南路,有一排專賣清粥小菜的店家,各店自有特色。深夜至凌晨,台北夜貓族們絡繹不絕,三二兩兩來此吃宵夜、打牙祭。
清芙坐在其中一家店二樓靠窗的座位,一面看窗外街景,一面等待。
臨出門時,黎暉打電話來,說他會晚點到,她原本想正好繼續寫企劃,一顆心卻怎麼也定不下來,很慌,坐不住,終於還是決定提前赴約。
她坐在窗邊等待着,四周的粥香菜香逗引得她肚子也餓了,肚皮里鬧着一陣喧囂。
她不理會,堅持等到黎暉來才點菜。
在等待的時候,她不時憶起從前與他談戀愛的美好片段。她想起有一回,她試圖腌蘿蔔,結果腌出一場災難,把他嚇得臉色發白,直說寧願從此以後沒配粥的小菜,也不要她如此大費圖章。
她想着,噗哧一笑。
如果他知道她現在不僅會腌蘿蔔,也會腌泡菜,應該會很驚訝吧?
正甜甜想着,黎暉的身影總算出現了,她看着他把車停在路邊,匆匆忙忙進店理。
她微笑,等他跑上二樓,左顧右盼,找到她。
“抱歉!來晚了。”他在她對面坐下。
“沒關係,我也剛到。”她支首,笑望着他額前因趕路薄薄滲出的汗液。“怎麼回事?實驗忽然出問題了嗎?”
他搖頭,拿起她事先替他斟好的水杯,喝一口。“我要離開醫院的時候,月眉忽然打電話來,我覺得怪怪的,所以先去看看她。”
原來是為了他的未婚妻……
清芙笑容斂去,芳心慢慢下沉。“她怎麼了嗎?”
“我沒見到她。”他微微揪着眉宇,似是有些擔憂。“我到她家的時候,管家說她已經睡了。”
“這樣啊。”她啞聲應,不明白為何喉嚨像是梗着顆酸橄欖。
他沒注意到她的失落,逕自微笑。“怎樣?餓了嗎?”
“嗯。”她點頭,強迫自己振作精神。
“那我們去點菜吧。”
兩人下樓,來到菜台前,一一檢視各色小菜,腌的、炒的、煎的、炸的,兩人挑選時,還一面互相調侃。
“喂,是你最愛吃的荷包蛋耶,可惜是半熟的。”
“半熟的很好啊。”
“是嗎?我怎麼記得你以前每次煎蛋都煎得焦焦的?我還以為你喜歡吃焦蛋耶!”
“呵,你才好玩呢,別人腌蘿蔔是鹹的辣的,你的卻又甜又酸,口味真是獨樹一格啊!”
“怎麼?你這是在笑我嗎?”
“怎麼會呢?哪,你嘗嘗這蘿蔔,糟糕,不甜耶,你不喜歡吃吧?老闆!能不能給我們加些白糖?”
“喂!你幹麼?你故意的嗎?可惡——老闆,你不要理他,他神經病!”
“嘿!我可是醫生。”
“對,他是自以為是醫生的精神病患。老闆,麻煩你一定要給他煎焦的蛋,不然他就不肯吃飯。”
“這位小姐,你說話很毒喔。”
“這位先生,你也半斤八兩,好嗎?”
兩人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各自捧着托盤上樓后,還是一個勁兒地鬥嘴。可等到喝下第一口清粥,咀嚼了第一筷小菜,兩人忽然不玩了,眯起眼,享受美食。
“真棒!”黎暉感嘆。“這蘿蔔,果然比你腌的好吃多了。”
“這個蛋也比你煎的好看一百倍。”清芙不甘示弱地反駁。
兩人各自瞪大眼,目光在空中交會,砍殺一陣,然後忽地都展顏,笑了。
“說實在的,我很久沒吃稀飯了,偶爾吃點清淡的,真的很不錯。”黎暉捧着飯碗,又喝了幾口,心滿意足。
“難道你平常都是大魚大肉嗎?”清芙好奇地問。
“那倒也不會。只是平常都吃便當,吃膩了。”
“你忙到連去醫院餐廳吃個飯也沒時間嗎?”
“也不能說沒時間,應該說懶吧。”黎暉聳聳肩。
連好好吃頓飯都懶?清芙不贊成地蹙眉。這男人怎能如此輕忽自己的身體健康?虧他還是個醫生呢!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黎暉從她不愉的表情看透她的思緒,挑唇一笑。“所以我現在不是好好吃了嗎?”
她白他一眼。“其實吃宵夜對消化不好。”
“你怕胖嗎?”他笑問。
“你看我會胖嗎?”她反問。
他果真仔細審視她,目光隨着她鵝蛋形的容顏蜿蜒,在即將觸及她紅唇時,連忙收回。
“你一點也不胖。”他啞聲說:“好像還比以前更漂亮了。”多了幾分成熟的女人味。
她心跳加速。
不知怎地,她覺得他說話的口氣就好像在愛撫她似的,教她手臂上不由得起雞皮疙瘩,臉頰發熱。
她倉皇地挾起一筷清炒蒜苗,送入嘴裏咀嚼。“告訴你,桌上這些菜我現在都會做了喔。”
“真的假的?”他揚眉。
她就知道他不信。
她嫣然一笑。“沒辦法,女兒愛吃嘛。我姐姐嫁去紐西蘭了,有時候我媽會去紐西蘭小住幾天,看看我姐的小孩,我就得親自下廚做飯給茉莉吃。”
她下廚?
他擱下碗,上半身往後靠,慢條靳理地打量坐在對面的女人。
“幹麼這樣看我?”她瞪他,頰畔的熱意已蔓延到胸前。
看出她的窘迫,他微微一笑。“沒事。”
沒事才怪!他一定是在想,像她這種廚房白痴居然也學得會做菜!
清芙暈紅着臉,左手撥了下鬢邊的髮絲。“六年了,先生,很多事都會變,好嗎?”
黎暉聞言,一怔。
是啊,六年了,很多事都變了,她有個女兒,而他,有了未婚妻。
他垂下眸,掩去眼底複雜的心緒。“確實不一樣了。”他苦笑。“我現在已經學會很多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勇往直前的,要懂得繞路,要適應太多的曲曲折折。”
她愣了下。“你是指醫院裏的人事嗎?我猜你們醫院裏有派系鬥爭吧?。”
他回視她聰慧的美眸,淡淡地笑。“你真是太敏銳了,小姐。”
“也不是我敏銳,而是這種事太常有了,何況你又在那種‘白色巨塔’里。”
“不要告訴我你看過連續劇。”他半調侃。
“日本版的。”她坦承。“怎樣?戲裏描述的醫院鬥爭像不像真實的情況?”
“那出戲裏描寫的是幾十年前的日本。”
“你的意思是現在時代不一樣了嗎?”
“不是。我是說你會發現台灣醫療體系的問題跟日本還真是驚人地相似,而有些事情,不論經過多久的歲月,還是不會改變。”
“我怎麼感覺你有種無力感?”她玩笑似地逗他。
他卻很正經。“我只是覺得,年輕時候的我們好天真,能夠那麼毫無顧忌地追求自己的理想,也過分爽快地放棄重要的事物——為什麼我們一點也不怕追求不到,反而會失去呢?我們真的應該要怕的。”
他幽幽地嘆息。
而她,怔仲地凝睇着他。
他是在暗示他們太快也太決絕地放棄培養三年的感情嗎?因為覺得失去一個情人下算什麼,因為他們還年輕,還有太好未來可揮霍,怎麼可能找不到更好的人呢?怎麼可能談不到一段更美的戀愛?
因為太篤定,太自信,所以太決絕。
他後悔了嗎?
她好想問,卻不敢。
或許,是因為她害怕聽到答案,不論是或否,她都難以面對。
因為他不曉得,她一直瞞着他一件或許會更令他感到悔恨的事……
“怎麼了?不好吃嗎?”他拿筷子指指她挾在半空中的芥蘭炒牛肉。
“啊,不是。”她忙定神,將食物塞進嘴裏。“很好吃。”
他默默看着她勉強掛在臉上的笑容。
氣氛,微妙地發生質變,兩人都察覺一開始存在彼此之間那種輕鬆的親昵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法言傳的尷尬。
尷尬,根源於兩人從前的關係,以及現在的關係。
情人可不可以變成單純的朋友?
若是從前的他們,絕對是舉雙手雙腳贊成的。從前的他們相信,即使兩人分手了,也可以做一生的知己。
但現在,誰也不敢那麼確定了……
吃完宵夜,黎暉開車送清芙回家。一路上,彼此都沉默,清芙望着車窗外,不停回想起在醫院裏那個黃昏,他曾經差點吻上自己。
她不覺伸出食指,撫弄自己的唇。
那個未完的吻,是禁忌的,就連回憶,也不應該。
不,她不能想了,不該再想。她一再命令自己。
但愈是要自己不想,腦海里的影像就愈加清晰,身旁男人的存在感就愈強烈。
她彷彿能感覺到,從那件整潔的藍襯衫里,隱隱透出的熱氣,還有,繚繞在車廂里的男性味道。
怎麼可能?一定是她的幻覺!
她怎麼可能感受到他的體溫和氣味?他明明和自己距離有幾十公分遠。
是她的幻覺,是情慾令她昏了頭。
她屏住呼吸,胸口悶悶地喘不過氣,微燙的肌膚,悄悄地泌出一層薄汗。
好不容易,車子抵達她住的大樓門口,她開車門,幾乎是逃竄進夜幕里。
他卻跟着她一起踏進夜色。“很晚了,我送你上樓吧。”
“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上去。”她焦躁得連話都說不清楚,更別說往他身上瞥去一眼。
“我送你吧。”他堅持陪她進電梯。
她又再度和他一起困在一個密閉空間。
她苦惱地喘息,唇角揚起自嘲的弧度——他的味道益發濃郁了,她閉上眼,強忍着發燒的感覺。
“清芙。”他忽地揚聲,嗓音極度沙啞。“你的臉好紅,你沒事吧?”
她倒抽口氣,雙腿一陣虛軟。
為什麼他連聲音都能挑動她的慾望?
“黎暉,你還記得嗎?”她緊閉着眼,慢慢地、機械化地吐出言語。“我們分手前,你曾經給我一個承諾。你說,如果沒有男人好好吻我,我可以找你,你會給我一個永生難忘的吻。”她頓了頓,絕望地祈禱上天阻止自己繼續說下去。“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男人吻我……”
她終於不必再說了,因為,他的唇已經閃電般地擒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