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已近壯年,我卻像個初嘗情滋味的少年。
猶豫很久,才下定了決心要追求她。
考慮良久,才鼓起勇氣打電話到她公司想約她。
等待許久,終於撥通了號碼,由秘書轉接。
不久,她親自接聽。
“喂,哪位找?”她的聲音從話筒里傳出,像有人在我耳畔呵氣,麻痒痒的。
“雙喜?”我喚她,很是緊張。
“啊,是陸先生。”
陸先生?一個生疏有禮的稱呼。
“有事嗎?”她問。
“我……”
“嗯,什麼事?”
“我知道有一家館子的菜色很不錯……”
“哦,哪一家餐館?”
“隨緣居。”
“你也這麼覺得?”她語氣中有着詫異。“這家我以前常去吃,不過近來太忙,沒有時間去那裏好好享受一頓飯你也去過?你是什麼時候去的呢?你喜歡哪些菜?我最喜歡他們的鹼菜燉鴨和清蒸鯉魚,他們的食材新鮮味美,我吃過一次,就忘不掉那味道,光想着口水就要流出來了……”
我聽着她興奮的聲音,想像她臉上做出嘴饞的表情,不禁笑了。這女子恁地直爽。
“耶,讓你見笑了,真是不好意思。”
“不會,我也很喜歡鹼菜燉鴨和清蒸鯉魚,有一道花枝春韭也很不錯。”
“哇,不能再說了,肚裏饞蟲要抗議了。”她嬌笑。
機不可失,我忙接着道:“那麼一起去吃頓飯,怎麼樣?”
她突然安靜下來。
我開始着急。
“雙喜……”
“唔……你等等,我看一下行事曆。”
接下來,我聽見紙張翻動的聲音。
“很抱歉,我太忙了,不太容易抽得出時間,所以……”
慘敗!
我早該知道如此。陸承信對她來說只是一個遺忘的名字。“沒關係,等你有空再說好了。”
她突然嚴肅起來。“陸先生,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呀?”
我一陣錯愕?
“借問我剛剛說了什麼?”她問。
“啊,我--”我不知道,我只聽她說她太忙,抽不出時間……除此之外,她還說了些什麼?
她沒有令我難堪之意,她隨即公佈答案。“我只有今天中午有空,你還要不要一起去隨緣居吃飯?”
我怔住。“什麼?”
她笑出聲。“陸大教授,相信你是聽清楚了,快點決定,逾時不候--”
我忙道:“我去接你。”希望我沒有表現得太急躁。
“不,我去接你,我下午要順道去拜訪一個外國客戶,會開車出去,可以順便去接你,你在宿舍還是在學校里?”
“宿舍,我今天沒課。”
“OK,就這麼說定,十一點半去找你,待會兒見。”
“待會兒見。”
老天,我這樣算是跨出了成功的第一步了嗎?不、不,雙喜她當我是普通朋友,她對朋友向來這麼好……
管他的,不想那麼多了!
我急起身,衝到房間挑出最襯頭的衣物。
不僅僅是女為悅己者容,男人也會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現給他欣賞的女人看。我樂意如此,一點都不勉強,因為對方是雙喜,獨一無二的她!
十一點半,她準時出現。
她開一輛銀色跑車,整個人看起來英姿颯爽,又不失風情。
另一扇前座車窗降下來,露出另一張女子的面孔。是她的秘書汪曉君。
我楞住。不是只有我們兩人去吃飯?
汪曉君向我打招呼:“陸教授,上車啊。”
我回過神來。“喔,好。”
汪曉君笑問我:“需不需要跟你交換座位?”
我忙搖頭,鑽進後車座里。
雙喜開車,她透過後視鏡與我說話。“吃完飯後,曉君要與我一起去亞都飯店,她外語比我還流利,是個好幫手。”
“我相信是。”
她們並未閑着,曉君不時向雙喜做業務簡報,雙喜頻頻點頭。偶爾她會回過頭,對我說:“不要介意。”
我當然不會介意。事實上,能夠靜靜地看着她,就有一種很幸福的感覺。希望不會讓她覺得我很呆。
曉君卻說:“希望我們滿身的銅臭味不會熏到陸教授。”
我忙搖手道:“怎麼會?教授也是要吃飯的。”
雙喜笑道:“是啊,柴米油鹽,誰逃得過?我們不過只能在奔波的生活里,找尋一些讓生活不至於沉悶的消遣罷了。”
我聽了不禁皺起眉。“你有這麼灰色的想法?”
綠燈轉黃,她減緩車速,在白線前停下。“我只是描述人生,無關它是什麼顏色。難道你不這麼認為嗎?”
我說:“當然不,除了瑣碎的柴米油鹽之外,總還有一些理想。”
她哼聲。“理想,什麼是理想?”
我深深望着她。“比如找一個能夠相伴一生的靈魂。”
她沒回頭。“那麼現代很多人的理想都要破滅了,離婚率高得嚇人。”
我脫口說:“他們的理想不等於我的理想。”
雙喜未答,曉君先笑出聲。“陸教授倒有顆赤子之心。”
我未及反應,雙喜便同曉君道:“難怪我們只能是濁人。”說完她與曉君一起笑了。
我頓時面紅耳赤,感到極不自在。
雙喜與我印象中的雙喜不同,像換了個人。
我困惑極了!
不知究竟是我未曾深入了解過這女子,抑或十年歲月里,她已改變?我是否將她想像得太過美好?
隨緣居的食物遠近馳名,但這一餐,竟有些索然無味。
我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打量坐在身邊的楊雙喜,她自在的動筷、介紹菜色,分享品嘗心得,暢言歡笑。
她是個熱情於分享的人,與她在一起永遠不會嫌悶,然而我,我的心卻漸漸冷缺……
是哪裏出了問題?
婉拒讓雙喜送我回宿舍,她們有公務待辦,也不堅持,駕着車走了。
回頭我先到書局去取訂書,然後一整個下午,都為雙喜的改變感到困惑不已。
我找不到解答,亦沒有方法能夠停止讓這件事佔據我的全部心思。
時間就這樣流逝,直至一通電話將我從冥想世界中解救出來。
“陸承信,我是楊雙喜。”
我一怔。我們剛剛不是才分手,怎麼會打電話過來?
“我剛從客戶下榻的飯店離開,想見你,你能不能出來?只佔用你幾分鐘時間。”
我邊聽邊望了眼壁上的鐘。
六點鐘。
逝水年華。
夏季天色暗得慢。我聽見我說:“好。”
“那麼在你宿舍道路出來的那間書店門口等,可以嗎?如果我晚到,你可以看看書打發時間。”
“可以。”我說。
“我約莫再十分鐘能到。”
“不急,你開車慢點。”這時間車流量大,容易出事。
“謝謝關心,待會見。”
她掛了電話以後,我沒心情干坐在屋裏等,捉了件外套,便踱步到約定的地點。
我站在書店門口,沒有進去,怕雙喜一來找不到我。
話說回來,她找我做什麼呢?
我沒有等太久,就見她匆匆向我走過來。
“車子呢?”
“讓曉君開去買東西,我們約好十五分鐘以後見。”
意思是:我只有十五分鐘。
“找我出來,有什麼事?”意外的發現她其實不算高挑,她的發頂只及我肩線處,身形纖細,別有一種楚楚動人的情態。
但她仰起頭來凝視人的那股氣勢,又會讓人將她拱上天邊去。一顆天上的星,高不可攀。
“站在這裏講話不方便,介意一起走走嗎?”
“宿舍區有條步道可以散步。”
我帶她往那步道走。
走了五分鐘之久,她一直未開口說話。我心想:只剩十分鐘了,她究竟要與我說什麼?
步道不長,繞了一圈,我們又回到原點。
十五分鐘剛好到了。她終於開口說話,我屏息聆聽。
她說:“我該走了,曉君該把車開回來了。”
這就樣--她特地叫我出來,就只是要跟我說這句言不及義的話--
喔,當然不是言不及義。它只是個開場白,她接着又道:“陸教授,有些話我必須跟你說,如果我說錯了,請見諒。”
我不禁為她的語氣緊張起來。“你想說什麼?”
她以眼神緊緊捕捉住我,凝視許久,才道:“你究竟想在我身上找到什麼?”
“我?”我不懂……
她又道:“不管你想在我身上找到什麼,你都會失望。”
我楞住。我想在雙喜身上找到什麼?
“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個人。我們活在不同的世界。”
天旋地轉,我無法有任何反應。
她瞅我一眼。“再見了,陸教授。”
她鞠躬,而後轉身離開。
那一聲聲碎裂的聲音來自何處?是衣帛還是我的心?
我跌坐在地上,直到路人將我扶起,我踉蹌的走回單身宿舍,腦袋仍無法思考。
夜裏,繫上張教授來請我過府用餐小敘,我見到他,劈頭便問:“老張,你認為我是個什麼樣的人?”經雙喜一說,我已認不清自己的面目。
張教授說:“老陸,開玩笑,你會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我搖頭。“你說說看。”
他說:“陸承信,世上少有的理想主義者,難得難得。跟你一比,我們這些沒什麼理想的俗人,非得站到一邊去不可,哈哈哈。”
這是恭維。
這也不是恭維!
我徹底被打敗了。被一個叫作陸承信的理想主義者打敗,哈哈哈!
我聽見我用一種怪異的語調自嘲:“難怪至今我仍找不到我的另一半。”
張教授拍拍我的肩頭。“大丈夫何患無妻!總有一天會遇到適合的對象--來來來,別哭喪着臉,我們今天好好喝個夠。”
教授多得是酒徒,張教授是一個,我也將要加入其中。
“承信,你最近是不是都沒跟何小姐聯絡?”我媽打電話來,最常問的就是我的婚事。
每次接觸,話題總不離此道。
我有時會想:難道母子之間已無話可說?
我雖心灰意涼,但不至於不知道自己要什麼,以及不要什麼?
試圖把自己回歸到未遇見楊雙喜以前,那時的我只記得她的笑,單純的喜歡,沒有其它妄想,便覺得幸福。
但是……天,我做不到。
她那日的一句一字像夏季午後的雷雨般,打在我心頭,鏗鏘有聲。我不禁深思起她的話。
我究竟想從她身上找到什麼?
是過去的她?還是我自己的理想?
冷靜下來,我才發現,我根本不了解這個女人。一點也不了解!
我見到的,只是她的一張面具。她不必將面具揭下,我便已落荒而逃。我沒有勇氣仔細去看看真正的楊雙喜,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我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把理想中的一個幻影投射在她身上,想欺騙自己:就是她,我夢寐以求。
這樣的感情,太容易碎。想來她是看出了這一點。
我站得太高,所以也跌得慘痛。大凡一個人要血淋淋的剖開自己、認清自己,沒有可能不痛。
好雙喜,我應該感謝她點醒了我才是。過去我太不切實際。
“叩叩叩。”
有人敲門,我想大概是學生。“請進,門沒鎖。”
門打開,一張臉孔露出來。“陸大哥……”
我有些訝異。“何小姐?”她來做什麼?
何舲娟整個人探進來。“最近都聯絡不到你,我有些擔心,順道過來瞧瞧。”
她抱着一束百合,穿着一襲白衣,整個人看來清爽極了。
“謝謝關心,我只是忙了點,請進,隨意坐,研究室里很亂,見笑了。”我翻找出免洗杯,倒了一杯開水給她。
她左手接過水杯,右手仍捧着那束花,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我只得道:“很漂亮的花。”
她微微笑,順手將花束推來。“送給你。”
“給我?沒聽過女人送花給男人。”我替她將花放到一旁。
她聳聳肩。“有什麼關係呢?這也是我第一次送花給男人啊。”她瞅我一眼:“有時候送花只是一種友好的表現。”
我靜靜看着她。“舲娟,不要對我抱太大期望,我不是你所想像的那種人。”
說罷,差點咬到舌頭。我怎麼也說出這種話來?還是這根本就是一種友善的拒絕方式?
她反問:“要不然你是什麼樣的人?”
我誠實的告訴她:“我這個人無趣得緊,不會說好聽的話,更不會陪女孩子逛街,我不切實際,甚至不懂如何去愛一個人。”
何舲娟搖搖頭,捉着我的手道:“有誰天生就懂得如何愛人?我不覺得你無趣,事實上,我覺得你……老實得可愛。”
她羞紅了臉,我瞧得有些痴。
以前怎不覺得,她也是相當好看的?
“請你給我一個機會,也許你會發琨,我是適合你的人。”她紅着臉道。
我沒有立刻回覆她。但我心知,我已決定給她、更是給自己一個機會--重生的機會。
我與何舲娟正式交往。
然則情路上,要學習的還有很多。
兩年後,我自美國歸來。
柏克萊大學聘請我擔任為期半年的客座教授,與當地學者共同參與一項人類研究計畫。
半年教學訪問尚未結束,我抽空趁着假日飛回台灣。
下了飛機,舲娟來接我。
“陸大哥,歡迎歸國。”
我擁了擁舲娟。“許久不見,婚事籌備的如何?”
“哪需要我籌備啊,爸媽他們忙得不亦樂乎。”舲娟笑嘻嘻地,臉上洋溢着即將為新嫁娘的喜悅。
她會幸福。而我為祝福她而特地回國。
我們嘗試交往過半年。
半年下來,感情一直無法進一步發展,沒有如雙方家長所願的成為一對,反而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舲娟的結婚對象是一名空運公司的老闆,相貌不見得有特出之處,但他是很能夠欣賞舲娟的好處的。
舲娟開車送我回家,我已離開原來任教的大學,搬回了家裏。
“以後打算到哪裏工作?”舲娟問。
“也許繼續留在美國,柏克萊校方給了我很優厚的條件。”我說。
“留美國啊,那以後不是得繞大半個地球才見得到你了?”
“我還沒決定,國內有幾所大學也邀請我去,我正在考慮。”
舲娟偏頭看我。笑道:“陸大哥,你知不知道你變了很多?”
我一呆。“有嗎?”
“有。”她肯定地點頭。
我頓有所悟。“我知道,你是指我變老了?”
“三十歲對男人來說不算老。”
“謝謝安慰。”
“不客氣。”舲娟道:“你自己大概沒注意到,但任何認識你的人一看就知道,你與昔日大不相同……”她撥撥發。“原來男人也會蛻變。”
蛻變?是嗎?“這是最好的讚美。”我微哂道:“做一個人總是得學着腳踏實地。”
多年來踏不住地那種搖搖蕩蕩的不踏實感漸漸消失了。摸索了許多年,才發現原來自己所缺乏的是一道自信。
現下我重拾這自信,對未來,便不再有無謂的惶恐。
三十歲是一個很美麗的年紀。
三十歲的女人有風情,三十歲的男人開始長大腦,呵。
回到家,老媽的一群牌搭子尚未曲終人散。
我打開大門,高呼一聲:“媽,你兒子回來了!”
老媽媽宏亮的聲音傳來:“哪個兒子?你是說那個不孝子?”
我走到牌桌上觀牌。
“承信,你回來啦。”姑媽邊出牌邊道:“東風。”
“是。”我說:“東風送我回來了。”
“承信你這趟回來還出不出去?”鄰居大嬸問。
“還得去一陣子。”
“承信你是不是打算娶洋媳婦了?”
我尚未答,老媽便道:“他敢!我不准他娶那些金毛大乳的洋妞。”
“混血兒漂亮啊,陸嫂。”
“是嗎?”媽一臉懷疑。
“以後帶孫子出去散步,孫子長得比其他小孩漂亮,多風光。”
“這倒也是……”媽輕易被說動了。
我笑着搖頭,悄悄上樓。
將行李擱在門邊,放鬆地躺上床。長途搭機的勞累令我不一會兒便沉沉入睡。醒來時天方薄暮。
我拉開窗。回頭看見書桌上放了一大疊信件,都是最近幾天收到的,所以才沒轉寄到美國。
多是一些邀請函和聘書,我草草瀏覽過。一張明信片從成疊的信件里掉出來,我拾起一看,是高中同學會的請柬。
時間剛巧是明天。
如果我晚一天回來,便剛好錯過。
這是十多年來第一次舉辦的高中同學會。我捏着明信片,看着看着,想到了一朵笑容,而訝異的發現,我竟然還是沒有忘記她。
罷了,何須遺忘。
楊雙喜曾是我過去一個美好的回憶,就算這回憶伴我到老也無所謂。
一切隨緣。
同學會的地點在“隨緣居”。
塞車的緣故,我晚了一些時候到。
采中式圍桌的方式用餐,有人一見了我,便大呼:“陸承信!”
“正是我,許久不見。”我朝那聲音走去,一一與當年三載同學寒暄。
有些老同學的臉孔早已與當年不同。有的瘦了,有的腫了,形形色色的改變都歷歷可見,我一進來便有人認出我,真是不簡單。
在交談中,才知道有兩位老同學已經亡故,一個死於癌症,一個亡於車禍。真是人事全非呀。
想想,我們這夥人也才幾歲,三十郎當的年紀,四十人已沒了兩個,世事太無常。
有些人移民國外,有些人在外地工作,有些人早已失去了聯絡,連帶已故的,總共能來的人不算多,但能來的都來了。
也許也是跟我有同樣的想法:十幾年不見,來看看滄海桑田的景象也好。來此一半以上的人口都攜家帶眷,女同學多已婚,還有帶小孩來的。
男同學即使未婚,身邊亦多有個“她”,比如小戈--戈洵美,他女朋友就坐在他身邊。前幾年就聽說他們已經同居,到現在都幾年了?沒聽說結婚也沒鬧分手,這也算得上是感情世界的奇觀了。
當代男女,各有各的價值觀,愛情在夾縫中求生存,有人選擇用婚姻來鞏固,有人則不。
每有一種組合便有一個迥然不同的結局。
我不由得張望了四周,沒見到雙喜,料想她今日大抵是不來。兩年沒聯絡,也不知她現在何處?是否還住在同一個地方?做同一份工作?
小戈來到我身邊,當年他就坐在我身後,我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法眼。我若看了雙喜三年,想必他便看我看了雙喜三年呵。
“畢業以後,與雙喜臨門一直沒再碰頭過嗎?”他問。
“前兩年見過幾次面,她一直沒認出是我。”重說往事,倒不覺得有什麼難堪。
他聞言一楞,隨即道:“這女人一向少根筋,今天她大抵不會來了,你決定,我們要不要等散會後殺去找她,順便帶本畢業紀念冊去讓她指認?”
她若知道我亦是她同學,想必會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吧!我笑道:“不必了,小戈,不必多此一舉,忘了就算了。”
“但你看她看了三年。”男人惺惺相惜,他為我不平。
果然他是知情的。
我說:“三年也不過是一眨眼的光影。”如電亦如露。
小戈靜靜看了我許久,“是嗎?既然你這麼說……也罷。”他轉過頭去,猛地又回過頭來拍我的肩:“看,那是誰來了?”
我往門口看去,但見一名笑意盈盈的綽約女子迎面而來。“抱歉抱歉,各位,我遲到了,路上塞車。”
“雙喜臨門!”大夥一眼就認出她。
是,她與當年沒有什麼差別。
見到我,她笑意未減。“陸承信?你成了誰的家眷?誰帶你一起來?”
聽她口氣我就知道她還是沒記起當年的我。但她記得兩年前的陸承信,我已相當欣慰。
我打招呼:“好久不見,雙喜臨門。”
她困惑地看着我。“你為什麼也這樣叫我?你也是我高中同學不成?”
小戈看不過去,問雙喜道:“高中同學,你還認得幾個?”
“全部。”她一一點名。“你,小美--”
小戈身邊的女友笑出聲:“你是小美?”
“才不是,她亂叫。”小戈脹紅臉。
雙喜一臉驚喜地拉着那女子問:“想必你就是詠賢了?”
“少岔開話題。”小戈把女友拉回身邊,一副防賊的樣子。
雙喜聳聳肩,繼續點名:“這位是狐狸,然後依次是雅子、小高、阿珠、美代、黑貓、企鵝、大光、球球……”數了一圈,最後數到我身上。“啊,沒了。”
小戈道:“你真該打,你忘了一個人。”
“誰?”她困惑地再點了一次人頭,依舊無解。
小戈指着我道:“他。你忘了他。”多令人難下台,幸虧我已做好心理準備。
“他?”她雙目瞠大,瞪着我。“我知道他呀,他是陸承信陸教授。”
小戈搖頭嘆氣,吆喝一聲:“大夥告訴這健忘的女人,陸承信是誰?”
大夥相當配合:“雙喜臨門,他是你同班同學!”
她呆了半晌,許久才道:“騙人,你們合起來捉弄最晚到的人,被我識破了,這是餘興節目是吧。”
她死不認錯的模樣別有一種味道。
原來她也有這樣嬌憨的一面。如今看來,她並沒有如天上星辰那樣高不可攀,是兩年前的我沒有能力追上她的腳步。
現在的我若願意追逐,我自信能與她並肩。
“陸承信,你最老實,你告訴我真相。”
我斟了杯酒遞給她,笑道:“別忙,管它真真假假,先坐下來喝杯酒吧。”
如果還有以後,那麼就以後再說。
何況一切才正要開始呢,還不到結局時候。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