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十月初七,絕天門赤梟堂——一個平日讓人望之生畏的可怕地方,卻是張燈結綵,炮竹聲此起彼落,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熱鬧得就像市集。
這,當然是有理由的。因為赤梟堂的少主——樊至剛終於找回他失蹤好些日子的未婚妻,淮北羅家的大小姐,羅緋衣。
新郎新娘拜了堂后,就是場面盛大的喜宴,一切出奇地順利,獻籌交錯、笑聲賀語連綿不絕,連樊汝胤都快被這歡欣的氣氛沖暈了腦兒。
就在一切即將大功告成之際……
一群人腳步匆忙地跑上前來,成員是各方貴賓的仆眾部屬。其中,赤梟堂的率先開口。“梟主,屬下在庫房前點收各方來的賀禮,竟然……竟然發現有個女人倒在箱裏,叫也叫不醒。”
“女人?,哈哈哈哈哈!”樊汝胤還沒說話,新郎棺樊至剛倒抬起迷濛醉眼,朗聲大笑。“今天才娶大老婆,就已經有人替我準備好小妾啦?這禮,夠特別!我喜歡!”
“剛兒,你失言了。”樊汝胤不悅地對他瞥了一眼,隨即又轉向那位發言的部屬。“這件小事犯不着現在說,可讓諸位貴賓笑話了。”
“可是,梟主……”他頓了頓,卻知道儘管頭皮發麻也得說下去。“聽羅家送禮來的家僕說,那是他們家小姐,也就是……也就是咱們赤梟堂的少夫人。”
“什麼?羅緋衣?”樊汝胤身子自座位彈起,震懾萬分。
這個名字一出,整個場面立時從熱鬧陷入詭異的靜默,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往樊汝胤這兒集中。
打破緊張局面的,是個清越的聲音,那是青鷗堂堂主練如灧。“樊堂主,咱們一塊兒到大廳談談吧,連同兩個……羅緋衣!”最後三字落下的同時,她英銳的目光亦掃向了樊汝胤。
樊汝胤被練如灧這麼一瞪,心下竟覺得虛浮了起來,這練如灧年紀雖輕,但沉靜如鋼的氣質,連他這個在武林數十載的老江湖都見之凜然。“既然練堂主這麼說,那麼,就請各位移駕大廳吧!”
至於聶颯,始終未發言,甚至,連目光也從沒自手上的酒盞移開過;最後還氣定神閑地慢啜了口好酒,才離開座位。
※※※
大廳之上,樊汝胤坐正中主位,為客的練如灧及聶颯則就座於下。
沒多久,昏迷中的羅緋衣被一群人半攙半扶地帶到大廳,而後像卸貨一樣隨意放在廳中央。
“她是我們家的緋衣小姐。沒錯。”羅家家僕不敢靠近這素來邪門兒的大小姐,隔得大老遠指認道。
“嗯。”練如灧點點頭,手一指,向著被人帶出、依舊覆著喜帕的新娘,繼續詢問。“那她呢?今天,不是你們羅家小姐出閣的日子么?”
“大小姐前一次出嫁失蹤后,就再沒回過羅家;這次婚禮,是樊老爺這邊差人通知的,我家老爺這才派咱們送些薄禮,祝賀大小姐終於回來完婚。”
“嗯。”練如灧還是沉穩地點點頭,未置任何評論,心底自有計較。
“是誰派你來的?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這時,新郎倌樊至剛卻搶了幾步,一把揪住家僕的襟口,語出兇狠威脅。“你說她是羅緋衣,憑證在哪裏?沒有憑證就不要亂放話!”
“剛兒,你放手。”樊汝胤見兒子如此衝動,連忙喝阻,轉頭又問自己的部屬。“這位姑娘是在哪兒發現的?”
“呢……”他微低着頭,好半晌才困難地開口回答:“是在玄鷹堂送來的賀禮里。”
“哦?”樊汝胤挑高了眉,將視線轉投在聶颯身上。
“我不清楚她怎麼會在禮箱裏。”唇邊浮起冷冷一笑,聶颯淡淡地說。
“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羅緋衣是你劫走的,對不對?”聶颯的話才說完,樊至剛立刻跳了出來,指着聶颯就是一陣狂哮;黃湯下肚后,雙眼脹得通紅,更顯得兇狠。
“剛兒!”話已經說到盡頭,樊汝胤是來不及阻止了,心底自是有些氣折,面子上卻仍需挺撐着。“你們全都下去吧,這裏我們幾位堂主自會商量。”
就在眾人紛紛離殿、場面紛亂的同時,一道身形驟起,迅若電馳雷掣,旋即歸回原處——原本卧倒在廳中央的羅緋衣,此刻則被聶颯摟在懷裏!
“聶颯,你……”練如灧不解地看着聶颯,英秀的眉微微一蹙。
聶颯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飽含深意的銳利目光,緊緊鎖住樊汝胤的眼,突然,他笑了,俊容卻因此更顯沉冷。
“聶小子,你笑什麼?”既然廳中只剩這幾人,樊至剛也就不客氣了。
“我笑有人機關算盡,反倒將了自己的軍。”他攤開右手,裏頭躺着一根細若髮絲的銀針。“下了迷藥不放心,現在還要置她於死地么?”
練如灧只消一眼,便瞭然於胸。赤梟銀針索命魂,那東西雖細小,但能殺人於頃刻,且人骨不見痕,是樊汝胤的獨門絕活兒。
“殺她,是想滅口么?”她瞅了樊汝胤一眼,身子同時翩然躍起,出手掀了新娘的喜帕。
只見那方綉着寫鳳的紅色帕子緩緩飄下——自那張臉孔,雖具沉魚落雁之姿,卻與聶颯懷中的羅緋衣截然不同。
“你是誰?”她直接盤問。
“我……我是羅……羅……”原本就已經心顫不已,如今突然見了光,被人直接審問,那新娘嚇得根本說不出話。
“練如灧,這裏是赤梟堂,不是總殿,犯不着拿你青鷗堂主的氣勢壓人。”
“剛兒,你給我下去!”
“爹,為什麼?”樊至剛自認沒錯,依舊大聲嚷嚷。“依孩兒看,根本是練如灧和聶颯這對師姐弟聯手陷害咱們!”
聶颯依舊微微揚着冷薄的唇,沒有加入辯論,樊汝胤這一局,算是完完全全敗了。
“這針若真要了羅緋衣的命,可就死無對證了。”對於樊至剛的挑釁,練如灧亦不在意,逕自向樊汝胤撂下先禮後兵的預告。“看來,要查羅緋衣這件事,青鷗堂勢必不輕鬆了,日後若有得罪之處,如灧在這裏先請樊叔原諒了。”
※※※
“啊!不對!我中計了!”
當客人散盡、聶颯離開、羅緋衣被練如灧送返羅家,赤裊堂這才重歸平靜。此時此刻,樊汝胤細思今兒個發生的種種,乍然發現自己上了聶颯的惡當。
沒錯,是聶颯!
這場連環計的主謀者,不會是別人,肯定是他——聶颯,不會錯的!
是聶颯把他逼到不得不用假婚札來平息謠言的絕境,又在婚宴即將結束、如意算盤近乎圓滿之際,赫然在眾人面前以騷動的方式亮出羅緋衣,亂了場面,也亂了他的心思。
安排這場婚禮的用意是為了平息謠言,自然希望弄假成真,所以,當真正的羅緋衣突然出現、而練如灧一心要查新娘真偽時,他的第一直覺即是要除去真正的羅緋衣。
他一心念着新娘真假的問題,整個局勢也朝着這個方向走,完全沒想到這會是聶颯的計中計;聶颯早就設好了陷阱,等他自個兒往裏跳。
如今,舉行這場婚禮的初衷,勢必被青鷗解釋成“嫁禍玄鷹”。不管之前的流言與事實究竟如何,發銀針要殺羅緋衣的,是他;這個動作,無疑使“赤梟嫁禍玄鷹”的流言得到具體確認。
是聶颯讓他親手將自己推人圈套,而且有口難辯。有冤難申。
他,如何能解釋“髮針”是被設計后的舉措?有誰會相信這個沒有思路可循的理由——衝動?
“今天,總算見識到你的可怕了,聶颯。”樊汝胤哺哺地說,表情凝重。
夜沉得很,這種靜謐,竟讓向來沉穩的他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
謀略深遠,其實並不可怕,真正讓人打從心底寒起來的,是能將人性摸得通透又配合局勢、運用自如的,就像——聶颯!
※※※
老天,對她開了一個好大的玩笑!
羅緋衣靜靜倚着窗根,半個身子曝在透窗的夕暉下,就這麼沉思着……
還記得,當她神智清醒后,發現自己躺在十多年來熟悉的房間裏,心底的詫訝漲得有多滿。
“我怎麼會在這兒?”四周沒半個人,和過去十一年的情況相同,但——她不是該在聶颯那兒么?
難不成……劫轎、進谷、出谷都是夢裏的場景?他,只是夢中的一個有名字的幻影?
接下來的日子,確確實實和記憶中的相同。這園子裏、永遠只有她一人,每到用餐時間,飯菜會放在矮牆上方,等她用過膳后,才放回讓僕役取走。
這兒,就是她居住的地方;獨對無人,則是她熟悉的生活。
只是——為什麼現在的她,卻對同景同境感到微微的悲涼?是她,變了么?
“天色漸暗了,點上燭火會亮些。”
低沉的聲音從門外穿了進來,原本正自思忖的羅緋衣墓地一震,神為之撼。
屏息、凝定、側頭、顧盼……
會是他么?
從門外傳來聲響,到木門終於“波扎”打開、腳步跨過門檻、斯人出現在她面前,時間彷彿過了好久好久……
是他!
確實是他,聶颯。
兩相對,一時怔然,半晌無語,直到她清和的嗓音落下了跡。“你怎會來?”
“想見你,所以來這裏。”
距離那場假婚禮已經好些天了,可聶颯始終無法忘懷那天……當她靜躺廳中,而他在旁瞅視時的心疼與內疚,還有,明知樊汝胤會暗針傷人卻依舊無法免除的忐忑。
當時,他藏得好,但事後卻始終忘不掉這些感覺,更無法抑下對她的思念,所以——他來了。
“你竟然找得到這裏。”她住的地方,可是位於羅家大園子最里側,四周又圍了矮牆,外人絕難找着。
“我想見你,自然找得到。”
“是么?我很高興你來了。”羅緋衣淡淡一笑,說話的同時,一邊取出火摺子,捻亮了燈燭,聶颯的表情在瞬間變得清晰,他看起來依舊冷銳而矜傲逼人。
“哦?”唇角微動,是對自己的冷嘲。“我倒感覺不出你的開心。”
“你來了,我終於能肯定,先前真的發生了很多事,我不是做了場大夢而已。”睫簾輕垂,在她雙眸下方烙了幽影;她斟了杯茶,給他。
聶颯接了過來。“你不想問我什麼嗎?”
她搖了搖螓首,唇邊綻起的笑如雪花,輕而寒薄。
“完全無所謂?”
“我不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語氣淡淡的,笑容涼涼的,沉默的最後還是拒絕。“只要確定過去不是幻夢一場,這樣就夠了。”
不是幻夢,就不會有過多的期待,是真切存在過的事實,就可以畫上句點,然後埋葬全部曾有的情緒,哪怕只是最細微的感覺波動。
“就夠了?”一字一字幾乎是從冰縫裏裂出來的,尖又寒重。“你認為這樣就夠了?”眸冷了,怒焰又開始漫燒,偉岸身軀更是霸道地欺近她身邊,將她逼到桌緣圈住。
聶颯蠻橫的舉措,點燃了她心底休眠已久的溫火;既然無處逃,羅緋衣索性直直地對上他的眼,聲音抑得極低,卻十足森嚴。“聶颯,你究竟要我怎樣?”
“我說過,我要你的在意!”
“很抱歉,我做不到。”她斷然拒絕。“那麼,那一夜又算什麼?”聶颯的手伏撐在桌緣上,如今因為過度使勁的關係,兀自微微顫着。“不算什麼”
“你再說一次!”
“不算什麼”
沒有狂斥,沒有歇斯底里的哭吼,羅緋衣冷靜地像是陳述一個事實,這卻讓聶颯更難以忍受,憤怒、挫敗,還有藏在暗處的酸沉紛至沓來。“聶颯,你要的‘在意’,別在我身上找,也別跟我討。”輕輕搖了搖頭,羅緋衣淡淡地說。
“不,緋衣,我只要你的!我只想要你的!”他立刻否定,態度決然。說完便俯下身要攫取她的櫻唇。
“不要這樣,聶颯!”羅緋衣一個撇頭,閃了開。“夠了!真的夠了!”
“如果我說不夠呢?如果我明天要來、後天也要來呢?如果我說,我在意你呢?”聶颯依舊保持傾身向她的姿勢,低沉微嘶的嗓音在她耳鬢盤桓,每個咬字的氣息在她的髮際摩拳。“你在意我?”羅緋衣突然嗤地一聲,笑了,聲音再怎麼清平如常,也掩不住哀傷。“那是你編的謊話。我演的笑話吧?”
他的說詞,讓她想起了許多感覺——那夜的纏綿。隔日清晨醒來時冷清無人的失落、之後再沒見過他一面的迷惘,還有莫名醒來竟在羅家舊居的驚詫。這些,對向來清心的她來說,都是一口又一回的神魂震撼……
“我不知道什麼是‘你的在意’?如果你的在意僅是一種施捨的臨幸,那麼夠了,真的夠了,我並不需要,從來都不需要。”
同樣的話,從別人嘴裏說出是怨毒,但羅緋衣不同,她不哭不鬧,說話的神情卻空得令人心痛,而聶颯——卻只能怔怔看着,啞口無言。
“既然回到了這裏,我和你已經沒有關係了,以後……”她頓了頓,繼續說:“以後就當我們未曾相識吧!”
未、曾、相、識——多麼具有震撼力的四個字,熟悉的挫敗感瞬間漫上了心,竟教向來沉穩冷斂的玄鷹微微顫了;但縱使如此,聶颯箍在嬌軀兩側的臂膀還是不願收回。
就在這室內氣氛陷人一種磨心的膠着時,紛雜的腳步聲和人語聲漸響,顯然是有人往這裏來,而且不是一個,是一群……
※※※
“你這個災星、禍星、掃把星!還我婕兒的命來!還我婕兒的命來!”木門被踹了開來,羅夫人一進門就是指着羅緋衣劈頭狂罵。
門外,羅家的僕役、婢女全數到齊,十數支火把染紅了夜空、燒熱了向來孤冷清寂的園子。
“婕妹怎麼了?”不祥之感油然而生,羅緋衣秀眉顰緊,方寸緊收。
“你還問?你還有臉問?”羅夫人雙眼充紅,飽含恨意地瞪着她,悲怒尖銳的聲音像利劍,直往她身上招呼去。“你不回羅家還好,才回來沒幾天,我的婕兒就被你給害死。可憐我的捷兒才二八年華,就這麼孤零零地去了,都是你!都是你這個大災星害的!”
“嬸娘,婕妹究竟怎麼了?”
“為什麼跌進池塘的不是你?會是我的婕兒?”她對羅緋衣大聲潑吼,幾乎到了瘋狂的地步;跟着,雙手掐上了緋衣的頸項,使勁地收束,真心要置羅緋衣於死地。“真正該死的人,是你!是你!是你!”
一干圍觀仆眾,無人言、無人阻,都只是看着,只是看着……羅緋衣漸漸感到呼吸困難、神智飄忽,卻有种放松的感覺慢慢在心底泛升。
是啊,放鬆……她終於等到死亡這一刻了,她終於能棄離這個充滿人的塵世了,她終於可以擺脫“無力生卻又不能死”的軀殼了!
緩緩合上了眼,羅緋衣笑了,微微地笑了……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陣大風席捲,室內的燭焰、圍在屋外的火把同時暗滅,只聽得羅夫人慘烈驚呼,待眾人手忙腳亂重點光明,羅緋衣早已失了蹤影,而羅夫人的一雙手腕齊折脫了臼。
“邪門兒呀……”不知是誰發出了這樣的嘆語,總之,羅緋衣像積雪逢陽化了去,連半點痕迹也沒留……
出手的,自然是他——聶颯。
在羅夫人破門而入之前,他便已伏於樑上,底下發生的一切全讓他看在眼底,絲毫沒放過,尤其,是羅緋衣的每個表情變化。
※※※
聶颯眼見天色已暗,離開羅家后,便找了家客棧投宿,暫且安身。
“你還好吧?”聶颯俯身察看她頸上的傷,濃眉不禁一皺,那裏,正被五爪掐痕紅辣辣地盤踞着,可見當時羅夫人的勁道有多大。“我沒事。”扯了扯唇角,羅緋衣勉強擠了朵慘慘的笑。真諷刺呀,她才說過希望兩人之後不再有瓜葛,現在就被迫與他獨處!
“明早我帶你去找大夫,該抹點葯。”
“不必麻煩了,等天一亮,我就回去。”她淡淡地說,一聲“謝謝”卻怎麼也出不了口;對於他在最後關頭出手,她真不知該謝還是該怨?
“你還要回去?”他不明白她在想什麼……
“那裏,總是我的家,更何況……婕妹……”她欲言又止,好半晌才艱難地把話說完。“我是她的親人,總該回去送她一程。”
“你送她一程?”冷冷一笑,聶颯沉下俊容,銳利地直指核心。“我看你是回去送死吧!”
羅緋衣不再多說什麼,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同時別過頭去,閃開了他的注視。“你休息吧,別管我了,我沒事。”
“我聲明在先,明天,你不許回羅家!”
“你——”她不想理會聶颯,卻又為他的霸道着惱。“你沒有資格管我!”“哼!誰有資格?你的母親有沒有?”聶颯冷哼一聲,然後說道,不帶濫放的溫情。“既然你回羅家等於自尋死路,你認為,母親在天之靈會原諒你么?”
這下子,羅緋衣真的無言以對了。他非常聰明,但也非常狠心,拿阿娘的話來制她,她確實沒法兒說什麼。
見她沉默,聶颯接着又說:“不要再說什麼‘隨命’,面對事情,從來只有選擇,沒有絕對而唯一的路子。”
這些話,他曾經跟她說過,所以並不陌生,但此時此刻卻顯得格外凝重。
“你……”羅緋衣輕咬下唇,任痛覺貫穿,有些遲疑地問:“如果是你,你會如何?”
“問得好!”一勾唇彎,聶颯用微曬作為稱許。問他的意見,總該代表一種在意吧?哪怕只是丁點,都好。“我當然不會再回羅家,不過……”他突然停了下來,沒了下文。
“晤?”笑意加深,帶着無形的魅惑。“不過接下來的,你不會想知道。”
什麼?他在吊她的胃口?向來清澄的水靈眸子終於忍不住朝他一瞪“你聽清楚了,到時,可別怪我。”聶颯自是明白她那瞪視的意思,決定不再賣關子。“如果是我,首先,我會先斬了那潑婦的雙手,然後,當時在場的每個人通賞七十板子,接着……”
“夠了!”羅緋衣再也聽不下去了,於是出聲阻止。“你是在說笑吧?”聶颯沒有回答,只是深深地凝盼着她,擎起的笑容依然未斂,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你……”他的沉默和飽含深意的注視,讓她不由得感到詫異,背脊頓生寒意。“難不成,你當真會這麼做?”
聶颯由衷地朗朗笑了。“一半一半吧。”
“哪一半是說笑?哪一半是當真?”她又問,絲毫沒發現——在他的引導下,室內的氛圍已經不着痕迹地變了……
“剛剛的那一半是假的,現在的這一半是真的。”他答得簡單。
“嗯?”她聽得模糊。
羅緋衣整張臉蛋寫滿了疑問,瞧得聶颯打從心底覺得有趣。“剛剛說要斬雙手、要打板子是假的,至於現在這一半……”
他怎麼又在中途打住不說?羅緋衣無奈地看着他,一點法子也沒有;然而,就在這時,他的俊臉慢慢往她這裏靠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卻只能圓睜着瞳眸,看着……看着……
在距離目標僅僅寸許之時,聶颯終於願意說了:“想吻你,是真的。”
話到盡頭,他的唇也已覆上了她的,從觸碰、撫擦到深吮,輾轉再輾轉,戀棧着她的香軟,怎麼也捨不得離去,甚至一手摟住她的腰,微微使個勁兒,就讓兩人輕易地緊緊偎貼在一起,灼燒了所有的感官。
這個夜,已經寒太久了,他實在不舍讓她的心就這麼沉冷下去,因為——他,真的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