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先生,您哪裏不舒服嗎?」一名空服員掛起親切中帶着雀躍的笑容上前詢問。

從登機后,空服員們皆被這兩名英挺出眾、俊逸耀眼的乘客奪走目光,每個人一找到機會接近他們,莫不傾出全力熱情地放送超強電波。

安昕辰雙眉微皺,忍着胃部的陣陣抽痛,側過頭面向窗外合眼休息。

他不想被打擾,以冷漠的態度拒絕了她們的過度熱心。從她們身上飄過來的香水味,只是讓他更加不舒服而已。

此趟前往英國倫敦是他生平的第一次出差。

從大學畢業后以優異的成績通過招募考試,順利進入這家知名企業后,他每天都不敢鬆懈地認真學習,終於在半年後升上董事長特助,並在今天前往英多利亞集團位在英國倫敦的總公司簽約。

雖然有自信能順利簽下台約,但為了不出任何差錯,這陣子安昕辰每天無不熬夜認真研究企劃項目書和合約內容,就怕對方高層人員提了個什麼問題,他卻回答不夠詳盡。

熬夜加上過度緊張,讓曾經犯過胃病的安昕辰在出發前胃就開始微微抽痛痙攣起來,沒想到上飛機后更加嚴重。

「你對藥物過敏嗎?」

手掌壓撫着抽痛不適的胃,安昕辰緩緩睜開雙眼看向身旁對着他說話的男人。

一雙散發著誘人光芒的漂亮湛藍眼眸!這是安昕辰對他的第一個印象。

看了一眼對方攤開在自己面前的掌心,上頭有兩顆白色藥丸,安昕辰的視線移往男人的臉,挑眉無聲詢問。

「胃藥。」

齊洛朝他淺揚起唇,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

「雖然葯不能亂吃,可是你好象很不紆服,而且還一直撫着胃部,所以我猜你應該是胃痛。放心吧,這是我的家庭醫師配的胃藥,一忙起來我也常胃痛,吃了很快就能止痛。」

安昕辰沉默不語,逕自打量着對方。

齊洛身穿一襲亞曼尼西裝,衣冠楚楚的模樣看起來像是某企業的高階主管,富有涵養又優雅的氣質與舉止也不像是別有心思的人。

算了,管它到底是什麼葯,只要真的能止痛就好,他可不想在接下來的十多個小時的飛行里還要如此難受!

盯着齊洛看了好一會兒后,安昕辰才接過葯

「小姐,麻煩給我一杯熱牛奶和一杯熱開水。」齊洛禮貌地向空服員說道。

接過空服員遞過來的東西后,齊洛端着還冒着煙的牛奶給安昕辰。

「先喝懷牛奶墊胃再吃藥

「謝謝。」

這男人如果不是怪人,就是熱心過了頭!安昕辰道謝後接過牛奶,邊喝邊想着。

他知道自己今天臉色奇差無比,不只是因為身體不舒服,還加上自己對家人和熟識的人以外本來就是這副淡漠的模樣。

也不是安昕辰刻意要築起心中的高牆,而是打從心裏他提不起熱情,更無意與人結識,所以即使有些人會為了想引起他的注意而攀談,但多半會因為他的冷淡而自動放棄。

吃下藥后安昕辰隨即合眼休息,再也沒多注意身旁的男人和他那熾熱的目光。

不知道是因為那杯哄小孩用的東西讓他的胃不再胡鬧,還是那兩顆葯真的發揮療效,他的胃已經不那麼痛了,整夜沒睡的疲憊讓他逐漸沉進夢鄉。

當安昕辰再次睜開眼時,飛機已經降落倫敦希斯羅國際機場。

「先生,飛機已經降落了。」齊洛輕聲喚醒他。

瞬間,齊洛收起自己毫不保留的欣賞目光。

剛才在安昕辰熟睡的這段時間裏,齊洛緩緩睜開眼,看着眼前喚醒自己的男人一會兒,安昕辰才逐漸清醒過來。

坐直身,毯子隨之下滑。

安昕辰這才發現自己身上蓋了一條薄毯,不禁在心中驚訝自己竟然睡得如此沉。「謝謝你。」他知道是身旁的男人替自己蓋上的。

「沒什麼。胃好多了嗎?」

「已經好多了,謝謝。」

胃已經完全不痛了,還因此讓他得以睡得如此酣熟。

齊洛見他臉色真的好多了,朝他微微一笑。

「那就好。剛才看你好不容易熟睡了,所以就沒有叫你起來用餐,等會兒下飛機后,你最好先去用個餐,免得胃又不舒服。」

「我會的,謝謝。」

齊洛輕輕點了個頭后,提起隨身公文包先行下飛機。

望着那偉岸的背影,安昕辰的唇角終於淺淺的彎起。

***

「飛機即將降落桃園中正國際機場……」

耳邊傳來空服員的廣播聲,喚醒正閉目休息的人。

六年了!從那年在飛機上和齊洛相識、進而交往,至今已經六年了。

他們雖然也會有爭執、意見不合的時候,但感情依舊,甚至甜蜜得讓人羨慕,大家也都以為他們會就這麼一直攜手到老。

別說別人,就連安昕辰自己都沒想到他們最後竟會以分手作收場。

六年的感情畫下句點,兩人各分東西。

很痛,真的很痛。

數度因為過於傷心而承受不住地昏倒,即使醒過來也只是關在兩人曾同住的屋子裏足不出戶,家人才會要他暫時離開滿是齊洛影子的地方,出國度假散心。

安昕辰淡淡的扯起緊抿的唇。

如果擔心他的家人和朋友知道他是去了愛琴海,這段時間全待在那個有他們的甜蜜回憶的地方,不曉得會不會氣瘋了?

以往只要到了每年十二月的交往周年紀念日,齊洛都會帶他到希臘去度假一整個月,直到元旦過後。

沒有煩人的公事,沒有瑣碎的雜務,就只有兩人,眼中只有彼此。

但諷刺的是,沒想到六周年才剛剛過完不久,他們的感情就生變了。安昕辰還記得那時候的對話,一字一句清晰到想忘都忘不了。

辰,五十歲以後我們讓在這裏養老,你說好不好?

還有二十幾年啊,現在想這個會不會太早了?

會太早嗎?旱想晚想不是都要想?反正我們一定會這樣一直相伴到老的,不是嗎?

你幹嘛突然抱這麼緊,我腰都快斷了。

看你會不會變成我身體的一邯分。辰,我真的好愛你。

我也是,洛。

安昕辰猛地拭去額上冒出的冷汗,他的胃又開始痛了。

每次只要一想到齊洛,胃就痛個沒完沒了,好象時時刻刻都在提醒着他兩人的初識情景,存心要他不能忘記。

「洛……究竟還要多久,想起你時才不會再讓我難受?」

看向窗外,飛機已經完全靜止下來。

安昕辰重新戴上墨鏡,掩去濕紅的雙眼。

拿起隨身行李,他回到這塊傷心地,有齊洛的土地。

透過車窗外看着夕陽,橘紅色的太陽有種寂寞又孤單的味道。

一幕冪熟悉的街景晃過眼前,約一小時後車子終於抵達位在天母的住處。

帶着疲憊的身心下了出租車,安昕辰沒有馬上進屋,而是站在出租車旁邊望着三個月沒有回來的家。

這是交往多年來,安昕辰和齊洛同住的地方,買在安昕辰名下的房子。

看着空蕩蕩的前院,他用力閉了閉眼。

再張開時,發現一旁原本應該滿布—層灰塵的黑色轎車卻像是有人按時清洗照顧般黑得發亮!

齊洛曾經回來過!

頓時,一陣又一陣的酸澀止不住的湧上喉頭,眼眶中忍不住泛起了濕液,安昕辰強忍着不讓它流下。

「你還回來做什麼?」

他抖着聲,渾身止不住的發顫,還搭在出租車門把上的手將掩了一半的車門重新拉開,最後他像是逃難般狼狽地又坐了進去。

「士林……」

報了另外一個地址后,安昕辰垂下頭不敢再望向車窗外,不敢再看那棟房子—眼。

司機擔憂地透過後照鏡看向後座的安昕辰。

被墨鏡遮去了大半的臉上看不出他的表情,只有兩行濕熱的液體沿着安昕辰的臉龐滑落,滴在衣服上。

***

「小弟!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聽到喀啦的開門聲,正在看電視的安茹芸訝異地看着甫進門的人,因正值周休假日而留在家裏的安家人也楞了—會兒,隨後全跑過來迎接安昕辰。

「剛下飛機。」

「昕辰,累不累?會不會餓?媽煮個什麼給你吃好不好?」

看着小兒子明顯消瘦的模樣,當母親的心疼全寫在臉上。雖然她明明知道他們交往多年,兒子不可能在短時問內就調適好心情,但她仍心疼不已。

「不了,我想先休息一下,有話等吃晚飯時再說好嗎?」安昕辰拉着行李就打算直接回房,不想以現在這種氣色面對家人關懷的眼神。

「昕辰……」

「別擔心,我上去看看。」

安聿千露出沉穩的淺淺笑容要家人別擔心后,便跟在安昕辰的後頭上樓,輕敲了敲已合上的房門。

「昕辰,是我,可以進來嗎?」

「門沒鎖。」

房裏只有微弱的床頭燈,安昕辰靠坐在床頭,安聿千貼心的並未將電燈打開,僅是拉過一張椅子坐在床邊。

「都還好嗎?」安聿千關心問道。

「我沒事,只是剛下飛機,還有點累。」不只身體累,還有心。

「回到家裏來就不用再逞強了,放輕鬆一點。」

「我知道,謝謝大哥。」安昕辰淡淡彎起唇角。

安昕辰和安聿千隻相差三歲,兩人從小就無話不談,有什麼事情安聿千都會耐心地靜靜傾聽,適時扮演開導者或是提供意見。

安聿干是個沉穩又能讓人信任的好兄長,就連當年安昕辰跟家裏坦誠自己性向而掀起一場家庭革命時,安聿千雖然震驚,卻也很快的就接受了事實,還陪伴着他一起說服家人讓他們接受之後當安昕辰帶着

「一家人還說什麼謝?」見到他久違的笑容,即使非常淺淡,安聿千也跟着笑了開來。

安聿千深知自己的弟弟,更明白他為這段情付出的多深、傷得有多重。

兩人沒再多說話,停頓了好一會兒,安昕辰才緩緩啟唇問:「萊恩還好嗎?在你那裏有沒有搗亂?」

「萊恩很乖,現在跟你大嫂和小安琪在家裏,只是它很想你啊!從你出國后,只要它一睡醒就守在大門邊轉來轉去,你大嫂心疼得都看不下去了。她要我每星期帶它回你家去繞繞,讓它回到習慣的地方。」

「對不起。」垂下的眼眸中有着掩不住的憂傷,安昕辰的聲調微顫。「我明天會接萊恩回家。」

「你不要勉強自己。如果不行,我可以養它,小安琪也很喜歡它。」安聿千皺起眉頭,他不是很贊成安昕辰把萊恩接回去。

萊恩是一隻黃金獵犬,齊洛和安昕辰在它剛出生沒多久后便買下來共同飼養,至今快四年了。兩人幾乎把萊恩當成自己的兒子般照顧,萊恩已經是他們家裏重要的一份子了。

只是,現下另一個主人已經離去,安聿千不認為安昕辰已經調適好心情,能面對着萊恩而不感到傷心難過。

「沒有勉強,我需要萊恩,我知道它也需要我,它現在只剩下我了

看進那雙堅決的眼眸,安聿千只能搖頭嘆息。

如果準備好了,他剛才就不會是那種表情了……再次長長嘆口氣后,安聿千看向門邊的行李,眉頭又皺起。

「你回去過了。」安聿千用的是肯定句,而非問句。

安昕辰剛進家門時的臉色和濕紅的雙眼,安聿千可以確定安昕辰已經先回去了他和齊洛的家,卻又受不了已發生的事實而逃回來。

這樣子要他怎能放心讓他把萊恩接回去那個家呢?

安昕辰點點頭,沒有否認,他也不認為自己能瞞過最了解他的兄長。

「嗯。我第一次帶萊恩回去時,看到他站在院子裏也很意外。」

觀察着安昕辰的神色,確定他的情緒平靜后,安聿千才又繼續說:「我跟他聊了很多,他知道你不會想見到他,也知道你出國去了,所以才敢大膽回去你們家中看看,並定期整理。」

齊洛第一次見到安聿千時也怔住了。他知道自己在安家應該是被列入拒絕往來戶,也知道自己傷透了最深愛的人的心,所以齊洛只是站在原地,等着被狠狠咒駕一頓,甚至是安聿千的拳頭相向。

兩人對視了許久,氣氛極為沉重,直到萊恩等不及撲上前,在齊洛腳邊團團轉,邊歡喜地叫着邊拚命搖着尾巴,才打破了那籠罩着四周的沉重氛圍。

「我放不下小辰。」

「昕辰出國了。」

「我知道。」齊洛扯起唇角,苦澀一笑。

安聿千心情複雜地看着眼前與自己同年紀的男人,也是重重傷透了自己弟弟的男人。

齊洛身上早已沒了往日的颯朗英姿,連平時行事果決明斷、凜冽又懾人的氣魄也不復見,垂下的湛藍色雙眸更是失了光彩。

眼前的齊洛,只是一個為情所傷的普通男人。

「對不起,我傷害了小辰。可是請你們相信我,我真的很愛他!我確實不知道那件事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發生的,我完全沒有印象……可是事實就在眼前,我不敢要求小辰能原諒我,只希望他能好好照顧自己,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可以再見他一面,有些話我想當面告訴他。」

原本想苛責幾句的安聿千,面對這樣的齊洛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我不曉得他是否每天都會過去,但之後我每星期六、日帶萊恩過去時,都會看到他在那裏。」

「他到底還想要怎麼樣?」安昕辰閉起眼,無力地靠庄床頭。

那張一向沉穩冷靜的臉上,明顯有着掩不住的疲憊,痛苦,以及被背叛后的強烈失望及傷痛。

「還是不跟他談談嗎?」

雖然不忍心,安聿千卻還是問了出口。原本深情熾愛到讓人妒羨的兩人竟走到今天這地步,他也感到無限惋惜。

「沒什麼好談的。」安昕辰看似冷靜、堅決的說道,但由他那閉起的眼睫因這個問題而微微動了幾下,就能看出他的心中並不平靜

「齊洛這段時間過得也非常不好,整個人憔悴了許多。」

三個月沒聽到的名字,讓安昕辰頓時渾身一顫,握緊的雙拳顫抖不止,強裝的平靜幾乎已經因為傳進耳中的這二個字而潰散成煙。

「昕辰,如果可以,去見他一面吧!即使無緣再繼續下去,至少也要好聚好散,跟他把話說清楚之後對你也會比較好,至少不會再被這段情給困住。都交往了那麼多年,你們……」

「不要!就是這樣,我才不要見他!」

緊閉的雙眼倏地睜開來,壓抑多時的情緒終於失控,安昕辰激動地吼了出來。

「我們交往了六年,他的孩子卻已經四歲了!被蒙在鼓裏這麼久,我付出全心得到的是什麼?你要我怎麼平靜面對他?我已經選擇退出,讓他擁有孩子和家庭還不夠嗎?他到底還想要怎麼樣?這樣子要我怎麼原諒他!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

強忍的淚水終於滾滾落下,一顆顆燙在肌膚上,灼燒進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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紳士偷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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