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雪上加霜
林叢沒理會眾人七嘴八舌地胡亂猜測是不是昨晚住賓館和你一房間的偷了,以後記着不管上廁所還是洗澡一定要包不離身,是不是付款付錯了?走過來拿起飯店用餐的簽單,冷問:“張海晴,餐費你收了嗎?”
張海晴倒抽了口涼氣,原來她向全陪收團款的時候只記着收現付的景點、賓館的門票,卻忘了收旅行社月底統一跟飯店結算的簽單的餐費!
“一早兩正餐,人家吃的是二十的標,”林叢一攤手。
“那這一千多錢的缺款怎麼辦?”王清為難了:“我這帳可是一團一清的!”
“我明天取了錢馬上給你,”張海晴抽泣着。林叢拍拍她的肩膀:“不怕,我跟石總說一聲,差的錢從你工資里慢慢扣吧!你哪來的錢?又向家裏要?”
“我、我有錢,”張海晴死撐着,其實她知道自己的銀行卡里早在一個月前存款數字就已經成了零了。
張海晴越想越窩囊,越想越覺得自己真如林叢所說是個廢物,三十四度的氣溫卻暖不開她心裏的陣陣涼意:我的心哪,拔涼拔涼地!公交車在她面前過去了一輛輛,她只望着夏日繁花盛開的芙蓉樹呆:綠樹繁花,灰暗的柏油路,匆匆的人群,時不時飄來的汽車尾氣,這世間一切按步就班,可在她眼裏卻是那麼不協調。
就像這座原本安靜破落的海濱小城,說不上被哪位“哥倫布”現這片如此純凈的“藍天、碧海、金沙灘”,一輛輛旅遊車開進這座在地圖上毫不起眼的紫煙。小城保守的人們突然現了一個嶄新的行業――旅遊業。政府砸向濱海城市建設的幾個億使得原本荒涼空寂的海邊登時魅力四射,紫煙旅遊界的元老石林策劃的在參加北方十省旅交會上欣欣女導遊泳裝亮相的宣傳更是驚得同仁目瞪口呆,一時之間紫煙便以獨特的暖溫帶氣候、優於國家一級標準的海水質量、綿延六十四公里的國內少有的未被污染的黃金海岸聲名鵲起,峰涌而來的八方遊客讓昔日這片輕柔的海面沸騰起來。
就像她抱着旅遊中國的理想投入導遊大軍后才現:理想和現實完全是兩碼事兒。
現實,眼前的現實是她要到哪裏搞那一千多塊錢的缺款,本來正自高興這一個團帶下來掙了三百多,沒想到還沒來得及暖手、向同學們炫耀炫耀就漂了。還有,學校已經通知她好幾次讓她這個畢業生趕緊搬出學校宿舍,主管後勤的校長看在她優秀畢業生的份上讓她支支吾吾地賴了一個月。現在基本生活都保障不了,還談什麼租房子啊?
還向遠在東北的父母伸手嗎?不能,她想:我已經二十二周歲了,按着西方人的習慣早在四年前我就不該再向家裏要一分錢,早該獨立了。如今畢業了,該是我回報父母的時候,怎麼還能向他們開口要錢呢??
沖同學們借?免談,那些同學和她的境遇沒什麼兩樣兒。沖同事們借錢?才認識人家幾天哪,就要借錢,太丟人了!
她苦着臉上了公交車,一路盯着窗外呆,在宿舍樓門口,公寓管理的老師將她攔住:“張海晴,快放假了啊,再給兩天時間,再不搬我們可把你的被子扔馬路上了!”
她無地自容,怎麼說也是外院的校花啊,現在這自信驕傲就這樣被踐踏在地上,她匆匆地走到宿舍門口推開門,撲到床上哭了起來:“我、我不想長大,我不想工作!沒有人再呵護我了!”
她想想在學校里那些對她死纏爛打、窮追不捨的“蟋蟀”們,那時她是多麼目空一切。可是現在,只剩她孤零零的一個人了。哎,後悔啊,不說跟那些漂亮的女同學似的去傍個款兒,就是在那些蟋蟀里隨便挑個也不至於如今這樣孤獨,“好想,好想有個依靠,”她抱着布狗喃喃着:“秦南,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秦南,大學四年她的忠實守護者,“在這世上除了我父母,就你對我最好,”張海晴擦乾眼淚,可是秦南出去做外聯了,兩人畢業后一起到了欣欣,秦南現在應該在江蘇吧,她想:為什麼今天秦南沒有給我打電話呢?想到這裏她心中隱隱地失落着。也是,長途費用太貴,我老纏着他說這說那,他一定是心疼電話費了,她又想。
等到她大呼小叫地驚慌坐起,已是早上八點了。上班,上班,她甩甩頭,試圖甩掉昨日的不快:“美好的一天開始啦!”
在往旅行社走的路上,她始終陷在昨夜的夢魘里:她拚命地攀爬,那滿是荊棘、毒蛇猛獸的山嶺,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逃,彷彿後面有人追趕,可是她看不到他,她身上滿是傷痕,不小心一腳就會踩在綿軟軟、冷冰冰可怖地吐着信子的花斑蛇。想到這裏她懷疑自己患了心律不齊,是的,我對某些事情是有些預知的吧,但願,這次,不是,她安慰着自己,因為夢裏,一個男人拉着她的手披荊斬棘,那溫而有力的手,讓她踏實、舒緩、心跳,她努力想看清那人的臉,一陣細微的聲音讓她脫離了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