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北方的冬天來得早,車行才過了淮水,寒意就立時濃了。

“我到前頭去,讓小喬普進來歇歇。”

“你身子不好,還是我去。”

她微昂下頜。“話可不是這麼說!只要病沒發作,我可是生龍活虎得很!”

他逸開了笑。“那……這麼說吧,大冷天的讓淑女在前頭駕車,有違我的君子風度,行不得、行不得吶!”

西門凜霜被他逗笑了,正要回話,東方昭已經移步到駕座,換了人進來。

那人,卻非喬普。

“東方說,你有事找我?”是冷青冥。

聞聲見人,西門凜霜一剎怔然。“沒!沒什麼要緊事。”

“這樣,讓東方進來,我去駕車就行了。”一個轉身,他又要往外頭去。“噯,等等!”她連忙出聲攔他,語氣有些僵硬。“這一路上都是你在駕車,現在換東方動動筋骨你休息,也是應該的。

“那……好吧。”冷青冥躊躇了下,還是留在車內。

他揀了位置盤腿坐定,閉目養神--“喬普,我做你師娘,可好?”先前,她當著他的面這麼跟喬普說;他並不覺得意外,只是心口仍受不住地酸疼起來,而那痛覺,至今未平。

他知道她為了西門家,急欲尋找合適的夫婿人選,然而,明眼人都瞧得出,她和東方昭感情日增、愈見親近,那不是作戲。

或許,這椿親事,是她甘心許、歡喜受,並非受到惡疾脅迫才作如是決定。

曾經,他相信,無論情況如何演變,都不會影響他護衛她的決心……如今,護她之心依舊如昔,但言行舉止的局限卻遠遠超過他的預期。

無論身為兄長或護衛,他都只能看着她戴鳳冠、披霞帔,走進另一個人的生命,同時看着另一個人走進她的生命。

再不願,也得承認,他和霜霜之間已經不能像過去十五年那般親昵了……

※※※

“東方,你真的不必這樣。”趁着兩人獨處,西門凜霜決定跟他說清楚。“刻意安排我和他同在一塊兒,徒增尷尬罷了。”

“你們朝夕相處了十五年,一直都有話聊么?難道,這麼長的時間裏,從沒有兩人都沉默的時候?”

“當然有,可過去和現在不同。”她知道他這麼問的用意。“過去很自然,現在很不自然。”

“冷兄很自然,他是順着你的狀況來作回應。”東方昭始終溫溫笑着。“不自然的是你,凜霜。”

“我不自然?你想太多了。先前,我用盡方法希望他能離我遠遠的,現在這樣正合我意,我怎麼會不自然呢?”不是這個樣子,她沒有不自然,她只是……只是覺得心底空空的、涼涼的,像是沒了依憑、失了暖溫。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橫豎在洞房花燭夜之前,你都有反悔的機會。”他並未打算跟她爭辯到底。

“聽聽,這是身為未婚夫該說的話么?半點不帶情吶!”她乾乾一笑。“瞧瞧,這是身為未婚妻該有的表情么?笑得真勉強。”他輕輕搖頭,嘆道。

“你和他都太在意彼此了。”

西門凜霜身子一震,五內俱酸。這話,她怎麼也接不下去。

事前沒半點徵兆,東方昭霍地出掌,直往她的面門拍去--“你瞧,這是什麼?”他的手掌乍停在她眼前,幾乎就快貼上。

視界一花,令她霎時怔愕,頓了頓才答:“是你的手掌。”

東方昭緩緩收回了手,隨意舉在自身之前,再問:“你看,這是什麼?”

現在這樣,她能看得十分清楚。“還是你的手掌。”

他微微點了點頭,未多說什麼。

“我們……”西門凜霜蹙眉,不自覺地追了低喃。“太在意彼此了?”湊靠得太緊,反倒失了全貌、模糊成片--她懂得東方昭此舉的用意,而她和冷青冥……也是這般?

見她眸底迷離、神色惘然,東方昭決定將這方空間留給她,好讓她獨自整理紛亂的思緒。

臨去前,他還是淡淡留了句話:“後退一步,你才能看到完整的他,同時記得讓他看到完整的你,莫留遺憾。”

※※※

“你……你要走?”她瞠大了眼。

東方昭點頭。“我和喬普從這兒轉往濮陽,恐怕會在濮陽待上好些天,怕誤了你的歸期,所以,我想你還是同冷兄先行吧!”

“有什麼要緊事,非得現在做么?”沒有東方昭在旁,意味着她得時時跟冷青冥獨處,而她還不曉得該怎麼“後退一步來看他”呀……“為你,也為冷兄。”風度一逕溫朗,東方昭坦然道。“回生堂首創在濮陽,百年來收羅的醫書藥典多藏放在那兒,我想回去好好翻查研究,希望能找出破解斂魂丹以及治癒你的法子。無論如何,一個月內,我會趕到長安西門家的。”

他的理由,實在太光明正大了,西門凜霜情知無法阻攔,只得接受。

“既然這樣,你們路上小心。”她說。

“我會的,你們也是。”一揖別過,他將目光轉探冷青冥。“凜霜,就拜讬你多照顧了。”

即是他鐘情未變、傾心依然,但她和冷青冥之間的情感堆疊太深、牽繫太緊,早騰不出給他容身的地方,所以,他願意照她下的定義存在着--相見恨晚的朋友!

倘若一時無法收回眷戀,那麼,他就換個方式吧,讓他的關懷仍有出口,讓她的記憶終究有他。

※※※

立掌向著自己,先挨近、后拉遠--來來回回,冷青冥反覆做着相同的動作。

東方昭離開的前一晚,攜了酒單獨找他聊,談的自然是西門凜霜,最後,東方昭便是用這個動作來提點他……“後退一步,會看到什麼樣的凜霜?難道你不好奇?”

他明白東方昭要說的是“近極失真”四字,但令他不解的是,東方昭為什麼要跟他說這些?難道是……凝看自己的掌心,冷青冥的思緒不禁悄悄沉落。

“噯--當心吶!”突地,西門凜霜的聲音衝進他的耳膜,並且她還從他手中搶過韁繩,用力向後緊勒,讓車座猛地停煞。

冷青冥遽然回神,這才發現路中央正霸着一頭大黃牛,氣定神閑地埋頭吃草。

“天吶!你怎麼會這麼大意?”驚魂未定,西門凜霜拔高嗓,忍不住就是一陣急嚷。“真要撞上了,我看八成是車毀人亡牛陪葬。”

若非她待在車裏覺得氣悶、打算探頭出來吹吹風,照情形來看,她再晚一步出手,這“車毀人亡牛陪葬”只怕就要應了真。

“抱歉,是我太過粗心。”冷青冥二話不說,低聲認錯。

他的態度如此坦然,反倒讓她覺得不好意思,連忙轉笑道:“呃……剛剛我的語氣不大好,你莫見怪。”

冷青冥瞪着她,遲遲不語。

西門凜霜目瞪着他,也是沉默。

不知就這麼僵持了多久,忽見他揚了眉端,她跟着挑了唇角,再來是她頰畔泛漾巧嬌,他瞳底隨之流現笑意,最後兩人不約而同齊時柔開了表情。

“見怪?”他搖搖頭。“你對我可比對陌生人還疏遠呀!”

“抱歉?”她嘆口氣。“你說話啥時變得這麼文謅謅了?”

兩人動作一致,互相指着對方的鼻子,不期而撞的目光,又惹出成串嘻笑。

說來奇怪,刻意要求處得自然,反不如來場小插曲有效。她無法解釋,但真切地感受到周圍的氣氛變得暖和、光線變得明亮。

嗯,這種舒捲窩心,讓她覺得好熟悉呀!

“外頭天涼,你還是待在車裏暖和些。”冷青冥瞥見她的罩篷系帶鬆了,於是伸手替她綰上,一邊不忘叮囑。

“你怎麼和東方一樣,都把我當病人瞧。”她發出不滿的咕噥。“我的病,跟天氣冷熱根本沒關係!”

“我知道兩者沒關係,可是……”他搖頭一笑,既無奈又寵溺。“你呀,玩的時候顧着瘋,正經的時候顧着大局,總之,最不顧的就是你自己。今兒個,就算你的身子沒有病恙,我同樣會這麼說。這世上,總得有個人來好好兒顧着你!”

若在先前,她會咬牙推開他的關心,要他別凈顧着她,因為她從來都曉得冷哥哥重視她、守護她,而這份篤定認知則是來自累積十五年的情分。

可這會兒,她心裏竟冒了疑惑。

“為什麼?”清澄的眸子凝瞅向他,西門凜霜問得很認真。“為什麼你會說總得有個人來顧着我?”

“自然就這麼說了,因為……”對她的提問,冷青冥初時不解,幾番思量后,才發覺答案其實很難說得具體。

“十五年的情分?”她猜問。

“嗯,十五年的情分……”他低聲同意,濃眉卻依舊攢得緊。“我想到的答案也是這個。”

十五年的情分,很深、很深、很深--他們總是這麼說,也總是這麼認定,但究竟情有多深、有多重?對各自有什麼意義?還有……他們偎依得太自然、情動得太自然、契合得太自然、執守得太自然、珍愛得太自然,只因兩人彼此參與、相互重疊的生命記憶實在太厚太多,無需求、無需問,便順勢走到今天這般境地了。是靠得太近,才會僅僅看到片段的對方,以及映在對方眼底的自己,在不知不覺間流失了探睞各自完整面貌的機會。

是順其自然、靠得太近的緣故吧……兩人默默相對、怔怔無語,眼前凝視了十五年的面容似乎隱隱泛出不一樣的華光,甚至連呼息的頻率都不同以往--“後退一步,你才能看到完整的他……”她想,她知道該怎麼做了;她要問,問他很多、很多。

“後退一步,會看到什麼樣的凜霜?難道你不好奇?”他想,他知道該怎麼做了;他要問,問她很多、很多。

※※※

車停在渭水畔,舉目眾星熠亮。

“好快,明天就要回長安了。”西門凜霜輕輕笑嘆。

“近鄉情怯?”

“有一點。”螓首側靠着他的臂膀,她用手裏的長技撥弄着火堆。“這次回家恐怕會掀起軒然大波。”

“你的病,瞞不下來的。”冷青冥將乾糧遞給她。

“我想也是。”她撕了一小塊乾糧,扔進嘴裏慢嚼。“先前,要不是久久才發作一次,早就被你發現了。”

“是我太信任你。”

“不!是我太聰明!”粉舌輕吐,她促狹笑道。“我知道冷哥哥遇人做事向來順其自然不強迫我,況且,冷哥哥很信任我、尊重我,只要理由別編派得太離譜,泰半會接受。”

“霜霜,你可真懂得如何算計我。”他在她鼻尖捏了下,而後沉嗓問。“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不讓我知道?”

“因為……因為……”乾糧一塊一塊往嘴裏塞、一塊一塊往肚裏吞,西門凜霜支吾了起來。

“我要聽真實的理由,不要聽違心的借口。”冷青冥表明堅定的立場。

“嘖嘖,好凶啊!”她撒了撇嘴,瞪他。

“只有你自己一個人承擔,不覺得寂寞么?”他伸手握住柔荑。“我們都太熟悉對方了,可近來你也察覺到了吧,熟悉不代表正確的了解。”

他知道,這些時日來,自己正試着改變和她的相處方式,隱約間,也感受到了她的改變。

西門凜霜深吸口氣,緩緩說了:“因為,我知道冷哥哥最掛心的是我,我不希望這樣。”她低了頭、沉了聲。“十五年,你待在西門家已經夠久了。”

“所以,你瞞住我,用盡各種方法要我離開?”

將最後一小塊乾糧丟進嘴裏,她默認。

“傻丫頭!”他用力揉揉她的頭。“我剛到西門家的時候,你才三歲,不會對我有印象,那時候,我跟現在大不相同。”

“唔,我知道,一個在市集賣藝為生的少年郎。”以前他曾粗略跟她提過。

冷青冥頷首。“你爹剛帶我進西門家的時候,我只想着要把你爹教的一招一式練熟了就好,對日後要做什麼打算、有什麼盼想,全設計較。”

“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在大雨剛停的時候,你爹把我找了去,說要交給我一份差事,就是做你的護衛。”俊容忽地滑開了笑。“當晚,我立刻收拾了包袱,就要走人。再怎麼說,我從沒想過要去當個千金小姐的丫鬟。”

她笑嗟。“什麼丫鬟吶,你想得未免太誇張了吧?”

“那時,我真這麼想。”他摸摸鼻子,赧然笑。“若是當你爹的護衛,我絕沒意見,可是,當個三歲小娃的護衛……美其名是護衛,我猜,實際上的工作跟做丫鬟差不多吧。”

西門凜霜越聽越有趣。“結果,你怎麼又留下來了?”

“咳咳,不是我想留下來,而是還沒走遠,就被你爹找回來了。”他清清嗓,面有尷尬。“你爹大概算準了我會想走吧。”

“原來,咱們的緣分結得這麼勉強喔。”她忍不住咕咕噥噥。

他被她五官皺緊的表情逗笑了。

“後來,我才知道你爹的用意。你爹不是要我照顧你,而是要你照顧我。”

“我、我照顧你?”指着自己,西門凜霜瞪大了眼。

“沒錯,你照顧我,一個三歲小娃照顧我。”瞧她似乎嚇壞了,冷青冥無奈地點了點頭,接着解釋道:“那時候,世間所有事情我都放不進心裏,除了每天得做的事情外,一概當作與我無關,是活人,心窩卻是空蕩蕩的。你爹心底明白,所以才要我練武之餘,跟在你身邊。”

“剛開始,看嬤嬤們照顧你,我在旁邊根本插不上手,只能用眼睛看,看你哭鬧看你笑,看你對人最直接的反應,看你開始會來拉我的手,喊我一聲冷哥哥。”

為什麼冷青冥會說是個三歲小娃在照顧他,她明白了。

鼻腔摹地冒起酸來,西門凜霜趕忙湊了抹笑,拉起他的手,輕輕搖了搖,軟軟地喊了聲:“冷哥哥。”黠光閃過笑眸,問:“是像這樣么?”

“瘋丫頭!”冷青冥在她額間敲了記爆栗。“過去和現在,差多了。過去,我當你是個可愛的娃兒,現在……”他躊躇了下,緩緩再道。“現在我當你是冷霜、是西門凜,是西門凜霜。不管你心頭承擔了多少、身體負荷了多少,那都是你,都在我的眼裏。”

糟糕,溫熱直竄吶!只能抿緊唇,忍着、忍着、忍着。

“所以,霜霜,待在西門家十五年,我從不覺得久、不覺得遺憾。”這是他由衷的結論。

“但……你可以更好。”她揪緊了衣角。“我比誰都知道你,以你的武功、識見還有聰明,留在西門家做護衛,當真是屈就你了。我常在想……”

話臨到唇邊打住了,她怕要是一傾出,就再無保留了。

“你常在想……你常在想些什麼?”他覆上她的手,溫聲鼓勵道。“我想聽,霜霜,我想聽。”

側垂眼帘,西門凜霜輕輕嘆了。“我常在想,是不是我阻礙了你,因為你一直護着我、顧着我。明明是個成就大事業的人,卻因為我而限制了腳步,可惜呀!”

“你又何嘗不是?”

“不,不一樣的。”她連連搖頭,沒勇氣瞅他。“不管是西門家的當家,還是這身怪病,我都沒法選擇,但你不同,你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就算是更好的選擇,也不會是我想要的。”冷青冥淡淡地說,沒有激昂,卻着實深摯。“我知道,我最想要的選擇就是像現在這樣。”

聽他這麼說,她氣急得反抓住他的手,不顧一切了。“你要為自己活啊,不是為我,不是為任何人!”

“為你活,不好嗎?”和她的手十指交扣。“人在世間很孤獨,不替自己找個理由,很難活下去。名利、權勢、公理、天下人,這些都可以是個理由,只是,我的理由恰好是一個人、一個名字而已,這並沒什麼不好。”

冷青冥的話,令她當場震懾,久久不能成言。

他放不下她、心繫着她,這些她都知道,甚至她心底一直很明白,他對她不單單是手足之情、護衛之義,可她怎麼也沒料到,冷青冥竟是用這種方式看着她。

她終於了解他對她的感情有多深了;那深度簡直……深不可測。

西門凜霜慘慘笑了。“我何其有幸,你……你卻何其不幸。”

他搖搖頭。“寧可寂寞也要推開我,寧可和其他人也要成全我的自由,能得你這般對我,冷青冥何來不幸?”

是東方昭的話,教他興了困惑,教他不得不從頭想過。

“你……”看來,冷青冥終究知道她對他並非僅僅懷着手足情了。

“假如你只是為了西門家,我的隱身守護不會帶來任何困擾才是。”長臂將她攬進胸膛,讓她的耳貼着他的心口,讓她聽到他的字字句句儘是由衷來。“霜霜,你是為我,對嗎?自始至終,你考量最多的,一直是我。”

風自頰邊過,微涼,她這才驚覺淚水早已無聲淌落,來不及抹凈了。

※※※

冷青冥喟出長長的嘆息。“你是傻丫頭,我是大笨牛,幸好咱們怎麼走,都沒有彼此錯過。”

隨看冷青冥的移動,驚呼聲在西門家此起彼落地響起,沒有人知道為什麼西門凜霜會讓冷青冥抱在懷裏,無法自己行走。

冷青冥不慌不忙,穩着步子,直接將她送講留硯齋。

“天吶!這、這、這是怎麼回事?”萱兒教眼前的情況嚇呆了。

放她在床榻躺下,冷青冥親自為她去了鞋、置了枕、蓋了被。“忍忍,一下子就過去了。”

“唔……”睇着他,西門凜霜吃力應了聲。

“小姐,你是受傷了,還是生病了?要不,怎麼會這樣?”咕咚一聲,萱兒跪在床邊,兩袖輪流往臉上抹去。

她想牽個笑容安慰萱兒,但使不上勁。

冷青冥明白她的心意,拍了拍萱兒的肩。“過一會兒,霜霜就沒事了。”

門口傳來凜亮的女聲--“發生什麼事了?整個家都亂烘烘的。”是康荃。

萱兒連忙起身,退到旁邊,好讓夫人就近關懷探問。康荃倒沒注意,只隨意尋了張椅坐定,距離床榻遠遠的。

甫歸長安的兩個人心有靈犀地交換了眼。

如今,該是事情全盤托出的時候;而無論風風雨雨,他們都會攜手面對……

※※※

一個月後,瑞雪送來了故友。

“該跟二位說聲恭喜。”一進西門家的偏廳,東方昭便抱拳賀道。“我一進城就聽人家說西門家要辦喜事了。”

“東方,我……”對他,她心底有愧。

“瞧!我可是連喜酒都自個兒備妥了。”佯作未閑,他逕自道,一手將酒罈提放在桌上。

冷青冥提了唇角,俐落地掀了桌上三隻瓷杯,破壇罩、斟滿杯。“這酒,得來不易,合該由我先干為敬。”

說完,他一口飲下,瓷杯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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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咱們在白虎崗遇到的小姑娘,上回同你說過的。”西門凜霜解釋。

“唔,是那小姑娘……”倏地,靈光閃過腦際,驚亮了他的眸眼,東方昭忍不住忘情迭呼。“有救了、有救了!冷兄,你有救了!凜霜,你有救了!”

冷青冥和西門凜霜對望了眼,微微一曬。

“冷兄服下的斂魂丹,能保兩年百病不害、百毒不侵,可見藥性之剛猛;據我推敲,兩年後必須加服的聚魄散,多半是有緩和的功效。這位猜弦姑娘既然能察知凜霜的狀況,可見醫術之高,絕非一般,再加上斂魂丹、聚魄散的煉製方子……”他說得信心滿滿。“如果我能同她一齊研究,或許,從那煉製方子裏找得出解救凜霜的法子。可以的

!一定可以的!”

東方昭雙手分別扣上了冷青冥和西門凜霜,神容堅毅。

好半晌,她始終低着頭,怔怔看着三人相互交握的手,笑了。

“好!那就試試吧!”一抬首,西門凜霜淺笑明媚。“咱們三人……”

“不,我來!”東方昭接口。“你和冷兄大婚在即,萬事都在籌備中了,不如由我走這一趟。何況,你先前離開西門家許久,短期內再出遠門,你自個兒也放不下吧?!”

“這為你添的麻煩,可大了。”

“麻煩?你千萬別這麼說!”東方昭搖搖頭,堅定地說。“身為一名大夫,這猜弦姑娘,說什麼我也要會會她!”

“既然這樣,咱們先謝過了。”語氣真誠,冷青冥道。他看得出來,在東方昭溫和的外表下,有份毅然決然及躍躍欲試。

西門凜霜分別瞅了兩人一眼,最後轉向東方昭。“嗯,那麼,我先同你說清楚猜弦的住處,還有……”微頓,她眉心忽皺。“猜弦。”

那將會是場什麼樣的遭逢呀……把東方昭和猜弦湊想在一塊兒,心思靈透的西門凜霜不禁冒起了興味兒--猜弦從來不是存心為惡,但她不識人事的天真有時卻是冷酷殘忍,若她和溫煦如陽、救人治人的東方昭碰着了,會是如何?

西門凜霜唇畔有笑。

看來,能夠期待的,不只是她和冷青冥的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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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衛扣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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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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