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青衣是無緣聽到那個美美的男伶官唱戲了,因為她與玉庭來到集雲樓時,集雲樓里正上演着一些小衝突,沒人有空唱戲。
青衣一向不大愛管人閑事,尤其是打架滋事這一方面的,但是,正當她拉着玉庭要離開時,她的眼球子瞥了案發現場一眼。
她看到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手裏抱着琵琶,瞅着一對無言的眼眸,忿怒地迎視一群人。青衣佇足了,是那女孩眼中的忿怒讓她停下了腳步。
隱隱中,青衣聽到有人在怒罵那個小女孩。“爺兒給你臉,你不要臉,要了你,是要你好命,不讓你淪落街頭,賣藝為生,不然想你一個無依無靠、不會說話的孤女,是誰敢要你!”
那猥瑣的男人笑了一臉的邪意,一雙眼直勾勾地盯着那賣藝的小女孩,手流里流氣地拾上女孩的肩,卻被女孩一個側身給回掉了。
“啪”的一聲,那可惡的男人甩了一個巴掌給女孩。青衣直覺得憤怒,就好像那巴掌是打在她臉上!
“你這該死的丫頭,看我要不宰了你,爺兒就跟你姓!”
眼看他的第二掌又要下去了!青衣掙脫了玉庭的手,上前想搶救那個女孩,卻一個閃身不及,硬生生地挨了那男的一掌。
“啪!”清響響的,打得青衣眼冒金星,一時踉蹌,往前一撲,就要倒下——
玉庭一個縱身,欺近妻子的身旁,抱住她。
從青衣毫無預警地離開他身邊到她替那女孩挨了一巴掌,這僅是一瞬間的事,他根本就措手不及。
玉庭氣憤的眼迎向那個大漢,打了他的妻子的那一個!
他扶着青衣,緩緩地站起身來,挑高了雙眉,盯住出手傷人的他!
看到玉庭那擰高的雙眉,灼人的虎目,那個口出狂言的大漢直覺得雙腳發抖,身子直往後退。“我,我不曉得她會,會跑出——跑出來,我,我沒打算,打算要傷她,是,是她,是她自個兒跑出來的,不是,不是我的,錯。”話才說完,他的腳也軟了,一雙腿不禁力地往下癱。
老天!他從來就沒見過有人的目光是可以殺人於無形的,而這位大爺的,就可以。
他不停地朝着玉庭直叩頭。“饒了我吧,爺兒,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是我不對,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小的這一回。”
此時,集雲樓的老闆出來勸和。
玉庭來過他集雲樓幾回,他知道玉庭的來歷,就孫家的長公子嘛,在金陵城裏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但是,在他地盤上鬧事,他這個當主人的,臉上掛不住啊。
“今兒個讓小的我做東,向孫公子您賠個禮,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李大少這一回吧。”
玉庭不理掌柜的和氣,依舊冷着一張臉,他冷森森的話迸出齒縫問:“哪裏人?”
“李大少?”
“廢話。”玉庭雙眉一緊,冷睨了掌柜的一眼。
只見那位李大少身體又不停地發抖,只差沒口吐白沫。而那集雲樓的掌柜,也拿出汗巾擦擦額角不斷冒出的冷汗,猛點頭。“是是是。”他快暈倒了,但孫公子還瞅着眼看他,還在跟他要答案。“城西李家的人。”是李承富家的那個敗家子。
玉庭眉一斂,手底下的人馬上傳令下去——“從今天起,斷了跟李家有所往來的交易,舉凡跟他們李家有往來的,孫家的買賣一切斷絕。”
“呼”的一聲,李大少暈了過去。
回去,他准被他爹打死,任誰都知道在這金陵城裏,只要孫家跺一跺腳,金陵城便天崩地裂的了,這時,孫家公子爺說要所有商家切斷與他們李家的買賣,違者,視同李家,比照辦理。
以孫家的權勢,那些商家自是招惹不起,只有乖乖聽命,關起門來,不做李家的生意,屆時,在這個金陵城還有他們李家立足的份嗎?
完了,他回去準會被他爹給打死,說他是個標準的敗家子,說他幹麼有事沒事去招惹一個啞巴女!
他也很無辜的耶!
天曉得他看上的啞巴女會被孫少爺新娶的姨奶奶所救,而那個姨奶奶還替那個啞巴女挨了他一巴掌,天真要亡他,不然,怎麼可能這麼巧,讓他好死不死地遇到這種烏龍鳥事!
???
青衣試着去跟那個小女孩說話,但是,她不發一語,徑是瞅着那對水靈靈的眼瞧看着玉庭夫妻倆。
她的眼中有太多的警戒與質疑。
她不肯輕易交出她的心去信任任何一個與她攀談的人,縱使對方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一樣。
青衣沒轍了,她放棄了再與女孩說話,因為青衣知道,不管她說再多,也是徒勞無功。
集雲樓的掌柜看到青衣努力地比手划腳,卻依舊得不到那女孩任何回應的情況,他走到女孩的跟前,蹲下身子,在那女孩面前比着。“尹紅,相信她,她是個好人,她不會害你的。”
女孩搖頭,眸中依舊懷着戒心。“壞人兩字不會寫在他們的臉上。”她遇到過太多披着羊皮的狼了。
“她救了你,不讓李大少爺帶你走,不是嗎?”掌柜的用手語問她。
尹紅不說話了。
“她替你挨了那一巴掌,對不對?現在,縱使你不相信她是個好人,但你也應該跟她道聲‘謝’,你爺爺不是這樣教導你的嗎?”
尹紅抬起頭來,望着青衣與玉庭一眼。
她點點頭。
掌柜的告訴青衣:“她是在跟少爺、夫人說謝謝。”
青衣看着尹紅小小的身子,背負着太多心情冷暖的模樣,她就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以前,她只知道自己可憐,但,她從來沒想過這世上有人比她沈青衣更可憐,而眼前的一個就是。
“她,不會講話?”
掌柜的點點頭。“不會講話,也聽不見人講話。”
青衣驚詫地抬起眼,張着口,一時錯愕住。
她——既啞又失聽!
尹紅垂下眼來。
她太習慣人家對她的冷言冷語,所以,對那些人的惡意冷嘲,她學會讓自己變得不在乎,但,同情的目光、驚愕的眼神,卻教她難堪,不知所措。
“她的家人呢?”青衣好難過,她想親近她,卻不知道方法。“他們就這樣不管她!放任着這個女孩在這大街上被人欺負?他們——”
“沒有他們。”掌柜的打斷青衣的種種臆測與不滿。“尹紅唯一的親人,在年前就過世了,在這個世上,她無依無靠。”所以,尹紅才會小小年紀就有着堅韌無比的心,不讓任何有心人將她擊潰。
一向堅強的青衣,終於落了淚。
玉庭將她摟了過來,拍拍她的肩,回過頭對掌柜的說:“問問她,我們願意提供她吃、住,讓她住進孫家,不當奴婢、不寫賣身契,單就照顧少夫人,每個月還有月俸可以拿,問她願不願意?”
玉庭知道,青衣一向堅強、不哭,但若讓她一流淚,必是觸動她心中最脆弱的那一根弦。
他知道,今天無論如何,他都得讓這個名叫“尹紅”的小女孩隨他回孫府,給她一個安身立命之處,這樣,青衣才會心安。
掌柜的一聽,是喜上眉梢。
他連忙又打着手語跟尹紅說:“蘇少爺要帶你回蘇家,供你吃、供你住,卻不當奴、不當婢,只要你照顧少夫人,每個月還有月俸可拿,問你願不願意?”
尹紅錯愕的眼迎向玉庭。
這個人,不嫌棄她既聾又啞的殘缺,還要帶她回他家!尹紅難以置信地望着玉庭,心撲通撲通地跳着,不敢相信這世上真的有好人存在。
玉庭衝著尹紅頷首點頭,微微笑開眼眸,給予尹紅最溫暖的一眼。
尹紅信了他。
她相信這個孫公子,因為——他有世上最溫柔的一對眸子,他不會騙她,更不會欺壓她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她相信他。
在那一刻,尹紅不知道自己不僅是信了玉庭,她還戀上那一對帶着溫柔的眸光,她靜靜地抱着琵琶,對玉庭福了福,而後,跟在青衣與玉庭的身後,離開了集雲樓,開始她不一樣的人生。
???
青衣的日子因為生命中加入了一個小尹紅而變得忙碌起來。
她每天花一個時辰的時間跟尹紅溝通,習慣尹紅用手“說話”的方式。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青衣對於尹紅每每比劃的意思,她縱使是不能猜到十成十,也能意會個九成九。
而玉庭雖沒有花時間在尹紅身上,但他陪着青衣時,跟在青衣身邊的丫頭總是尹紅,看着她們倆比手划腳的方式,日子久了,玉庭偶爾也能比上那一兩句,不過,他每次都比得很滑稽,看得那一大一小的女娃眉開眼笑,樂翻天,到最後,尹紅還得糾正他的手勢。
“我看你啊,還是不比來得好。”青衣糗着玉庭。
“我不比,那以後我就不能跟你們兩個交談了。”玉庭吃味地噘個嘴,摟着青衣的身子,磨蹭着她,在她耳邊耳語着,“你啊,現在都不開口說話,改用手語了,害我都不能聽到你那美妙的嗓音。”
青衣捏了捏他那挺直的鼻樑。“貧嘴。”
“不是貧嘴,而是真的在吃味。”玉庭也顧不着房內還有個尹紅在,摟着青衣,便挨着她撒嬌着。“說真的,尹紅老是這樣比手划腳下去,府裏面的人都看不懂她比劃的意思,這也不是辦法。”
青衣想想。“也的確是,這尹紅不能一輩子只跟我們倆在一起,她得學習走進人群,這樣的她,的確不能只會用手語跟別人交談。”畢竟,尹紅是弱勢的一方,別人不可能因為尹紅而學手語。
“那怎麼辦?”青衣昂起頭,問玉庭。
玉庭低下頭,偷啄了青衣的臉頰一下。“叫相公,就幫你想想辦法。”
青衣被偷吻了,紅了臉,這才想起房裏還有個尹紅在,尹紅正覷着幽幽雙的眼看着他們小夫妻倆的親膩吶。
青衣掄起拳頭,輕捶了玉庭的肩胛骨一下,既而,又比比尹紅。
玉庭回眸,衝著尹紅一笑,又用雙手蒙上了自個兒的眼,示意尹紅來個“視而不見。”
尹紅會意,將她那小小的手掌蒙上了眼,背過身子,竊竊地笑了開來。
她喜歡少主人,也喜歡這個姨夫人,她喜歡他們倆在一起的方式,因為這讓她覺得自在,知道他們倆沒當她是外人看。
青衣又捶了玉庭一下,折過身子去拉尹紅,要她放下手來。青衣比手勢。“不要理他。”
尹紅笑開了眉眼。“尹紅不理少爺是無所謂,但是,要是姨夫人也不理少爺了,少爺又要跟咱們下人們鬧捌扭了。”
每次看少爺的眸光老是在姨夫人身上流轉不去,她自是知道少爺是疼愛這位夫人的。
青衣比了比。“不要叫我姨夫人。”她不喜歡人家這樣叫她。“我不是說過,你只需叫我青衣姐姐就可以了嗎!”
“可是——我是個丫鬟,我就該——”
“不!”青衣打斷尹紅的比手划腳。“你不是個丫鬟,你沒簽下賣身契,你不欠孫家什麼,你是少爺請回來幫我忙的,你不要老是說自個兒是丫鬟。”
“可我領孫家的月俸是事實。”
“領月俸是你憑實力賺來的,孫家該給的。”
“所以,我稱呼你一聲姨夫人,也沒什麼不妥。”尹紅雖是小小年紀,但卻也懂得主僕身份,今天不管她有無簽下賣身契,她拿孫家的月祿,孫家之於她,便是主子。
青衣終於知道她為什麼一看到尹紅這丫頭便會喜歡上她,因為,在尹紅身上,她看到太多自己的影子。
尹紅就像當初的沈青衣,門第觀念之深,主僕分明吶!
唉,罷了,青衣故做沮喪狀。“其實——”她比到一半,突然不比了。
尹紅看出來青衣臉上的沮喪,扯扯青衣的衣袖,慌慌張張地比着,“到底是怎麼了?”
青衣為難地頹着雙肩,又比着:“我雖身為一個妾,但——可也不喜歡人家喊我姨夫人,畢竟身為人家的妾,並不是那麼光榮的事。”
“那我以後不喊你‘姨夫人’了!”
“好啊,好啊。”她的本意就是如此。青衣高興地點着頭。
“那我改喊你‘夫人’。”尹紅笑開了一雙明媚眸子,很開心自己這麼聰明。
什麼?她要叫她“夫人”!“不,不行的!”青衣急忙忙地搖手,說不行。“夫人是白鈴姑娘,你不可以亂叫。”
“反正我用比的,別人又不懂。”
“可是我懂,我不喜歡背地裏稱自個為‘夫人’。”她與玉庭欠白鈴的已夠多了,她不希望連個頭銜、名稱,都讓白鈴受委屈,縱使是尹紅用比的,不說,她在心裏依舊不願意佔白鈴這個便宜。
尹紅懂,懂青衣的心思。
她拉拉青衣的袖子。“那麼,我以後只管叫你‘青衣姐姐’,這樣可好?”
“好,好。”當然是再好不過了。“我喜歡有一個像你這般成熟、懂事的妹妹。”
看着青衣的手握上尹紅的,兩人開心不已的模樣,玉庭是唉聲連連,惹得青衣、尹紅兩人側目。
“你在嘆什麼氣?”青衣推着他問。
玉庭扮委屈地開口:“你們兩個在談什麼,我都不懂。”
“不懂,就學呀。”青衣嗔怪着玉庭就是懶,懶得花心思去跟尹紅相處,懶得去比手划腳。
玉庭搖搖頭。“我說不好。”
“不好?怎麼不好?”
“我學了手語,是可以跟尹紅談天說地,但是,尹紅卻不可以跟別人交談,所以說這個法子不好。”玉庭笑了一臉的賊意,又說:“但是,若反過來,尹紅若學會用普通話跟別人交談,那麼,她不就可以跟大夥們交朋友了嗎?”
“尹紅她既聽不見也說不了話呀,這如何聽得了別人所說的!”青衣依舊不明白玉庭葫蘆里究竟是在賣什麼膏藥,怎麼他的心思變得這麼難懂。
“我們先教她讀書、寫字。”這就是他偉大的計劃。
“讀書!寫字?”
“對,就是讀書、寫字。”玉庭娓娓道盡他的主意。“我們先教尹紅讀書、識字,這一來,她便不是個文盲,日後便可以讀些古雜文來排遣她空閑的日子,二來嘛,我們以後就可以跟她用紙筆來交談了。”
“哦,懂了。”青衣一雙媚眼睨了夫君一眼。“也就是說咱們孫大少爺就是懶,懶得去學手語。”所以才想出這個好方法來,看來,懶人未必是件懷事。
“你少取笑我了。”玉庭忍不住又用鼻子去磨蹭青衣。“我這樣做,也是為了尹紅好啊。”
“我知道,但是——並不是每個人都識字啊。”這樣尹紅跟別人交談一樣有困難。“你都沒有考慮到這一點。”青衣的手指點上玉庭的鼻尖,指責他不盡心。
“冤枉啊,老婆!”他垮下個臉,裝無辜。“其實我早想到了那個問題,而且還有了解決之道。”
“願聞其詳。”是洗耳恭聽嘍。
“調皮!”玉庭捏了捏青衣那粉頰。“就關心尹紅,冷落了相公。”
青衣輕手打落玉庭的手。“快說呀,不說就不理你了。”
“是是是,”他真是怕死她不理他了,他說:“我們只要教會了尹紅識字,便可以利用她識字之便,教她‘看人說話’。”
“看人說話!”她又不懂了。“怎麼樣才算是‘看人說話’?”
“就是看着人家的嘴巴,就可以讀出那人所說的呀。”
這下子,青衣是真的懂了。尹紅只要識字,那麼她便懂得字義,也就可以趁着字義,了解一般人的“說話”!
“哦,玉庭,你真的好聰明。”青衣禁不住地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他驕傲地昂起下巴。“你現在才知道。”轉身,也打算給青衣來個回擁,不料,青衣早就放開他的身子,換去抱尹紅了。
青衣打着手語,告訴尹紅說:“走,從今天起我便教你讀書、識字。”
“讀書!識字!”尹紅不信,不信她有生之年也可以跟正常人一樣,可以讀書,可以寫字!
青衣不由分說,拉着尹紅的手,便往書房裏鑽,看得玉庭心中好不是滋味。
他老婆又不理他了!
???
在東廂房裏,每天上演的是嘻嘻哈哈的歡笑場面,但,在西廂房中,白鈴的繡閣里,卻是一天冷落過一天,人跡漸少。
青衣剛進這個家裏,曾也有不少的下人們是站在她這邊的,每天來看她,為她抱不平,但是,隨着日子漸漸長了,下人們看到青衣並不像他們所想的那般,漸漸的,他們也能接納青衣當他們家的姨奶奶了。
起初,白鈴對於青衣也是有恨的,但是,很不濟的,日子久了,她跟那些丫頭、長工們一樣,心裏多多少少也開始體諒青衣的處境。
她知道青衣當初也力拒過玉庭的追求,是玉庭不放手,是玉庭用他一生的幸福來跟青衣的冷絕對抗,最後,青衣輸了,所以,她嫁進了孫家。
倘若,有人該為這段不幸的婚姻付出代價,那也該是她自己本身,而非玉庭非青衣。
是誰教她太痴傻,愛上一個不愛她的人。
“咳,咳,咳——”白鈴拿着手絹捂着口,咳下她一身的病態。
“少奶奶!”蘭兒趕緊趕過去扶着她家的少夫人。“我去找周大夫來。”
“不!”白鈴拉着蘭兒,不讓她去。“不用了。”
白鈴虛弱的身子依着窗緣,沿着牆邊靠,她看着外頭的一片春意而搖搖頭。“不用去請大夫了。”
“可是,少奶奶你的病——”
“死不了的。”
“死不了,也得醫啊。”周子飛教人給請進屋裏來。
他與他爹都是孫家的專屬大夫,跟孫家算是兩代交情。這些日子,他更是常進孫家的門,就為了眼前這位少夫人的病。
“你老是這樣足不出戶,沒去吸些新鮮的空氣,也難怪你的病老是好不了。”
他知道少夫人的病,不只病身,還病心,她的心不開朗,整日抑鬱着,也難怪她的身子是一天比一天弱。
“我開的葯,你吃了沒?”周子飛擔心的眼望視着白鈴。
“還有。”白鈴氣虛地答着。
“還有!都幾天了,你葯還有!”他回眸責問蘭兒。“少夫人常不吃藥,是不是?”
“縱使是熬了,少奶奶也多半是教人拿出去潑了。”
周子飛一聽,怒視着白鈴瞧。“你這麼拿自個兒的身子去受罪,這又是何苦呢?”她這樣折磨自己,孫玉庭也不會回到她身邊的,不是嗎?
白鈴知道,知道自己如此這般,玉庭都不會瞧她一眼,她只是——“只求個痛快。”
“痛快?誰痛?誰快?”子飛的眼瞅着深切的痛楚。“你曉不曉得你這個樣子,只是讓那些心疼你的人心更痛罷了。”
白鈴的眼對上子飛眸中的痛楚,她的心一擰。
周大夫他——
“我再開個葯給你,三天後,我會再來,再來看你的葯吃了沒,身子有沒有好些。如果,你讓我知道你沒按我的藥方子吃藥,那——”他擰着眸中的憂心,黑幽幽地覷了她一眼。“那我這個大夫就引咎辭職。”不再當孫家的專屬大夫,不再上孫家,不再看她這樣任自己自生自滅下去。
白鈴傻了。
當她望着周大夫眼中的那抹深幽時,她整個人都傻了。她識得那樣的眼神,那是一種深絕的痛楚,就像當初她對玉庭絕望時一樣——
這個男人在為她的不愛惜自己而覺得心傷!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麼做!她白鈴是生是死,是要自我放棄、自我折磨,又干他周子飛什麼事?
白鈴瞅着無言的眼問他。
子飛迴避她眸中的疑問,徑是開了個藥方子遞給蘭兒。“照這個藥方子去抓藥,一日照三餐,熬給少夫人喝下去,我三日後還會再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