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踏出前廳，司御謙才重重地吁了一口氣。
桃小澄則默默地跟在他的後頭，一臉沉重的表情，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情緒，只能悶悶的一語不發。
直到兩人來到後院的大石邊，他突然拉住她的小手，往石頭后一躲，朝她開口說道：“小澄，你又怎麼了？”
桃小澄被他擁在懷裏，有一些抗拒。
她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她與他之間的身分差距，非但造成兩人的距離，也是兩人最大的感情阻礙。
“沒有呀！”她總不能說，她為著剛剛的情形，而感到有些生氣。
是呀，她是吃醋又如何！桃小澄輕哼一聲，在心裏不斷嘀咕着。
“明明就有事。”他將她往懷裏一攬。“為什麼又不說話？有事就說出來，別又悶在心裏，這樣你累我也累。”
她嘟着小嘴，最後才吶吶地說：“沒有呀，我只是覺得剛剛在前廳，那名廣姑娘真有氣質，而且好有大家閨秀的風範，看上去甜甜的，又溫柔婉順，教男人不愛也難。”
司御謙愣了一下，聽着她微酸的語氣，忍不住輕笑出聲。
“然後呢？”
她搖頭。“沒然後了。”
“真的沒有？”他挑眉，望着她悶悶不樂的小臉。“那為什麼一張嘴巴噘得這麼高？”
“哪有呀！”她雙手抵在他的胸前。“我在想，少爺應該也喜歡廣姑娘吧！”她抬起小臉，眼裏蒙上一層哀怨。“所以，你會娶廣姑娘，是不是？”
他沉默一下，最後輕扯嘴角。“如果我說我想娶廣姑娘，你會答應嗎？”
聽着他說出口的話，她的心彷佛被利刀刺了一下，正汨汨的流着血，喉頭也有着抹苦澀。
然而她卻佯裝什麼都不在意，勉強扯動嘴角。“唉呀，原來是這樣呀！那我一定會真心祝福少爺和廣姑娘的……”只是愈說到後頭，她的聲音愈是哽咽。
瞧她快哭的模樣，他才輕嘆一口氣。
“傻丫頭，說你傻還真不是普通的傻。”他將她攬入懷中，輕拍她的背。“我若是喜歡廣姑娘，便不會找理由離開前廳。你怎麼老搞不清楚狀況，也搞不清我愛的人是誰呢？”
“我哪有呀！”桃小澄嘟着小嘴，她能感受到他對自己的疼愛與包容，然而她更明白兩人間的身分差距，是無形的阻礙，所以從來不敢奢望，兩人是否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只是她不敢告訴他，怕他又生氣。
“哪沒有。”他好氣又好笑地望着她。“那能不能告訴我，你現在真實的想法呢？”他還是很在意她的一舉一動，她的每個反應都牽引着他心底的悸動。
“少爺要與廣姑娘成親嗎？”她終於問出口，口氣酸溜溜的，擺明就是喝了一缸子的醋。
“你吃醋？”他故意逗着她，不肯直接告訴她自己心裏的決定——
他決定，這輩子就是只想要她一個！
“我、我沒有呀！”她別過臉，故意裝作不怎麼在意，然而臉上的表情卻泄露了她的情緒。
“哪沒有，你明明喝了一大桶的醋。”他笑呵呵地說著。“我與廣姑娘只有一面之緣，我怎麼可能會對她傾心呢？”
“可是、可是廣姑娘出身良好、氣質出眾，又是一個大美人兒，這樣的女子是每個男人夢寐以求的好娘子，你、你怎麼可能不動心？”她噘着小嘴，口是心非的回答。
“唉。”他將她摟進懷中。“這輩子我只對你動心，再也不會為任何一個女人心動了。”
“怎、怎麼可能。”她的臉因他的話而紅了起來，若說沒有被打動，其實是騙人的。
“為什麼不可能，我就是愛你一個而已。”他輕吻她的額頭。“沒有人可以拆散我們，至於與廣姑娘的婚事，我會找機會回絕掉，你對我有信心一點。”
她依偎在他的胸膛里，輕點着頭。
說來說去，這個丫頭就是在吃醋。他搖頭失笑，捺着性子哄着她。
卻沒發現，在不遠處，早有一張被嫉妒蒙蔽的臉龐，正以一雙惡毒的雙眸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
天色詭譎，一場暴風雨似乎就要來襲……
廣寄荷就在府里住了下來，府里每個人都知道這位廣姑娘有可能是未來的少夫人，因此每個下人見到她都是客客氣氣的。
而廣寄荷不愧是大家閨秀，雖然出身良好，卻從不對下人頤指氣使，臉上總是掛着一抹和氣的笑容。
這天，司御謙與桃小澄正從別苑來到前院，便見到廣寄荷正與司夫人一同賞着花，兩人有說有笑的，可卻在見到司御謙時安靜了下來。
司夫人一見到兒子，便招呼他上前。“謙兒，你來的正好，我正在與廣姑娘賞花，你也一塊兒來陪她聊聊呀！”
司御謙臉上有着尷尬的笑容，但還是得上前。“廣姑娘。”
“司公子。”廣寄荷揚起一抹笑容，她對司御謙其實有着好感。“今日天氣這麼好，司府的花也開得好艷。”
“嗯。”司御謙淡淡地點點頭。“娘，我正要……”
“你正要陪着廣姑娘聊天、吃茶。”司夫人堆滿笑容。“你們兩個人就到前方的亭子，好好地那裏坐着聊天、賞荷，我要人準備茶點去。”
“娘，別忙了。”司御謙搖搖頭，以示拒絕。
“難得有貴客來府，忙也是應該的。”司夫人笑呵呵地說道。“剛好，你這丫頭就隨我一同到後院張羅茶點，這兒就留給少爺和廣姑娘獨處吧！”
桃小澄望了司御謙一眼，見他的視線放在廣寄荷的身上，心裏有一些吃味，可她隨即意會到自己的身分，也只能深深地再看司御謙一眼，然後無言地隨着司夫人離開。
直到司夫人離開，司御謙這時才揚起一抹笑容，緩緩地來到廣寄荷面前。“廣姑娘……”
廣寄荷只是輕扯一抹笑容，無奈地嘆口氣，一雙美眸里充滿着靈氣。“你想和我談事情是吧？”
“嗯。”司御謙點頭。“我只是希望，能與廣姑娘說明白……”他欲言又止，最後嘆了一口氣。“其實我對這門親事，並沒有很大的意願。”
“呵。”廣寄荷輕笑一聲。“所以你希望我能知難而退，由我自己開口向我爹說？”
司御謙深感抱歉。“是我沒有這樣的福分，我真的沒有辦法與廣姑娘成親。”
廣寄荷愣了一會，但還是保持大家閨秀的風範。“是嗎？”她苦澀一笑。“能給我一個理由嗎？”
“我的心裏早放了一個人。”他的腦海里浮起桃小澄的小臉，滿足一笑。“我愛上她，愛得無法自拔。”
“能告訴我，那個可人兒是誰嗎？”廣寄荷好奇地問着。“我只是想知道，那名姑娘有怎樣的優點，能讓司公子如此愛慕她。”
司御謙愣了一會兒，接着抿唇一笑。“她就是你剛才見到的姑娘，也是我身邊的貼身丫鬟。”
廣寄荷捂着胸口，似乎這樣的消息對她來說是件很震驚的大事。“這……主與仆之間……”
“是呀！”他不以為意地一笑。“我與她的身分差了一大截，但我就是愛她，她在我的眼中，就像一個稀世寶物，我想一輩子寵着她、愛着她。”
廣寄荷感到驚訝，心裏卻也感到一抹失落。“司公子真是一名有情有義的男人呀……”她勉強勾起一抹輕笑。“若是雙方長輩脅迫我們一定得成親呢？”
“我會不顧一切反抗到底。”他一字一句說得鏗鏘有力。“我愛她，愛得可以付出我的所有。”
“所以……”廣寄荷深吸一口氣。“我該知難而退，對不對？”這就是他的目的，是吧？
“我只是不想辜負廣姑娘。”他抱歉地說著。“是我高攀不起。”
“罷了，感情的事本來就勉強不來。”她落落大方地朝他微笑。“現在事情說開了，就算我們沒有緣分，但是否也能當知心好友呢？”
他也給了她一抹笑容，點頭。“若我再拒絕，就顯得我氣量太校我們當然還能當好友。”
“謝謝。”廣寄荷不愧是出身良好，那修養與態度都教司御謙佩服不已。
若換作是桃小澄，或許早已暴跳如雷了。一想到她，司御謙的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有着無限的寵溺。
他想，未來的路還很長。
然而他現在只想牽着桃小澄的手，一生一世相伴地走下去……
另一頭，桃小澄被司夫人帶開，與她一路前往灶房。
“我說小澄。”好一會兒，司夫人才語重心長地開口。“我聽說，現在就你與少爺走得最近，是真的嗎？”
桃小澄心裏一驚，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着。“夫、夫人……您為什麼會這麼問呢？”她的心忐忑不安，不解地問着。
“唉，你也知道外頭現在流言蜚語這麼多，這些對少爺來說是一種傷害，所以我與老爺商量好，月底要讓他與廣姑娘成親，好了結我們多年來的心事。”司夫人不忘回頭注意桃小澄的表情。
桃小澄聽着司夫人的話，心中涼了半截。
原來司夫人早已發現她與少爺特別的情感，才會急着幫司御謙找對象，一方面是破除流言；另一方面，其實也是要她知難而退吧！
她能理解，所以她會安靜地退回自己的位置。
“那……”桃小澄苦澀一笑。“很好呀！奴婢很為少爺感到高興。”她與司夫人一同來到灶房外，兩人站在外頭談話。
“你真的這麼認為？”司夫人非常驚訝，沒想到眼前的小姑娘如此乾脆。“你有什麼事想告訴我嗎？”
桃小澄一愣，最後搖頭。“沒有。”
“真的沒有？”司夫人以為桃小澄會說出什麼驚人之語，想不到她什麼都不打算說。“例如，你想不想我為你主持公道？”
桃小澄咬着唇，仍舊是搖頭。“不。”她想，若是司御謙決定與廣姑娘成親，那她也沒有什麼公道可以討。
一切都是她心甘情願，不是嗎？
“為什麼不？”司夫人不解地問着。“府里都謠傳你與少爺走得極近，現在少爺要成親了，你不會覺得、心有不甘？”
她搖頭。“不會。”
“小澄……”司夫人此時難以接話，沒想到眼前的小丫鬟倒是挺有骨氣的，不哭不鬧，反而欣然接受。“少爺真的會與廣姑娘成親，這不是玩笑話。”
“奴婢知道。”桃小澄揚起一抹笑容。“奴婢會祝福少爺的。”就算，她的心再怎麼痛，她還是會祝福他的。
“如果你能這麼想，那就太好了。”司夫人總算鬆了一口氣。“現在你就陪我進灶房，張羅茶點，再送去給少爺與廣姑娘。”
“是。”桃小澄乖順地點着頭，一雙長睫半掩，掩去了她眼中的哀愁。“我明白。”
她與司夫人一同踏進灶房，正好瞧見谷蓉站在門口，臉上有着淡淡笑容。
“夫人。”
“谷蓉，你來的正好，幫我準備一下茶點，等會兒送到前亨，少爺與廣姑娘他們正在那兒。”司夫人交代完畢，便轉身回到前院。
谷蓉連忙答了聲是，頗有深意的看了桃小澄一眼，嘴角有着難測的笑容，一同與桃小澄進入灶房。
進灶房后，見沒人注意她們，谷蓉來到桃小澄身邊，用訕笑的語氣說：“剛剛我把你和夫人的話全都聽進去了。”
桃小澄抿唇，倔強地扯出笑容。“你到底想說什麼？”
“那天我見到你和少爺在大石后相擁。”谷蓉低聲說道：“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你與少爺有着不可告人的關係。我警告過你，休想高攀少爺，結果如今吃虧的人還不是你。”她冷哼一聲，充滿了諷刺。
“蓉姐姐，我一向把你當親姐姐看待。”桃小澄心情極差地開口。“別為了少爺的事，就對我這麼冷言冷語好嗎？何況我在少爺面前，也未曾說過你絲毫不是，現下你非得將我逼到絕境嗎？”
谷蓉住了口，忙着準備手邊的東西，好半晌才又開口道：“那你會怨恨廣姑娘嗎？”
“怎麼會呢……”桃小澄搖頭。“廣姑娘人那麼好，少爺若娶她為妻，是少爺的福氣。”
“哼，我的度量可沒有你那麼好。”谷蓉冷冷說道：“所以我不會眼睜睜看着他們成親，而且……”她又惡狠狠地瞪了桃小澄一眼。“就連你，我也不看好你與少爺。”
桃小澄正待回話，可谷蓉早已一個轉身離開她，不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
她與少爺，真的沒有未來嗎？
當灶房的工作告一段落後，谷蓉臉上帶着詭異的笑容，將手上的茶點交到桃小澄的手上。
“喏，這是夫人交代的茶點。”谷蓉端着點心盒，盒裏頭裝滿了無數的美味點心。
桃小澄乖順地自她手上將食盒接過手。
“夫人已在前院等着，你快去吧！”谷蓉嘴角浮現一抹古怪的笑容。
桃小澄也沒有想這麼多，端着食盒便離開灶房，沒瞧見谷蓉的眼裏有着一抹不懷好意的詭譎光芒。
其實在之前，谷蓉對桃小澄已有着很深的怨氣，於是早已在心中決定，若是找到機會，便要好好整整她。
今天便是一個好機會，見不得桃小澄好的她，也不滿廣寄荷的出現，為了一吐心中積怨，她用了桃小澄曾經整過司御謙的手法，在茶點中放了巴豆，為的就是嫁禍於桃小澄，也讓廣寄荷遭殃。
不知情的桃小澄端着食盒，穿過後院與前院，好一會兒才來到院中的涼亭。
廣寄荷與司御謙兩人相談甚歡，很多想法都頗為相似，再加上兩人對書畫都有興趣，聊起天更是如同多年好友般。
當桃小澄來到前亭，見他們兩人聊得如此開心，心裏感到一股酸澀，但卻只能當作視而不見。
她深呼吸，將食盒端到他的面前，眼眸之中有着深深的哀怨。
司御謙將她這副表情看在眼底，但礙於娘親在場，也只得隱忍不出聲，默默看着她黯然地退到一旁。
司夫人當然知道司御謙的心情，也明白他的心向著誰，於是私心地開口：“澄丫頭，這兒沒事，你可以先下去。”
桃小澄一愣，但身為奴婢的她，也只能咬着唇，點頭答是，默默地退離原地，臨去前，又深深地看了司御謙一眼。
他則給她一抹安撫的微笑，希望能讓她安心，怎料卻讓她感到更加悲哀，不再留戀地轉身離去。
他想喚住她，可卻被司夫人喚回思緒，只得將注意力放在她們身上，暫時不再理會桃小澄。
他想，晚一點再與桃小澄說明一切，他與廣寄荷之間不會有未來了。
只因為，他的心早已被她給佔滿……
這一生一世，他只想與她廝守到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