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藍劍儒直挺挺地守在莫芷婕的私人化妝室門口,看着她收拾東西,動作俐落而優雅。

她生氣了嗎?他看不出來。

這個認知陡然讓他覺得不安以及沮喪——這種熟悉的感覺又重新回來了。七年的時間、七年特警的磨練,竟沒讓他學習到重新面對她,並且完美地控制自己情緒波動的方法嗎?

徒勞!都是徒勞!

他能隻身對抗一師擁有驚人火力的恐怖份子,他能徒手拆除可炸毀一整座山的地雷及定時炸彈,他能面對尊貴的各國元首以及所有平凡的、不凡的人物——卻無法自在地面對她!

每天晚上,看着她在電視上,用着獨特卻是他所熟悉的嗓音播報新聞時,對他來說都是一種預習與綵排。他不斷地模擬着再次與她正面接觸時的感覺、情緒,以及他該應對的態度。

但……實際的情況超乎他所能控制。

在他聽到她身陷險境的同時,從容與自信頓時被擔心、恐懼所取代,此後他便開始居於下風。這種無力感在進入攝影棚后,看見她輕鬆而平淡自持的神情時如倍數般增長……

她的神態無疑在昭告大家:她不在乎,完完全全不在乎!她不在乎能否再播報新聞、不在乎別人崇敬愛慕的眼光、不在乎能否活過明天——不在乎一切!即使當下闖進一個殺手朝她開槍,他相信她臉上仍然會帶着一絲譏諷的微笑。

唯一讓他好過一點的是,她發現他時的不敢置信與失態。

不過,她沒給他好過太久,她的失控不過是短短的瞬間。

對於自己的情緒,她向來有着絕佳的控制力……他苦澀地想着,不同的是,以前的她甜蜜而順從,從來不會有自己的主張,當然也就不會有“情緒”。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他所不熟悉的她。

*

*

該死!

莫芷婕一面收拾着私人化妝室里的雜物,一面在心裏咒罵著。

該死的孔宇倫、該死的藍劍儒、該死的自己!

他為什麼出現?為什麼是這個時候出現——時隔七年、在她決定放棄之後?就為了孔宇倫嗎?

她去找過他的——孔宇倫事件后不久。她帶着累積了七年的疑問、忿怒以及委屈,放肆自己的情緒,直奔藍宅。她什麼都不奢求,她要的只是一個說法、一個解釋,他欠她的,不是嗎?

她只想聽聽他怎麼說,而他連這麼一點點要求都無法滿足她。

他——一如七年以來的態度——避不見面。

從那時起,她決定放過自己,不再在心裏系掛着一絲絲的期待和希望,把他們曾有的一切當成是過去寫給現在的一封信,撕得粉碎、灑在風中,任其風吹雲散。

她一直這麼努力着,但,他卻在這時候出現!

她該怎麼做?對他大聲尖叫嗎?朝他開一槍?還是扯光自己的頭髮?她自問了不下一百遍,該怎麼做才能盡情發泄她心裏的挫折?

她該以什麼面目面對他?而他,又是以什麼樣的身分面對她?

他的出現給她丟下無數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的問題讓她頭痛不已,她該向誰尋求解答?

突然,一隻黝黑的大手伸向她,接過她手上的大型背袋,沉溺在自己思緒中的莫芷婕差點失聲尖叫,但在最後一瞬間,她發現那是藍劍儒。

“你幹什麼!”她看着他接手她原來的工作,將桌上所有屬於她的物品一一掃入背包內,動作迅速確實,卻不顯粗魯。

“在這裏多待一分鐘,你就多一分鐘危險。”藍劍儒頭也不抬,自顧自地繼續他的動作。

“哦?你是我的私人保鏢嗎?”她沒費心掩飾語氣中的諷刺。“我竟然有這個榮幸,讓‘鐵面煞星’藍劍儒親自出馬,保護我的安全?別嚇我了,我只是個普通老百姓啊,難道沒有其他名氣小一點、閑一點的警察了嗎?”

靜默是他給她的回答。

“還是你沒有其它的選擇,只能接受命令?”她的語氣依然帶着譏誚。

“隨你怎麼說。”他合上背包,自然而然地背在身側,並且拉起她的手臂,轉身便要離開。“走吧。”

“我自己有車。”她面無表情,僵持在原地不願跟上他的腳步。

藍劍儒回過身,眼神中寫着明白的警告。

“你是要自己走,還是要我扛你離開?”

“你敢!”

“你說呢?”他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她知道他絕對敢!

倏地,她笑了,是那抹教所有男人為之傾倒的冷艷笑容。

“你到底想怎樣?”她疲憊無力地面對他。

“保護你。”

“為什麼是你?”

“怎麼?怕了?”

他拉起她,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出NTV大樓,莫芷婕沒有再出聲反對。

那簡簡單單的幾個字讓她氣結,氣得不知做何反應。

怕?笑話!

她怕他什麼?他哪來這麼荒唐的想法?

接着,她發現她不在自己的車上,而藍劍儒正坐在她身旁,神情戒備地駕着車,她立刻知道自己中了他的激將法。

“你要帶我去哪裏?”

“一個能夠確保你安全無虞的地方。”

“你沒經過我的同意。”

“難道你寧願暴露在危險之中,等着你不知道勢力有多龐大的對手在你沒有防備的時刻解決掉你的生命?”

她聳聳肩。

“有何不可?”

“你不在乎你的生命、你的一切?”

“給我一個理由,為什麼我該在乎?”她挑釁地反問。

這是多年來她一向的心境:不在乎,沒什麼好在乎的。

“這是你這些年來一貫的生活態度,是不得你是記者,不是警察,沒人要你出生入死、冒險犯難。”

“我是盡一個記者的本分,詳實報導——”

“哈!”他眼裏沒有一絲笑意。“所以你在綁架案時與歹徒周旋,在警匪槍戰時全程待在最前線、還被流彈誤傷,地震、颱風來襲時搶先進入災區現場,是不是?所有最危險的地方都有你,像你這樣拚命三郎的做法,惹禍上身是遲早的事!”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完這番話。

沉默良久,她故作輕鬆地乾笑了兩聲,悄聲說道:

“你看的報導不少嘛,從便利超商里賣的雜誌看來的?”

藍劍儒嘆了口氣,搖搖頭。

“為什麼要這樣玩命?”

他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似乎有所壓抑……

他生氣了嗎?她猜測着。

“我沒有,是你多心了。如我所說,我只是盡一個記者的本分——”

“把這個說法留給你自己,如果你這麼相信的話。”

“你沒有權利批判——”

“等着看我有多大權利吧。”

她冷哼一聲,不願開口。

“聽清楚,其它時候你可以不珍惜你自己的生命,但是你現在是證人的身分,有接受保護的義務,不管你同意與否,都必須如此。”他加重語氣強調。

她露出一抹冷笑,極力忽視心裏乍起的落寞感——他保護她,只單純為了她是證人,沒有其它原因……

或許,上級要他接下這個案子時,他也是百般不願意的吧。

“好吧,藍警官,那麼請問我要躲躲藏藏到什麼時候?”她語氣輕鬆地問道。

如她所料,沒有回答。

她無聲地嘆了口氣,頓時感覺身心疲憊。

“我猜,我恐怕沒有機會回家一趟收拾東西,對不對?”

藍劍儒僵硬地點了個頭。

她也無語了,抵着車窗看向窗外五光十色的台北夜街以及熙來攘往的人群。

隔着一層玻璃的世界竟然是如此的截然不同。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她承認世界原就不完美、有所欠缺,但,至少那是個安穩的世界——而這還是今天早上以前的事。不料,為了一個事件,短短一天之內,她的世界就變了樣……一切就像七年前的舊事重演。

不同的是,當年走出她生活的男人,在七年後的今天回來了。

“為什麼?”

當問題自然而然地從她嘴裏冒出來時,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你指的是……”黑暗中,藍劍儒不確定的聲音傳來。

莫芷婕笑了,這是她近來最想笑的一刻。難得藍劍儒也有不確定的時刻。

“算了,當我沒問。”因為她也不清楚自己問的是什麼,問題太多、太大了,她從何問起?

過去的事,她不想再說了。

說了也沒什麼用。

好不容易平靜的心,就不要再起波濤了吧……

*

*

十多分鐘后,車子減速,轉進一條與忠孝東路垂直的靜巷。

“就這兒?”莫芷婕懷疑地問道。

“就這兒。”

這時,車子正平穩地停進一個私人停車庫。

不是她多疑,但,一般保護證人、受害者的地點不是以郊區、山上、海邊……總之愈遠愈好、人煙罕至之類的地方嗎?這裏可稱得上是台北市的精華地段,距她的公司不到二十分鐘的車程,人來人往、人潮擁擠更不在話下,這個藍劍儒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他真的是來保護她的吧?他真的認為她待在這兒會比她自己的住處安全嗎?

“讓我猜猜,這是煞星警隊的總部?”她故意猜了個最離譜的答案。

“可以這麼說,下車。”他拿起她的背袋,率先打開車門走下車。

莫芷婕挑眉一笑,還真給她瞎猜中了。

他帶她走進電梯,直達十二樓,踏出電梯時,她有些驚訝地發現眼前竟是設計高雅的走廊,而走廊兩側盡頭各只有一扇門——怎麼看都不像是個特警隊的總部。

“我寧願相信這是一棟高級住宅……”她喃喃自語。

可他的堅定讓她無從向他表達出自己的懷疑。

他領着她走向左側的門,在門口一台造型簡潔而奇異的機器旁停了下來,輸入密碼,並且讓機器快速地掃瞄過後,大門立刻應聲開啟。

“這是你所謂的總部?”莫芷婕踏進大門,就着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光線環顧了周圍一圈之後,終於開口。

“這是我住的地方。”

室內,除了原木色的地板及米白色的牆壁之外,其餘放眼所及的傢具都是黑色系的——而顯然他並沒有多少傢具。房子可以說相當大,再加上少量的傢具,顯得有些空曠,約莫十坪的起居室里只有一套視聽音響組合,以及一個超大型的沙發,廚房及書房都是開放式的,但書房的地板架高約莫五、六寸,造成了視覺上的層次感,更可看出主人對此地的重視。

大門在他們身後自動關上,室內的光線立刻減弱了一半,莫芷婕頓時感到一股荒謬的笑意。

“特警的薪水不低嘛,竟然供得起你住這樣的地段,這樣的高級住宅。”她微揚起嘴角說道。

藍劍儒聳聳肩,回答:

“特警的薪水是不低,不過供得起這層房子,是拜藍氏少東的身分所賜。”他的解釋不卑不亢,也沒有一絲炫耀或誇張。

的確,以藍氏集團豐厚的財力,身為藍董事長長子的藍劍儒在物質方面自然不虞匱乏,更別說擁有這樣的公寓了。

“你真的指望我在這棟屋子裏安全無虞?”她旋步繞了一圈,一面不經意地問道,語氣中只有好笑,沒有驚慌。

顯然藍劍儒早料到她會有所懷疑,立刻放下她的背袋,率先走向書房。

“跟我來。”他頭也不回地喚道。

看着他在只透着些許微弱燈光的室內箭步如飛,她不禁皺起眉頭,跟着緩慢地走進書房。

只見他在電腦前坐下,按了幾個指令。

“過來。”

她趨前探看,卻訝異地看到自己出現在電腦螢幕上。

顯然他發現了她的訝異……

“別緊張,電腦里有加裝隱藏式攝影機,它正在掃瞄你的身體結構和各項特徵,然後儲存進資料庫里,以後它就能夠識別你的身分了。這是美國最新研發的科技,目前還在試用階段,據我所知,這是台灣唯一的一套設備。”

“這有什麼用處?”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現在,設定密碼……輸入任何你想要的密碼,不用告訴我。”

她懷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玩什麼把戲。

藍劍儒肯定地點點頭。

好吧,設就設,反正沒什麼損失。她直覺地輸入一串數字,接着螢幕畫面一轉,出現了幾個字:Wellcome,nowI餸yours.

“什麼意思?”

“意思是現在除了你之外,沒有人能不經過你的同意進入這房子。這套保全系統現在只承認你是它的主人,它必須確保你的安全無虞。”

“連你也不承認?”

“平常時間承認,緊急情況下就不行了。”

“怎麼說?”

“回房子的保全系統有防彈、防爆、防盜、防入侵等各項最完備的功能,當電腦系統感應到位於屋內的人有任何危險時,門、窗等任何出入口的電腦開關會進入戒嚴狀態,只許你出、不許任何人進入。它只認識你,而我是第二順位,這表示它只在平常時間承認我,如有意外,它連我都不承認。除了解除你的擁有權之外,這個情形不會改變。然而,只有你有權解除你自己的所有權。”

解除所有權?聽起來有些複雜,他真的期望她這個電腦白痴能懂嗎?她在心裏好笑地想着。

“我似乎並不知道該怎麼做。”

“有需要的話,我再教你。”

“帥啊!”她吁了一口氣。一旦有事發生,電腦只承認她……

那她豈不反客為主!

“你為什麼這麼做?”她懷疑地問道。

藍劍儒如常地聳聳肩,說道:“除了保護你之外,還需要其它原因嗎?”

保護她?

莫芷婕聽了只是搖頭冷笑。保護她?多麼萬無一失的理由!

她懶得反應、懶得反駁,逕自瀏覽黑暗中的書房。這裏完全是他的風格,簡潔俐落;沒有一絲華麗的繁複感。

或許,換了另一種情況,她會愛上這樣的質感……

該死,她想到哪兒去了!她在心裏狠狠罵了自己一頓,接着才若無其事地開口說道:

“這就是我勢必得待上好一陣子的地方?真是神秘啊,希望我別在歹徒下手以前就先摔死。”

說罷,她舉步走向起居室。

“芷婕……”

她停下腳步,感覺自己的心倏地揪緊——

這是他今晚第一次喚她的名字。

“我很抱歉。”他的聲音穩穩地傳來,但,她沒聽錯嗎?

她若無其事地轉過身,一臉的詫異,接着她拱起眉,露出一副滿不在乎的笑容。

“我沒聽錯,你真的說了這幾個字:你很抱歉?”她戲謔地確認道。“為什麼?為什麼要抱歉?一切都很好,不是嗎?你有你的工作、我有我的工作,你熱愛你的生活,正好,我覺得我現在的生活也不賴——除了今天發生的小小插曲之外。不過,有你這個‘鐵面煞星’保護,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我甚至可以想見那些倒霉的人束手就擒的模樣了,或許我會大肆報導一番,畢竟不是每個記者都會發生這麼……”她搜尋着合適的字眼。“——刺激的事,對不對?也或許會有別的媒體來採訪我,這不是很有趣嗎?一個記者被其他記者採訪。然後,事情漂漂亮亮地畫下句點,我的公司或許會頒一塊匾額給你,上面寫着‘出生入死’、‘奮不顧身’還是‘鐵面英豪’之類的,當然,你要別的讚美也可以。此後,你還是藍警官,而我也可以回去干我的記者工作,一切就像沒發生過——”

“芷婕。”他低沉的嗓音打斷了她的滔滔不絕。“你明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莫芷婕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心裏湧起的苦澀。第一次,她慶幸自己是在黑暗裏,畢竟有些感覺,即使事隔多年也無法完全釋懷的。

“好,讓我猜猜看。”她試圖發出一陣輕笑,還是不改原來戲謔的態度,然後完美地做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你指的不會是我們分手的事吧?正確的說,應該是‘你’跟我分手的事,對不對?何必呢,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年少輕狂的事,誰會把它放在心上?不過,既然你要提起,我想我也該向你說聲謝謝,就像英文老歌里常提到的‘sweetolddays’。我承認,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時光是滿不錯的,你豐富了我的記憶,幸虧有你,否則我那段日子可能會是一片空白——”

“不,芷婕——”

“瞧,事情不就是這個樣子嗎?我們一起有過一段稱得上美好的時光,但是它結束了,你用不着感到內疚,更無須為此道歉,因為即使它不在那一點結束,也勢必在未來的某一點結束,不是嗎?感情不就是這麼回事。”

“你真是這麼想的嗎?”他平靜地反問。

這個問題像把劍,狠狠地刺進她的心臟,但她不願意讓臉上的笑容就此消失。

“事實教會我這麼想。”

“那對你的意義僅只於此?一段美好的時光?”

“不然你以為呢?一段轟轟烈烈、驚天動地、真摯感人的生死戀?”她的語氣帶着譏誚。

“我——”

“你希望我怎麼樣?在你走後痛不欲生、度日如年,終日以淚洗面嗎?OK,我不否認的確有一段時間我是這麼度過的,但我也警覺到人應該自我成長,所以我克服了,就這麼簡單。”

“我很抱歉。”

“不必,我成長了——拜你之賜。”

“我很抱歉。”

“我說了,沒什麼好抱歉的。看看我,看看你自己,我們各自擁有自己的生活,過去那一段微不足道的感情並沒有給我們帶來什麼陰影或是傷害,我們都成熟了。”

“我很抱歉。”

“夠了!”她終於爆發出來。“你只會說抱歉嗎?你真的感到抱歉嗎?當初不告而別的是你,然後你又這麼突然地出現在我面前,你以為這一句抱歉是我想要的嗎?”她倏地住口,突然領悟到自己的失控。

她從來不曾如此。在任何時刻,她都不會輕易在人前表現出負面的情緒,她向來有着絕佳的自制力,今天卻失控了……

一時之間,寂靜的室內只剩她沉重的呼吸及心跳聲。

她數着呼吸,讓熟悉的平靜接管瀕臨爆發的情緒。

“抱歉,我想我是累了。”

他緩緩走近她,故意忽視她雙手交叉在胸前的防衛動作。方才,他故意挑戰她的極限是想知道她是否真如她的外表般一無反應,經過短暫的試驗,他終於鬆了口氣——

她還是有感覺的。

“我想過,真的想過。但,我想知道你那時是怎麼想的。”

聽着輕柔卻有力的語氣從他口裏一一吐出,她不禁軟化了。她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我怎麼想的……”她搖頭輕笑。“一個二十歲的大學女生,被她論及婚嫁、一心信賴的情人拋棄,而且連原因都不知道時,她應該有什麼想法?我曾經試着幫你找尋各式各樣的理由,直到沒有一個能夠說服得了我自己,而你還是不見人影……總之,痛苦已經過去了,沒有回顧的必要。我說了,我們都成長了,有了自己的生活,何必再翻舊帳?眼前的事重要多了,不是嗎?”

藍劍儒點點頭——雖然有些不情願。他知道以她目前的處境,再逼迫她回憶多年前的痛苦的確有些殘忍。

“你說的對,你說的對……”他靜靜地往後退了一步,並且注意到她因他的動作而鬆懈下來。“你的安全是眼前最重要的事,這幾天你就好好待着,就當作是度假吧。”

聞言,莫芷婕忍不住苦笑。當他在她身邊之時,她如何會有度假的心情?不過,她還是故作輕鬆地開口說道:

“好吧,既然我非得寄人籬下,你是不是該先讓我知道房客的規矩,免得給你帶來麻煩。”

她問得合情入理,但聽在藍劍儒的耳里卻顯得疏離。

他試圖揮去心裏不舒服的感覺。

“放心,你唯一會給我帶來麻煩的,就是離開這棟房子。我希望你不會這麼做——除非在我的陪同下。”

“是,警官。”

她輕忽的回答引起了他的皺眉,不過,他沒表示什麼,只是盡責地帶她繞了房子一圈,讓她認識一下環境。最後,他開了燈,莫芷婕輕易地發現他們正站在屋裏唯一的卧室內——他的卧室。

一張醒目的大床佔據了房間將近一半的空間,當她看見床上全套深藍色棉質的床套被單時,幾乎失笑……完全符合他的風格!

簡單,卻帶着危險……她懷疑躺在這樣的床上,是否會有陷入沼澤的感覺。

突然,她想到一個極其重要的問題。

“這是你的房間?”

“沒錯,很抱歉你必須睡這裏,這裏沒有客房。”

“那你呢?”她謹慎地問道。

“床很大。”

他簡單的回答引發了她極大的反應,她立刻轉身瞪視着他,直到發現他眼裏難得一見的幽默一閃而過。

她上當了!

他忍住幾乎從唇邊逸出的笑意,決定不再繼續折磨她脆弱的神經。

“放心吧,我睡書房。晚了,你該休息了。”他指指一旁的斗櫃。“你需要的東西,毛巾、牙刷那一類的,那裏都找得到。”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其它的我來想辦法,有事喊我一聲。”才說罷,他的人已經消失在房門口了。

莫芷婕緩緩地轉個圈,環視整個房間,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上來了……

荒謬……全然的荒謬!

七年前以及她痴心等待他的那段日子裏,她會視這一刻為他對她的恩寵,可惜的是,她始終求之不得。

這是老天對她開的玩笑嗎?

看着藍得誘人的大床,她懷疑自己真睡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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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面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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