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明月茫然地坐在床上發怔，既弄不明白自己，也弄不明白他了!但是，剛才李睿親吻她唇，輕喚她的名字，讓她心弦震蕩不已。
她正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中，突然窗邊傳來一陣響聲，她嚇了一大跳，驚恐地用被子把自己緊緊裹住。
然後她悄悄露出雙眼，朝窗邊望去——
窗被打開了，在萬花樓有過一面之緣的那個絕色美少年，手持玉簫，出現在窗前。
“是你?”明月驚喜地叫道。
“你還想聽我吹簫嗎?”那個美少年有些生硬地說。
“當然想聽。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怎麼找到這兒的?”明月喜悅地道。
”上次在萬花樓，你被你哥哥帶走後，我就一直想來找你，不過你們王府守衛森嚴，今晚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機會，悄悄溜進來。”美少年低聲道。
“其實你可以白天來找我呀，哥哥一定也會很高興認識你，你要是願意的話，還可以留在我們王府作客。”明月微笑道。
美少年倨傲地昂頭，“我是來找你的，我才不願意看見其他人，你如果想聽我吹簫，就跟我走，若不想聽，我就走了。”
我當然想聽。請你先迴避一下，我穿好衣服就出來。”明月急道。
美少年這才注意到她身上緊裹着被子，微覺尷尬地點點頭，替她關上窗戶。
明月急匆匆穿戴整齊，暫時把自己的煩亂心事拋到腦後，現在她一心一意只想去聽那首失傳的著名古曲。
明月打開門，見那美少年正站在迴廊下，負手等着她。
美少年看見她出來，點點頭，友善地說：“我們走吧!”
“到哪裏去?”明月迷惑道。
“你跟我走就行了。”美少年伸手輕輕托住她的腰，飛身而起。
明月只覺得自己像騰雲駕霧一樣，迷糊中，越過王府的亭台樓閣，來到一片灑滿月光的樹林裏，美少年才放開了她。
明月望望四周，佩服地望着他說：“你會魔法?你能騰雲駕霧？
“這不是魔法，只是一種武功而已。”美少年淡淡地說。
“你真厲害!”明月驚嘆。
美少年望她一眼，略帶譏諷地說：“沒什麼厲害，只不過，我必須保護自己，我要是不會武功，早就去見閻王了。”
明月有些驚訝，憐憫地默默望着他，敏感地覺察到眼前的美少年，似乎有着悲慘的身世。
美少年注意到她的目光，勃然變色，怒道：“你可憐我?我用不着你來可憐!”
“對不起，我沒有惡意，我……我……”明月有些驚慌，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滿懷歉意，懇切地望着他。
大概感覺到她的真誠，美少年哼了一聲，滿臉的怒色，這才慢慢褪去。
但他一向孤獨慣了，不太習慣跟人打交道，也不知道該跟明月說些什麼，來打破兩人間的僵局，於是他把手裏的玉簫放在嘴邊，頓時，一縷清細的簫聲悠悠響起。
這簫聲彷彿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魔力，牽動人的情緒隨之起伏。明月的心神完全被簫聲吸引住，不由自主地被帶人另一個世界。
太冷了，太寂寞了，太孤獨了!明月從來沒聽過這麼有感染力的樂曲。
淚水不自禁地滑落，從來不知道世界上，居然有這麼可怕的死寂般的孤獨，實在太可憐了!
一曲終了，美少年抬起頭來，詫異地發現明月滿臉的淚痕。他立刻知道明月聽懂了這首樂曲，他心裏一陣激動。
從來沒有人能懂得這首曲子，然而，眼前的少女卻懂了。在他可怕的孤獨世界中，終於有一絲陽光透了進來，從不落淚的他，眼角滲出一滴晶瑩的淚珠。
明月怕少年看出她的心情，趕緊偷偷拭了拭淚。她知道這少年心高氣傲，不敢對他說什麼安慰勸解的話，然而，她想打開他心靈的枷鎖，如果他一直這麼孤獨的話，那太可怕了。她實在不忍心看到他像這樣活着。
明月抬起頭，突然發現周圍不知什麼時候，眾集了一大群鳥，立在樹梢上。明月暗中嘆氣，她終於聽到了朝思暮想的曲子，但現在發覺自己卻不喜歡曲中的蒼涼孤寂。
其實世界上的事情，何嘗不是如此?往往一心渴望的東西，真正得到了，卻發現那並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明月勉強地對那個美少年笑笑，“這首曲子，實在是太感人了，我從來沒聽過這麼令人感動的曲子，謝謝你，為了回報你，我也吹首曲子給你聽好嗎？”
“你也會吹簫?”美少年驚異道。
“我只喜歡彈琴，所以簫吹得不太好，你別笑我。”明月微羞道。
美少年沒出聲，卻把自己從不離手的簫遞給了她。
明月輕輕試了試音，便吹了起來。這是一首李睿為她收羅來的，能洗滌人心的古曲。全曲輕鬆明快，讓人如置身在春天的百花園中。
那美少年立刻知道，明月在勸解自己，敞開胸懷去接受外面的世界。
從沒人這麼關心過他，頓時他心裏百感交集，體會到乎生未曾有過的一種溫暖感覺。
一曲吹罷，明月看向那美少年微笑道：“你喜歡這首曲子嗎?我吹得不太好。”
“很美的曲子，我喜歡!”美少年笑道。這一笑，他一向冰冷的臉，如同冰雪裏盛開的鮮花，有着說不出的動人魅力。
“天!你笑起來好美!”明月忍不住脫口贊道。其實美麗不應該拿來形容一個男人，但他的微笑的確給她一笑傾國的驚艷感覺。
一聽這話，美少年霎時變了臉。
見狀，明月覺得自己似乎激怒了他，手足無措地立在當地。
很快美少年控制了自己的脾氣，冷酷地盯着她說：“如果今天換了別人說這種話，我一定會要他的命，不過，是你就算了。我雖然愛我娘，可是我恨她給我的這張臉，你以後不許再對我說這樣的話。”
明月有些恐懼地退後幾步。但她心裏雖然害怕，卻還是忍不住地顫聲說：“你……你就因為別人誇讚你的容貌而殺人?”
“誰敢嘲笑我，誰就得死!有什麼不對?”美少年冷冷道。
明月激動得忘記了恐懼，大聲說：“別人不是要嘲笑你呀!只不過是誇讚你而已，你……你怎麼能因為這樣就殺人?你要知道，生命是這世界上最可貴的東西，你怎麼能隨便就毀掉別人的生命?你——”她激動得說不下去了!
他認真地盯着她，“如果，這讓你很不高興的話，我以後不會因為這件事殺人了。”
他從來不信任任何人，也從來沒把任何人的話聽進心裏；他從來不把別人的性命當回事，因為他對自己的性命，也從來不當回事，但看到明月這麼激動，他做了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次鄭重的承諾，因為他不想讓她從此不再理他。
明月急切地緊盯着他，“你說的是真話?那你一定要說到做到哦廠
“我既然答應你了，就會信守諾言。你不相信我?”美少年傲然道。
“我相信你！明月凝視他，鄭重地道。
美少年微笑了，第一次感受到相信別人和被別人相信，那種平生未有過的溫暖的感覺。
明月抬起頭，看看已經略微開始發白的天色，心裏着急起來，萬一被哥哥發現她又偷偷溜出王府，那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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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回到房門口，李睿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月兒，怎麼清早就起來了，醒了很久嗎？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
明月看見他一臉的擔心，剛想開口，突然發現他身上穿着昨天織素為他做的那件錦袍。
她盯着他身上的衣服，立刻想起昨天他在書房和織素有說有笑的情景，心裏頓時又酸又苦。
她恨恨地一把推開他，“你……你不用假惺惺來關心我。我再也不要你來理。”她說著鼻子一酸，忍不住趴在枕頭上嚶嚶哭了起來。
李睿被她突然的舉動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蹙起眉頭，看看自己的衣服，又看看哭泣的明月，慢慢地，他臉上露出一抹瞭然的笑意，轉身離開了房間。
哭了一會兒，她發覺李睿非但沒來勸慰她，還逕自走了!頓時她心痛如絞，傷心痛哭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到有人撫摸她的秀髮，接着就聽李睿溫柔嘆息：“好了，別哭了。你把我的心都哭碎了。”
“不用你來!”她抬起淚眼，“你走了，還回來做什麼?你——”驀地她驚得張口結舌，她發現哥哥身上穿的不再是剛才的錦袍。
原來他離去是為了換衣服!他……他怎麼知道自己為什麼生氣？難道他已經知道自己昨天去找過他?
李睿似笑非笑地深深凝視她，眼裏閃着她不太懂的情緒。
明月驚得眼淚都止住了，臉上慢慢浮起紅暈，心裏從極端氣惱變成了惴惴不安，她甚至不敢開口問他，到底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昨天去找過他……
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羞愧地垂下頭不敢看他。
李睿沒開口，只是含笑看着她，像是對她心思了如指掌。他溫柔地伸手，輕輕托起她的頭。
明月被動地看向他，發覺李睿那種深深凝注在自己身上，異常專註、更深藏着壓抑的渴盼目光，讓她內心深處的心弦為之一顫。她慌張地偏過頭，目光不敢再和他接觸。
李睿凝視着她，伸手一揮。床邊懸挂的白紗簾緩緩垂落，隔絕了外面的世界。
明月感到紗帳里充滿着讓她發慌的暖昧氣氛，她的心急速跳動着，神經異常緊繃，想要逃避什麼似的，身子悄悄往後縮。
她感受到他灼熱的男性軀體越來越向她靠近，驚慌地緊貼着床頭，卻無法再退縮。她感到他熱烘烘的氣息噴在自己臉上，緊張得要喘不過氣來。
她嬌羞的神情，微微凌亂的單衣，露出一大截白皙頸項，李睿受益惑般低下頭，如蝴蝶般輕柔吻去她臉上的淚珠。
明月僵直着身子，渾身發顫，伸手想要推開他，但李睿抓住她的小手，眼神變得異常深邃地盯着她，輕輕把她的手送到自己嘴邊。
明月本能地要縮回手，手指卻被他含住不能動彈，同時一種奇異而酥麻的感覺從指尖直達心底。李睿誘惑地舔咬着她的手指，一直注視着她的跟眸
變得異樣深沉，“月兒……”
明月喘息着，嬌弱無力地靠在床頭，雙頰嫣紅如醉。
李睿把她嬌柔的身子猛地緊緊摟入懷裏。
明月羞澀難禁，知道自己應該立刻離開他的懷抱，
但不知為什麼，被他強悍的臂膀摟住，她只覺得渾身乏力，無法動彈，似乎也——不想動彈。
“月兒，我愛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李睿深情地
在明月耳邊傾訴他壓抑已久的深情，“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我愛你愛得好辛苦。你明白我的心嗎?你明白嗎?”
明月渾身一震，這首詩居然是為她而寫的，而不是為了織素嗎?哥哥心裏沉重的秘密居然是為了她?她錯愕地抬起頭。
他正深深凝視着她，這種飽含柔情和壓抑痛苦的眼神，打入了明月內心深處，一股感動情不自禁在心裏蔓延開來，但同時，一種深深的不安也如影隨形地漫上心頭。
“你明白我的心意嗎，月兒?”李睿大手輕撫明月清麗柔美的臉龐追問。
明月軟軟地依在他胸前，幽幽說：“我不明白，富總管說，你要成親了，和你成親的女人才是你生命中最愛（缺一頁！）
桀騖不馴，不會臣服於我。此人不除，後患無窮。”
明月心頭一震，哥哥出兵的目的，並不是想為於稹王子報仇?她模糊地想，如果那個烏何魯臣服於哥哥之下，也許他根本就不會理會那個於稹王子了，他也許——她心頭一凜，拒絕深想下去。
不管李睿有多少讓她陌生的另一面，他都是自己最親近最愛的人。她只想要他平安!
明月抬起頭，有些哽咽道：“哥哥，於稹士兵強悍勇猛，你一定要小心。”
李睿露出一個讓她安心的微笑，“你放心，其實我早有安排了，根本不需費一兵一卒，就會讓於稹臣民自動獻上烏何魯的人頭。你放心好了。”
在明月的記憶中，李睿從來沒說過沒有把握的話。她對他深信不疑，但——她如何能真的放下心來啊!她瞅他，千言萬語梗在喉嚨里說不出來。
李睿凝視她的眼眸，變得深不見底。
他把她嬌弱的身軀整個納入懷中，低下頭，溫柔地吻住了明月玫瑰花瓣似的紅唇，吸吮她清甜甘美的氣息。
明月心頭狂跳，腦子也失去了思考能力。恍惚中，只覺他溫潤的舌滑人她的口中，輾轉吸吮着她，和她的舌纏綿在一起。
二人在心醉神迷之下都沒發覺，有個人渾身顫抖地從半開的門邊悄悄退去。
昏亂中，明月耳邊似乎響起顧三娘模糊的聲音——
像他們乾的事情一樣就是兄妹亂倫……
兄妹亂倫，會被天誅地滅!有什麼奇怪!
天!她在幹什麼?猛地明月使出渾身力氣掙開他的親吻，用手搗住了火燒一樣的面孔，在他懷裏發抖。
李睿喘息着，略帶詫異地蹙起眉頭，盯着她沉聲問：“月兒，你怎麼了?你在害怕什麼?”’
明月顫抖而略帶哽咽地說：“哥哥，我們不能這樣，這樣是不對的。”
李睿一聽此話，頓時臉色劇變。他一向小心地不讓明月接觸那些三綱五常的觀念，明月怎麼會有這樣的認知？
“誰告訴你這樣不對?”他鐵青着臉問道。
明月含淚搖頭不答。她如何能告訴哥哥，她在萬花樓偷看了羞人的一幕，以及顧三娘跟她的對答?
李睿心裏迅速盤算着，當下作出決定。
不管現在還是未來，他都不能冒險讓明月心中產生罪惡感，也絕不能讓明月受到傷害，他的計畫要儘快執行，以免夜長夢多。
他知道世俗根本容不下這樣的愛情，但他有權力，不是嗎?他冷笑。權力雖然不能帶給他一切，但卻能讓他任意操縱世界，實現他心中的渴望。
“月兒，你別怕，我們這樣做沒什麼不對。你不要多想，一切都交給我。你安心等我凱旋迴來，你等着瞧好了，沒有人會覺得我們這樣是不對的。”他溫柔地摟着明月，堅定地說。
“會嗎?我們這樣真的不是不對的嗎?”明月帶着迷惑地問道。
李睿深深地望入她眼底，“你不相信我?”
明月凝視着他，她從來就沒有懷疑過他，一直都是深深信賴他的，她點點頭。
李睿露出個欣慰的笑容，把她重新摟人懷裏。
明月柔順地依在他懷裏，閉上眼，感受着被他保護，被他深愛的溫暖滋味，逃避地拋開心中那片可怕的陰影。
李睿一向傲視天地，狂肆地把命運玩弄於股掌之中。但他不知道，詭秘莫測的命運已經悄悄脫出他的掌握，將帶給他措手不及的狠狠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