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曉楊中學的後花園中
鬱郁花叢中,綠葉環繞之下,花兒或含苞或吐艷,芳香沁人心脾,朵朵皆賞心悅目。
好一片燦爛的——月季花。
朱小腰笑眯眯再笑眯眯地緩步靠近,可愛的粉嫩娃娃臉上寫着四個大字——牲畜無害。
但顯然花兒遭災。
笑眯眯,笑眯眯,她的魔爪毫無預警地伸向枝頭開得最艷所以命運也最凄慘的花兒。
“乖,姐姐輕輕一掐就沒事了,不痛哦。”她的聲音軟綿綿的,略似童音,極富小心呵護之情。下手倒也是力求快、狠、准,頗有種殺手的慈悲。
可惜,花莖也在努力為自己的命運抗爭,死也不讓她掐斷。
甜甜的娃娃臉微微一變,又立即調整回來。
“乖,姐姐疼你哦,早死早超生。”聲音中慢慢有了一絲隱忍的不耐。
堅強的花莖不為所動。
“可惡,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子我不信……”
我咬——朱小腰張口湊向花莖,欲再次施展自己的絕技。
看在旁人眼中,或許還覺得少女探香實在惟美,儘管主角臉上的那股匪氣有些突兀,但,應該只是自己眼花。
“請用這個。”少年輕柔好聽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朱小腰困惑地微微抬頭往上看,嘴裏還死咬着那不甘心斷頸的花莖。
很美麗的少年哦,吹彈可破的肌膚,精緻的五官,褐色服帖的頭皮,乾淨清爽的氣質……小狐那傢伙絕對喜歡。
“多謝!”朱小腰爽利地拿過少年手上的銀色小刀,將花兒連着一尺長的花莖削下。
快樂地親一口花瓣,眯起彎彎月眸,她沖美少年甜甜一笑,飛奔離去。
這樣就兩不相欠了,她的笑容可是超有名的甜蜜可人呢,千金不換哪。
美少年陸怔略帶恍惚地看着她離去的方向。慢慢地,慢慢地,紅暈在他白皙美麗的臉上蔓延開來。
終於,她的眼中映入了他的身影,還對他笑……
花香在他四周暖暖地環抱着,很想提醒青澀的美少年:你的小刀被人順手牽走了啊。
※※※
高三甲班,午飯後,朱小腰的“辦公”時間,現在進行時。
“一號,二號,三號……大家別擠,慢慢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一大堆人圍着的課桌間傳來軟綿綿的聲音,儘管內容很市儈,但聽起來還是很可愛。
“為什麼會有人這麼蠢,相信一個作文次次在六十分徘徊的人寫的情書會有功效?”
教室里惟一不受影響的角落裏坐着三個人。都是光芒四溢的人物啊。
最引人注意的是懶懶靠坐在牆上的美少女,美得耀眼。
她左手邊的課桌上趴着一位蜜色皮膚的少女,站在少女背後的是一個勁帥的單眼皮男生,冷冷酷酷的,剛才的評判即出於他口。
“嘖嘖,看看這沐浴愛河的少年身上散發的美麗光輝,青春啊……”美少女低低地發出輕嘆,為省力氣,她是從不願大聲的。
“小狐,麻煩你別把口水滴到商覺青頭上。”少年嫌棄地看她一眼。
小狐注意力略轉向他這邊,“小卿卿,我早說過,這樣叫愛人的名字是沒什麼情調的。”
“麻煩叫我卓卿就好。”卓卿嘴角生硬一扯,就是不敢對這個色魔女大小聲。
“哈。
朱小腰一臉幸福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賣了多少?”看她樣子也知戰果不錯。
果然。
“情書十封,玫瑰花一枝,凈賺五百五元。”朱小腰伸出手指比劃。
“就那枝破月季也還有人要?”卓卿不敢置信地大聲問道。
“嘿嘿。”朱小腰得意一笑,“還賣價五十哦。”她伸出五指山一比。
卓卿沉默,早知這女人不知“恬不知恥”是怎麼寫的。
“你的月季花不是一直生意清淡嗎?”小狐有些好奇哪個純情少年可以蠢得如此可愛。
“我的客戶347號連追十個女生,屢戰屢敗,不得已,向本山人尋找絕招。”而她的101招自然是送花,送花當然首送玫瑰,玫瑰同月季,所以就是送月季5比弧懊倒逋月季”這麼艱澀的道理鮮有人懂得,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客戶有見識,呵呵呵……
“朱小腰!”
“呵呵呵……”朱小腰笑呵呵笑呵呵地轉身面向來人。
會把她的名字念得如此咬牙切齒有如妖怪來臨的人至今也只有一個——教導處主任:江大山大人是也。
“頭給我扭過去。”江大山大人一臉“避邪”地指指她,眼卻不看她。
這死小孩,沒事長一副天使臉孔,乾的事卻能讓惡鬼生煙,他若看她,保准讓她的笑矇混過場。“報告主任,我在申請特招。”軟綿綿的童音從朱小腰那傳來。
“哦,你有什麼特長?”江大山大人臉皮一抖表示在笑。除了搞破壞之外,她也有特長?
“來,您看。”朱小腰興緻勃勃地從背包中抽出一張紙,秀給他看。
瞪着紙上一坨坨的色彩,江大山大人再深呼吸三秒。“這是什麼?”調色板也不像啊。
“畫啊!”朱小腰笑眯眯地回答。
再深呼吸三秒也沒用了,為免自己在此狂嘯,江大山大人毅然決然地扭頭就走。
“唉,天才總是寂寞。”朱小腰嘆口氣,“寂寞”地將“畫”折成大飛機,從教室的窗口射出。
“嘖,又到處扔垃圾。”卓卿在旁輕諷地搖頭。
朱小腰皮皮一笑,一腳將他踹離仍在趴臉的商覺青身旁。
※※※
樓下,陸怔正仰頭看着高三甲班的窗口,紙飛機從四樓往下滑翔。他失神地追着紙飛機,拎起展開一看,立即被迷住。
色彩運用得好大膽獨特啊,家世下的文化熏陶讓他看這畫看得入神。
好畫呢。
“朱小腰隨便作。”看向落款,陸怔意外地念出上面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
“不好意思,麻煩你還給我好嗎?”甜甜軟軟的聲音又在他耳邊響起。
陸怔看向來人。
美少年倒是美少年,就是有點傻,朱小腰仍笑容可掬地將手伸向他面前。希望自己超級無敵可愛大笑容可讓眼前的少年回過神來。
看他家世很好的樣子,可能被教育得太多,人都有點傻了。
“啊。對不起。”少年驚覺地低叫一聲,窘迫的紅潮開始從脖子往上蔓延。
“沒關係。”她保持可愛可親的樣子——該還我了吧。
“你,畫得很好,可以送我嗎?”不知哪來的勇氣,可能是思慕已久的人兒即將離校,讓他有了決心。
“哈哈哈哈……好,算你有眼光!”朱小腰怔了一下,簡直欣喜若狂地笑着猛拍他,“唉呀,受不了了,這樣吧,本周六在丁丁牛肉麵館見,我請你。”終於遇到一個知音,激情在澎湃呀。
“啵!”猛地抱住美少年,朱小腰往他臉上大大一啵,算是以吻為證。
“拜拜!”然後她頭也不回地跑開了。號外!號外!喜遇知音之事須向大眾廣為傳播。
“哎!”陸怔看她再一次從自己眼前跑開,卻無力喚她。
“周六呀。”他低頭看一看手中的畫卷,嘴角浮出一絲淡不可見的笑,臉上的紅暈久久不退。
※※※
幽深的小巷,青藤爬滿牆的大宅院,跟陸怔沉靜略帶羞澀的氣質很合。
“少爺,今天回家很早啊。”管家老劉和藹地端碗綠豆湯給正走入書房的陸怔。
“是的。劉爺爺,您回房休息吧。”陸怔恭敬地接過,溫和地看向老劉說。
“少爺,這是您新畫的嗎?”老劉看向桌上展開的畫作,不像啊,少年通常畫些水墨畫,這花花綠綠的不像。
“嗯。”陸怔無意多解釋什麼。有些怨自己的心急,竟想讓撫養自己長大的劉爺爺快些走開。
老劉笑笑走出房。少爺素來沉靜,多畫些花花綠綠的才好,免得老顯得他那麼早熟。
靜靜地在畫前不知端詳了多久,陸怔忘記了時間地飛逝。
總算,是有了一個交集啊。他求得不多,再一個周六的見面已是額外的獎賞。這一輩子,總算是有了可回憶的東西了。
驀地,他拿起了話筒。
“喂,您好,請問高見遠院長在嗎?”
“喂,高叔叔嗎,您好。我是小怔,打擾了,如果您有時間的話,麻煩您看一幅畫……”
※※※
“哈哈哈哈……”猖狂的笑聲充斥着高三甲班。
“麻煩誰把她敲昏了直接拖走好嗎?”商覺青很客氣地徵求大家意見。擾她睡眠者死,這死小腰也太不知王法了。
“蠻好的啊,小妖怪多可愛,人生啊,就是要猖狂地笑啊。”小狐再次感慨。
“小狐,我知道你欣賞角度不同常人好不好。”一個是狐,一個是妖,難怪這麼合。
啵!啵!
“來,人人有份!”朱小腰興奮地來連襲小狐、商覺青后,將頭湊向卓卿。
“你試一試,我一巴掌把你扁成真妖怪。”卓卿冷冷地放狠話,讓她立即定格。
“鑒於本人有喜事臨門,本人決定放自己讀書假兩周,回鄉下休整然後直接來參加高考。”
她就說自己是天才了,前天才告訴過江大山大人的,今天就收到Z大學美術學院的特招通知。估計是自己的大作不知何時“流落民間”,被伯牙相中,終於,塗鴉了十幾年後,她要走向大師級的道路了。
“哈哈哈哈……”
商覺青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驀地在朱小腰頸上出了一記手刀。
笑聲戛然而止。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朱小腰軟軟趴下,小狐伸出一根纖纖玉指“好心”地將她的身體順勢撥到未置桌椅的地上。
商覺青同學人稱“睡魔”,果然名不虛傳啊!
※※※
周六
“少爺,今天就別出去了吧,待會叫黎大夫來給你看看。”
老劉擔心地探探陸怔的額頭,再次重複從昨天說到今日的話。
“不礙事,劉爺爺,咳咳咳……”努力忍住喉頭的不適,陸怔按捺着小聲咳道。白皙的臉上泛着極不自然的潮紅。
她周二約他,自那日起,他就夜不能寐。早早就將從未去過的“丁丁牛肉麵館”的路線打探好,只為著這一天。惱的是,自幼無甚病痛的自己居然感冒了。不過,他自己沒關係,就怕傳染給她了。想來自己也真是自私,就這樣還不願放棄見她一面。
忍住暈眩帶來的不適,安慰住老劉,陸怔還是上路了。
“丁丁牛肉麵館”是個不大的鋪子,今日下着大雨,人不是很多,六張餐桌也只坐了三四個人。
“來,大碗還是小碗?”富態的老闆娘親切地笑問坐在那有些突兀的陸怔。
這麼精緻又貴氣的少年,她還是第一次見,想來對方也沒來過她這種地方,看他孤單單坐那顯得有些無所適從的樣子就知道了。
“不,謝謝,我等人。”陸怔直覺地婉拒,想想又覺不消費不禮貌,“那麻煩您隨便來些小點心吧。”
“好的。”老闆娘爽朗笑着走開。少年人,等美眉嘛,她也是過來人呢。
“咳咳咳……”陸怔小聲悶咳着,擔心地望着屋外的大雨。
她的性子素來散漫,這幾年一旁看着他明白得很,就怪自己當時一時樂暈了頭,居然忘了約個具體的時間。
又是這麼大的雨,唉……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老闆娘擔心地看着那個從開店就坐到現在的少年。快中午了,美眉還不來,夠狠心哦。
少年好像病得很重哪。
雨一直在下,夜色日漸昏暗。陸怔一直盯着牛肉麵館的入口,已不覺得有什麼希望,就是不願放棄,頭好重,好暈,渾身發燙,心卻慢慢透涼。
終於,夜晚九點半,打烊了,陸怔強撐着向老闆娘道了謝,在雨中走回了家。
其實也無所謂的,他從來是一個人的,一直過得很好。從未期望過什麼,也無所謂失望了。這一次,就算是一次教訓吧。
他,還是應該一個人過的。
※※※
一晃三年。
朱小腰,人稱“小妖怪”,卓卿這個沒品的人有時會叫她“小豬妖”,呵呵,那都是在她狂吻“小卿卿”的寶貝商覺青的時候啦。當然,那種時候商覺青都在熟睡當中,開玩笑,她是“睡魔”呀,平時哪敢惹她,幸好“睡魔”一天需睡十二小時以上,還不包括此人在課上課後的小憩。
沒辦法啊,朱小腰又稱“吻魔”,興奮時便抱起人狂啵,high到一定點后,還要咬上一口才能表達她澎湃的感情。
小狐算是她最好的熱吻對象了,人稱“色魔”的她也極好此道呢,可惜啊可惜,親親小狐不知已“仙去”何方了,還騷包地在他們三人家中各留下一枝玫瑰,就不見了蹤影。
幸好,商覺青與卓卿還在她魔掌當中,雖然出手時會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如“睡魔”的一記手刀,“小卿卿”的激光眼,但,呵呵,吻到就好,吻到就好啊。
“豬妖,你去不去啊?”不耐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
朱小腰反射動作地擦一下嘴角,依依不捨地將眼光從商覺青的蜜色肌膚上慢慢移開,好想好想啵一口哦。
“咦,去哪呀?”回過神來,她諂媚地沖卓卿一笑。卓家廚子手藝一流,她不想在晚餐前被“小卿卿”一腳踹出卓宅。
“江大山給咱們發的校慶邀請函。”卓卿晃一晃手上的白信封,個性的臉頗有風雨欲臨之勢。
這隻豬妖總是凱覦他的女人。
“有吃的沒。”她的101問。
“午宴。”卓卿簡短答道。
“去。”朱小腰笑眯眯地一口答應。
“你倆也去是吧?”她不忘補問一句。
“嗯。”江大山對他算有一份人情,至於這女人嘛,他寵溺地瞥了一眼又在會周公的商覺青,換個地方睡對她沒影響。
※※※
“唉呀,江大山大人啊。”朱小腰懷念地喟嘆一聲。
好想念好想念江大山大人深呼吸三秒后的震天怒吼啊。
不過,她朱小腰也今非昔比啦,Z大美術學院的風雲人物,畫風以另類大膽見長,作品兼獲“垃圾”和“極品”兩類稱謂。
惟一遺憾的是,她純潔無暇的心靈直至上大學才能體會美男子的好,可惜,下手總是太晚,眾家美男草皆已被“種死”,且有火龍看守,害她扼腕。
親親小狐啊,我總算明白了你當年的心情啊。可恨的是,小狐放電電倒的都是單身美草,為何只有她……
且吟長恨歌一首罷——
※※※
太陽公公今日起床早,天氣好好——好熱啊!
一心惦記着吃,忘了校慶就在七月間啊,真是無語問蒼天。
呆在卓家的私家車內,朱小腰遲遲不願下去面對炎熱的現實。
“你到底還要磨蹭多久?”卓卿忍耐着問她。商覺青早昏睡過去了,全身都靠在他懷裏,這個死豬妖還讓他負重在毒辣的太陽底下等這麼久。
“我在這等你們,吃飯的時候再叫我好不好。”朱小腰抬起她“經久不衰”的娃娃臉,一臉乞求地看着卓卿冷冷的臉。
對方回她一記激光眼。“豬妖,是你答應在本屆高三畢業典禮上致辭的。”他惡意地笑着提醒他。
朱小腰想一頭敲昏那時的自己。
“好啦!”她視死如歸地走出了車門。
暈過去吧,暈過去吧,垂頭喪氣地跟在卓卿他們身後,朱小腰喃喃地詛咒自己,暈過去就可以去醫務室乘涼,午餐時間到了則去填肚子,暈過去啊!
“師妹,打起精神來哦,來,這幾瓶礦泉水麻煩送給前面的師兄師姐。”
一陽光少年突地跑到正努力下咒的朱小腰面前,四瓶礦泉水一下子塞入了她懷裏。
好冰啊,朱小腰享受地將冰鎮的礦泉水直接灌入口中,其餘三瓶一古腦塞給了前面走着的卓卿。
“師妹,不可以啊,這是給師兄師姐喝的啊!”陽光少年大驚失色地看她咕嚕咕嚕地猛灌。
朱小腰喝完一整瓶水后,擦擦嘴角的水漬,指指自己,笑容可掬地看向一臉緊張的陽光少年。
“小師弟,師姐我長得是很青春貌美不錯啦,可是,你不覺得我也具成熟女性的知性美嗎?”
陽光少年的臉頓時猶遭雷劈。
“喂,給我作證啦!”朱小腰衝著自顧自往前走的卓卿他們大喊。
對方遠遠傳來一聲嘲弄的冷笑。
“小師弟,師姐名叫朱小腰……”她“可親”地向少年解釋。可惡,她明明發育良好,前凸后翹,哪裏像小妹妹。
“啊,採花大盜!”少年顯然久仰其大名,興奮地拊掌大喊。
朱小腰的臉不自覺爬上幾根黑線。
“小師弟,師姐是在江湖上很有名沒錯,但是名號似乎不是這個吧。”她很和藹可親地慢慢湊向陽光少年。
陽光少年窘迫地退後一步,看看她一身可愛的小洋裝,臉上又紅了幾分,“是……是江主任說師……姐您偷……不……摘月季……”
“好了,我明白了。”笑眯眯笑眯眯,朱小腰安撫地摸摸少年的頭,故作瀟洒離去。
猶不覺身後一道白色的身影在不遠處駐足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