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索命(3)
翟晨剛想跟她橫,轉念一想韓鈞在邊上,又偃旗息鼓了。韓鈞蹩眉看着余玲,好像在看一條沒拴住的瘋狗。他說:“你消停會兒行不行?這兒是醫院!”
余玲還真給面子,扭身抓起飯盆就要往出走。韓鈞想起什麼,沖她的背影問:“哎,你最近碰到過李贊嗎?”
翟晨聽出門道來了,他是想吸收這名幹將。物盡其用么,要不她的威力也得不到施展。翟晨差點樂出來,忙把臉轉到一旁。
余玲可想不了這麼深。但談起李贊她同樣一臉憤恨:“別跟我提那孫子,我要見着他我先讓他哭着叫爹!”
韓鈞先笑了:“叫媽,――不,叫姑奶奶。”
余玲笑着瞪他一眼:“德行。”
她帶着笑容出去了。同仇敵愾的力量不可低估,他們似乎走到一條戰線上了。韓鈞給翟晨使了個眼色,翟晨把網兜里的東西拿了出來。裏面有水果、蛋糕,還有一個可賽玩具。佳民看見了可賽,一把搶了過來,叫道:“人間大炮,即將射!”
翟晨噗地樂出了聲,孩子總能給人驚喜。她拿起一個蘋果送到佳民手裏:“來,給媽媽一個蘋果吃!”
坐蠟了。除了翟晨都知道,佳民是管曉潔叫小姑的。連佳民都愣了,可能他對“媽媽”這個詞似曾相識吧。曉潔卻並不介意,相反她感到了翟晨的善意。她把佳民手中的蘋果拿到手裏,低頭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你還記得我最喜歡吃蘋果。”
翟晨喜歡她的語氣和表情。她覺得真舒服啊,病房變成了怡人的河岸,他們置身在彼此水一樣的眼神中,可以暢所欲言。她的情緒激活了思緒,她說:“你最喜歡吃的水果是蘋果、最喜歡的歌星是黃凱芹、最喜歡聽的曲子是《自新大6》。你一高興就會穿你那件的確涼的紅裙子到處跑,難過了就會一個人去北海那個假山裡偷偷哭。對不對?”
怎麼不對呢,曉潔簡直覺得翟晨變成了自己。她和自己面對面坐着,她的過去變成了空中的一道橋樑。翟晨從橋上走了過來,帶着那些共同的往事,一樣不少。原來曉潔的過去也是翟晨的過去,原來她們曾經走在一起。曉潔感動了,是啊,要不是有些事情變成了坎,她們還不知道要一塊兒走多久呢……有人搭伴走多好!
所以曉潔感嘆:“真快呀。轉眼就過了兩年多了。小鼓樓還是九?年亞運會時成立的呢。”
翟晨說:“那時還都是黃毛小丫頭呢。現在北京都要申請辦奧運會啦,呵呵,你就說過的有多快。”
她們真正意義上地聊了起來。許久都沒這樣聊了,她們卻毫不生分。也許隔的時間並不長,也許根本就沒有時間這個東西。她們才現,原來可以聊的東西這麼多,學校、樂團、各自的父母,還有佳民。佳民已經在天南地北中打起了呼嚕。如果不是小小年紀就沒了頭,誰又會知道他是一個在死亡線上遛彎的小孩兒呢。翟晨摸摸他小小的腦袋,說以後我給孩子織個毛線帽子吧。我媽在箱子底藏了好些進口毛線,趕明兒我給偷出來。
余玲一直沒回來,好像去廁所開火車了。韓鈞本想找她談談,但下午還有個家教,於是就帶着翟晨離開了醫院。在路上翟晨一反常態地緊緊摟着他的胳膊,他知道這是為什麼。翟晨雖然心裏面複雜,卻絕對是個性情中人。沒有人能比她更會感悟生活。韓鈞敢說剛才她在曉潔那裏是掏了心窩子的,沒有半點虛情假意。很多時候她的單純和善良是需要催化的,別看來得被動,卻來得及時。她的感動一旦出來,別人也就被她感動了。誰叫她有一張人見人愛的臉蛋呢,那臉上的表情就是別人心裏的天氣,風霜雨雪,喜怒哀樂。韓鈞慢慢地也學會欣賞這張臉蛋了,為時不晚,他告訴自己。翟晨有她可愛的一面,一定有。
周末他自己去找余玲,醫院裏沒有,他乾脆就去了她家。在地安門那條小街上他碰到了她,得到了一個驚天的消息。李贊一直沒有回家,他失蹤了。
也在情理之中。他真想錘自己腦袋。憑他們對李贊的了解,早該料到他會走這一步棋,當初怎麼就沒加以防範呢?
余玲在馬路牙子上坐下來,她說真操蛋,孩子恐怕等不起了。
韓鈞一擰車把,絕塵而去。他氣得頭都要着火了,心裏罵遍了李贊的八輩祖宗。他心說你丫不是跑嗎,你以為就你一人長腿了?你就是鑽到耗子洞裏我也掘地三尺給你揪出來!
他去了大家。大一個人過,家裏湊了一屋子三教九流正在打麻將。都在抽煙,抽得醜態百出。一張張臉在煙中泡着,都被腌成了綠色。他們把空氣都抽沒了。
韓鈞咣一聲把門推開,在煙霧中尋找大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