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失蹤(2)
林川比不上王東,展唯早有定論。王東是誰?音樂學院的才子,知名樂團的領軍人物,恐怕連韓鈞都望塵莫及。這都是次要,關鍵是王東非常有頭腦有見地,展唯需要他的熏陶。但凡她找到一個開放性的話題,他一定會立即給出自己的觀點,一陣見血,立場堅定,就像律師辯護那樣滿嘴的論據。展唯覺得聽他說話很長見識,儘管擺脫不了一種仰望的疲倦,卻能實實在在地提高自己的境界。而林川就遜色多了,同樣的話題,他頂多只會問東問西地打聽細節罷了,然後在自己這邊複製出展唯的感**彩,去逢迎她、順應她。這讓展唯很不自在。
林川又開始問了,他問問題時鍥而不捨的勁頭簡直和他們初遇時派若兩人。他扶着車上的把手問展唯累嗎?展唯說累又能怎麼樣,車上又沒座。林川說你經常做公共汽車嗎?展唯說不經常,別看學校不在東城,騎車騎不了多會兒就能到。林川笑了,他說我好幾次在汽車上看見你呢,你蹬車那樣特英勇。展唯說不英勇行么?昨個晚上刮大風,我恨不得倒着騎,繞地球一圈再回家!
林川瞄準機會給她找了一個座,展唯感激涕零。他們的話題開始規整起來,談人生、談理想,反而倒沒了之前的隨心所欲。林川其實是一個很能規劃未來的人,只是不善表達和傳述,說得有些凌亂。理想一旦凌亂,就開始荒誕不經。他學的是人力資源管理,聽着一個很上位的專業,其實真正對口的崗位難覓而且難得,還不像蔣天威的衛生事業管理能和醫院或者器械公司擦邊,多少有個大體的範疇。所以林川不得不做兩手準備,那就是經商或者考公務員。展唯蹩眉想了想,問他:你打算做什麼生意?林川說不知道。展唯又問你家有生意場上的人嗎?林川說沒有。展唯明白了,這些後路比他的專業還虛無縹緲呢,不提也罷。
終於到了北宮門,一行人嘰哩哇啦地下了車,看看太陽還掛得老高,於是貪玩的冉琳琳提議去頤和園轉一圈。展唯白她:就知道玩,忘了正事了?韓鈞也說先找琴行吧,但願大禮拜天的人家能開門。
後來琴行是找到了,琴卻沒買成。依舊是價格問題。那裏最便宜的一把大提琴明碼標價三千九,顯然在翟晨承受的範圍之外。他們扎堆悄悄地湊了湊,最多也就能拿出兩千多塊錢,還都是生活費,全花了一伙人就得上街要飯。翟晨於是明令禁止再提攤錢的事,她心想要是真這麼把琴買了那自己也就等於賣身給了俏東四,以後的日子恐怕就不好過了。而且攤的錢早晚要還,那不更是一筆巨額糊塗賬么。她想都不要去想。
她的心思所有人都看在眼裏,於是誰都沒再勉強。若寒和展唯勸了勸她,讓她先買把練習琴,比賽時借把好的不就行了。翟晨淡然地笑笑,和他們一起走出琴行。天色還早,但是誰都沒有去遊園的心情了。蔣天威看見街對面有個門臉體面的照相館,於是說:“既然來了就一起照個相吧,也算對得起一個多鐘頭的公共汽車!”
七人走到裏面,現最漂亮的一張照相背景是荷葉叢中的十七孔橋。攝影師給他們端來了三把椅子,告訴他們男的應該坐着,女的站在後面。展唯白了一眼攝影師,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挪身到翟晨身旁。若寒和琳琳稍矮一些,自覺地站到兩邊。幾個男的也算默契,韓鈞坐在正中,而且還翹起了二郎腿。繼而他對林川指手畫腳:你別坐得那麼規矩。這兒又不是中南海,自然點兒行嗎。林川於是也翹起了腿,但膝蓋馬上碰到了韓鈞的鞋底,手忙腳亂地撣了半天。展唯在後面居高臨下地說韓鈞你別翹着腿了,怎麼感覺就跟一家之主似的。若寒一聽明白過味來了:那她們不就都成了三妻四妾了嗎!?於是也執意讓他把腿放下。冉琳琳趁亂趕緊去給蔣天威收拾頭,然後又把擇出的碎布毛拋到空中。幾個女的忙碌了半天,終於把三個男的歸置好。在快門響起的同時所有人都使勁把笑容提到頭頂,四肢卻僵得異常顯著,展唯還晃了一下,然後腦子裏傳來一陣骨節摩擦的聲音。
好容易把照片拍完,蔣天威把收據塞給展唯,然後大家又一路顛簸地回到東城。下車后林川小聲問展唯:後天我陪你去取照片吧?展唯後天沒課,但也不想過於痛快地答應,於是說到時候我要有空我就去找你吧。
沒想到後天卻找不到他了,展唯倒成了剃頭挑子一頭熱。她氣壞了,把還在宿舍睡懶覺的冉琳琳提了起來,問她知不知道蔣天威和林川的行蹤。琳琳無奈地鑽出美夢,嘴邊還淤着口水,迷迷糊糊地說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他們肚子裏的蛔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