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走向何方之四]
就這樣又過了二十多天,今天還是一個休息日,東東一大早就忙着把院裏的下水道清理出來,將院裏塌陷的地方重新墊好鋪上磚,他住在這的這段時間,同院鄰居沒有一個不挑大指誇獎的,象這類大雜院最大一個特點就是髒亂,各掃自家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時間一長,一些公用的地方自然是垃圾成堆,可自從來了東東,大院逐漸改變了面貌,地面乾淨的看不見一個煙頭,所以人們沒有理由不喜歡他。東東不管別人說什麼,該怎麼干還怎麼干,他除了林師傅從來不認為別人誇獎他是出於好意。
“東東,吃飯啦”林華這時笑吟吟地招呼道。東東放下工具洗手進屋,當他看見飯桌上豐盛少有的菜肴,不由奇怪問道:“今天是什麼好日子?”
“沒什麼,就是想和你好好聊聊”林師傅開心道。東東現林華也顯得神不守舍,暗含羞澀,立刻有了某種預感。
“快坐下吧,不要象電線杆子一樣戳着”林師傅還特意給他拿了一隻酒杯。東東坐下,林華為他盛上碗湯,他看出她今天就是有點不一樣,手有些抖,他擔心湯灑了急忙接住。
“東東,沒什麼好吃的,對付吧,今天你也喝一杯,反正也不是外人”林師傅主動給他倒了一杯酒。東東明白今天所有的反常都是為什麼。在相互謙讓中,他們都各懷心事動手吃飯,林師傅閑談幾句后開始進入正題。
“東東,我們已經相處了快一個月了,我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其他親人?”
“親的人都沒有了,不親的人倒有不少”
“噢,我理解你的意思,你在這住的還習慣嗎?”
“能遇到你們這麼好的人,怎麼能不習慣呢”
“嗯,那就好,你願不願意在這長住?”
“長住?”東東明白什麼意思,就是不知該怎麼回答。
“是啊,以後就在這長住下來,我想辦法把你的工作轉成正式的,在這成家立業,這也是你的家鄉嘛”
“我當然想,可已經夠麻煩您了”
“這是什麼話,在我面前不要談麻煩,我這段時間正想辦法給你跑工作,實在不行,你可以接我的班”
“這怎麼能行?”
林師傅沒有理解他的意思,說:“當然現在不行,可你要成了我家的人,不就行了嘛”
東東沒法再說話了,他是不想讓林師傅傷心。隨着談話的深入,林師傅倒無所顧慮,可東東卻如坐針氈。
“東東啊,對我談談你的想法吧,你現在也到了該考慮婚姻的年齡了,怎麼想就怎麼說,我可以幫你拿個主意”
“讓我怎麼說呢?我還沒有想過這些事——”
“這麼大人了,還粘粘乎乎的——我的意思就是給你介紹個對象,你看怎麼樣?”林師傅就是夠爽快的。
“介紹誰?”東東明知故問。
“哈哈!你說能是誰,這不就在你身邊坐着的嘛”
“啊!真的——!”東東好象很激動地站了起來。
“我老頭能隨便亂說嘛”林師傅也看出有門。其實這件事對於東東完全可以說是天上掉下來個大餡餅,林華正值青春年少,長得又無可挑剔,既體貼又勤快,東東要娶了她絕對是一種福氣,再說林師傅還要把工作給他,又娶媳婦又過年,他還能去哪找這樣的好事。東東果然似乎是出於高興,抓過酒瓶子往一隻大杯子裏倒了半瓶,一口喝下去,然後:“我,我,我太吃驚了!林師傅,您對我也真是太好了”說了一氣胡話,便趴在桌上不動了。
“哎呀!爸,他怎麼了?”林華着急道。
“沒關係,你沒看出他是高興的嘛,只是不該拿我的酒不當回事”林師傅笑道。
“不能喝就不要逞能嘛,怪嚇人的——”林華扶東東回屋躺下,又關心地沏上一杯濃茶,這才離開。東東這時卻起身拿過床底下的痰盂,一張嘴,把剛才吃得喝得都倒了出來。這也是氣功的一大好處,如果有吃得不合適,不用費事,運氣就可以逼出來。他又躺下,考慮如何來面對這件事。
下午;林師傅被棋友們約走了,林華就過來陪着東東,一會勸喝水,一會給蓋被,問長問短,關心倍至,好象已經成了一家人,她越這樣,他越受不了,便找了一個借口逃了出來。
東東順着大街一直向南走,他本來就是在滿無目標的溜達呢,可走着走着忽然想去以前住過的地方看看,雖然沒什麼可留戀的,但兒時的情景對他總是有種吸引力。現在街上比以前可平靜多了,人們的面孔已經失去了階級鬥爭的光彩,從前隨處可見的大字報也不多見了,街頭巷尾再也看不見成群結隊呼喊口號的集會,看來他們都折騰乏了。東東雙手插在褲兜里,信步走過一條又一條街,腳步越走越快。港口距離市中心雖然有一段路,可這點路對他不算什麼,大約走了一個多小時,他這才不由自主停住腳步,因為面前這條街就是他小時候上學的必經之路,他彷彿能看到自己背着書包領着妹妹走過去,彷彿能聽到那些大孩子尾隨在後面叫喊着‘小勞改犯’,他不禁又想到了那位戴着一付如同瓶底子一樣近視鏡的‘啊老師’,他估計那位老師早去火葬場報到了,象那種走路時跟地面都過不去的人一定不會長壽。他跟隨着一路的回憶來到海洋研究所宿舍的大門口,看上去一切還是老樣子,只是進出的人都陌生的很。他嘆了口氣沒有進去,朝另一個方向又來到棉紡廠宿舍的大門口,令他吃驚的是,以前住過的那間廁所還在那裏,只是周圍多了一圈垃圾,他走近盯着小窗口上還留着他釘上去的木條,不由心酸的直想哭,他通過黑洞洞的窗口向里看,那炕竟然還在。
“喂,小夥子,你在看什麼?你找誰?”這時有位中年人來到他身後問道。
東東已經注意到對方是從傳達室出來的,所以問:“以前在傳達室上班那位姓朱的老大爺還在嗎?”
“他早就不在了,你到底有什麼事?”中年人又問。
東東沒有回答,而是對着廁所自言自語道:“以前在這裏住着一戶人家,沒想到他們也不在了”
“胡說,這是間廁所,怎麼能住人呢?”
“是啊,這是廁所,既能大小便,也能住人”東東說完就轉身離去了。中年人納悶地目送着。
傍晚;東東出現在一棟二層小樓前,久久凝視着,這就是他走向災難的起點,他永遠忘不了這個地方,永遠忘不了陳兵.郭麗紅那陰冷的嘴臉,正因為忘不了,他才會來到這,否則背着這樣的包袱,他永遠都不會有追求生活的**,他雖然還沒有想好來這幹什麼,但他還是忍不住要來找他們。他走進小樓,站到一扇記憶猶新的房門前,敲響房門。門開后,卻出現了一位陌生的中年男人。
“你找誰?”
“我找陳兵”
“你找陳兵幹什麼?你是誰?”對方好象很吃驚。
“我叫白衛東,找他算筆舊帳,他到底在不在?”
對方聽出東東的口氣不對,急忙說:“對不起,我不認識什麼陳兵,你走吧”
“你既然不認識,為什麼會在他家裏?”
“你這個年輕人怎麼這麼無理,這是我的家,我為什麼不能在——!”對方說著要關門。東東一把推開,再一推,差點把對方推個跟斗。
“你是什麼人?你要幹什麼?”這時有個女人護着個孩子也驚駭地質問道。東東進屋巡視了一圈,見就他們三個人,這才把門關好。
“小夥子,我們可無怨無仇,你可不要亂來!”男人驚恐道。
“我只是來找陳兵,你告訴我,我不為難你”
“好!我告訴你,請坐,先坐下說”
東東沒有動,男人又試探性地問:“請問你是不是和陳兵有私仇?”
“是的,他把我的父母都害死了!”東東沒什麼好隱瞞的。對方一聽竟是這樣的深仇大恨,也傻眼了。
“你到底能不能說?”東東逼近一步。
“小夥子,我可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如果要告訴你,你會不會傷害我們?”
“不會,我只找陳兵”
“你這一找他,萬一出了事,我可怎麼辦?我不成了你的同謀了?”
“我不會對別人說”
“可我還是不放心——”其實這個男人對東東並沒有怕到這種程度,他只不過在拖延時間以考慮應對的辦法。
“好啦!你不要在這給我兜圈子,快說!”東東看出對方有鬼,也能估計到對方與陳兵是有關係的。
“唉!小夥子,我實話對你說了吧,我叫郝東寶,我和陳兵也有深仇大恨,就在三年前,陳兵看中了我祖輩留下的一套房產,非要讓我搬出去,我不幹,他就帶人抄了我的家,把我們趕了出來,我三番五次找他評理,他不理,後來我妻子又找他,他竟然——他竟然把我妻子**了,這個王八蛋!他可能怕我們告他,就把這套房子給了我們唉——!這個喪盡天良的傢伙——!”對方說到傷心處竟然痛哭流涕,好象沒人勸他馬上就會找根繩子弔死似的。東東見此反而沒主意了,他雖然半信半疑,但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已經由然而生。
“你為什麼不去告他?”
“他害死了你父母都沒事,我怎麼告?”
東東同情地點點頭,又問:“他在什麼地方?”
“他三年前就調去了濟南,具體幹什麼,我也不知道”
“地址呢?”
“我更不清楚了,不過我有個朋友知道,我可以打聽出來”
“什麼時間能打聽到?”
“最遲明天就能,總之;我這次就是玩了命也要幫你這個忙,這也是為了我自己!”對方堅決道。
“那麼我後天早晨再來一趟,希望你說的都是真的”東東沒什麼好說的了,只好扔下這句話離去了。
等東東一走,這位叫郝東寶的男人立刻把臉變了回來,其實;他剛才說得沒一句真話,任何一個男人就算他妻子真的被**了,也不會當著外人面這麼大講一通,如同說書一樣,毫無羞恥之感,他就是在演戲,在別人面前活靈活現地表演是他最拿手的,因為他以前是做話劇演員的,雖然改了行,可專長沒有丟,編劇情,掉眼淚對他來說比放個屁還簡單,別看東東從少管到勞教,可謂閱歷不凡,但在真正險惡的人事裏,也只是一個出世未久的孩童。郝東寶對陳兵的下落當然清楚,他可是陳兵的老部下,陳兵確實在三年前調到了濟南,而且還當上了市委付書記,他近來正托陳兵幫忙把他一家也調到濟南,所以他們的關係是沒說的。郝東寶對於東東的要求肯定要辦,而且要立刻辦,至於怎麼辦就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