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兩浙轉運使溫懷南駐節杭州,身居要職的他一向深明保身之道,也因此在朝中不但沒有樹敵,更結交了不少權貴。

今日是溫老夫人六十大壽,憑着溫懷南在朝中的地位,壽宴的豪華自然不在話下,更別說前來賀壽的人有多少了。

溫府偌大的廳堂上儘是賀客,當中不僅是冠蓋雲集,更不乏許多閨閣千金奉父命遠道而來為溫老夫人祝壽。

兩名少女混雜在人群中,雖然特意選了較不顯眼的位置,但從她們華美的衣飾看來,必定也是出身名門。

“表姊,好熱鬧啊!”

“溫府夜宴,果然不同凡響。”

年紀較幼的少女有着一張圓臉,配上嬌小的身形,看來甜美又討喜。年紀長的女子身材較高,看得出她有着玲瓏有致的身段及一張貴氣冷淡的面孔。

兩人並不與其他千金站在一起,看來若不是身分特殊,就是關係不同。

溫老夫人身邊圍着一群群祝壽的人潮,陪在身邊的還有她的長孫,也就是溫大人的長公子溫耀廷。

“表姊,你不覺得他長得獐頭鼠目、骨瘦如柴嗎?”話是從圓臉的少女口中說出,與她甜美的外表極不搭配。

任流霜聽着這話從一向敦厚的表妹口中說出,還真是讓她有些驚訝。

“我以為你會說他英俊挺拔、玉樹臨風。”她轉頭看向表妹口中的男人,那男人的確是瘦了些,長相也流於脂粉氣。

一般人看到溫大人的公子,應該都會稱讚他俊美瀟洒。可是她們表姊妹在這方面倒是有志一同,兩人從第一眼看到他,就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也許是他的眼睛,讓她覺得心術不正。

“表姊,我真的不喜歡他,那雙眼怪邪氣的,他看我的眼神總讓人覺得不懷好意。”蘭心皺起眉,看着自己還未定名分的准未婚夫。

“的確。”任流霜看向舅舅屬意的表妹夫,心裏不由得開始懷疑起他的眼光。

舅舅貴為王爺,也許在挑選女婿上會有其他方面的考量,如果這麼解釋,那就說得通了。

溫大人身為兩浙轉運使,一向與人為善,在朝中結交的權貴不少。看這氣派非凡的大廳,今日前來賀壽的又多是權官,溫耀廷的確是前途不可限量,難怪王爺會有意將女兒嫁給他了。

對這樁婚事溫大人抱着樂見其成的態度,能娶王爺的女兒,溫家算是高攀了。既然舅舅有意結這門親事,自然沒有旁人說話的餘地,更別說她現在是寄人籬下,有什麼資格提出意見。

“表姊,我們去向老夫人拜壽了,好不好?”蘭心扯了扯她的衣角。

她肯定的點頭,兩人一同上前去。

前方人潮稍微散去,兩人乘隙擠入人群里。

老夫人身後的婢女朝她耳語,稟報前來祝壽的兩位小姐是何身分。老夫人原本滿是笑意的眼中,似乎又多了些奇特的光彩。

當她將眼光轉到兩人身上時,任流霜發現,老夫人看她的眼光變得極為深沉。她很清楚為什麼,因為她是罪人之女,五年多來,她已經習慣這樣的眼光了。

“祝老夫人松柏長春、日月長明。”

“祝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兩位小姐同聲祝賀,清脆、甜美的兩道聲音令人如沐春風。

“好、好,過來老太太身邊吃些糖,陪我說說話。”老夫人朝兩位小姐招手,丫頭們在一旁備了些糖糕、蜜餞。因為兩人身分不同,又在老夫人身邊多加了兩張椅子。

老夫人滿是笑容的伸手拍拍蘭心郡主,嘴裏不停說著些好話,看來很想結成這門親事,其姿態無疑是宣告身旁的姑娘就是她未來的孫媳婦。

“郡主這趟來杭州還喜歡嗎?”老夫人笑彎了眼,滿臉期待的看着蘭心。

“我早聽聞杭州是‘駢檣二十里,開肆三萬家’,這次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我和表姊走通濟渠接邗溝下江南河,進了城才知道,杭州原來是這樣繁華,就是還沒有機會到聞名的西湖看看。”蘭心微笑地說,雖然一半是場面話,但杭州的繁華,自然不在話下。

“這倒是,不然明日我讓耀廷帶郡主到西湖看看可好?”老夫人高興的提道,蘭心這番話是正中她的心意,她早想讓他們多加親近了。

“老夫人客氣了。”蘭心朝老夫人笑笑,轉頭朝任流霜問道:“表姊,明日咱們做什麼好?”這番話自然是求救了。

見到郡主有意將表姊帶入話題,老夫人也就順水推舟,向任流霜問道:“任小姐這番到杭州,應當還沒四處看過吧!明日就讓耀廷作東,帶兩位四處走走可好?”

“謝老夫人好意,那就有勞溫公子了。”任流霜淡淡答道,毫不意外在表妹眼中看見失望的神情。這也不能怪她,蘭心不想嫁給溫耀廷,自然盼她能夠回絕,但她怎能在此失了禮數,何況以她的身分,在溫老夫人眼中已是被看輕。

“那就──”老夫人才欣喜的接口,一旁的婢女就打斷了她的話。

“老夫人,樞密使齊大人、知州白大人,還有秀水庄步公子來了!”看婢女敢打斷溫老夫人的話,就知道來人身分非同一般。只見老夫人聽到來人名號,便作勢要起身迎接,才說到一半的話也就此打住。

杭州知州也來了!

任流霜強壓住心頭的興奮,她這回南下要找的人可多了,那白崇安就排在頭幾個。五年前他也在京城,而且他還是“那個人”的同黨。

這一次,她非要找到證據不可!

隨着高官到來,前廳起了一陣騷動,多是為了樞密使齊大人離京一事。雖然今日來向溫老夫人拜壽的高官不少,但樞密使竟會因此離京,其後原因,不得不讓人多作聯想。

來者三人各異,最左邊的就是杭州知州白崇安,他年約三十,身着官常服,臉上掛着討好的笑容,從進門起就不停和左右招呼,一臉巴結的樣子,讓人看了不大舒服。

不,任流霜在心裏更正,一般人看到白崇安是不會發現他的真性情的,因為他臉上的笑容總會讓人失去防備,誤以為他像表面上看來的那麼好相處,而他就躲在暗處,伺機捅你一刀。

至於一旁的兩人就讓人難以分辨了。身處中央的男子高大英挺,氣度非凡,即使是身着便裝,臉上的神情依然讓人覺得,就算是在天子面前,他也會是這樣不卑不亢的態度。看着溫大人恭敬的模樣,任流霜猜想,他應該就是樞密使齊日陽了。

視線移到最右邊的男人身上,這一打量卻讓她差點移不開視線。

那男人身穿月牙白的袍子,高瘦挺拔,俊美的臉上帶着些許淡漠疏離的味道。即使他還未開口,臉上的神情已經足夠顯示出,他僅是前來為老夫人賀壽,其餘的事情,休想沾惹上他。

那人不論是舉手投足,都顯得極為優雅淡然,就連回應溫大人的問話,也是那樣冷漠。但他所表現出的態度,卻讓人感覺他如此回應是理所當然的事。

這就是秀水庄的步公子?

他是什麼人?

任流霜發現溫大人對那位步公子的問候,絲毫不少於樞密使齊大人。倒是杭州知州白崇安讓他晾在一邊,像是不夠重要的人物,溫大人對他少於招呼。

好奇心實在是被挑起,但五年來練就的冷靜自製要她別一直盯着步公子看。任流霜只得低下頭去,拿起一旁的茶水輕啜,藉以掩飾自己的反應。

乘着這機會,她暗自打量起周遭眾人。廳上還有一群女眷離她們較遠,與溫夫人同坐一處。廳上所有未婚少女,都將眼光放在剛進門的三人身上,像是失魂般的直盯着來人。

就連蘭心也不例外。

這個發現倒是讓任流霜有些驚訝,因為表妹一向不同於其他名門千金,是少數和她處得來的人。連蘭心都是如此表現,也難怪會有姑娘漲紅了臉,只能拿起小扇往臉上猛搖。

看着眾家姑娘失態的模樣,她實在難掩笑意,只得找件事情掩飾。看着滿桌蜜餞糖糕,她隨手拿起一塊金橘,放入口中細嚼。

真是香清味美。金橘的酸味讓她忍不住眯起了眼,唇角卻猶帶笑意。蘭心轉頭就發現她是這副表情,表姊難得的笑容讓她又一次看傻了眼,表姊笑起來很甜,只是卻不愛笑。

目光順着任流霜所指的盤子,她依樣拎起一塊金橘塞入口中,想不到卻酸得皺起臉來。這麼酸的東西,真不知道表姊怎麼吃得下去!

明知道她不敢吃酸,還故意這樣逗她。不知道表姊性子的人,還真會以為她很冷酷呢!

看着蘭心把臉皺得像個包子,她唇邊的笑忍不住更加擴大。

一見到表姊開心的笑容,蘭心更下定決心要逗她笑了。不顧郡主的體面,她一連丟了梨條、梨乾、梨肉、膠棗、棗圈、梨圈、桃圈幾樣果乾到口中,把臉頰塞得鼓鼓的。

看到這情形,任流霜果然笑得厲害,連臉上的酒窩都跑出來了。

旁人專註在剛進門的人身上,誰也沒注意到表姊妹倆的小趣味。

三人緩緩從前門往廳內移動,兩人看着白崇安毫不疲倦地朝各大小官員問候,內容之深入,連齊日陽都不禁讚歎,杭州知州還真是個包打聽。

一邊應付着迎上前來的杭州大小官員,齊日陽分神朝步寒川說道:“你就不能笑笑?”

他注意到每當兩人一同出現,在場的姑娘都會露出一種無法形容的失神模樣,這次似乎也是一樣。

“像他那樣?”臉上表情絲毫沒變,他淡淡朝白崇安瞥去,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是清清冷冷。

“那倒不必。”沉穩的表情有些鬆動,齊日陽掩不住笑意的想像着,若是步寒川露出那樣討好的笑容,才會讓他嚇着。“但不論怎麼說,你今天總是來祝壽的吧!”

“賀禮已經讓總管收下了。”步寒川應道,似乎只要對方收下了禮,就盡了長輩交付的責任。

步寒川一向都是這樣冷淡,在他疏離的態度之下,有着誰也無法碰着的內心。這是他設下的距離,即使是齊日陽也無法更近一步。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再讓任何人接近他的內心?

用一種難言的關愛眼神,齊日陽只能無奈的看着他,卻在此時發現,他將眼神投向溫老夫人身邊,不曉得在看什麼東西。

“怎麼了?”看着他難得出神的舉動,實在教人好奇。

“有兩個姑娘……”步寒川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盯着那兩名姑娘,也許是她們不尋常的舉動讓他有些興趣吧!

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只見兩名姑娘坐在溫老夫人身後,兩人同樣低着頭,雙手看來十分忙碌。

“真……是好胃口。”齊日陽險些說不出話,兩名衣飾華貴的少女不顧形象,幾乎是雙手並用的將點心往嘴裏塞,看這情況,不曉得等會兒會不會直接拿起盤子用倒的?

“溫府的點心真有這般特出?”步寒川看着背對他的纖細身影,她的動作並不比另一名姑娘慢,卻顯得從容不迫。

兩名姑娘不像餓了,為什麼要這樣猛吞糕點?

“你想吃的話,我替你要一盤如何?”其實他也想嘗嘗溫府的點心究竟是不是真這麼好吃。

“我記得愛吃糕點的是你。”步寒川挑起了眉,難得的微揚起嘴角。

“呃……”他想找出什麼話來辯駁,偏偏知道在了解他的人面前,就算狡辯也是沒有用的。

“齊樞密使。”這回他話中的打趣已經很明顯了。

“等會兒就別想我分你。”齊日陽咬牙道。明知道以他的身分,不管做什麼都會引起注意,他非得這樣嘲弄他?

隨着喧鬧的聲音越來越近,兩人也收起了玩笑的神情,取代的是一向攤在世人面前的假面具,一個穩重自持,一個冷然淡漠。

排開迎上前來的人群,毋需言語的交換個眼神,兩人同時將眼光轉到杭州知州身上,碰巧白崇安也在此刻整了整儀容,準備上前去向老夫人道賀。

“齊大人,您請。”不忘讓身旁的樞密使先行,白祟安露出了逢迎的笑容。

“請。”齊日陽淡淡回禮,與身旁兩人一同上前。

老夫人見到迎面而來的樞密使,作勢要起身迎接,齊日陽趕緊抬手制止。“老夫人不必客氣,今日應是晚輩前來拜壽,怎能讓您多禮!”

已故溫老太爺當年對吏部尚書齊海多有提攜,齊海就是樞密使齊日陽的父親,兩家算是世交,多年來一直有所聯繫。

“齊大人客氣了,還勞您親自前來。”老夫人露出溫暖的笑意,然後轉向一旁說道:“步賢侄也來了,你們兩家都太多禮了,不過是我老太婆過個壽,還讓你們費心。”老夫人拉過步寒川的手,輕輕拍着,像是多年從未改變的習慣。

“今日是您大壽,爹本當親自前來,可惜他分不開身,只得讓我暫代。”這話說得有些奇怪,代父賀壽本是平常,但齊日陽統領西府,應當比父親更難分身。只能讓人猜測,這回他到杭州是別有目的。

“哎呀!你爹太客氣了,有你們兩個來就已經給老太婆面子了。”老夫人一手拉住一人,對眼前兩個年輕人很是滿意,心底不由得盤算起將孫女嫁給兩人的可能性有多少。

雖然讓老夫人拉着手,步寒川的心思還是飛到了其他地方,他將眼光移向老夫人身後的姑娘。有些意外的發現,其中一人已經停下了動作,用手絹擦了擦手,只剩下那一名圓臉姑娘還在低頭猛吃。

老夫人思索了一會兒,這才注意到一旁等候的白崇安,應酬的開口道:“白大人,您也來啦!”話中的歡喜之情,自然是不如對其他兩人。

“祝老夫人天母長生、福壽雙全。”杭州知州一派恭敬的模樣,對老夫人的巴結也太過了。

“讬您金口啊!”老夫人點點頭,對白崇安笑笑,然後又將注意力轉開,算是已經應付過了。

老夫人熱絡的對着兩人說道:“今日有位貴客也來了,是嘉王爺的女兒蘭心郡主,還有王爺的外甥女任小姐也一道來了,我給你們引見啊!”拉着兩人的手起身,老夫人轉過身去,喊了聲:“蘭心郡主!”

步寒川看着老夫人身後的兩名姑娘同時將視線調轉,那圓臉姑娘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抬起頭來。

只見她鼓着雙頰,大大的眼睛瞪着老夫人和她牽着的兩名出色男子,然後若無其事的,想用她鼓脹的雙頰擠出個笑容,可惜不太成功,因為她看起來像是只瞪着眼的蝦蟆。

郡主似乎這才發現,她身旁的女子早就停下了猛塞糕點的動作,所以如此狼狽的只有她一人。

蘭心猛瞪着任流霜,看錶姊一副清爽的模樣,連桌上的茶都喝了大半杯,看來早已停下多時。她居然沒有告訴她,任她一個人猛吃,現在面對着樞密使,她卻鼓着臉頰,連句話都沒辦法說。

“蘭心郡主。”齊日陽有禮的問候郡主,有趣的看着她瞪着眼睛,想說話卻又作罷的模樣。

“先喝點水。”任流霜拿起婢女添滿的茶水,遞給表妹清口,她沒料到蘭心會猛吃不停,完全不顧自己郡主的身分。

但這其中也不是全無好處,她發現溫耀廷從剛剛就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們兩人,像是被嚇着了一樣,不曉得溫家會不會因此打消和王爺府結親的念頭?

“霜小姐!”男人拉高聲音驚叫。

突然傳來的叫聲讓任流霜神情轉冷,她轉身面對白崇安,毫不驚訝的發現他呆立在原地。

“白大人,久違了。”她的聲音清脆,在四周眾人沉默的同時,更顯冰冷。

她很纖細,卻不顯得過分嬌弱,或許是直挺的背脊讓她看起來比實際上強壯。白崇安心虛的模樣,則讓她的態度看來更為有力。

步寒川發現自己幾乎是着迷的看着她,這麼纖細的身軀,怎麼能夠如此堅定不移?她挺直了背,像是眼前的一切都無法動搖她分毫。這樣的態度,讓人忘記她是多麼瘦弱,而會誤以為她強壯得足以面對一切事情。

“你……這幾年還好嗎?”才短短時間,白崇安已經滿頭大汗,不知是被嚇的還是另有什麼原因,他的官職不小,在任流霜面前卻顯得極為緊張害怕。

“讬你的福,白大人。”她冷冷的看着白崇安,一直到他漲紅了臉,像是快喘不過氣來,汗水也在瞬間浸濕了他的衣衫。

情況變得越來越緊繃,溫老夫人見狀,不得不開口緩和氣氛,她朝身邊的眾人大聲說道:“現在的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就早點開飯吧!我看大伙兒都餓壞了,是不?”

然後,溫老夫人朝蘭心露出一個瞭然的笑容。

☆☆☆

“她是誰?”看着她離去的方向,步寒川開口問道。

她很奇特,集各種矛盾於一身,既頑皮又溫柔,既強勢又冷酷。

他感覺自己的好奇心蠢蠢欲動,他很少有這種感覺,更別說他發現自己想了解關於她的一切。

“誰?蘭心郡主?”齊日陽看向兩人離開的方向。

老夫人宣佈開飯後,嘉王府的兩位小姐就推說身體不舒服,沒有入席用餐,早早的便回房休息了。

“任小姐。”他為何會以為他問的是郡主?

“她?”齊日陽驚訝的看着他,記憶里他一向討厭女人,為什麼這次會對任小姐有興趣?

“她有什麼不對?”據他對齊日陽的了解,他可以肯定任小姐身上必定有某種問題,否則他不會用這麼奇怪的態度回答。

“她沒什麼不對,只不過她爹是前參知政事端明殿學士,五年前因罪而誅,若非她母親是蕙郡主,她們兩人大概是發作官妓了。”

“她和白崇安有什麼恩怨?”

想起她傲慢的挺着肩膀,是怎麼樣的一身傲骨,身為罪人之女的她,能用這樣的氣度面對白崇安而不退卻?

“你為什麼對她的事這麼感興趣?”齊日陽不作回答,反問了讓自己極度好奇的問題。

“我為什麼不能對她感興趣?”他的目光變沉,沒發現心底那股異樣的感覺。是不喜歡他人無意間貶低她,即使對方是齊日陽也一樣。

“我從沒見過你探問哪家千金,這是第一次,該不會也是最後一次了?”察覺到步寒川語氣中那微妙的冷意,他感到不可思議,他居然會對一個第一次見面,還沒說過話的姑娘有這樣奇特的保護欲。

“她有一身傲骨。”聽了齊日陽的解釋,心中不舒服的感覺稍退,對於自己為什麼受她吸引,他也說不出原因。

“光是這樣還不足以讓你開口。”他幾乎可以確定,步寒川對任流霜的興趣已經超乎平常,否則他不會開口詢問關於她的事情。

他一直像口無波深井,大約在他八歲之後,齊日陽就沒有見過他如此動搖了。

“她很矛盾。”想起剛剛看見她的背影時,她正和郡主玩鬧着,兩人雖是猛塞着糕點,她的動作卻是從容不迫,那時她的態度可是說是頑皮的。

“的確。”齊日陽也清楚記得她瞬間轉變的態度,那樣截然不同的性格,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

“她像個謎。”想起她身上散發的冰冷氣質,他就有穿透那層霧氣的衝動,想要了解真實的她。

“我不知道你喜歡解謎。”他們兩人之中,解謎的一向是他,他樂於挑戰任何一樁懸案,包括皇上交付的一切任務。

“也許你知道的還不夠多。”

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是齊日陽,但他了解得還是不夠。

這世上,畢竟沒有一個人能真正了解他人。

“我錯過什麼了嗎?”齊日陽依然用一種難言的關愛眼神,無奈的看着他。

“也許有,也許沒有。”他的神色迷離,仍將目光落在遠處。

看着他失神的模樣,齊日陽好想趕快找到真正的他,卻也明白這已經是他坦白的極限了,今晚的他有着太多平日沒有的情緒。

齊日陽無法斷定,任流霜的出現到底是好或是不好,卻隱隱知道,如果這世上有誰能改變步寒川,那一定就是她了。

“沒忘記你答應我的事?”嘆了口氣,他想起步寒川答應他的正事,雖然他極不願意這麼做,卻也是唯一的辦法了。

“我沒忘,今晚我會去。”眼神重新聚起焦點,他身上短暫出現的裂縫已經消失,現在在這裏的,又是原本的步寒川了。

“你千萬要小心。”齊日陽低下頭,目光變得深沉。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了。

☆☆☆

通往客廂的路上,蘭心一路照看着任流霜。從在廳上見到白崇安那刻起,她的臉色就一直很差,等到晚宴開始,她便推說身體不適,要先回房休息。

“表姊,你還好嗎?”蘭心擔心的看着她,自離開大廳起,她就沒再開口說過一句話。

“你回房吧!我累了,想先歇息。”她依然冷着一張臉,說話的音調顯得有些僵硬。

“表姊……”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眼光直視着前方,她連說話時都沒有轉頭。

看着任流霜的模樣,蘭心知道自己說得再多也沒用,只有輕聲安慰表姊幾句,然後轉向隔壁自己的房間。

推開房門,京裏帶來的婢女還等着服侍她休息,冷淡的讓她們退下,她默默的坐在桌邊,等待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一直到了院外的喧鬧稍息,她才打開刻意整里過的衣箱,拿出了收在底下的一套衣服,那是婢女還沒有機會得見的──夜行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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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情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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