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2
3.
儘管肖海清不願意,但她不得不承認,在和洪深的第一次交鋒中,自己是失敗的。那天出了看守所之後,開車在中心公園足足繞了兩個圈子,確定無人跟蹤,肖海清才回到家中。
洪勝說得沒錯,她有點後悔以“家庭信息”來破冰。這種做法確實欠妥,要不是對象特殊,也不會留下這樣的顧慮。即使她知道,洪勝的威脅落實可能性極低,但也不得不有所緊張。按照某人的名言:我知道這沒什麼,可你讓我怎麼能不去想?
兒子還在卧室。肖海清把兒子拖起床,穿上衣服,然後丟了本漫畫在床上。在衛生間裏,聽到兒子在叫,“媽媽,我餓了!”
肖海清一邊對着鏡子上妝,一邊回答,“等等,小芳阿姨馬上就到了。”
今天肖海清可以晚出門一小時,她讓保姆也晚到一小時。平常這時候,小傢伙已經吃上早點,喝上牛奶了,今天遲了一小時,已經開始有哇哇叫的苗頭了。
肖海清抹完妝,向後退了幾步。
鏡子裏的自己頭被盤在腦後,用了黑色的普通皮筋;穿了一件灰色的職業裝,普通,既不時髦,也不落伍。有些嚴謹,酷似銀行小姐的職業裝,是都市白領標配的那種款式
衣服和褲子都是昨晚剛從乾洗店熨燙后拿來的。拿回來后就一直掛在客廳。肖海清沒有把它掛進衣櫥,——為防止衣櫥里的塵埃沾染上去。
她絕對不允許自己再帶一點家庭的氣味去和洪勝碰面,哪怕是樟腦丸的味道。
肖海清摘下了耳環、項鏈、手錶,任何一件佩戴物,最後是戒指,想了想,最終還是取了下來。
細節上應該沒有破綻了吧?
她仔細又端詳了一遍,向朝鏡子探探身子,拍拍左邊衣領,那裏有一根細小的頭。
門鈴在響,保姆帶着稀飯和雞蛋走了進來,
“別忘了給他喝牛奶!”肖海清臨出門的時候,對小芳說。
在見一個人之前,如此處心積慮的準備,肖海清還是第一次,更何況對方還是個罪犯?!
與其說肖海清使得審訊工作峰迴路轉,不如講洪勝的前妻張靜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這點肖海清比誰都清楚。
肖海清記得在初見洪勝的第二天,她接到了刑警隊長李明的電話。
“或許這跟你沒什麼關係,但我想還是告訴你一聲,洪勝的子妻想見他。”
像洪勝這樣的重刑犯,羈押期間是不允許親屬探訪的。肖海清卻知道這可能是個突破口。就算張靜這時候不出現,她也早有打算要去拜訪這個女人。
張靜和洪勝結婚4年,從大學時期就相識相戀,算起來也是半個青梅竹馬,
“我並不了解他!”等到肖海清見到張靜之後,才知道自己的算盤並不如意。
“你不了解他?那為什麼還要嫁給他?”在簡短的寒暄之後,肖海清開始了談話。
“因為我愛他!”張靜的直言不諱,讓肖海清有些吃驚。眼前這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女人,卻像韓劇女主角那般,有着盲目熱戀一個男人的**。
很明顯,張靜並不是那種嬌媚的女人,不是那種擁有連續漲停的誘人外表,明知兇險,依然引得眾人追捧的女人。
她髻盤在腦後,整體衣裝的造型成o型狀,配着一個並不誇張的拉夫領,這正是內斂低調的性格外露。
在肖海清的理解中,這是一個傳統中國女性,在現代生活的快節奏和浮躁的影響下,自然外露的正常**——愛的**。
肖海清注意到她的邏輯重音,放在“因為”和“愛”上,符合此時的語境,但語氣過重,使得整句話聽起來像莎士比亞的舞台劇。
但恰恰是這樣的矯揉造作,讓肖海清判斷這個不擅長偽裝自己的女人,急切想要表達真實的想法。
簡言之,這句話的可信性是極高的。
當然,這勢必一開局就推翻肖海清對於洪勝因為妻子背叛,而導致殺人行為的最初設想。但肖海清並不氣餒。她也從沒有奢望會如此輕而易舉的進入一個變態殺手的內心世界,
“既然如此怎麼會分居呢?”張靜比洪勝要容易對付的多,肖海清知道如何絲絲入扣的盤問來獲得想要的信息。
“因為,因為一些生活習慣問題!”肖海清立即現張靜在說謊,張靜說這句話時閃爍其辭,眼神飄離,並有短暫的停頓。
很明顯,她在思索敷衍的理由。
真實情況絕不如她所說。
沉默了一會,“你們有孩子嗎?”肖海清問道。
她當然知道他們沒有孩子。這隻不過是一個伎倆。說謊並不是好的現象。不擅長偽裝的人,往往更為敏感,稍有風吹草動就會縮進龜殼裏。肖海清這個問題很可能,觸及到張靜的神經末梢。
她打算把氣氛緩一緩。
張靜的眼裏閃過一絲光芒,又迅的暗淡下去,並再次遊離眼神來掩飾自己的這種波動。肖海清現,這可能才是問題的癥結所在。
“沒有!他不想要,我——也不想!”
肖海清並不認為這是張靜想要表達的本身。對於傳統的中國女性而言,家庭往往是生命的全部,而沒有孩子,壓根就不能算是擁有家庭。在這點上,肖海清並不相信張靜會和自己不同。
“為什麼不要一個呢?我是說,或許有了孩子,你們就不會弄得像現在那麼僵,他也不會去做出,做出那樣的事!”
“說實話,我不相信他會殺人,儘管我不了解他,但我知道他不會殺人。只要你和他共同生活過一段時間,你就知道,他不是那種人。我覺得這和了解不了解沒什麼關係,而是一種常識。你不了解一個人,不一定知道他會去做什麼,但或許會知道他不會去做什麼。這是一種感覺,我說不上來,比方說河馬的外表再凶神惡煞,你也知道它不可能去獵殺一頭麋鹿,這就是食草動物的共性。洪深身上就有着類似的共性。但是誰知道呢——,誰知道人會生什麼變化?”
“能說說你們是怎麼開始的嗎?”肖海清微笑着鼓勵張靜說下去,似乎談論自己愛着的男人,總是女人的天性。
張靜的臉上明顯露出了輕鬆,“我們是大學同學。那時候,我是說那時候,年輕人還不像如今那樣奔放。相互愛慕的男生女生,只敢偷偷的注視對方。洪勝是那種,望一眼就難以平靜的男生。他吸引人的地方,不是膚淺的陽光少年般的帥氣;也不是故作成熟的少年老成;當然更不是巧言令色取歡於女生的油滑;他吸引人的地方,怎麼說呢——是一種,一種‘矛盾’。
他是各種矛盾的結合體:與生俱來的憂鬱氣質,你很難想像他在學校禮堂滔滔不絕演講時的**;當你認為他是個開朗樂觀的青年時,他又可以羞澀的躲在牆角里,整整一個月埋頭於自己的個人世界中;他連續幾個學期,獲得獎學金,卻又像壞孩子一樣逃了三個月的課,去了雲南,要不是鍾愛他的老師力保,險些被退學。他可以連續半年,每頓午餐吃同一種食物,也可以在半年之後,從此對這種食物不聞不問;
他就像一部推理小說,引人入勝,結局總能讓人在‘倒吸涼氣’中,獲得酣暢淋漓的文藝享受……
總之,他是非常帶勁的傢伙!”張靜的表情中流露出女性原始**的野性,
“然而——”隨着這一轉折的詞彙,張靜那種野性像小兔一樣,慌張的逃進了內心森林的深處。
這一行為上的細節,肖海清當然沒有放過,她突然反應過來,他們離婚的終極原因,當然不是她所謂的財務問題,也不是因為孩子,而很可能是因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