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
肖海清的疑惑在於,劉娜說自己是那個舉報洪勝的人;而在看守所,王健接收的信息卻是何妮才是舉報者。兩者必有其一是在撒謊,或者都在撒謊。但就目前的形勢而言,肖海清更願意相信劉娜是撒謊者。
事實上,在過去幾小時生的事情表明,劉娜壓根和洪勝就是一夥的:
先是接到了洪勝的威脅電話,以兒子為要挾,要求自己去偷留在看守所里的那枚戒指;正當自己一籌莫展的時候,卻猶如“神兵相助”似的接到了x君劉娜的電話。
劉娜編了一個故事,然後為他們提供的“那把鑰匙從不離身”的信息,誘使李明和自己,有足夠的理由的進入看守所,尋找線索;
毋庸置疑,這是個障眼法,當李明和大劉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鑰匙上的時候,肖海清就明白其實真正的鑰匙,是那枚戒指,而當時,她有足夠的機會順手牽羊。
現在想想,自己的判斷是沒有錯的,洪勝似乎考慮到了自己去取那枚戒指存在困難,所以居然“幫”了自己一把,派來了幫手劉娜,使得偷得那枚戒指更為順利。當然,在整個過程中,李明又不知不覺的“助紂為虐”了一把。
可肖海清沒想到,這枚戒指——按照洪勝的說法,只是開啟“密門”的一半,而另一半在宋波的腦子裏,作為劉娜的丈夫,(並且瘋了?)他在整個洪勝案中,是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呢?
還有——,
又回到了原點問題,洪勝為什麼要選擇這麼詭異的殺人方法;動機究竟是什麼?那些遇害者以及整個**俱樂部,在洪勝案中,又是個什麼樣的角色呢?
到這個時候,如果肖海清還認為,僅僅是因為一些男女關係,才導致目前複雜得甚至有些“興師動眾”的案情,那這樣的理解就太表面了;
在很多時候,“性”其實是無足輕重的;
肖海清也不願意相信,這是簡單的情殺。按照某人的名言:情殺?刀一剁,往屋后一埋不就完事了,整那麼複雜幹嘛,準備領獎啊!
如果說這是一部推理小說,那麼肖海清,不消說,已經成了它最忠實的讀者。和很多人一樣,那把鑰匙背後所隱藏的秘密,她也迫切想知道,因為那才是整個案子的關鍵。
唯一的區別是,肖海清不是坐在沙上喝着咖啡,享受一本推理小說的樂趣;而是被人用槍頂着,愣從書本前,頂到了這個不知是什麼地方的密閉空間裏,被迫作為書中的人物——確切的說,是受害者之一,去探尋事實的真相。
當然——,還有兒子的命懸一線!
按照自己的無意識理論,在突情況下的個人表現,才具有臨床意義。在實驗中,肖海清會去製造這些“突情況”,但如果實驗中的受眾,不是常人——比如說瘋子,肖海清從沒有試過。
因為無論何種類型的精神病患者,他的意識是被扭曲壓抑的,就像鎖在動物園裏的獅子,時間久了,就算丟只活蹦亂跳的野雞在它面前,也激不起絲毫正常反應。
按照劉娜的說法,宋波對所有的事情已經沒有記憶了,但在心情好的時候,卻對大學時光津津樂道。僅就病情的表述而言,這是情節性失憶症的典型癥狀。此類病人對大部分事情失去記憶,卻對某個時段記憶猶新。
但問題遠非那麼簡單。
肖海清注意到,當她靠近宋波的時候,宋波臉上的肌肉生痙攣,身體像**里的胎兒那樣蜷成一團,渾身顫抖。就行為學觀點,這是一個人感覺受到巨大威脅時,產生的本能的自衛反應。然後,——突然,他又歇斯底里的暴泣起來,似乎見到了魔鬼!
他怕生人?肖海清有點吃驚,
而這個——,
又是恐懼症的臨床表現;
單就個案來說,恐懼症和情節性失憶症並不是罕見病,精神科醫生每年都會遇到好幾百例這樣的病人,肖海清吃驚的是兩種癥狀,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
這是她從沒見過的情況!
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他居然同時患上了兩種精神疾病呢?
兩種病的病因都有很多,肖海清想到,可它們的交集,卻只有精神刺激和遺傳,也就是說,這種嚴重的綜合性精神病,很有可能是因為收到了強烈的精神刺激或者遺傳。
肖海清可不相信,宋波患病是因為他某個三姑六婆。
那又是什麼樣的刺激,會讓他病情如此嚴重?
肖海清突然有了點眉目,
這是個很簡單的邏輯,因為洪勝,
洪勝殘殺肢解那六名受害者的時候,宋波是目擊者?!
目睹這種殘忍的殺戮,肖海清認為,還遠遠不夠導致目前的病情,
——是宋波知道,原本自己也無法逃脫這樣的命運!
這才是真相,
才有可能導致一個人,同時患上兩種嚴重的精神疾病!
肖海清有了個大膽的猜想,洪勝要殺的其實不止三對夫妻,正如劉娜故事裏所說的,因為婆婆生病,所以才幸免於難,後來卻不知何故,又被洪勝騙到了現場?
洪勝為什麼最終沒有對宋波夫婦下手呢?
——密碼?!
這個邏輯貌似是成立的。
因為洪勝在還沒來得及獲取密碼,宋波就已經瘋了,所以才能苟延殘喘。
可——,
如果這樣的話,劉娜是什麼樣的一張身份牌呢?
是背叛了宋波,歸順了洪勝?還是和自己一樣,被脅迫的?
“我要知道他是如何得這種病的?”肖海清說道,“我想——,他是你在殺害那三對夫妻時的目擊證人!”在和聰明人對決,兜圈子是沒有意義的。
洪勝眼角觸電般的抖了抖,很微弱,但被肖海清捕捉到了。她的“直接”再次獲得了效果,如果不出意外,“宋波在犯罪現場“的猜想,很有可能是正確的!
洪勝舉了舉手中的槍,“醫生!你問太多了!”
“中醫理論說,病來如山倒,祛病如抽絲,這在精神病治療上,是再貼切不過的了!如果我不知道病的成因,根本無法下手。這是科學,不是巫術,不是畫兩道符,念幾句咒,病人就會神奇般的把密碼說出來,——這點,你也應該知道!”
洪勝想了想——
說,
“是的!他在現場!”
得到洪勝的回答,肖海清舒了一口氣。不是因為宋波,而是因為洪勝的“誠實”。說起來汗顏,數個回合下來,這是肖海清的第一次勝利,——如果這算勝利的話。
不管怎麼說,“坦誠”終歸是個好的開始,起碼和他開始了心理學範疇中的“交流”。這個如同馬奇諾防線一般的男人,未嘗會固若金湯。找到合適的突破口,肖海清認為,他一樣會一泄千里。
畢竟洪勝是個人,在經過常人想都不敢想過的經歷之後,肖海清並不相信,他可以做到徹底的無動於衷。
她只需耐心等候,伺機而動。
儘管和一個把同類做實驗一樣殺掉的變態殺手談條件,是一件很無知的事,但肖海清還是想試試,
“我想知道,不管結果如何,你會如何對待我和我的孩子?”
“這個你不用擔心,”洪勝笑笑,“你的表現會很大程度決定你們的命運!”
“這可不是一個什麼好的回答,你我都清楚,這是一個幾乎不可能成功的治療。無論最終成敗如何,我都沒有存在的價值!”肖海清採用了一貫的直搗黃龍的做法,她要讓洪勝措手不及。
果然,洪勝愣了愣,“你很聰明,”他又恢復了冷酷,“可你要知道聰明有時候並不是一件好事!——說吧,你想要什麼?”
“放了我兒子!”
洪勝笑了,“我勸你在我沒有生氣之前,打消這個念頭,你這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肖海清逼視着洪勝的眼睛,“在我徹底失去籌碼之前,我必須為自己爭取點什麼。”
“連你自己都說了,你能做的其實很少!”
“可你卻對此期望很大!”
肖海清環環相扣的進攻,略見成效,洪勝似乎有些局促。
這是個好的局勢,肖海清想,這幾句貌似“無理”的爭辯,卻是搭建起的進入洪勝內心世界的橋墩!
“雖然我沒有把握,但我想我還是會儘力去做,”肖海清突然話鋒一轉,這次是她要在洪勝還沒緩過神之前,在橋墩上搭上橋樑,她說出了自己的目的,“不過——,整個過程必須聽我的,我要知道應該知道的一切!”
洪勝沒有說話,也沒有反對,他的默認讓肖海清有些竊喜——在某種程度上,他們達成了共識,成了夥伴,他開始“信任”自己了!
可接下來的問題,要複雜多,因為宋波比洪勝更難對付。
事實上,宋波所犯的病——情節性失憶症、恐怖症,水火不相容,治療手段也是截然相反。
失憶症需要給病人不斷重現情境,來恢復他的記憶;而恐懼症的的初期治療,卻需要迴避當初情境,以免加深刺激,加重病情。
用失憶症療法去治療恐懼症,就猶如用水去救油鍋里的火,撲不滅不說,還有可能被濺出的火星,讓火勢愈演愈烈。
可關鍵是,要套取密碼,先就需要宋波恢復那部分的記憶。
這又像進入原始森林探尋一個寶物,還要躲避虎蛇獅狼的伏擊,稍不留神,就會迷失足跡,後果不堪。
“我有一個辦法,不是最好,但我想是最有可能成功的,”肖海清說出了她的想法,“我必須知道案當時,究竟生了什麼?“
“你、我,還有她們,”肖海清指了指張靜、劉娜,“我們四個人當中,必須有一個充當受害者,重新用同樣的方式被謀殺一次!”
“簡言之,”肖海清冷冷的說,“犧牲我們中的一個,來喚醒宋波沉睡中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