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當惡魔組長又召見他手中最愛耍嘴皮子的大將時,他本來就很有心理準備,準備洗耳恭聽他們的拌嘴,結果,他們又很意外地安靜閉嘴,排排坐好。
仔細審看的結果,他發現安靜的原因在於——「小宏怎麼還沒回來?」愛跟阿諾一搭一唱的小宏沒回來,他的耳根當然落得清靜。
「我要他在藍家看守藍凱。」
「藍凱?」她又是誰?
「藍祖兒的雙胞胎姊姊。」開口的始終是薛浩,而不是那個愛搶話的阿諾!
奇怪,今天世界是變了不成,不然,薛浩一向跟酷哥一樣,不愛開口回答他的問題,怎麼今天倒是「多話」得很。
「為什麼要派人看守藍祖兒的姊姊。」藍祖兒才是目擊證人,不是嗎?
「呂萍萍死了,我猜想胡強將會從石醫生身邊的值班護士下手,以絕後患。」
「我也是這麼想:但,這跟藍祖兒的姊姊又有什麼關係?她並不是藍祖兒。」
「藍凱跟藍祖兒長得一模一樣,胡強會把她誤認為是藍祖兒的。」莫名的,薛浩就是不希望藍凱置身於危險之中。
「可是我們沒有多餘的人力來保護她了。」這是事實,不是他冷酷而置藍凱於危險之中不顧。
「她是目擊證人。」為了藍凱的安危,薛浩脫口而出這麼一個答案,惹得阿諾、酷哥兩人皆愕然地望向他。
「她是目擊證人?」惡魔組長有點狐疑地望着酷哥的怪異,而疑惑道:「有什麼不對嗎?」
酷哥點頭,道:「她當時並沒有在現場。」
「不在現場的目擊證人?」
「她是個超能力者,看了兇殺的一切過程。」
「可是帶這樣的證人上法庭,很不智且弱勢,辯方律師會抓着這個把柄猛炮轟我們的。」惡魔組長很不相信他最得意的手下之一,竟會是這麼的不理智,連辯方律師可能採取的最基本攻勢都不懂!
「我知道藍凱出席當證人,我們的勝算並不大;但是,目睹這件凶殺案的就只有藍凱姊妹倆,我們要抓徐森的希望,就只能放在她們身上了。」
「那就找出藍祖兒,她是唯一『真正的』目擊證人,不是嗎?」
「藍祖兒只看到兇手的背影,並沒有看到兇手的正面,所以,我們還是需要藍凱的證詞,才能指證胡強。」
而唯有胡強的認罪,他們才能使徐森的罪名成立。
「你別忘了藍凱說過,她妹妹出席當目擊證人,她便退出的威脅。」酷哥始終記得這隻小母雞保護妹妹的堅決神采,她不像是在說笑。
「總會有辦法讓藍凱不知道藍祖兒也是證人之一。」他一向樂觀得很。
這時,薛浩的BBCALL又響起了;真是多事的一天!
他拿起電話覆機。
「喂?薛浩嗎?」電話那頭傳來小宏焦急的口音。
薛浩的心跳停拍了!莫非——「藍凱出事了?」他的心莫名地緊揪在一處。「胡強殺了她!」
「沒有。」小宏的否定救回薛浩的心跳。
此時,他的肩頭明顯地放鬆,口吻也不像剛剛那樣焦急,反問道:「那麼又是發生了什麼事?」
「藍凱逃了。」
「逃了?」他真不敢相信他在警局為她的安危掛心,而她,竟然逃了!
「卡喳」一聲,薛浩掛掉電話,楞楞然了半晌。
半晌過後,薛浩刷白的臉成了憤怒的鐵青,他對同儕一一點名道:
「阿諾,幫我查出從藍家打出的所有電話,我們不僅要找出藍凱,更要得到藍祖兒的下落。」
「酷哥,幫我查看看藍凱是做什麼職業,她極有可能躲到公司去避難了;找到她后CALL我。」
「你要去哪?」酷哥看着手拿外衣的薛浩,心中有一種瞭然:這小子,今天盡責得不像話,這是為什麼呢?
「把藍凱給揪出來。」薛浩咬牙切齒地答。
他從來沒有這麼關心過一個人的安危,而她,竟然不拿自己的生命當做一回事,在胡強殺了呂萍萍后,她竟敢逃出他們的保護!太不智了。
思及此,薛浩的腳步是沒半點停歇,轉身便匆忙地離去。
「組長,還有事嗎?不然,我們得去出任務了。」阿諾總覺得這回出任務出得有點奇怪;但,怪在哪呢?
就見惡魔組長開口說:「我沒事了,我要交代你們的事,薛浩全說了。」
這就是了!
他們幾個何時輪到薛浩在發號司令了呢?阿諾與酷哥各自望了一眼,而後很認命地拿起自己的外套,出任務去嘍。
而那個惡魔組長,他真慶幸自己有一班能幹的手下,讓他每天吃飽了撐着,一點事也不用做,真好命。
嘿嘿,他是愈來愈喜歡薛浩了,把他要分擔的事全搶去做。
藍凱不相信她逃離薛浩的魔掌不過是半個鐘頭的時間,而後,她便被他活逮個正着。
這說來說去都怪她太有自信了,她相信在她逃了之後,小宏一定會通知薛浩一干人,相信他們會全部動員出去找她,絕對不會有人待在她的巢穴等她回巢;也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所以她才大膽地折回來拿錢包。
她也曾打過放棄錢包、趕快逃命的主意,但,跟薛浩交手了兩次,她有絕對的把握薛浩不出一個鐘頭便可以將她的朋友、可能的去處,還有職業打聽得一清二楚,不論她去投靠哪個朋友,最後她難免會被薛浩逮個正着;所以,她唯一的去處就是——旅館。
問題是,去旅館得有錢,她沒了皮夾,也就沒錢、沒卡,因此她進不了旅館的大門。
而她,在相信她的巢穴終將沒人的狀況下,所以她大膽地回來了,沒想到——嗚,沒想到薛浩竟大刺刺地坐在客廳中,跟她招手說:
「嗨,你忘了帶鑰匙嗎?」他看着從窗口攀爬進來的藍凱戲謔着。
看來,沒帶鑰匙的她是從隔壁的陽台攀爬過來的,而藉口當然是千篇一律——忘了帶鑰匙,被反鎖在外之類的說詞。
凱此時是一腳跨在屋裏,一腳還在屋外吹冷風的姿勢;她不知道此時此刻她是乖乖進屋好,還是溜得好。
不知道薛浩的腳程有多快喔?她又開始打量薛浩精實而修長的雙腿。
輸了,光看他手長腳長的,又能當上高級幹員,他的身手鐵定此她快得多,那她幹麼費那麼多力氣去做一些徒勞無功的事啊?
索性,她就坐在三樓的窗檯前,等他的發球權,而她,等着反擊。
誰知道薛浩一開口卻是個風馬牛不相千的話題。
他說:「我要是你,我就不會坐在窗檯前。」
「為什麼?」她好整以暇地端着他瞧。
「因為胡強能殺了一個呂萍萍,他就不介意多一個藍凱;坐在窗口前的你會是很好的槍靶。」
槍靶!
藍凱跌了進來,趕緊跳離了窗戶有三公尺遠。
「既然這麼怕死,為何還要逃離小宏的視線之外?」他冷冷的口吻中有遮掩不去的怒意。
「我不信任你們警察的辦事能力。」
薛浩挑高了眉望着她瞧。
「如果你們真的有保護證人的能力,那石醫生就不會被胡強幹掉,不是嗎?」
她在薛浩的對面坐下,將那雙發黑的布鞋抬至茶几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晃着,她說:「你們沒辦法保護石醫生的安全,那我更沒必要相信你們就能讓我安全無虞,長官,你說我是不是很有憂患意識、懂得如何保護自己?」
她公然挑釁一個高級幹員!
「你明天得出面指認兇嫌。」而他不是一個容易被挑釁的人,很顯然的,藍凱是找錯了對象,遇到了敵手。
「到時候我自然會出現。」
「我們沒有理由相信你。」
「你!除了相信我之外,還有更好的辦法嗎?」她上揚的怒氣在緊握的拳頭中被壓抑下去。
「有,那就是寸步不離地跟着你。」
「你,要監視我?」
她不敢相信薛浩竟然這樣對待一個證人!
「是保護你。」
「我不需要這樣的保護。」
陡然,薛浩那高大的身子站了起來,黑壓壓的身影將她整個人籠罩住;他用他那低沉的男中音,低啞地對她說:「我希望你能知道犧牲掉任何一個證人,我們比誰都難過。」
老天!她真的被他那懾人的神色給嚇住了。
她從來沒見過薛浩的臉色這麼難看過!不過,她也認識他不久就是了。
***
又少了一個!
惡魔組長很不相信地又點點人頭,一、二、三,果然是少了一個!
「薛浩呢?他又遲到了不成?」
這小子難道就不能準時個一兩次嗎?
「他不是遲到,他是下能回來。」阿諾彈彈皮鞋上的灰沙,滿不在乎地答。
「為什麼不能回來?」他最近又沒有派新的任務給他!
「因為他得當藍凱的貼身保鑣啊。」小宏的嘴角依舊漾着孩童般的笑。
「誰准他的?」惡魔組長氣得吹鬍子瞪眼晴。
「他說藍凱是重要證人,我們輸不起再失去一個『石醫生』了,所以,他決定派自己做這件艱難的任務。」
突然,阿諾覺得不對,他轉頭問小宏說:「跟一個像藍凱這樣的絕世美女在一起,算是艱辛嗎?」
小宏聳聳肩,又笑開了一雙明亮的眼,道:「不知道,不過,我想我很快就會清楚保護一個絕世美女辛不辛苦了。」
「怎麼說?」阿諾急急地問。
「因為,薛浩要我去日本找藍祖兒回來做秘密證人,不給藍凱知道。」小宏得意地笑,又得意地笑。
阿諾楞了好一會兒,他的桃花眼不斷地睜大又睜大,而後,不信地搖搖頭。「怎麼可以,薛浩怎麼可以將這種好差事派給你?這太不公平了!」
「薛浩說啊,你太好色了,將美麗的藍祖兒交到你手中太危險了一點。」
說罷,小宏忍不住又哈哈大笑了起來,能看到自許為大情聖的阿諾鐵青着臉,他實在是太得意了。
「組長,薛浩這小子亂髮號司令。」阿諾為了「美色」,硬是陷害了薛浩。
酷哥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伸了個懶腰,再換個姿勢,冷眼旁觀他們組裏這對寶的爭吵。他一向懶得介入同儕之間的甜蜜拌嘴。
突然,「酷哥!」惡魔組長點召他。
「YES,SIR.」他陡然坐正身子。
「你們現在出任務都不經過我指派了是嗎?」組長沒好氣地又睨了那對寶一眼;還在為誰該去日本接回藍祖兒在吵!
唉,他們根本就不把他這個組長放在眼裏嘛!
「薛浩有他的理由在,我們的確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個證人了。」沒過分的阿諛組長、陷害薛浩,不是他不尊重組長的身分而護着好友,而是就事論事一向是他的作風。
他說:「薛浩是個很有分寸的人,我想他明天帶藍凱來指認兇嫌的時候,會給組長你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把該做的解釋全推給明天的薛浩,酷哥自認為自己沒必要幫薛浩善後與安撫惡魔組長受創的自尊;他這個朋友沒什麼好處,就是懂得如何隔山觀虎鬥;所以嘍,自個兒多保重了,薛浩。
***
藍凱側身支着頭躺在床上,看着半依在另一張床的薛浩。
這是第一次有男人入主她的,不,是她與祖兒的香閨,而那個人竟是個警察!
聽聽她的口氣,看來藍凱姑娘不大喜歡「警察」這個身分,是嗎?
其實也不,相反的,她對於穿制服的男人一向有好感,舉凡教官、軍人,甚至於警察,她都相當的欣賞。
問題是——薛浩不是個穿制服的刑警,他是個高級幹員,他可不需要穿那套硬梆梆的制服,所以他喪失了讓她有好感的條件。
再來,他是個限制她自由的警察,所以她更有理由對他產生厭惡。
「你不能去睡客房嗎?」
她實在不能接受自己得跟一個陌生男子同處一室的做法,她的房、她的床只能讓她的老公上。
然而,這個高級長官現在卻大刺刺地半躺在她的床上,蓋她的被、睡她的枕!
「如果你不習慣我睡你的床,我們可以交換。」薛浩合上眼,關掉屋裏所有的光線;他討厭睡覺時是個有光的世界。
「交換?」她伸手摸索到電源開關,打開,看到薛浩閉着眼的模樣。
真像個大孩子!睡覺時竟抱着枕頭睡——
抱——抱着枕頭!
藍凱望着薛浩手中環繞住的枕頭,她想到了在昨晚時,她的頭還枕着它,而今夜,薛浩卻抱着它睡?
這——算不算是一種性騷擾?
她急奔下床,猛力抽走薛浩懷中的枕頭。
「你幹麼?」薛浩的眉擰着深深的不解。
「你不可以抱着它睡。」
「為什麼?」
「因為我討厭人家對我性騷擾。」
「性騷擾?」真是莫須有的罪名!「我何時對你性騷擾來着?」
「我昨天還枕着它睡,而你今天卻將枕頭環在你的手臂,夾在你的胯下,你說這不是性騷擾是什麼?」
真是欲加之罪啊!
「言下之意,你是在指責我在對你,意淫?」薛浩不在意自己有個更醜陋的罪名。
意淫?藍凱當場傻眼了。
她從來沒想到過這一層,她只是覺得薛浩做那個舉動會讓她臉紅,而那是——「是意淫嗎?」她拾起恍然的眼,傻傻地問。
「不是。」
他從來不對一個陌生女子產生情慾,對別的女人產生那種慾望,他覺得不但不尊重別人,更是污衊自己。
不是!還好,還好,不然被一個刑警意淫,她都不曉得自己以後該怎麼出門見人了。
「既然那麼在意我睡你的床,為什麼不交換?」
交換?「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讓你睡祖兒的床!」祖兒的清白可比她的重要多了。看來薛浩是一輩子都搞不懂,咱們藍凱小姐為什麼總是像只老母雞般地護着妹妹?
「我是不是指認完兇手后,便可以不受你的監視了。」她一直都不認為薛浩是在保護她,而長期跟一個刑警住在一起,她會崩潰。
「對你的保護會一直持續到你出庭做證。」
「什麼?」出庭做證!「哪時候出庭?」
「這就要看法官排定聽審的時間。」
「那要多久?」
「不一定。」
不一定?「你的意思是說,這可能是一段不短的時間。」好長的刑責!
「也可能就在這幾天。」薛浩懶散地回應。
鬼才相信這種安慰話;她天生就不是樂觀的性子,所以拒絕這種安慰,看來要縮短跟這位警探的相處時間,她還是得靠自己,不過,這次她一定要記得帶皮夾,省得沒身分證、沒錢,人家旅館的門檻踏都不讓她踏一步。
「薛浩,你有女朋友嗎?」
天外突然飛來這一「筆」,藍凱問這個問題,是問得毫無預警,讓薛浩全身張狂着警戒的細胞。
「為什麼這麼問?」
「想要多了解你一點啊。」笨。
「為什麼想要多了解我?」
身為一個警界人員,他有着旁人所沒有的警戒。
當然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嘛,笨。這些話,藍凱當然不會傻傻地告訴薛浩,她只是笑開了一雙眉眼,說:
「照這個情形看來,我們得相處好一陣子,如果咱們不找些話題聊聊,保證過不了幾天,我們都會瘋了。」
「你不會時時刻刻都跟我在一起。」
「你是說我的保鑣會換?」
她眼裏閃着遮掩不去的興奮;要是她的保鑣換成那個可愛的娃娃臉的話,那她的逃亡行動會更順利一些。
「我是說你可以正常上班。」
「那我上班的時候,你會跟着我嗎?」
「當然。」
當然也就等於廢話,只是這位老兄比較文雅了點;嘿!如果是廢話,那她幹麼還苦哈哈地帶一個刑警去上班,專訪那個牛郎,然後再給自己帶來一大準的麻煩。
藍凱自認為自己絕不自虐,所以她拒絕同意他的好心。「算了。」她擺擺手,顯得有些頹喪。
「你很排斥警察?」
打從他跟她一照面,她就擺着退避三舍且敬而遠之的姿態,為什麼?
「我是排斥你。」
「喔。」薛浩只是點頭,並沒有太多的傷心,更不想再追問下去。
「你不想知道為什麼?」
「我從不認為我是個萬人迷。」
他們組裏若是有萬人迷那也該是阿諾或是小宏,像他和酷哥是標準的撲克臉,沒萬人嫌就已經不錯了。
而至於阿清嘛,光他那一項潔癖,就夠讓一些女人退避三舍。
藍凱又一次打量薛浩了。
她是質疑他話里的真偽,像他這樣的男人,站在同儕面前,他可能不是最好看的,但,薛浩整體給人家的感覺卻不輸給他好友之中的任何一位,她很難相信有哪個女子會忽略他那身剛硬背後的溫柔眼光,而討厭他!
但……你自己不就是一個嗎?藍凱的心中有個小小的聲音在提醒她。
嘿!她討厭他是因為,因為——「你總是監視我。」她的聲音略微嬌柔地向薛浩抗議着。「我不喜歡被人監視的感覺。」
「我說過我是在保護你。」他不覺得這個問題還需要再爭議一次。
「如影隨形的保護就是監視。」她的感覺就是如此。
「那看來你得再忍受一陣子了。」言下之意,他並不打算認同她的做法打退堂鼓就是了。
「你一向這麼固執、無法轉圜嗎?」她瞪大圓睜的杏眼斜睨着他。
「我生性呆板,不曉得如何轉圜。」薛浩可以隨時把自己拿來戲謔一番,而無傷大雅;這樣的男人絕不會是生性呆板的人。
該死的臭男人,既然你這麼堅持,那就不要怪我出狠招了!藍凱心中有個下大下小的壞主意正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