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半個小時后,辦公室里擠滿了人,馬翔均的對面坐着一個滿臉橫肉、黑西裝、皮膚黝黑的大哥,大哥目光兇狠,嚼了滿嘴檳榔,他一準備要吐,後面的小弟趕緊撲上來用手接檳榔汁。

要什麼派頭啊,賀雍撇嘴。

“聽說有人要找我,素不素啊?”大哥一開口,器宇不凡,檳榔汁噴滿地。

始作俑者宋天生只能瑟縮在沙發一角,眼前的陣仗嚇死他了,他不停在心裏咒罵自己,那麼愛賭要死了,那麼愛賭要死了,啊這下真的要死了……

“請問一下,他總共欠你們多少錢?”馬翔均開口,他態度鎮定,臨危不亂。

“不多。”大哥話聲一落,身旁小弟拿出賬本,他拿過來翻了翻。“小意思,才十二塊而已。”

“一百二十萬?”賀雍開口問。

還好嘛,馬翔均一打電話給他,他還以為事態多嚴重。

“一共兩百萬,本金加利息。”大哥雲淡風輕地說完,小弟恭敬地遞上煙,點燃。

“你們坑錢啊!”賀雍站起來吼,大哥身後一群兄弟立刻抄傢伙,跟他用台灣國語對嗆——

“你嘴巴給我晃乾淨一點,小心討皮痛!”

“請冷靜點。”馬翔均的聲音一落下,大家安靜,他從身旁拿出一隻皮箱打開,裏頭一疊疊鈔票排放整整齊齊。箱裏是現金三百萬,我先替他還。”

大哥眯着眼,叼煙。“那還有九百萬怎麼算?”

馬翔均鎮靜地道:“他跟你算。”他勾勾手指,賀雍點點頭,拿出一堆合約書,對大哥解釋道——

“這上面註明了作曲的報酬,每首曲子扣稅後實拿二十萬,換句話說,十首就有兩百萬。”

“然後呢?”大哥挑眉,很有興趣。

“我想你應該聽過馬翔均這三個字吧?”賀雍專業幹練的姿態,唬得大伙兒一愣一愣。

“沒有。”大家異口同聲。

“那聽過“荒島之顛”嗎?”賀雍哼唱一段旋律。這是馬翔均最早的成名曲,距離現在幾乎快十年了。

大哥恍然大悟,喔了一聲。“我知道,我坐牢時最愛聽這首歌,很凄涼很感傷,證!”他瞪大眼,有些激動。“那首是你作的嗎?”

賀雍皮笑肉不笑,指指馬翔均。“是他作的。”

“幸會幸會!”大哥熱情握馬翔均的手,上下搖晃。“你那首歌陪我度過許多漫長的夜,我現在聽到都還會哭耶。”

“謝謝。”握着他的手,馬翔均失笑。

“抱歉,請繼續。”大哥突然之間變得好有禮貌。

“這裏,馬翔均最近兩個月裏作了十五首曲子,收入是三百萬,剛才已經把現金給你。”

“兩個月三百萬…”算了算,大哥忍不住爆髒話。“x!真好賺!”一

“哪有你們地下錢莊好賺?”賀雍涼涼地道:“才借兩百萬,可以利滾利到一千兩百萬,賺那種錢小心生兒子沒屁眼。”

“啥米?!”一群兄弟立刻翻衣服抄傢伙,氣氛火爆。“有種你再說一次!”

“閉嘴!”大哥轉頭吼,一群人默默往後退。“人家大哥在訓話,你們給我好好聽!知不知道?”

“是!”他們齊聲應道。

賀雍冷哼了一聲,把合約拿到大哥面前。“馬翔均把他未來一年內作曲的收人全給你們,保證還清,如果有多的也算你們的,我跟你們保證,以他現在已經收到的邀約來看,你們可以拿到超過兩千萬。”

大哥愣愣地看着合約。“在上面簽名嗎?”見賀雍點頭,他快速寫下歪七扭八三個大字。

“從此後,宋先生跟你們的債務一筆勾銷,你們如果動他一根汗毛,我可以報警抓你們。”馬翔均開口。“也不準再借他錢,如果借了,合約自動失效。”

“沒問題!沒問題!”大哥笑哈哈,拿着心愛的合約,帶領一群小弟離開。

一群人離去后,宋天生感激涕零,不停跟馬翔均道謝。

“別這樣,我才要謝你。”馬翔均拍拍宋天生的肩膀。

“為什麼要謝我?”宋天生抹淚,一臉疑惑。

“因為你生了一個好女兒。”站着抽煙的賀雍笑了。“他那些曲子都是為你女兒做的,酬勞全都用在她爸爸身上也不為過,這樣你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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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知道他多有魄力啊,才幾句話和一張合約,就替我們家解決多年的債務,他是我們家的貴人,你要好好感激他,這個年輕人真的不錯,一表人材,又有才華,他作的曲你聽過嗎?荒島之顛多澎湃啊,對了,你知道他對你多好嗎?

這樣一個男人,你如果不好好把握就太可惜了……”

景緻聽完,整顆心沉到谷底,她狠狠打斷父親的話,氣到連聲音都在顫抖——

“誰叫你去找他幫忙的?你憑什麼要人家幫你收拾爛賬?你在賣女兒是不是?早就叫你不要賭,你偏不聽,死了也活該!”

她紅了眼眶,話說得很重,不知道是激動還是感動,她沒想到馬翔均為她做這麼多,可是她厭惡這樣。

她討厭馬翔均幫她那個沒用的爸爸,更討厭自己成了他的包袱,她早就不決心,要是成了馬翔均的困擾,她一定會離開,沒有第二句話說,可是她根本不想離開他啊,這下她和馬翔均的感情全完了!因為爸爸愛賭,全賠光了,她怎能不悲哀引“幹麼說話那麼沖?”宋天生莫名其妙,也跟着氣起來。“這時候你還要骨氣幹麼?骨氣能過活嗎?骨氣能保障你一輩子嗎?你知道我被追債追得多可憐多辛苦嗎?你不替爸爸想想就算了,人家幫你你還生氣!”

“那也是你自作自受!”她氣得把手機摔在地上,沒多久電話又響了。

景緻怒瞪號碼,她接起電話,頭暈得連話都快不知道要怎麼說。“喂?”

“我在你家樓下……”

馬翔均話還沒講完,電話就掛了,螢幕上顯示,又是另一個通話時間最短的紀錄。

景緻怎麼了?她在生氣?難道她爸爸把一切都告訴她了嗎?他知道景緻自尊心很強,這件事被她知道了一定會不高興,所以他才要宋天生先別說,他會慢慢讓她了解,如果景緻真的知道了,他該怎麼做?

景緻幾乎只花了兩秒就衝到樓下,一見到馬翔均,她雙拳緊握,眼裏燃燒着憤怒之火——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咬牙道。

“我想幫你。”他淡淡地說。

“錢我會想辦法儘快還你,還有,我要辭職!”丟下這句話,她轉身就走。

馬翔均攔住她。“為什麼?”

“因為那些事跟你無關,你根本不用承擔!”她幾乎是咆哮了。

“你不如說,因為你覺得這種事很可恥,不想讓我知道,因為你從沒想過要接受我,所以什麼事都不跟我說!”他也忍不住說話大聲起來。

景緻沉默,然後一滴、兩滴,成串的淚水從她眼眶滑落,她忍住不哭出聲,肩膀顫抖,她低着頭,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掙扎什麼。

馬翔均心疼了,他把她用力擁進懷裏哄着。“對不起,剛才對你太凶了,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愛你,不會嫌棄你,你是我的責任,我心甘情願。”

她在他懷裏僵硬着身體,她愈用力地哭着,他就愈用力擁抱着,直到她在他臂彎里軟化。

“我不是你的責任,你不用為我負責什麼,我一直這麼想,就是怕我自己會依賴你,我害怕失去,愈害怕就愈告訴自己要堅強……我以為自己會永遠孤獨下去,所以不敢奢望你的好,你對我愈好,我就愈害怕,我真的不敢相信你會替我爸還債,我氣我爸把問題丟給你解決,又氣你太傻了。為什麼要幫我?為什麼?”

她不停地哭着、說著,這一刻她終於願意坦白。

原來她不想說自己的事,就是怕他會離開。馬翔均定定地看着她,那深邃黝黑的艮眸,似要看穿她的靈魂深處。

“景緻,”他靜靜地說著。“我三十二歲了,這是我最後一次戀愛,所以我一旦認定了,就算投資血本無歸,我也認了。親愛的,你是我最後的戀愛,所以我甘願。”

她眼淚倏止,蹙眉看他。“為什麼是我?”.

馬翔均笑了,拉她一同在路邊坐下,騎樓下幾部機車排放零亂,遠處車流喧囂,天邊星子閃爍,街燈在路旁高掛,守護地上的人兒“我作了一首曲,自己譜了詞,我唱給你聽,不好聽不要笑我,我真的不太會唱歌。”

馬翔均清清喉嚨,有點靦規地唱了起來。他低沉又富磁性的嗓音在夜裏聽起來格外有味道,景緻凝視着他,馬翔均的一切都讓她心醉。

有一種心情,不想太刻意,卻不知不覺開始注意有一種思念,已經太壓抑,還是覺得無法呼吸不承認自己被折磨,心卻飄蕩得厲害,沒辦法着地思念像彩虹,放眼望去這麼美麗,近看不過水和空氣每道清晨曙光,每個黑夜來襲每次沉默,每次微笑都化成一陣微風,輕拂過你的耳際……

景緻聽呆了,馬翔均唱完了,她還陷在美好的感覺里,無法回神。

“你問我為什麼是你,這首歌就是答案。”他深深地凝望她,微笑。“這是我見到你的第一個晚上寫的。”

景緻皺眉。“那天我表現得很蠢。”

“跟你那天的表現無關。”知道她懊惱,馬翔均又笑。那天是我幫你開門的,我那時想,這個女人的眼神真冷,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似的,可是你為了要這份工作拚命的樣子,讓我很感動。三年前我剛開SoulPower,心情是逃避的,你的認真撼動了我你給了我靈魂和力量。”

景緻想起那冷冷的冬夜,開門的同時,有一雙深沈的眸子,在黑暗裏攫住她,霎時間,心跳漏了半拍。

“原來我們是一見鍾情。”她笑了,倚靠在他肩上。他何嘗不是她靈魂的力量,沒有馬翔均,她仍像行屍走肉,找不到依靠的軀殼。

“一切都是註定好的,我該是你的,你也該是我的。”他擁住她,在熟悉的寒風中。“所以就別計較這麼多了,好嗎?”

“可是,還了我爸爸的債,你該怎麼辦?”那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啊,正常人怎麼承受得起?

“那只是我收人的一部分,影響不到我的生活。”他沒誇耀,也沒半點驕傲的神情。“而且那些曲子都是為你做的,全部花在你身上也很理所當然。”

“我會還你的。”她嘆口氣,敗給他愛人的傻勁。

“那你可能要還上一輩子了。”馬翔均笑了。

“我很願意。”景緻賴在他肩上,開始懂得撒嬌。

她的世界因他而開始光明,如果她能給他一些靈感,她真的願意待在他身旁一輩子不求任何回報。

兩人的手緊牽着,他們相視而笑。

星於閃耀,月兒朦朧,寒風吹拂,枝葉搖動,街燈高掛,人影纏綿,戀人的眼裏,每個畫面都是最美的景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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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寂寞愈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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