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相信你,正如我相信愛情。我不知道在這茫茫大海中,是什麼將我們緊緊相系?
但我深深了解,我的深情,將無悔的為你保留。
胡笙玉打開車門,走出那輛耀眼的勞斯萊斯。穿過泳池、運動場、庭園,踏入歐式的木造城堡。
蠻君正好端著洗凈的杯子,由廚房走出來……“太太!您回來了?”
“嗯,蠻君,沒去學校?”
“下午沒課。”說著。蠻君將杯子放到小几上,又問:“太太要不要飲料?”
走到樓梯口的胡笙玉,想了一會,說:“給我端一杯熱牛奶來房裏。”
“是。”
牛奶是江蠻君端的。胡素問卻也跟進來。
“太太!你只要牛奶?不吃點心?我擔心蠻君不懂事,不會侍候您!”
胡笙玉脫掉外套,對著鏡子卸耳環:“不會啊!蠻君很乖巧。”
“哎!這孩子,不懂事哦!”
胡笙玉由鏡子反望江蠻君,看看她輕輕放下牛奶,而後低頭退了出去。摘下耳環,胡笙玉轉身,看着江蠻君的背影:“柏星呢?”
“呃!去學校,他今大有課。”
“蠻君這孩子。愈看愈得我心……”
胡素蘭笑得好開心,忙接口:“她的心可都是向著太太您啊!每次不管到哪兒,心裏惦的都是你。”
“對了,我想睡一下.晚上有個飯局。”
“太太,昨天您不在,有一通電話找您。”胡素蘭低聲著,湊近胡笙玉。
“是誰?”胡笙玉問。
“先生也在,是我動作快,接起電話,原來是阿龍。”
胡笙玉輕呼一口氣,但旋即她裝作若無其事,又問:“結果呢?”
“阿龍請你給他回電。”
“今天?”
“嗯,他早上不在,所以找現在才說。”
胡笙玉早上跟封振耀一起出門,胡素蘭根本沒機會說。
“還有,”胡素蘭邀功似,按著說:“昨晚,先生問時,我說是獅子會的副會長找太太--”
胡笙玉笑了:“你辦得很好!”
“這是我份內的工作。太太您好好休息,我到廚房忙去了。”胡素蘭躬身退出去。
“等一下!”
返到門口的胡素蘭,又踅了進來。
“蠻君這孩子,有沒有男朋友?”
微怔,胡素蘭立刻緊抓住機會:“她同學是有人對她不錯!可是這孩子。一心只認定封家。”
胡笙玉訝異的盯望堂姊一眼。
“是對家讓我們母女吃、住.收留我們,又讓丫頭上大學,她心裏始終很清楚,單憑我,哪來這分能耐?”略停歇口氣,胡素蘭有心說得露骨:“她不吭聲,我這做娘的,還不明白她心事?”
“你是說--”胡笙玉嚴肅的反問。
“唉!丫頭還懂輕重,身分相差懸殊,她不敢高攀,不敢妄想……”
“說清楚點,你是指柏星?”
胡素蘭心裏一喜,正是要她說出來,不過,胡素蘭臉上旋即黯然地道:“丫頭存心永遠當對家下人……”
“哪來這話?別說是你。連我都捨不得哩!真是個憨丫頭!”
胡素蘭以手印印眼角.鼻昔濃濃地說:“只要太太疼我們丫頭,我這輩子的苦,都有了代價啦!”
想起眼前這位堂姐命運坎坷,胡笙玉不由得發自內心,說:“我不會讓你母女受委屈的!你放心。”
原只是表演,胡素蘭這會兒倒真哭了,掩著臉,她哽咽著:“太太早些休息,我……下……下去了。”
對著被拉上的房門,胡笙玉搖搖頭,嘆息了一聲,才轉身,拿起話機,撥了數字……※※※
蠻君走出屋子,步向庭園。
一排聖誕紅,圍繞著一片小山坡,山坡頂做了一方人上瀑布,噴洒的水珠,幻出綠色、紅色影子,再傾瀉到蜿蜒的人工河流。
河流內,另有生機。那是一群悠遊自在的錦鯉,有粉紅色、紅色、黃色、黃白相間,看來熱鬧非凡。
河流旁,有一列鵝卵石鋪就的健康步道,盡處,則是一座雙層式的流星亭……這座美崙美奐的庭園,請了專家,做整體性的規劃,不但美麗、優雅、還有一系列的作用可循。
可惜江蠻君的心思。並不在這,她漫無目的的開道,看看游魚,聞聞花香,也輕輕地想着心事。
忽然,門鈴響起,她忙跑去開門。
鐵門外,赫然立了兩他娉婷女孩,江蠻君只覺着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見過這兩位小姐。
一個看起來塊頭大,又健康,皮膚鋤黑的女孩,開口問:“請問,是封公館?”
蠻君一領首,指指鐵門外的“封寓”。她轉眼,看另一位白哲、柔婉、氣質不錯的女孩,忽然叫:“噫!你是……?”
“我姓林,林秋棠……”
“哲學系系花!”江蠻君終於想了起來。
“嘿!你……”塊頭大,皮膚鋤黑的,自然是美貞,她皺著眉:“我好像看過……”
江蠻君含蓄的一笑:“我是中文系,江蠻君!”
“啊,跟歐中豪同班?”說著,美貞一拍雙掌,粗線條的叫:“怪不得我覺得眼熟!”
“可不是,我也感到熟悉,就是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哇!好巧喔!”美貞笑呵呵的轉頭,同秋棠說。
林秋棠心事重重,她笑不出來,只禮貌的抿抿嘴。
“你怎在封家?”美貞忽想起似的:“你是封家的朋友?”
“嗯,應該算是親戚……”蠻君深沉的閃着眼,她不想讓人知道她和母親在封家是幫傭的。
“喔!那更好啦!”美貞說著,卻瞥見裏面一位馬臉,表情平板而嚴冷的婦女,走出來。那是胡素蘭。
“你們找誰?”胡素蘭望望美貞,又看秋棠,卻禁不住讓林秋棠的外貌,吸住了目光。
“你好!”美貞忙說:“我們找封柏星!”
“柏星?”胡素蘭兩道眉毛糾結成一團。
秋棠一雙盈盈大眼,望住胡索蘭。
“兩位貴姓大名,是怕星的同學?”
“呃!不是,我姓許,她姓林……”美貞一指秋棠。
胡素蘭細小的眼睛。忽然寒涼一掃:“你就是打電話來的林小組?”
秋棠領首抿嘴,兩朵彩霞飛上她雙腮,更平添幾許姿色。
然而在胡素蘭的眼裏,卻仿彿是一很針,或刺!
“柏星下午有課,不在家裏,兩位要不要進來等他?”
美貞和秋棠互望一眼,拿不定主意,只聽胡索蘭接口說:“我們太太在午睡……”
美貞立即說:“那怎麼好意思吵醒她。”說著,美貞轉向秋棠:“我們去學校找他好了!”
“嗯,”胡素蘭一笑:“可以。不過,我告訴你們,我們太太管教孩子是很嚴的,她不喜歡柏星交朋友。所以,柏星的朋友並不多。”
“哦!謝謝你告訴我們這些。”美貞領首,問:“我們該如何稱呼你?”
“柏星的媽媽也姓胡,跟我一樣。你們就叫我伯母就可以!”提起這個,胡素蘭滿臉得意。
“我們告辭了。”
望着他們兩人離去的背影。胡素蘭馬上變臉:“丫頭,進來!”
關好鐵門,蠻君跟在母親身後:“媽!你為什麼要這樣說?”
“你不懂?或是看不出來?那個姓林的,是你的勁敵!哼!果然讓我料中!想倒追柏星,還摸上門來了!”
“媽--”蠻君有點混亂,又拿不定主蔥:“也許不是這樣……”
“是不是不管!反正。我必須預防!你懂不懂?”胡素蘭低着聲音,急促地說:“只要說一句,你不愛柏星,我立刻撒手不管,想管呢!我就要管個徹底。”
“可是……”愛,是單純的喜歡,為什麼要用心機?蠻君不懂。
“你要等柏星交女友、論婚嫁,一切就避了。你知道,剛才太太跟我說什麼來著?”
“說什麼?”
兩人由後門踏入廚房,胡素蘭喜形於色的傳述著胡笙玉的話語。
江蠻君聽得乍驚、乍喜,一顆心“怦!怦!”的跳動不止。
※※※
才下公車,向前走了幾步,伙棠沒來由的一陣退縮。她停下腳,側過身,向美貞說:“我想--還是算了!”
許美貞眨眨眼,訝問:“為什麼?”
“我覺得鏡子已打破了,跟他之間也就完了。”
“哪有這種道埋的!別太迷信,好不好?如果見了面,他冷淡,又無情,我們才……”
轉過身,面向背後,秋棠決然地說:“他不甩我,我才放棄?我做不來--”說到此,林秋棠忽然發現駱平倚在一棵人行樹。他正想躲入樹后,卻因來不及而作罷,他要笑不笑的反望住秋棠。
蹙著眉心,秋棠想不透,為何會在此地遇見他?
看他那畏首畏尾的不正眼神,伙棠有點懷疑:這樣的相遇,絕非偶然,更怪的是,他怎會在她們背後?
美貞睜大眼,一會兒看伙棠發問的眼神;一會又望住駱平,終於,她舍了秋棠跑向駱平。
駱平見狀,臉色微變,轉身想跑,卻時美貞大叫:“別跑!別跑呀!你--”
秋棠連忙跟着許美貞跑:“美貞!你幹嘛?”
美貞聽而不聞,奮力的追上駱平,叫道:“喂!等等!停下來,你--”
駱平逃不過。只好停了下來,差點和美貞相接,他反問:“你叫我?”
“沒錯!你是不是姓封?叫封柏星?”
“噗!哈!哈!”駱平放心的大笑起來,拍苦美貞,一手則猛拍自己胸口:“傻妞!你認錯人啦!害我嚇一跳,哈!哈哈哈!”
這時,秋棠已追過來:“美貞,你追他幹嘛?”
“噯啃!我看你這樣看他,以用他是--嘿!你等,”美貞忽轉向駱平:“你剛才叫我什麼?小子!”
“傻妞--”駱平笑着,大聲說。
美貞不由分說,舉起孔武有力的粉臂,捶駱平不很強壯的上臂,駱平做出“痛”的怪表情,臉一橫,由褲袋內掏出短刀。
秋棠見狀,忙轉扭頭大聲叫:“警察先生--有人拿刀喔!警察--”
駱平飛快收起刀,抽身便逃,美貞還想追,卻讓秋棠給叫住了。
“你認識他?”秋棠問。
“我才不認識他咧!”美貞掉回頭,面向秋棠:了我以為他是‘信封’。”
“別這樣叫人家!”秋棠白晢的粉臉,不禁微現泛紅:“多難聽!”
“信封就信封!什麼叫難聽?”美貞反而更大聲的嚷。
幾他路人,不約而同的轉頭望美貞,其中有幾位腋了挾著書,顯然是T大學生。
引人側目,秋棠更靦腆:“噯!你……美貞……”
“別以為他是高材生,就了不起,想想看!我們跑到山上“封家”大別墅,那個什麼胡伯母,態度不友舊.又不請我們進去坐,哪是待客之道?”美貞愈說愈來氣,愈大聲:“什麼封柏星,害我剛又跟人打架……”
“所以,我想,我們乾脆回去算了。”秋棠帶著深深的歉意,小聲說。
“不!愈是這樣,”美貞壯氣豪雲的大聲說:“我愈想知道,封柏星長得什麼鳥相!”
秋棠有意岔開話題,問:“對了,你剛才幹嘛打人?”
“嘿!小姐!你沒聽到!”美貞一頓腳,伸長手臂,往駱平逃走的方向一指,粗聲粗氣的說:“那小子、那渾小子叫我什麼,你知道嗎?”
“我沒聽到。”秋棠只注意到駱平手伸入褲袋,抽出短刀,她第一個念頭便是擔心美貞會因此受傷。
“他,那個渾小子,居然叫我--傻妞。你看,氣不氣人?”多貼切的形容詞呀!
看美貞微黑的臉,掙得紅道通,秋棠岸點失笑,不過,她硬是忍住了。
一搖頭,美貞又自顧說:“他叫的也沒錯!我怎會把那種小癟三。誤當成封柏星?真是傻透了!沒眼光!”
秋棠再忍俊不住,笑得彎下腰……忽然,美貞大聲斥道:“笑什麼笑?”
以為她在說自己,秋棠忍住笑,直起身,這才發現美貞雙手插腰,橫眉豎目的又說:“有什麼好笑?有什麼好看?啊?沒見過美女呀?”說著,眼白一翻,頭一仰。
秋棠終於發現,美貞這些話,是向著她的背後而說的,因此,秋棠忍住笑,徐徐轉身--赫!是他--封柏星,他雙手交叉在胸前拍著書,微偏著頭,深邃的大眼,略呈彎月,露出雪白而整齊的牙齒,他正繞有興味的美貞。
“以為你長得帥?本姑娘不是沒見過帥哥……”美貞兀自說。
等看清轉過身來的秋棠,封柏星收起笑,訝異地:“是你--”
“呃!你……”紅霞立刻染上秋棠雙靨。
美貞這次不傻了,她看狀況不對,忙接近秋棠低聲問:“喂!喂!他是誰?”
“他是封柏星。”秋棠低低的.近似夢幻似的說。
挺直背脊。美貞手拍自己的額頭,倒拍一口涼氣:“呃!天--”
柏星瀟洒的一笑:“我一踏出校門口,就聽到有人點我名,我正奇怪,不會是我聽錯了吧?
所以就走過來。再確認一下……”
“你怎不出聲?”美貞指著封柏星。
“我又不認識你!”封柏星認真的說:“笑一下,看你一眼,都要被罵得這麼慘,我要是出聲,只怕情況更糟。”
美貞無言以對,歪歪頭,一聳肩,做出無可奈何的糗樣。
紅著臉。秋棠一顆心“突!突!”亂跳,她勉力回想,方才美貞都說了些什麼,是否涉及封柏星?而她自己,又說了些什麼?
細細的打量封柏星好一陣。美貞用力一點頭:“嗯!亂正點的!不錯!我們冰山美人的眼光,果然不同凡響。”
“美貞!拜託!正經些好嗎?”秋棠求饒似地小聲說。
不知道封柏星是否聽明白?他環顧四周。望望對街的商鋪,說:“找個地方,坐一下吧!你們有時間嗎?”
秋棠尚未開口,美貞已急急的說:“有!有!就是想找你談談。走!走!啊!對了。忘了自我介詔,我姓許,言午許,許美貞,跟秋棠是同班同學……”
※※※
光建心花怒放的踏入秋棠指定的泡沫紅茶店,當他放眼四處尋找時,不禁臉色一變,因為,他看到了美貞!同時,他的心,也縮皺成一塊……縮回腳,光建猶豫著正想退回,秋棠已發現了他。揚聲叫道:“嗨!何光建。我們在這!”
這時,美貞也轉首望着他。
倘若抽身而走,只怕大沒風度了吧?眨眨眼,何光建走向兩位女生的檯面。
“我們正談着你,擔心你會遲到。”秋棠抿嘴笑苦說。
望着她燦爛如花的嬌客,光建無奈的,苦澀的一笑。他並不笨,看這情形,心裏已瞭然了五分左右。
倒是美貞,落落大方的問:“想喝什麼?要不要叫個點心?”
“不了,我還有事,坐一會就走。”
“不行!”秋棠馬上說:“你不能走!”
光建看她一眼,淡然一笑:“我……”
“我今天要幫你介詔一個人!”秋棠笑着接口。
光建垂眼,看看桌面,一聳肩,又拍眼看秋棠。
“如果你說的朋友。是--”說看,光建一指美貞:“指她。那倒不……”
秋棠失笑,說:“拜託,你又不是不認識她,我有那麼糊塗嗎?”
“等會你就知道了。別瞎猜!”
“哦?”光建挑挑眉梢。反問:“那是誰?哪科系?男的?女的?”
這時,小妹走過來,光建點了一杯:“泡沫情人”,加一份三明治。
像這樣沉默的坐着,美貞實在難受.尤其是看到光建那樣子,心中頗不是滋味,如果不是秋棠一再遊說,以她剛烈的性格。鐵定無法如此面對光建。
事實上,光建心裏如坐針氈一樣難受。他已向秋棠表白,此時此刻,她安排美貞和他,用心可見一斑,只是,光建不喜歡這樣的安排,他不喜歡!
不過,光建在心裏告訴自己:“風度,風度!注意自己的風度!”
一面啜著深綠色的“泡沫情人”,光建一面拿眼睛望向門口,盡量不跟美真的視線相觸。
忽然,何光建看到一個高大的男孩邁跨大步而來,直接走向他們生的檯面,光建先是一愣,而後於心中暗自讚許,他從沒見過氣質這麼好,長得這麼好看的男孩。
秋棠已然抿嘴一笑,揚聲道:“你遲到了!”
“抱歉!我從山上趕下來,等不到車。”
“你今天沒課?”美貞終於有機會說話了。
“嗯。”一頷首,他生了下來,同時,轉望一眼光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