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好個晴朗天。
關立美匆匆忙忙換穿衣服,臉上掛着笑容,在忙着整理皮包里的東西時,還不時照鏡子確認頭髮有無凌亂。
她今天心情特好,不,該說昨晚作了個好夢。
夢裏有山頂美景,有一匹白馬,馬上的男人英俊挺拔,朝她奔來,不由分說地摟着她轉了好幾圈。
待她看清其容貌時,夢中的自己居然沒有吃驚,反而一頭栽進她熟悉的懷裏,喃喃念着家凱哥三字,充斥着幸福。
醒來后,她還來不及去納悶怎會作如此清晰的美夢,便讓目前容顏上的喜孜孜表情取而代之。
她知道自己變了,變得比往昔更加渴望家凱哥的擁抱,變得更容易害羞、心悸、胡思亂想——
“糟,佑蘭要的唱片。”一臉傻笑,剛跑到一樓的她,再度沖回二樓卧房。
上樓后又發現有太多東忘了帶,以前從沒這樣迷糊,翌日需要的物品、要做的事情,她都會在昨晚睡前仔細想一番,無奈,昨夜她腦海里塞滿與他的種種回憶,所以,今日破例了。
最後,準備把手機放人手提包時,它響了,上頭顯示的來電名字,令她的心情登時飛到最高點。
“家凱哥。”她劈頭就開心呼喚。
“我已經到門口了。”他平靜的語氣,與她的忙亂成了強烈對比。
“我好了!”掛完電話,她火速奔下樓。
接近門門欲打開大門,嬌小身子又跑進廚房,將早起做的三明治早餐放人手提包內,任家凱可是吃慣她做的早餐了,這絕不能忘。
末了,大門一開,斗大的俊美臉孔如昔地出現在眼前,她愉悅地踮起腳尖,雙手勾住他的頸項。
“家凱哥!”
他順着嬌軀緊貼摟住她,俯首在耳邊低語:“怎麼今天特別開心?”
關立美聞言一愣,雙手仍掛在他身上,拾眼對上他的眼眸,驀地羞澀,像預備獻上蟄伏已久的情愫,愈覺如此,心頭兒就愈撲通撲通狂跳。
奸生緊張,興奮,秀麗的臉蛋說羞紅就羞紅。
“你今天遲到十分鐘。”
“是嗎?”他牽起小手,往停在門口的銀色寶馬走去,“先上車。”
關立美坐上屬於她的副座位,扭頭繼續對剛坐進駕駛位的他笑說:“明天你不是要外出嗎?等你回來,我們去看電影好不好?”
“到公司我讓阿剛幫我空出行程,你想看哪部片子?”
“我想看……”還沒說完,似想起什麼,朝已緊閉的關家大門,長嘆。
“是不是忘記拿什麼?”
聰明如他,一眼就觀察出原因,使她完全呈現懊喪。“忘記拿飲料。”
“算了。”油門一踩,替她作了決定,也為她找出解決之法,“在路上看到飲料店我會停下來,想喝什麼?”
煩惱三言兩語就給他剔除,情緒暖呼呼地,“奶茶,家凱哥——”
“韻潔,你想喝什麼?”
關立美身子一僵,茫然覷向仍是直視前方的任家凱,他剛剛說誰?
未幾,後面傳來的女性溫柔聲音,給予了明確的答案。
“我在飲食上不挑的,不如和關小姐一樣,奶茶。”
關立美循聲轉過頭去,原要開口,對方倒先很有禮貌的自我介紹:
“抱歉,讓關小姐吃驚了,我其實打從一開始就想打招呼的,但看到你和總經理聊的這麼起勁,也就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叫毛韻潔,是區皇秘書室的職員,您好。”
“您……好。”關立美因此吃驚咋舌。
對方留着一頭烏黑的長發,看起來和她差不多長度,模樣好看卻不艷麗,是個第一眼就給人很舒服感覺的女子,聲音甜美,笑容燦爛,連伸出來與她交握的手,觸感也是這般柔嫩,很討人喜歡。
關立美心裏猜想,這位女士大概是一大早來找家凱哥商量事情的吧?雖然來的有點早,但也應該還沒用餐吧?
禮貌地握完手后,她便打開手提包,預備照慣例將做好的早餐拿出來,順道也給客人品嘗,如果對方不介意的話。
“你們等等,我做了——”
孰料,熱騰騰食物還未掏出來,後面就傳來一段話,悍然截斷一切。
“總經理,我想大家都還沒吃早點吧?若是你們不介意到店家吃一般性的食物的話,我倒是知道有間中式早餐店很不錯。”毛韻潔藉由後照鏡,充滿靦腆地看着鏡中的男人。
“這提議很好。”任家凱睇了毛韻潔一眼,後面的女子因此臉紅一片,“其實立美她從不介意到小吃店,一直以來也很喜歡,立美要去嗎?”
關立美感覺得出,毛韻潔看任家凱的眼神很不對勁,特別是在他從鏡子看過去后,毛韻潔女性的羞赧就出現了……
突然間,胸口猶如堵着一塊東西,呼吸不順暢。
“立美,要去嗎?”他轉着方向盤,一貫溫和地重複問她一次。
藏在手提袋的手,悄悄抽出來,什麼也沒拿,低着頭,試圖淡化些許失望,“嗯,我也想去吃吃看。”
“謝謝你,希望那裏的早點不會讓你失望。”她雙手合十,由衷期盼。
關立美很想用最真誠的笑容告訴她,自己對小吃確實十分喜愛,無奈,嘴角莫名失去力量,怎樣都上揚不起來。
“立美,剛剛是不是想拿東西?提包里有什麼?”
關立美瞧詢問的他一眼,忍不住摟住皮包,苦笑。“沒有,本來想拿自己做的早餐,找一找才知忘了帶。”
“你……”
“我找東西給毛小姐!”好不知死活的謊言,尤其是敢在任家凱面前施展,以致於自己一說完,就沒膽到快速低下頭,掩藏所有會出現破綻的表情,她打開皮夾找東西,佯裝忙碌,不給他質問的機會。
這時任家凱手機鈴聲大作,開始專心與彼端商談公事。
“原來關小姐也懂得料理,真是多才多藝,我還以為關家會請傭人打理這些。對了,你要拿什麼給我?”
關立美爬起來,跪在皮椅上,一張一張遞給她,“這是我工作地方的名片,這張是我們書局的優惠卡,這張是韓國燒烤店的貴賓卡,送給你。”
“送我?”毛韻潔二度驚喜。“我們第一次見面,這怎麼好意思……”
“沒關係,家裏還有很多,餐廳的貴賓卡你只要在上面簽名就行了。”
毛韻潔目光最後定在設計精美的白金貴賓卡上,難以置信地搗着嘴,“這家店聽說是台灣最高級的燒烤店,采會員制,一般人好像不能進去。”
“是我哥朋友傲飛哥出資開的,他當初送給我,我卻沒在用,你以後可以帶同事們去,經理看到這張卡,是不會收費用的。”
“傲飛?”毛韻潔為這有些熟悉又一時想不起來的名字,陷入苦惱。
任家凱結束電話,從容接收這問題,“是馬氏集團的二公子馬傲飛,你在公司應該常聽同事談論‘馬二爺’這號人物吧!”
“原來這是馬二公子開的店,難怪這樣有特色!”
關立美望着他一與毛韻潔說話就出現的笑容,心頭一緊,有些嫉妒。
“他開來玩的,美其名是會員制,實際上根本是讓他與朋友聚會的地方。大多馬氏集團的幹部也都會出現在那裏,喝起酒來像是荒地狂野的軍隊。”
毛韻潔聽了不禁笑呵呵,“秘書室有幾位女同事很欣賞馬二爺呢,每次聽到區皇跟馬氏有合作案件,就不斷期待他的到來。”
關立美想插話,但見他們聊得正開心,也就靠在窗口,對着街景放眼看去,靜默不語,若有所思。
“你呢,也欣賞他?”
“不,我喜歡與欣賞的人,是沒人可以替代的,從以前到現在,都不曾更改過。”毛韻潔這時莫名牢牢瞧着他。
接下來,毛韻潔開始聊她平凡的家境,有趣的山上童年生活,任家凱總是掛着淺淺笑意,後面的俏佳人也不時地臉紅,而關立美也都很認真聽,但坐在車上卻活像個路人甲。
她沒有生氣,之前只是認為馬傲飛她比誰都熟悉,沒必要插話進來打擾他們;也沒有不悅,只是覺得在對方不斷地強調自己家境如何平凡的情況下,她突然殺出自己學騎馬的出糗經過,人家一定會懷疑被雷劈,內心超受傷。
因此,關立美還是選擇不插話,弄到自己受重傷。
到早餐店時,她吃不多話也不多,任家凱幾次想要找她交談,毛韻潔就有幾次問他一些公事上的事情。
然後,關立美從路人甲,變成路人乙,再度回到車上時,又改成路人丙。
直到車子停在書局前,她像逃難似地快速跑下車,且行且不忘告別:
“家凱哥,我去上班了,晚上——”
“麻煩請等一等。”毛韻潔下車追上她,滿懷誠懇地送上一杯飲料。“關小姐,這是我早上為你榨的柳橙汁。”
“你怎麼知道我常喝這個?”
“總經理以前跟我聊起你,說你除了咖啡之外,也喜歡柳橙汁。”
“謝謝你……真不好意思,要你這麼費心。”
關立美不但感動,而且想哭,心頭酸到不行。
為什麼在開始懷疑他們之間是不是不單純時,這女子要如此細心的送上親手做的飲料?
尤其她平易近人,出身平凡家庭,且老說謝謝、抱歉、不好意思,禮貌得實在無法讓人討厭。
這樣的她進而讓自己恐懼,她是不是很輕易就備受大家的喜愛,包括——
“總經理說我煮的咖啡還不錯,若你不嫌棄的話,下次我煮給你——”包括,任家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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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立美蹲在地上,機械性的擺放書本,神情空洞。
“她在幹嘛?”
“不就是我們書局那萬年不變的更新之無聊動作。”
“美食類別全被她換上電玩書籍,也算是件大突破。”
“如果我們現在告訴她,她的手機出現十八通末接來電,會怎樣?”
“繼續把沉悶文學區域換成火辣寫真書籍,艷驚四方。”
“沒人叫她嗎?”佑蘭前來詢問。
“叫過了,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這裏,而且我們怕太大聲會吵到人。”
身為老同學兼同事的佑蘭看不下去,走過去低聲叫喚:“立美,我看你好像很累,要不要先到休息室去?”
小女人依舊保持靈魂出竅的狀態。
佑蘭深受挫折,深呼吸,決定使出招魂術,引誘她回應——
“坦白說,我中了樂透,兩億五千萬。”
“真的假的?”全場讀書人速速回魂,震撼回應,獨獨少掉一隻。
佑蘭斜睨大夥,“沒用‘蒸’的,不用‘夾’的。”快給老娘滾!“立美,你再不專心工作,我就上告老闆,取代你的位子。”
佑蘭攤手作勢放棄的同時,依稀聽見可怕的跑步聲,隨即臉馬上扭曲。
因為最讓店員及客人們恐懼的死孩子出現了,迫使眾人不得不暗自祈禱:好孩子!你別過來,這間店被你蹂躪得還不夠嗎?
但是天不從願,他跑過來了,手揮着捲成長條狀的報紙,拚了小命咚咚狂敲,經過關立美時,看到腦袋,也不忘砰一聲用力給她敲下去!
“好痛……”
孩童惡作劇完,扔下報紙就一溜煙跑掉。
“誰打我?”關立美按着發疼的後腦勺,滿臉錯愕與無辜。
“就那個死孩子。”不過打的好,大家輪流叫都沒用,小鬼K一次就這麼有效,歹勢,痛恨你這樣久,第一次覺得你超像神!
關立美撿起報紙放到腿間,無奈作嘆,繼續整理書本,抄寫表單。
“你今天好奇怪,心情不好?”
“沒有。”她搖頭,但顯得無力。
“早上忘了問你,搭任家凱的車,為什麼坐後座?”
“後面的不是我,是區皇公司的員工。”
“那我看走眼了,你們都一樣長頭髮,遠遠看起來還真有點像。”
“真的嗎?”她嘗試輕鬆掬笑,嘴角卻失敗的牽強僵硬。
毛韻潔有一點確實跟她很相同,諳煮咖啡,怕就怕人家煮的比她還要香濃。
“這小孩。”佑蘭指着變形報紙叨念,“好幾次拜託他,不要把我們的報紙捲成這樣,老講不聽,我還沒時間看耶!”
“沒關係的,我等一下用書本壓乎就好了。”
關立美攤開報紙,整天心不在焉的她,讓報紙頭條文字,弄得精神再起,雙眼也為之張得斗大,皺了不知第幾次眉頭,揪心鎖定版面那句——
區皇集團總經理任家凱這次來真的。
她心裏有好多問號。
她不懂,一大早毛小姐為何會出現在皇林;不明白,一個秘書室的職員,怎會與高層主管交談起來,和熟識的朋友沒什麼兩樣;更加無法理解,那杯新鮮柳橙汁,是從哪邊親手榨出來的。
唯一能把這些問題全數解決的就是——昨晚她就睡在任家。
難怪他昨晚會說出“家裏還有朋友在等我”這類話。
倘使事實真是這樣,那麼可以肯定,這女子是最特殊的。
比起以前紼聞報導上,那數名出身富豪之家的女性朋友,毛韻潔的平凡與單純,便顯得十分突兀,使得報紙藉此大作文章,斷定任家凱這次來真的
忽然之間,她好慌,好怕是不是沉寂多年的孤獨,又要回到身邊了!
種種不安,全都因這陌生女子的出現,急遽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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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多少?”
區皇職員專屬餐廳樓層陣陣喧嘩,好不熱鬧。
“三千,一個月後,毛韻潔與任總舊情復燃。”
“四千,一個月後,毛韻潔與任總舊情難再敘。”借貸部員工端着茶杯於角落湊上一腳。
“還有沒有人要下?休息時間快過了。”買定離手啊!
“有!”不明方位急急喝阻。
“在哪在哪?”
砰!幾名女幹部之手勁地壓在餐桌上,森冷咬牙,“一萬,一個月後,毛韻潔死無葬身之地!”
男士們全身發毛,嚇得倉皇逃離一個月後凶殺案件的幾位殺人犯。
餐廳職員悄悄走的走,默默吃飯的吃飯,比較聰明的就乾脆戴上耳機。因為所有人都很清楚,接下來愛慕任家凱的女將,即將與維護毛韻潔的死士,相互叫罵。
事情的前文後理是這樣的——
據記者調查后,發現任家凱五年前的女友,正是兩個月前區皇秘書室新進的女職員毛韻潔……
當年兩人愛到翻天覆地(記者發揮職業想像),甚至已有結婚打算,根據神秘人士透露(記者還要兼任角色扮演),兩人因起了不明爭執,熱戀就此宣告終結。
是雙方家長出面阻擾?是女方委屈承認門不當戶不對的事實,選擇離去?抑或第三者介入?重重疑雲實在引人好奇。
但不爭的事實是,任總這些年來無間斷的女性朋友,確實是謂緋聞一樁樁,不足採信,唯獨毛韻潔除外。
五年後,相愛的兩人再度重逢,爆出火花的可能性若不斷攀升,迷戀任總的女性們之受傷程度,定然會隨之擴張……
是不是?前女友就前女友,可現今記者就是有不滿事情過程太簡單的病徵,經其筆下亂搞一通后,結果就是這樣——
“幹嘛!我們秘書室的人哪裏得罪你們?看到韻潔早上搭總經理的車子上班,想到昨晚他們親熱過夜,你們就不舒服嗎?”
“唷,小小秘書最近說話開始大聲羅,還真以為姓毛的能當上總經理夫人,你們這群好朋友就能跟着沾光?”
“為什麼韻潔不能?他們本來就是相愛的一對。”
“這是小職員對上級說話的態度嗎!?”
男士們耳朵嗡嗡響,玩票賭客趁機逃跑,溜到門口,在走廊撞見高層主管經過,立刻踩煞車,賭性堅強地追問:“剛哥!賭一把,快!”
總經理特助的阿剛看一看題目,笑道:“你們會輸的很慘喔!”
“亂講。”他們不了。三個標題下注都很平均,頂多賺不到錢。
“改天去頂樓問問集合開會的部門長官們,就知道了。”
阿剛手插褲袋,留下一頭霧水的職員們,悠悠哉哉走人電梯,按下十一樓會議樓層,痞痞吹口哨,才到目的地走沒幾步,就看到夥伴小黑神情惶恐地由會議室走出來,邊看着手機邊擦冷汗。
“小黑,會議室裏面幾位不對勁?”
“何止,是慘,頭兒很不爽。”
“跟馬氏談資訊合作談到——”
“不是。”
“跟副總裁——”
“你明知公事從來不會讓他抓狂的,還問!”小黑被問到跳腳。
“不然是什麼?”
“手機給我,我這支打到沒電了。”懶得經過同意,直接奪過來繼續撥。
“為啥?”
小黑這同終於精神崩潰,仰首嘶喊:“因為電話號碼的主人整天不按電話,頭兒說打到有人接,不然我就去撞壁啦!哇啊——”
“你還挺無辜的,喔哈哈哈。”阿剛捧腹大笑,幸災樂禍。
“所以我抱怨不公平,頭兒覺得有理,要我拖你去死!”YA!
“……”最無辜的是他。